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清的攤丁入畝實施以來,表面看上去稅銀在理論上確確實實會增多,而且隱戶的數量在變少,可是錢並沒有收上來,而且對於底層的百姓來說,也沒有感受到真正的好處,只能說有了這一條,表面看上去大清是在銳意改革的。
張廷玉知道這裡面的一些小把戲,雖然有了攤丁入畝,可由於並沒有把士紳納入到收稅的範疇,那麼到了下面以後,便出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對於下面州縣的官吏來說,讓他們去跟士紳收稅等同於跟自己要錢,這自然是不符合優待士紳的原則的,可是現在的賦稅不按人頭算了,按照田產籍冊走,人口是可以隱藏的,但是田地是藏不住的,因此多出來的這批銀子,就得想辦法交出去。
能怎麼交呢,只能通過攤派的方式,把這部分銀子都攤派到其他老百姓的頭上,畢竟大清的賦稅都是士紳們幫着收的,這裡面能夠玩出的把戲可就太多了,比如把士紳的田改成下等,把農戶的田改成上等,就可以理所應當的多收銀子了。
問題是這一套,張廷玉是不可能跟雍正去說的,因爲他自己就是士紳大族,沒道理去出賣自己的利益,這個朝廷裡也都是這樣的角色,因此這一點根本不可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甚至就連雍正,知道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雍正繼續去挖士紳的牆角,恐怕第二天大傢伙就都得造反了,畢竟大清的江山還是第一位的,只要能收到錢,這百姓委屈一下也就委屈一下了。
“攤丁入畝必須全面鋪開,大清的八旗新軍還等着就米下鍋呢。”
既然如此,張廷玉只好嘆口氣,跟着大臣們一同領旨了,這件事如果真發展到了這一步,恐怕士紳們也不會太反對了,畢竟這肉終究是割在了百姓的身上。
眼瞧着這幫子漢臣終於鬆了口,雍正心裡也是甚爲得意,甚至對這些漢臣憑白多了幾分鄙夷,說到底都是都是大清的狗,平時叫一叫無非是想着討塊肉骨頭,真要是主子翻了臉,這幫子漢臣也就不敢叫喚了。
不得不說,大清的皇帝們是真的將漢臣的心態給摸透了,只要他們自家的富貴能夠得到保障,這其他的窮腿子死多少也不會礙着他們的眼,不過這番事解決了後,雍正便有心氣給大家報喜訊了。
“嶽鍾琪所部來消息,西寧已經被拿下,塔爾寺也被攻破,察罕諾門汗等大喇嘛被年羹堯給處死了,其他的叛亂的喇嘛僧衆也都被鎮壓了下去,我大清西北一疫幾乎是大獲全勝!”
衆臣並不知道這一消息,當下也是大爲震驚,原本以爲這西北的羅卜藏丹津之亂還要持續好多年,可是卻贏得如此輕鬆,倒是讓人有些驚詫莫名了。
雍正心裡也頗爲得意,畢竟是自己一力堅持出兵西北,年羹堯和嶽鍾琪二人也都是自己所提拔上來的,充分說明了自己這個皇帝還是很合格的,至於楚逆沒有被平息,完全是先皇的責任.......
怡親王允祥這個時候也站出來,大聲道:“羅卜藏丹津已經向我大清派來了使臣,想要求和自保,只希望我大清的鐵蹄能夠在西寧停下來。”
徐元夢作爲大學士,當下便出列道:“此一役耗費糧餉民力無數,光是調撥的軍餉都已經達到了一千萬兩之巨。如今羅卜藏丹津既然已經稱臣求和,奴才以爲不妨就此答應下來,從而將軍力集中到山東和河南,抵禦楚逆的北進。”
雍正聽到徐元夢這麼說,心裡便有些不爽了,這趁機打落水狗多好,若是真的就此議和,將來若是再起了反覆又該怎麼辦?
“哼,羅卜藏丹津想要議和,這種反覆無常的小人,如何能夠讓他繼續留在西北?傳令年羹堯的嶽鍾琪,繼續平叛到底,把羅卜藏丹津的人頭給朕拿回來!”
