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西南之戰,與之前平定江南和打兩廣其實是兩個概念,因爲不管怎麼說,江南與兩廣都是熟地,只要打下來妥善施政,就能很快轉化成復漢軍的財源地和兵源地。
可是西南不同,此地民風彪悍,大大小小土司林立,持續幾百年的土司制度使得西南與中央朝廷的離心力會變得更大,儘管蜀地富庶,可是滇黔二省的土司也不是那麼容易擺平的,因此既要打仗,又要治民。
如今一仗打光了二省的土司兵,也使得滇黔二省的土司在復漢軍面前,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實力,因此實現郡縣制的機會也就到了。
“崔卿,如今是個好時機,內閣需要拿出一個妥善的治理方案出來,絕不能繼續重演洪武舊事,這其中的力度如何把握,需要你跟內閣要有個明確的認知。”
寧渝緩緩開口道:“作爲新納之地,凡是涉及到戰事的地區,皆以三年免稅,這是我們的原則。但是在西南三省,這個免稅的錢不能直接免,需要輔以漢話教育,以漢話教育接受程度爲準進行考覈,通過者方能免稅,若有成績優異者,還可重賞。”
“陛下,此法甚可,若要斷絕土司統治之根基,光是打掉土司兵還不夠,還需要從根本處着手,以漢化爲主方可使得當地更加積極融入進朝廷。而且此策不僅可以面向西南三省,還有施州衛。”
崔萬採笑了笑,以前針對各省的漢化不是沒有做過,但是收效一直都不明顯,可是這次跟真金白銀綁定在一起,不論怎麼樣,都會有一批人會主動靠攏過來的。
“沒錯,這一次戰事當中,嶽鍾琪竟然還想以施州衛爲跳板,進攻我宜昌,對於此地絕不能再放縱下去了,命令宜昌的新編十七師,直接佔領施州衛,並改施州衛爲施南府,全面實行免稅並漢化教育策。”
“是,陛下。”
寧渝吩咐之後,卻又望向了寧祖毅,叮囑道:“一定要同常山王強調,此戰首要之處在於民衆,因此大軍行進之中,一定要嚴守軍紀,尤其是對於其他族民衆而言,他們也是我們的百姓,因此絕不能有辱民害民之事,望諸軍嚴控。”
寧祖毅隨即應聲答是,隨後又簡單彙報了一番樞密院後續的軍事計劃,也就退了下去,畢竟樞密院自從改制之後,事物過於繁重,以致於主事者常常疲憊不堪。
等到諸位大臣退下後,寧渝心裡的激動與振奮,卻是再也掩飾不住,他明白西南之戰的順利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西南之戰會比想象中更快結束,也意味着到明年北伐之日,還有更多的準備時間。
想到了北伐,寧渝便有些渾身戰慄,他終於離這一天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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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當南京的百姓們熱議新式貨幣如何精緻之時,八大銀行同時開啓了國防國債的銷售,六到八個點並沒有吸引太多普通百姓來參與,可是卻很早被各大家族和各大商會給包圓了,因此這一屆的國債,在史上也被譽爲“權貴國債。”
當然,對於眼下的百姓來說,他們並沒有對此表示什麼異議,畢竟六到八個點,相對於民間借債的三十個點起步,相差得太遠太遠,再加上很多人並沒有理解到國債的深層用意,因此當國債被銷售一空時,更多的人也只是扭頭就忘記了。
南京、武昌、漢陽、杭州、南昌、福建以及廣州等地發行的《清流報》上,大幅度刊登了關於西南一戰的相關片段,不過裡面並沒有多少戰略上的東西,因此也不涉及機密之事,最主要的篇章還是以英雄事蹟爲主。
