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的承諾雖然很美好,可是光靠這一點,還不足以讓鄭奎就答應下來,他還需要回到鹽幫,徵得幫內其他人的大部分人的同意才行,特別是他的父親淮北鹽幫的總舵主鄭元貞。
鹽幫中人因利而聚,本身組織就十分鬆散,因利而散的例子也不少,這其中有遠見卓識之人,自然也有鼠目寸光之輩。在這種情況下,鹽幫中人自然也無法提出一個共同的目標,連白蓮教這般的組織都遠遠不如。
對於寧渝而言,這樣的鹽幫卻是一個正好可以改造和利用的對象,如果真是那種十分嚴密的組織,他反而不敢吸收過來,到時候肉沒吃到不說,這肚子反倒給撐破了,那可就虧大了,像白蓮教就是這般的存在。
寧渝可以接受陳采薇,但是不代表能夠接受白蓮教,因爲對於寧渝來說,想要徹底將白蓮教變成自己能夠信任的力量,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需要耗費的時間也會很久,實在是太過於麻煩了。
說起來,在復漢軍這段時間痛擊清軍以來,白蓮教的發展也是十分神速,劉如漢很明智的避開了南方的復漢軍,復漢軍當然也給了幾分面子,除了佔據了南陽府之外,就沒有進一步北上,雙方在汝州、許州還有陳州一線都收斂了自己的腳步,形成了一條分界線。
劉如漢沒有去招惹南面的復漢軍,自然就只能往東和往北發展,六月份的時候,劉如漢帶兵在新鄭跟清軍大打了一場,由於清軍先前精銳損失的太多,因此在戰場很快就陷入了崩潰狀態,差點被劉如漢帶着人追進了開封城,還是多虧了河南巡撫何天衢拼死帶人反抗,這才僥倖將開封保了下來。
然而到了這一步,河南的清軍便再也無法抵住白蓮教的肆意進攻,甚至連小小的限制都已經變得十分困難,隨着白蓮教的不斷攻伐,汝州、許州、陳州逐漸落在了白蓮教的手上,就連開封府也被佔據了大半,只剩下一個開封在苟延殘喘。
寧渝並不在意白蓮教拿下多少地盤,畢竟對於這種流寇來說,他們拿下再多的地盤,也只是一味裹挾流民新軍,破壞力有餘,卻幾乎不會有人心歸附,說白了充其量就是一個小號的李闖罷了。用來鬧一鬧大清,倒也是再合適不過。
七月的江寧剛剛下完了一場大雨,緊接着便出了太陽,使得天氣變得悶熱無比,城牆上的清軍士卒們有氣無力地倚着長槍,睡眼朦朧地望着遠處的地平線打着瞌睡,閒適的氛圍顯得極爲平和。
可是這種平和註定無法持續下去,地面上微微顫抖着,一片片白色的濃白煙霧騰空而起,還不等風兒將它捲走,又是一片片煙霧在戰場上升騰,將整個天地渲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轟隆隆——”
清軍士兵們很快便聽到了傳過來的炮聲,與之伴隨的便是從天而降的黑色彈丸,那些彈丸落在了江寧的城牆上,卻是直接飛濺起了一片片碎石,許多清兵被碎石直接擊中,血肉在城牆上糊成了一團。
守在城牆上的清軍千總目眥欲裂,他手裡提着一把腰刀,驅趕着綠營的士兵們向城牆上行去,渾然不顧此時復漢軍的炮擊依然在繼續。
鮮血與殘肢交織在一起,將整個牆頭染成了血火地獄,許多清軍就這麼倒在了城牆上,還有許多人躺在地上發出哀嚎,他們伸出血手去請求其他人的幫助,卻被人直接踩踏在了地上,直到他們嚥下最後一口氣。