有了羅卜藏丹津的人頭,雍正的威信也將會更進一步,到時候憑藉着對外開拓的這一副良藥,或許能夠將內部改革帶來的陣痛給消化下去。
說起來此時的羅卜藏丹津心裡是真的後悔了,他壓根就沒想到,大清雖然在湖廣屢屢吃敗仗,可是在西北卻變得有些如狼似虎,而他也高估了自己軍隊的實力,畢竟都是一些西寧塔爾寺大喇嘛察罕諾門汗的黃教門徒,傳教還行,打仗的手藝就潮了點,被急於往上爬的嶽鍾琪給抓着胖揍了一頓。
只是羅卜藏丹津再怎麼後悔也於事無補,他雖然已經給年羹堯派去了使者求和,但是對方的態度很明顯,根本就不想談,只是一味地打,再加上蒙古原來那些持着觀望態度的諸貝勒、貝子、公、臺吉等,也開始痛打落水狗,率脅從叛衆十餘萬人歸順清朝,算是徹底踩上了一腳。
在這種情況下,羅卜藏丹津開始率領叛軍向西潰逃,而清軍則是在嶽鍾琪的率領下,沿着羅卜藏丹津的逃亡路線一路收復失地,很快便拿下了鎮海、申中、南川、西川、北川等地,一直到了郭隆寺才停駐了腳步。
郭隆寺是如今青海藏傳佛教最大的寺院,又被稱爲是“湟水北岸諸寺之母”,其地位之崇高不言而喻,最關鍵的是,該寺所在地爲西藏經青海前往內蒙各地的通道,戰略意義十分非凡,成爲了羅卜藏丹津與清軍交鋒的要地。
在羅卜藏單津西逃之後,並沒有忽略郭隆寺,而是以護教的名義號召起了全寺僧衆還有郭隆寺多哇管家、嘉譯管家、阿班文則等,屯兵哈拉直溝以拒清軍的到來。
得到這一個消息之後,年羹堯爲防久拖生變,隨即令岳鍾琪和前鋒統領蘇丹火速進軍,而此時的嶽鍾琪手裡只有三千清兵,在哈拉直溝處與郭隆寺叛軍展開了大戰,接連攻佔三座山嶺,並搗毀叛軍十座營寨,這纔打開了攻向郭隆寺的要道。
戰鼓聲轟隆隆響個不停,嶽鍾琪身着一身鐵甲,指揮麾下的三千軍隊反覆衝殺,儘管這些清軍士兵一路經過了苦戰,傷亡亦是慘重,可是如今到了郭隆寺,頓時卻變得士氣高漲起來,其中原因很簡單,嶽鍾琪已經許諾,只要拿下郭隆寺,可允許他們三日不封刀。
在這樣的承諾下,清軍士兵幾乎是悍不畏死一般朝着寺廟裡發起衝鋒,將郭隆寺叛軍打得節節敗退,如今只剩三千多人,藏在寺後的山洞裡負隅頑抗。
“砰.......”
清軍的鳥槍手站成一排,隨後便點燃了火繩,這些鳥槍都是出自於火器營,因此質量還不錯,只見一排排彈丸被擊發了出去,隨後一排排的叛軍便倒在了地上,而剩下的叛軍也不願意跟清軍繼續鏖戰,而是紛紛往洞內撤去。
副將宋可進見到槍炮顯威,將叛軍都打回到山洞裡面,這一下槍炮便失去了作用,於是便帶着一個營的清兵士卒,拔出腰刀跟山洞內的叛軍相搏,只是山洞內地域狹小,無法展開兵力,一時間竟然打成了添油戰術,清軍傷亡慘重。
片刻之後,宋可進十分狼狽地帶着人從山洞裡逃了出來,而帶去的數百名清軍士兵,卻只剩下半數不到,而且人人身上帶傷,着實有些落魄。
嶽鍾琪冷哼一聲,“一羣耗子躲在山洞裡,難道就以爲可以萬事大吉不成?來人,在洞口處堆滿柴草,把他們都給我薰出來!”