實際上,在西南之戰中,儘管戰事無比順利,可是依然涌現出來了一大批一等功烈士,他們在被授予了忠勇勳章之餘,也被各大報紙紛紛報道,其中的事蹟在如實報道之後,卻是狠狠賺了一把國人的眼淚。
對於眼下的民間而言,他們對於戰事並沒有過去那般牴觸,最主要的還是百姓們從如今的寧楚統治下獲得了以往所沒有的好處,因此從潛意識裡,也希望能夠徹底統一全華夏,爲所有人帶去福祉。
這種樸素的價值觀驅使着許多人加入了復漢軍當中,而北伐也開始進行了初步的宣傳,也許只是一個字眼,也許只是一篇報道,可是北伐已經開始深深印在了許多百姓的心裡,他們跟寧渝一般,渴求着北伐一天的早日到來。
與此同時,西南方向的戰事也在穩步推進當中,宇治景率領的第二師十分準時抵達了重慶府,並且一戰即攻破重慶府,四川提督張廣泗率領全體親衛戰死,而張廣泗戰死之際,他的眼睛依然望向了嶽鍾琪撤退的方向。
重慶府的失陷,再加上覆漢軍西南集團軍的逐步合圍,也導致了嶽鍾琪所率領的六萬清軍,開始如同一隻被捕殺的蟬一般,在織網中彷彿撲騰,一會北上反攻忠州,一會南下攻秀山和永綏。
可是這對於寧忠義而言,卻只是將死之人的臨終折騰罷了,他一方面十分冷靜地判斷嶽鍾琪的真實目的,不爲其行爲所惑,另一方面便是令各師進一步穩紮穩打,壓縮清軍的活動空間,發誓要將嶽鍾琪這隻蟬,給捕捉到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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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四,川黔等地天色異常,突逢大雨,甚至還有冰雹落下,這等異常的天氣,卻是讓百姓們都以爲是龍王發怒,一時間多地百姓都前往龍廟祭祀,祈求龍王爺息怒。
然而這一場突如起來的暴雨冰雹天氣,對於正在沿着烏江行軍的清軍而言,卻無異於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在嶽鍾琪決定從施州衛撤回之後,他們這一路上就行進得十分不太平,原本他們通過施州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如今再一次跨越施州回返,卻是使得所有人的體力都逐漸不支,沿途上倒伏者衆多,令人望之只覺得慘絕人寰。
何宇清穿着一身泥濘的號衣,手裡拄着一根長長的木棍,正在跟着長長的隊列行軍,而在他的身前和身後,都是一羣麻木而絕望的士兵們。
作爲清軍的一名千總,何宇清並不是一個大字不識的大頭兵,實際上他是參加過武舉的,雖然沒有取得過一個好名次,可是也將就考中了一個武舉人,後來分到了原籍四川資州,成爲了綠營的一名千總。
雖說只是一介小小營千總,可終歸也是朝廷正六品武將,何宇清每個月的正餉薪俸也有四兩銀子,生活也還算過得去,可是對於何宇清而言,他也已經沒有了進一步的空間。
因爲在清軍中已經實行了“將皆升轉”制度和“迴避制度”,所謂將皆升轉,是指除千總以下的下級軍官外,千總以上的武官凡晉升後即調往別處,而且士兵不許隨軍官調動。其次副將、參將以上軍官,不能在本省任職,遊擊、都司必須在本籍五百里以外地區任職,守備不得在本府任職。因此他一旦想升職,就不能繼續呆在家鄉。
何宇清並不在乎這些,他更享受家鄉生活帶來的那種安定感,更希望跟家人呆在一起,因此便以武舉人的身份,一直當這個綠營的千總。
然而一直到復漢軍開啓西南戰事之後,何宇清過去的安穩日子也就一去不復返了,他雖然並沒有打仗,可是也一直以一個普通千總的身份,跟隨着嶽鍾琪不斷行軍。
“何千總,聽說您以前還是個武舉人呢?”