江寧城頭上的大將軍炮終於開始了還擊,再加上一些重型的子母炮,打起來倒顯得十分熱鬧,然而由於這種火炮本來就十分老舊,再加上這許多年來,江寧都處於十分安逸的境地,因此這些火炮的射程都算不上遠,打出去的彈丸輕飄飄的,最遠的也才落在了復漢軍大陣前兩百多步。
見得火炮未能建功,急匆匆趕過來的兩江總督範時繹連忙下令停止開炮,他的臉上帶着幾分陰沉,這些火炮的質量奇差無比,這一點他並不意外,因爲這些火炮都是歷任兩江總督一點點造出來的,本來質量相比京師火器營就要差上許多。再加上這些年意外,這些火炮都沒有得到很好的維護,因此如今能打響已經是頗爲不錯了。
除了雙方火炮本身的差距之外,熟練的炮手也是非常關鍵的因素,畢竟目前復漢軍的炮手都是打過許多次仗的,操炮的水準和技藝不是清軍能比擬的,因此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的差距,何止天差地別。
範時繹的臉色陰沉無比,他甚至都能親眼看到城牆上的火炮,被一顆顆彈子砸毀,那些密集的彈子縱使精準度不夠高,可是在數量的彌補下,依然能夠發揮出十分出色的性能,那些崩裂四射的木頭碎渣,將周圍的炮手們屠戮殆盡。
隨着一陣陣的鼓聲響起,復漢軍的士兵們推着盾車,還有一些人架着雲梯,向着江寧城牆發起衝鋒。士兵們呼喝着號子,排列着隊形,氣勢如虹地跟在了後面。
在丟失了大勝關之後,江寧城紙面上有三萬多名綠營兵,還有一萬兩千多名八旗兵,嚴格來說守城還是非常有把握的,可此時駐守在城牆上的綠營兵,卻一個個面如土色,一點抵抗的意思都沒有了。
範時繹臉色陰沉,他輕輕揮了揮手,只見城牆下方出現了好幾排弓箭手,只是他們的弓箭並不是對着復漢軍,而是對着城牆上的綠營兵,箭頭髮着寒光,讓人看着心裡就有些發憷。
“敢有退者,斬無赦!”
幾名正在往後退的綠營兵被長箭直接釘在了原地,頓時血流如注,在城牆上發出幾聲痛苦的哀嚎,叫得人心裡直發毛。
城牆上其他的綠營兵發現了這一幕,臉上涌現出了幾分惶恐的神色,眼神裡透着絕望,守城是死,逃跑亦是死,如今卻是深陷絕境了。
範時繹拔出腰間的配刀,怒吼道:“諸位隨我一同守城,將來我向皇上爲大家請功!升官加爵,不在話下!”
一番威逼利誘下來,算是勉強將城牆上的清軍給安撫住了,只是再看城下場景時,卻讓範時繹多少有些絕望,數不盡的復漢軍士兵正在一步步接近,再加上後方轟鳴的火炮,讓城牆上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死亡正在逐漸接近。
“開炮!給我狠狠的打!”
範時繹高聲咆哮道,他揮舞着自己的長刀,努力地將自己內心的恐懼感驅逐出去。
“轟隆——”清軍的火炮響了起來,只是由於先前經歷過炮戰,因此有一小半的火炮已經被徹底摧毀,以至於目前正在開火的火炮,已經不到十門了,拋射出去的實心彈,在浩浩蕩蕩的復漢軍面前,卻顯得有些無濟於事。
第一師第一團團長郝昭揮舞着自己手中的長刀,帶着身邊的將士們衝在了最前方,他們身上穿着火紅的軍衣,如同一團烈焰一般焚向了青黑色的江寧城。
正在後方的李石虎舔了舔舌頭,望着正在衝鋒的郝昭,臉上露出幾分羨慕之色,恨不得跟郝昭交換個身份,自己也好痛痛快快地廝殺一番。
寧渝瞧見了這一幕,臉上露出幾分怪異之色,望着正在一旁的嘿嘿直笑的李石虎,低聲道:“你第一師怎麼回事?走了你這個愛上第一線的團長,怎麼又來了個喜歡衝在最前面的團長?”
