在經過了張廷玉的一番艱難的交涉後,薩拉務拉終究是退讓了一步,他同意乾隆皇帝帶着不超過三百人的衛隊進入鄆春,但是他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剩餘的清軍都將混合編入俄軍中,接受俄羅斯軍官的指揮。
“你們的軍官都十分無能,只會讓士兵白白喪命,還不如讓我們英勇的帝國軍官,在代替你們進行指揮。”
薩拉務拉伯爵臉上帶着幾分傲慢的神色,望着張廷玉的眼神中,更是有幾分鄙夷。
僅僅只是一年多的時間,清廷就丟掉了整個北方,如今更是不得不祈求他們俄羅斯人的保護,這實在是太過於無能,如果是英勇的俄羅斯人,只會徹底打敗敵人,絕不會像個老鼠一樣苟且偷生。
張廷玉無奈之下,原本有心解釋一番,可是當他看到對方的神情時,心裡便已經明白過來,對方恐怕早就有這個打算了,決計不肯再退讓了。
當張廷玉返回到清軍大營中,卻見到乾隆皇帝依然是一份氣鼓鼓的模樣,當下臉上便浮現出幾分難色,這件事跟皇帝說了,只怕還會火上澆油。
“張大人,俄羅斯人不讓咱們去鄆春嗎?”乾隆皇帝臉色青中泛白,他雖然受不得俄人的氣,可是也知道眼下已經別無選擇,總不能被複漢軍直接堵在這裡全部消滅掉......
有了俄羅斯人這個擋箭牌,寧楚無論怎麼樣都會慎重一些.......當然乾隆皇帝也不敢肯定這一點,只是眼下已經沒有了辦法。
張廷玉搖頭嘆氣道:“俄羅斯人實在是太過於猖狂,他們的意思是隻能讓皇上去鄆春,可是皇上要是沒了咱們這些奴才,豈不是成了俄人手中的人質?因此奴才好說歹說,終於說動了俄人,他們同意皇上帶奴才們進鄆春,可是有另外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乾隆皇帝心裡感覺似乎有些不妙。
“俄人的意思是皇上只能帶三百人去鄆春,其他人都在編入俄人的軍隊中,聽從俄人的指揮.......”
“他這是癡心妄想!他這是狼子野心!”
還沒等張廷玉說完,乾隆皇帝就已經炸了毛,他狠狠地瞪着張廷玉,似乎已經將他當成了那個老毛子,“卑劣無恥至極!朕是大清的皇帝,這裡是大清的領土,他竟然敢提出這種要求!士可殺,不可辱!”
不得不說,張廷玉帶回來的這番話,將剩餘八旗將佐們給刺激得不行,他們一個個高聲怒吼,臉色漲紅,卻是把張廷玉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到最後,還是八旗最後的滿洲大學士徐元夢出來解了圍,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跪在了乾隆皇帝的面前,涕淚縱橫。
“皇上,奴才無能啊,不能提皇上分憂,更不能替皇上雪恥!奴才愧對大行皇帝的重託,奴才恨不得一死了之!”
乾隆皇帝瞪着眼睛,望着面前跪下的老人,他終究沒有繼續發火,而是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見到乾隆皇帝已經慢慢平靜了下來,徐元夢連忙擦了擦眼淚,道:“皇上,奴才以爲,當年勾踐能夠臥薪嚐膽,一報大仇,皇上未嘗不可......況且我我大清無論在關內還是關外,依然是有很多人支持我們的,還有很多人盼望着大清能夠重新回來!”
“如今愛新覺羅最後的希望就在皇上身上,皇上無論如何都要忍下去.......將來把毛子拖進戰爭裡面,讓毛子跟楚逆打,讓他們爲北方打生打死,還有策妄阿拉布坦,讓他們去打,只要打到楚逆衰弱了......將來愛新覺羅,未嘗沒有機會!”
“這.......”
