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清軍營帳中一如既往地安靜,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啊——”
清軍營地中驟然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嚎叫,卻是惹得巡夜的鋪長臉色一白,他連忙拎着鞭子,快步衝進發出吼叫聲的營帳當中,噼裡啪啦幾鞭子下去,卻是讓那人打得鮮血淋漓。
“狗奴才,不許再叫了!”
然而已經晚了,隨着這一生嚎叫聲響起,整個清軍營地彷彿一座乾草地被扔進了一把柴火,瞬間引爆了整個營地,接二連三的嚎叫聲隨之響起,其他巡夜的鋪長和千總們縱使持刀砍殺,也止不住了。
鄂爾泰在睡夢中驟然驚醒,他聽到帳外的嘶吼聲時,頓時心裡一涼,莫不是復漢軍打進來了?
只是還沒等他起牀,卻是一名親衛衝了進來,他的臉上都是鮮血,更帶着止不住的驚慌之色,顫抖道:“大人,不好了,發生營嘯了!”
鄂爾泰一聽此言,心裡卻是微微鬆了口氣,只要不是復漢軍打過來就好.......可是一想到發生了營嘯,當下眉頭又皺了起來,還是最近攻城太急切,傷亡太大所致。
只是營嘯之事,乃軍中大忌,若是沒能好生處理,只能聽任士兵互相殘殺直到天明爲止,在這種情況下,甚至會導致大軍全面崩潰。
“隨本督出營看看,還有讓各軍將領自行彈壓。”
鄂爾泰臉上陰沉,他終究是有些膽色的,倒也不會畏懼亂兵對他如何,因此也不顧親衛的阻攔,要出營查探究竟。
只是還沒等鄂爾泰出大帳,之間外面傳來了一陣喊殺聲,鮮血甚至都飛濺到了他的帥帳上,染出一片刺眼的赤紅。
鄂爾泰眼睛一眯,他似乎嗅到這起營嘯裡面的問題,當下臉色一變,連忙拉住要出營帳的侍衛,低聲道:“速速去集結侍衛......”
還沒等他說完,帳外傳來了一聲驚呼,“督憲大人,有人作亂......”還沒等那人說完,便是一陣砍殺聲傳來,隨即又陷入了沉默。
鄂爾泰陰沉着臉坐在帥帳當中,他已經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麼,當下也不出營帳,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過了片刻之後,烏蒙土司祿萬鍾、孟家土司孟弘以及鎮雄土司隴慶侯等人一同走進了營帳,而在他們的身後,則跟着數十名土司兵。
“督憲大人,營中有逆賊作亂,我等已經率軍撲殺叛逆,特來向大人問安。”
烏蒙土司祿萬鍾臉上毫無表情,望着面前的大清雲貴總督鄂爾泰。
鄂爾泰卻是沒有絲毫動怒,只是緩緩嘆口氣,“既然叛亂已定,你們下去歇息吧。”
“不,叛亂還沒有徹底平定,像督憲大人您身邊,不正是有個反賊嗎?”
祿萬鍾呵呵一笑,隨即便有數名土司兵上前,抓住那名侍衛的胳膊,將他拖出了營帳,隨後又是幾聲刀劍刺入肉體的聲音,整個營帳內便陷入了一種沉默。
鄂爾泰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望着面前貌似安順實際狂悖的祿萬鍾,他再也忍耐不住,厲聲道:“祿萬鍾,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那是朝廷給本督配備的御前侍衛,你這是想謀反嗎?”
祿萬鍾神色更加謙卑,低着頭輕聲道:“大人實在是冤枉下官了,大人的侍衛早已經都死在了戰陣上,這些人不過是逆賊而已。營中如今還不太平,還請大人不要出帥帳,以免遭到了歹人的毒手。”
圖窮匕見,鄂爾泰徹底死心了,他環視了一眼衆人,才緩緩吐口氣,閉上了眼睛。
原本以兩萬清軍統轄五萬土司兵,本身就是一件風險極大之事,只是前番土司的種種表演,終究讓鄂爾泰給迷惑了雙眼,着了他們的道。
而就在此刻,只見一陣如同驚雷一般的爆炸聲傳來,卻是讓衆人的臉色一白,那爆炸聲似乎無邊無際一般,竟然沒有絲毫的停頓。
祿萬鍾臉上瞬間變色,只見外面一名土司兵闖進來,跪在地上道:“大人不好了,楚逆發兵了......”