衆人聽了此計深以爲妙,便立馬去砍了許多柴草過來,堆在了洞口處,由於眼下還是初春時節,這柴草都是下雨淋過的,用來生火卻是再好不過,很快便產生了大量的煙霧,朝着洞內涌去。
郭隆寺叛軍在狹窄的洞內本來就很憋氣,如今等到煙霧一進來,便有些耐不住,從洞口處衝出來,結果等待着他們的便是一排排的火槍,還有許多清軍持着長矛和腰刀大肆砍殺,超過三千人就這麼都被捂死在了洞裡。
戰事發展到了這個階段,郭隆寺的喇嘛前後戰死了六千多人,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反抗力量,而清軍這一戰也是打得十分驚心動魄,損失慘重,上千人的死傷幾乎是入青海以來最激烈的一戰,光是川陝官兵的腰刀,就砍缺了三四百口。
清軍士卒們打贏了這一仗,便開始大肆縱兵搶掠郭隆寺,更是將這一處寺廟給燒成了白地。
嶽鍾琪心裡沒有絲毫的負疚,而是得意洋洋的給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呈遞了戰報,將郭隆寺一戰的經過細細地說了一遍。
二月,年羹堯接到了戰報之後,心裡亦是興奮無比,很快便給雍正寫了奏摺,言稱這一次大勝幾乎是清軍自三藩平定以來最大的戰果,言外之意自然便是希望討要賞賜了。
由於年羹堯這一次是一路光明正大報捷,因此在消息還沒有進京師之前,寧渝通過軍情處便已經知道了這一戰的情況,臉色便有些凝重了起來。
“王上,如今清軍西北大勝,或許羅卜藏丹津可能堅持不了那麼久,我們要不要再給些支持?”
樞密副使寧忠義看完軍情處發來的密報之後,臉上也有些不好看,這羅卜藏丹津實在是有些太沒用了。
實際上在清軍進青藏之前,當時復漢軍出於拖住清軍腳步的想法,其實已經通過軍情處的秘密渠道,將一批繳獲的清軍鳥槍送給了羅卜藏單津,以加強對方的力量。當然這麼做的不僅僅是復漢軍,連同策妄也是這麼幹過的。
但問題是,羅卜藏丹津確實實力不濟,郭隆寺一戰幾乎是將他最後的希望都給打沒了,眼下再給支援也沒有太多的意義了。
寧渝感覺自己有些頭疼,眼下這馬上要登基了,可是清軍卻打了一個大大的勝仗,這實在是有些晦氣了,以致於寧渝心中細思,要不要讓復漢軍北上再打一次大仗出來,來把清廷的囂張氣焰給打下去。
“這支持就算了,郭隆寺一戰過後,羅卜藏丹津恐怕是打不下去了......可是孤眼下也無力抽身,確實有些難辦了。”
寧渝也只能嘆氣,復漢軍眼下正處於一個關鍵的時候,邁過了這一道關卡,打下一個好的根基,其意義不是一場郭隆寺之戰能比的,因此打仗的事情可能還是要往後稍稍。
其實對於寧渝這立國之前的最後一道難題,也並非完全無解,至少對於眼下的復漢軍而言,還是有機會的,承擔這一項重任的除了寧渝自己以外,還有寧忠源與復漢軍內的高層大臣們,目的便是撰寫一本大楚的祖宗家法來。
所謂的祖宗家法自然是玩笑話,實際上是立憲,開萬法之源。
對於封建帝國而言,所謂的祖宗家法其實並不是什麼板上釘釘的東西,充其量就是類似於夜壺的存在,需要的時候會拿出來使使,不需要了自然是一腳給踢到牀底下去——因此寧渝不想要這種類型的祖宗家法,哪怕這個祖宗是他自己。
擁有後世見識的寧渝,自然明白封建王朝的最終命運,都是被趕到歷史的垃圾堆裡去,特別是在這個十八世紀,堪稱是君主制度的最後餘暉,再過五十年,華盛頓就會在北美大陸起兵反英,建立美利堅合衆國,再過一百多年,君主的皇冠也將會一一落地......
如果只是爲了推翻大清,寧渝最多再花兩到三年的時間徹底拿下南方,便能夠整合整個南方的力量,率領大軍北伐,到時候徹底拿下滿清,接着便可以進攻白蓮教還有朱一貴,滿打滿算五年時間也夠了。
問題是,這樣拿下來的江山,無非就是將目前的大清換個招牌,變成一個大楚,其實質是沒有變化的,這樣的封建王朝,並不能承擔起寧渝內心的那個夢想。
唯有立憲,將目前的復漢軍內部力量整合在一起,把利益都拿到桌面上來談,談夠了罵夠了,只要能夠拿出一個所有人都能去接受的東西來,這個國的根基也就穩住了。
因此,在整個二月份,復漢軍便將目前的所有東西都拿出來談,把所有的利益都拿出來做一次最終的整合,只有等到這部《欽定大楚憲法》問世之時,寧渝纔會在南京的天地社稷壇,正式登基爲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