乾隆皇帝有些傻眼,他當初跑路到了朝鮮的時候,心裡未嘗沒有過這種想法,可是在朝鮮待的日子久了,這種想法並沒有變得濃烈,反而越來越淡了.......或許他從心底裡面,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甚至在乾隆心裡,也未嘗沒有幻想過,就這麼當個朝鮮的國王吧,好歹也算個王,如果寧楚能夠接受他的誠意,他甚至都願意向寧渝稱臣。只可惜,到了最後寧楚也沒有放過他,以致於被逼到了這個地步。
如今徐元夢告訴他當勾踐?可是這個老頭子有沒有想過,當勾踐忍受屈辱也就算了,甚至還要吃大便,他愛新覺羅的天子怎麼能吃大便呢?
太荒謬了。
乾隆皇帝心裡是這麼想着,可是面子上卻在說:“徐大人說的也對,可是朕.....朕去了鄆春後,其他人怎麼辦?”
三千多的八旗兵,只有三百人能去鄆春,其他人要全部打散編入俄軍,然後守在這裡,想一想都是一種極爲殘忍的手段。
徐元夢已經習慣了這種犧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的狀態。
“八旗的將士,無論到了哪裡,都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
.........
漢城,久違的戰火再一次重新被點燃,只是這一次的規模要小上很多,在朝鮮內應的安排下,復漢軍進入漢城的過程十分順利,而與清軍的交戰也變得非常輕鬆,僅僅只是一夜的功夫,就徹底拿下了整座漢城。
除了漢城本身之外,復漢軍南北兩路大軍正在逐步接管朝鮮地方,大量的朝鮮八旗又一次選擇了投降,只是這一次他們同樣也不夠幸運,在復辟歸來的崔奎瑞以及金一鏡等領議政府面前,這些人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作爲叛徒的下場。
“將軍,朝鮮絕不會允許叛徒還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對於每個朝鮮子民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崔奎瑞站在了寧祖毅面前,他的神情激昂狂熱,與過往時的溫文爾雅有着十分明顯的不同,甚至讓一旁的金一鏡都感覺到有些奇怪。
寧祖毅作爲這一次入朝作戰的統帥,相對於在南京的皇帝,他在朝鮮事務上反倒擁有更多的決定權,比如像那些投降的朝鮮八旗的生死,就只是寧祖毅一句話的事情。
儘管擁有莫大的權力,可是寧祖毅性子十分謹慎,他絕不敢有違皇帝的命令,“崔大人,如何處置八旗朝鮮叛軍,陛下自有主張,還輪不到你.....跟我來做主。”他在說話的時候,尤其強調了一句‘你’。
崔奎瑞臉色變得漲紅無比,隨後微微低着頭,“將軍,下官絕非此意......只是還望將軍能夠將朝鮮民意,傳達至陛下。”
寧祖毅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崔大人,你要明白一點,陛下雖然不在朝鮮,可是終究是朝鮮的君主,而朝鮮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對於陛下而言,他怎麼會不瞭解子民的想法?但是你要明白,像這樣的事情在大楚亦是發生過的。”
崔奎瑞下意識點了點頭,畢竟大楚一路推翻清廷,像這種處置叛徒的問題,還是非常多的,聽說皇帝的手段也十分狠辣,想到這裡,他不由得下意識問道:“朝鮮亦將仿照大楚舊例嗎?”
“崔大人,本將軍都已經說過了,這將會由陛下做決定!”
寧祖毅有些不滿說道,隨後才輕輕嘆口氣,“其實你根本就不用問,那些叛徒當中的爲首者自然都是死路一條,至於其他人,將來也會發往大楚各地去挖礦,他們的日子不會比活着好多少,但是這一步也很重要,至少要讓八旗朝鮮叛軍們,都放下武器才行。”
“是是是,將軍大人教訓的是,是下官魯莽了。”
崔奎瑞鬆了一口氣,與身旁的金一鏡對視了一眼,二人臉上同時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這一下終於可以放心把老論派給搞死了........
二人想明白了這個問題之後,接下來卻又稟告了另外一個比較敏感的問題,那就是如何處置李昑.......