鄂爾泰臉上掛着一絲冷笑,這幫子自以爲聰明的土司,一番苦心謀劃,到頭來也只是給他人做嫁衣罷了.....罷了,罷了,且看他們如何收場吧。
實際上,在清軍軍營中發生騷亂的時候,自然沒有瞞過復漢軍的眼睛,特別是土司們有意作亂時,整個清軍大營都陷入了混亂中,官不知兵,兵不知官,而在這個時候,程銘縱然性子謹慎,可也不願錯過這個良好的機會。
在清軍混亂之時,復漢軍第一師和第三師秘密從貴陽城各城門出發,僅留下第五師作爲後援留在貴陽城內,超過兩百多門火炮也被運動到了清軍營帳之外二里地,開始構築炮兵陣地。
即便是已經廝殺在一起的清軍,也發現了復漢軍的動靜,可是在沒有人統領的情況下,幾乎沒人組織起來,只能眼睜睜看着復漢軍發起攻勢。
“轟隆——”
在黑夜的掩護下,復漢軍的火炮炮口上出現一縷火焰,而上百顆開花彈被拋向了清軍的營地當中,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清軍人羣裡製造出了血肉一般的地獄。
復漢軍排成了整齊的隊列,扛着燧發槍對清軍大營展開了進攻,在黑夜的掩護下,連開槍所瀰漫出來的煙霧都變得那麼不顯眼,越來越多的彈子,如同瓢潑大雨一般,傾斜到了清軍的營地裡。
越來越多的清軍士兵倒在了地上,他們雖然已經停止了廝殺,可是依然陷入了無人帶領的困境當中,而祿萬鍾這些土司們,平日裡哪裡經歷過這般局面,除了一個勁帶着自己的親衛朝着營地外突圍,便再也做不了什麼......
一場近乎於屠殺的大戰一直持續到了天明,清軍七萬大軍徹底被擊潰,內亂加上覆漢軍的進攻,所導致的死傷者多達三萬多人,而被俘者也有近四萬人,只有祿萬鍾等幾名土司帶着幾十人的侍衛逃離了營地。
對於程銘而言,這場大勝近乎於是從天而降的大餡餅,清軍的七萬大軍就這麼被解決掉了,連同清軍最高統帥鄂爾泰都被活捉,而復漢軍所付出的死傷不過只有數百人。
“報捷!向南京報捷!”
程銘哈哈大笑,他望着幾名師長,臉上帶着幾分得色,“諸位,此戰過後,西南幾無威脅,咱們可是打了一場真正的大勝!”
........
在西南戰場上,最先接到捷報的還是一路奏凱的西南集團軍主力,由於清軍一路敗退,最先頭的第二師已經抵達了忠州。
常山王寧忠義穿着一身整齊的戎裝,臉上留着一大把亂糟糟的鬍子,眼睛裡則是帶着赤紅,他手裡還拿着一根馬刺,望着程銘派來的報捷信使,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了。
“你說什麼?鄂爾泰的七萬大軍已經全軍覆沒?西南二省再無清軍?”
不光是寧忠義,就連帥帳裡的第二師宇治景,以及西南集團軍軍部參謀們,也是一臉不可思議,這到底誰纔是西進的主力?
傳奏捷報的信使是個少校軍官,此時此刻感受着衆人的目光,心裡多少有些緊張,便急急說道:“沒錯,鄂爾泰大軍已經全軍覆沒,連同鄂爾泰本人也都被生俘了。”
“嘶——”
衆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也太生猛了......滿打滿算,鄂爾泰纔來西南多久,就成了俘虜?怕是連陛下都想不到這一點吧。
常山王終究是打過許多大戰的,倒也沒有那麼驚訝,反倒哈哈大笑了起來,“程副使那邊倒打得精彩,咱們也不能拖後腿,傳令諸軍,此戰一定要逮住嶽鍾琪,要不然將來回南京,咱們有何面目去見皇上?”
鄂爾泰是雲貴總督,嶽鍾琪是川陝總督,倒也差不多。
第二師師長宇治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咱們只要能抓緊時間佔領重慶府,到時候嶽鍾琪可沒之前的運氣了........”