在目前的復漢軍當中,肉搏拼刺是非常受重視的戰術科目,可是這不代表復漢軍是一支只知道亡命衝鋒的部隊。對於目前的復漢軍來說,想要獲得勝利,更多的是依靠嚴格紀律與先進的技戰術,勇氣只是其中的一環罷了。
寧渝很早就強調過了,在如今的燧發槍戰爭當中,高效的指揮是絕對不可缺少的,甚至是影響戰爭勝負的最關鍵因素。因此爲了保障戰場上的指揮系統,復漢軍參謀處明確給出了意見,那就是禁止團級以上的軍官帶頭衝鋒。
李石虎便是在這個時候,晉升爲了副師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失去了去一線拼殺的資格,不過他爲了保持一團的戰鬥力,還專門向寧渝推薦了原來守備六師的郝昭,破格提拔成爲了主力一師一團的團長,爲的就是對方這股悍不畏死的勁頭。
如今聽到寧渝調侃,李石虎嘿嘿一笑,“一團是咱復漢軍的老底子,換個尋常的團長,我不放心。”
說着話的時候,郝昭卻已經帶着人逐漸接近到了城牆下,他揮舞着長刀向前奔跑,打算在架好雲梯的第一刻,就開始往城頭上攀爬。
越來越近的喊殺聲,讓城頭上的清軍們心驚膽戰,只是一看向城下的督戰隊,他們便失去了逃跑的勇氣,只好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轟——”
清軍的一門大將軍炮發出了一聲轟鳴,只見郝昭身旁的一輛盾車不偏不巧,正好被命中了正方,大量的木屑碎片四濺飛迸,一旁的復漢軍士兵們正好被木屑掃到,卻是被打成了血葫蘆一般,倒下去了三個人。
郝昭雖然沒有正對着盾車,可是一塊小小的木屑碎片從他的額角擦過,卻是已經飛進了他的眼眶,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臉上流了出來,看上去卻是無比的嚇人,
“啊——”
一旁的復漢軍士兵們連忙用身子擋在了前面,想將郝昭往身後拖,可是卻被郝昭用手給攔住了,他不顧眼眶裡的劇痛,卻是從身上草草撕下來一塊碎布,然後綁在了眼眶上,只是那淋漓的鮮血,卻是怎麼也止不住了。
“團長,撤下去吧!”
一旁的親兵苦苦勸道,復漢軍的軍規當中,若是主將身亡,侍衛亦不能獨活。這一道軍規很粗暴,很不講人情道理,可是卻是對主將的最好保護。
郝昭狠狠揮了揮手,頑強地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繼續向前發起了衝鋒,這一幕卻是讓一旁的復漢軍士兵欽佩無比,他們亦是跟着郝昭,開始向着城頭上爬去。
反而是城頭上的清兵士兵,望着如鬼神一般的郝昭,十分勇力也被嚇去了七分,還剩下三分自然難以抵擋復漢軍的進攻,城頭上的廝殺開始變得十分殘酷,他們並不能在第一時間將郝昭等人趕下城頭,卻是讓後方的復漢軍士兵,開始逐漸在城牆上佔據了一席之地。
“虎將!真虎將!”
寧渝臉上帶着幾分欣賞之色,他沒有想到這個郝昭竟然如此悍勇,倒有幾分拔矢啖睛的風采,當下自然不肯浪費郝昭創造出來的絕佳機會,直接開始指揮大軍向着城頭上壓去。
整個第一師的上萬人馬都已經開始向着江寧城發起衝鋒,喊殺聲愈發響徹震天,卻是將正在江寧城上指揮的範時繹都嚇得一個哆嗦,他自然明白眼下這個時候便是關鍵時刻,若是稍有不慎,江寧城便會不保,當此時刻,他再也顧不得許多,直接下令讓其他方向的清軍來西門支援。
城內駐守其他方向的清兵們,也開始往西門處聚集,他們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忐忑,要知道西面鎮守的清軍,足足有五千人之多,可是這五千人到現在才大半天的功夫,就報銷得七七八八了,這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幾分戰慄。
眼看着清軍逐步匯聚到了西門方向,寧渝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範時繹畢竟還是經驗不足,當下這種情況無論再怎麼緊急,都不能將自己的防守兵力都集中在一處,否則其他地方一旦出了問題,就再也沒有挽救的餘地了。
至於其他地方會不會出問題,這自然是必然的了。
眼看着清軍在西門方向,跟復漢軍第一師形成了僵持之勢,城門東面卻是響起了一片廝殺聲,許多右臂系白布的清軍士兵卻是發起了突襲,他們以出其不意之勢,很快就徹底拿下了空虛的東門,並且在第一時間豎起了復漢軍的大旗。
那大旗底下站着的一人,正是江蘇巡撫吳存禮,他一臉意味深長地望着範時繹的方向,輕輕吐出一句話來。
“殺了範時繹,大家都能活!”
下面的反正士兵們一起高聲吶喊。
“殺了範時繹,大家都能活!”
“殺了範時繹,大家都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