在寧楚大軍攻入朝鮮之後,第一目標自然是乾隆和朝鮮王李昑,只不過乾隆早早就跑路了,而李昑作爲朝鮮王,自然還待在漢城,被複漢軍直接給拿住了,不過也沒有特別去苛待他,只是將他關在了一座小院子裡面,等待着發落。
不得不說,李氏在朝鮮人心中的地位還是非常特殊的,儘管眼下的朝鮮王是讓皇帝寧渝在當,可是在其他人一些人眼裡,李氏依然擁有着特殊的身份,因此並沒有隨意處置。
崔奎瑞感覺到很頭疼,這個王世弟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麻煩,當初就是因爲他搞出了辛壬士禍,後來又因爲這個王世弟的身份,被八旗立爲了傀儡,而眼下落在了復漢軍手裡,還不知道會被怎麼擺佈呢!
當然,現在崔奎瑞學聰明瞭,他只是將問題提了出來,並沒有給出絲毫的建議,害怕因爲建議中的問題而被複漢軍給懷疑上了,因此在處置上閉口不言。
寧祖毅卻根本不體會他的想法,徑自問道:“崔大人覺得,此事怎麼處理更好?”
崔奎瑞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苦笑,心道前面該問的不讓問,現在擺明了不該問的又讓問,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不過他可不敢跟寧祖毅尥蹶子,只得老老實實道:“不如將他遣往南京,好生養着如何?”
“好,就這麼辦,崔大人這兩天抓緊上個摺子,然後就可以正準備送人了。”
寧祖毅十分果斷地拍了板,這件事其實早就有了定論,只不過是爲了讓崔奎瑞先主動說出來,以表明此舉絕非寧楚的原因,實在是因爲朝鮮百姓的民意嘛.......
當然,無論民意如何昭昭,對於李昑本人來說,這一段時間的日子卻幾乎如同一個噩夢,他十分擔心有一天會被八旗殺掉,因此如今終於等到了脫身的機會,他自然是不肯放過。
“去南京?好呀好呀!罪臣多謝陛下隆恩!”
經過了這麼大半年的軟禁,李昑頭上的白頭髮都多了不少,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實在不是人過的.........儘管他心中明白,自己去了南京也是當一個閒散的郡王,可是總好過目前這般的傀儡,天天處於水深火熱的狀態。
寧祖毅微微笑道:“陛下當初說過,大王當上這個朝鮮王,實際上也是身不由己,儘管處於這個位子上,平日裡也頗爲節儉,陛下還是很欣賞大王的品性,將來到了南京之後,大王也能多過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是啊,這天底下最倒黴的差事,莫過於君王了.......當然,罪臣以爲像陛下這般的聖王,自然不會有罪臣的苦惱,只是罪臣心裡也以爲,能早些日子卸下這個重擔,纔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李昑的臉上掛着幾分感慨,儘管衆人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可是像眼前這般神態,似乎也沒有半分作假。
數日後,寧祖毅派遣了一行人,護送李昑乘坐海舟前往南京,而與此同時還有他的兩封奏摺,一封是關於朝鮮相關的處置問題,另一封便是關於乾隆逃到鄆春的問題了.......實際上就在乾隆跑到鄆春邊境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消息,可是寧祖毅並沒有去想辦法阻止。
根據寧祖毅對皇帝的瞭解,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猜測,那就是皇帝有意縱容乾隆跑到俄人那邊去......至於原因嘛,他現在還不是那麼清楚,可是皇帝既然要這麼做,那肯定有這麼做的道理。
對於東北的武裝農場計劃以及緬甸的封君計劃,寧祖毅在最近這段時間也有所瞭解,可是他也能夠肯定,像朝鮮這種地方,實在是很難推行下去,關鍵是吃力不討好......與其搜刮原本就很貧瘠的朝鮮,還不如想想其他的辦法。
當然,他作爲臣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配合皇帝,然後將奏摺寫上去稟告皇帝。
八月,在李昑乘坐着海舟離開漢城後十餘天,漢城上空卻是突然陰雲密佈,空氣更是粘稠得讓人喘不過來氣,很明顯一場大暴雨即將落下來,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只能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
而唯獨只有站在窗前的寧祖毅明白,那是寧渝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