衆人心裡頓時一喜,根據軍情處的密報,嶽鍾琪所率領的清軍已經從施州衛往回轉,眼下也只是抵達酉陽州,距離重慶的距離還是有一定的距離,而復漢軍眼下的距離雖然差不多,可是能夠利用長江水道,速度會更快一些。
除此之外,眼下的嶽鍾琪大軍基本成了孤軍,雖說在重慶府還有張廣泗的幾千人,可是並不能影響到大局,反倒是從貴州方向的復漢軍已經被解放了出來,隨時可以北上至四川,對嶽鍾琪展開合圍。
寧忠義環視了一眼衆人,“第二師爲先鋒,沿水路三天內拿下重慶,宇治景,你有這個信心嗎?”
“是,屬下必當完成。”宇治景臉上帶着幾分興奮之色。
“董策,第十五師前出至黔江,防止嶽鍾琪大軍東進,可有把握?”
董策臉色沉穩,低聲道:“樞密使有利,屬下定不辱命。”
望着董策沉穩的神色,寧忠義心裡不由得十分讚賞,他知道董策是陛下的心腹,從總參的位置到新編師的師長,心態能夠保持寵辱不驚,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好,其餘各師隨我一同沿途攻略沿途諸府,咱們可以在冬季來臨前,結束這一場西南戰事了。”
寧忠義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立下了一個多麼大的flag,若是寧渝在一旁,怕是都要堵住他的嘴——後來的小鬍子和五星上將,可都折在過這句話上。
.......
南京,奉天殿。
大學士兼任造幣委員會主任的恩斯特,正在寧渝面前彙報工作。
“陛下,第一批貨幣已經通過各大銀行,在南京、武昌、漢口、長沙、杭州、南昌、廣州等地進行發行,目前百姓對我們的銅元接受力度比較高,而銀元兌換相對較少,至於金元目前還沒有很多人兌換。兌換的貨幣幣值問題也不大,基本可以在今年下半年實現全行業流通。”
寧渝微微點頭,其實這一點也在造幣委員會的預計當中,畢竟對於大部分百姓來說,他們日常使用主要還是以銅錢爲主,而新的銅幣由於成色高,再加上重量也足,因此百姓們應該不會過於反感。
至於銀幣和金幣,其本身價值較高,許多人還處於觀望階段,因此難以被人接受倒也還算正常。
望着手裡新鮮出爐的銀元和銅元,寧渝下定了一個決心。
“恩斯特,貨幣一事,事關民生,咱們需要深入到百姓當中看一看,要是坐而論道,怕是會出大問題。”
恩斯特同樣點了點頭,“陛下所言甚是,若是不親眼看看貨幣的使用,怕是沒辦法更準確把握到它的問題。”
一套新發行的貨幣體系,在剛開始必定會出現一些問題,特別是在跟原有貨幣同時使用的情況下,所出現的阻力往往是很大的。
在恩斯特的計劃當中,舊有的銅錢、銀子還擁有半年的流通期,到了明年之後將全面廢止,禁止流通使用,因此這半年內新式的銀幣和銅幣,是否能夠得到認可便會很關鍵。
既然要出去探訪民情,寧渝也沒有通知其他人,而是帶着侍從室和侍衛處的十幾個人,再加上恩斯特一同出了皇宮。
“賣報咯,新出爐的《清流報》,新式貨幣發行,兩角小銅子一份!”
“客官,新到的番貨,要不要來瞧一瞧?”
如今的南京,已經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僅是鬧市區變得更加繁華,也不是秦淮河的花船更加奢靡,而是在嚴格執行減租減息和廢除苛捐雜稅之後,百姓們的生活得到了真正的提高,從他們臉上的笑容就能體現出這一點來。
除此之外,得益於報紙的出現,百姓們對於國家大事的關注熱情也提高了不少,就好比這一次的西南之戰,許多人都對這一戰表示極大的支持,甚至參軍報名的人數都翻了一番,整個國家在無聲無息中發生着改變。
當然,這一切對於寧渝而言,便是最大的認可,他之所以出臺了那麼多的改革措施,都是爲了能夠更好的去保障底層百姓的生活,而且在新出爐的稅法當中,都進一步偏袒了底層的百姓,甚至引起了士林的物議。
寧渝瞧見眼前這一幕,便一臉笑呵呵地招呼着恩斯特等人,“今天難得出來一趟,少爺帶你們去下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