一名年紀較大的綠營兵臉上帶着輕蔑的笑,由於千總和把總都只是低階軍官,真正在打仗的時候,反倒需要巴結隊列中的那些老兵,雙方的地位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大,很多老兵對千總和把總也都沒什麼敬畏之心。
當那老兵詢問的時候,其他的幾個綠營老兵也都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他們的日子已經沒幾天活頭了,能有點樂子也是一點樂子。
何宇清的臉上浮現一絲羞惱之色,他當然能聽懂這句話裡藏着的惡意,便冷哼了一聲,“你們若是骨頭輕賤,就去前面鋪路,看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聽到何宇清這番話,幾個綠營兵的臉色瞬間一變,開始對着何宇清罵罵咧咧,甚至還有人推搡了起來,因爲何宇清這番話實在太過於惡毒。
在眼下的天氣裡,道路泥濘溼滑,難以行走,因此不少綠營兵被勒令去鋪路,能用什麼鋪就用什麼鋪,實在沒東西鋪,就用人命來鋪,以供大軍行進。
因此,在這段時間以來,每日裡被弄去鋪路的綠營兵多達上百人,這些人若是勞累致死,他們的屍體,也就成爲了清軍行進時的道路。
眼見得隊伍出現了騷動,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走了過來,衆人一見他便臉色一變,當下也不敢多說話,只能一臉畏懼地望着面前這個漢子。
此人乃建昌下屬參將董麟,平日裡好舞槍棒,因此也常常在軍內好武鬥狠,那些綠營兵油子也是捧高踩底的人物,自然不敢在此人面前囂張。
“哼,一個個不成器的東西,再敢在此叫囂,全都給我鋪路去!”
董麟冷笑了一番,隨後卻拉過何宇清,故意高聲道:“何千總,以後對付這些人,就得下狠手才行,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軍法!”
何宇清臉上流露出一絲感激之情,輕聲道:“大人所言極是,多謝大人援手。”
董麟卻一把拉過何宇清走到一旁,才緩緩開口道:“何千總,眼下有一件事卻是需要你去做。”
何宇清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鼓,能夠讓他這個參將親自指示,怕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便低聲道:“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下官無論做得還是做不得,自當勉力爲之。”
儘管何宇清這番話留了餘地,可是董麟卻沒有在意,而是頗有深意地低聲道:“何千戶,你可知道咱們南邊的兄弟,眼下可都死在了貴陽城下?”
“什麼?”
何宇清作爲低級軍官,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見董麟這幅信誓旦旦的神情,當下便有些慌亂,這麼說豈不是他們現在很危險?
“何千戶,現在很緊急,我就不跟你多說,只是告訴你,如果你還想回去見到你的妻兒老小,咱們就不能繼續往貴州走,再走的話遲早都得死!”
“可是,下官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千戶,如何能決定行軍路線?”
何宇清只覺得自己很無力,自從開戰以來,他便被裹挾進這股大潮之中,只能隨波逐流。
董麟冷冷一笑,“何千戶,屆時總兵大人會跟督憲大人請令,需要你們率領自己的弟兄們進行支持!”
“這.......”何宇清的眼睛一下子變大了,這是赤裸裸的叛亂.....
董麟冷哼了一聲,半含威脅道:“若是你不願也就罷了,可是我得提醒你,若是你不願,怕是你也就離死不遠,今生更是再也難見你妻兒老小,你可得想清楚!”
“哎.......罷了,下官自當遵從大人的意思。”
終究還是對生的希望,以及對家人的眷顧,使得何宇清選擇妥協。
由於前番的敗仗緣故,再加上如今陷入了實質上的孤軍,清軍內部的很多人都飽含怨氣,各鎮總兵甚至都開始質疑嶽鍾琪的戰略路線,因此這種串聯不只是發生了一起兩起,還有許許多多何宇清正在被人串聯起來。
這些被串聯的千總和把總雖然都不怎麼起眼,品級也不高,可卻是能夠掌控軍隊的底層軍官,他們的選擇都是自己的直屬上司,而不是那個遙遠而不可接觸的嶽大將軍。
當大軍行進到了鸚鵡關的時候,清軍內終於釀出了一股風潮,許多人都表示不願意繼續往南走了,因爲再走過去就是思南府,而那裡已經有復漢軍在駐守。若是繼續走下去,則必須要跟復漢軍硬碰硬了。
而此時的嶽鍾琪帥帳當中,也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副將和參將,他們臉上帶着沉默之色,可是意思卻表達得清清楚楚,南下已經勢不可行。
“你們,想要造反嗎?”
嶽鍾琪臉上十分淡然,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眼下的危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