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復漢軍終於快做好了東征的準備,四個齊裝滿員的主力師已經準備就緒,四萬大軍站在了安慶城下,火紅色的軍旗在風中飄揚,旗下面的復漢軍士兵們,也穿着一身紅色的軍衣,揹着長長的燧發槍,正在排列着陣型。
當然,雖說目前這四個師的軍備已經得到了滿足,可是畢竟這四萬人當中,有近萬人是從武昌發來的新兵,還沒有真正上過戰場,因此戰鬥力上還需要一定的考驗。
寧渝手裡捧着望遠鏡,看着這些士兵,臉上都是壓抑不住的笑容,他對於這個問題並不在乎,至少寧渝知道,雖然說復漢軍還有很多新兵,可是真正難打的仗已經過去了,江南剩下的幾萬綠營和一萬多八旗,並不是什麼難啃的骨頭。
反倒是江南的士紳們,組織起來的團練倒還有些棘手,不過對於寧渝而言,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反正都是打,能夠練一練兵,自然也會更好一些。
“瞧瞧咱們現在這陣勢,當年在雲夢的時候,咱們可想不到,有一天咱們能變成這麼多人!”
董策最近似乎很喜歡感慨,他捧着千里鏡望着下面的復漢軍,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嘆息。“就是當年的那批人,現在沒剩多少個了。”
寧渝輕聲道:“董策,當初在雛鷹營裡,我最看好的人有二十四個,這二十四個人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有你,有許成樑,有常有財......”
“只可惜一將功成萬骨枯,到了現在,這二十四個人,只剩下了十一個人了。有六個人,都是死在了上一次跟康熙的那場大戰當中。對於戰場來說,沒有人敢保證自己能活着走下來。”
董策神色有些沉重和哀傷,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打得仗多了,這心腸也就越發地硬了,只是他心裡有些不願意去明白,不願意去懂這個道理罷了。
“大都督,軍情處急報。”
石薛急匆匆走了過來,在寧渝的耳邊輕聲耳語了一番,神色間透露了幾分凝重。
寧渝臉上卻是一喜,他很快便派人召集了諸將,隨後便直接走進了作戰室當中,手中的馬鞭不時地敲擊着手心,心情顯得相當愉悅。
等到衆將走進來以後,寧渝這才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望着衆人笑道:“咱們可算是迎來了一個好機會!”
李石虎眼睛一亮,道:“好機會?莫不是雍正死了?”
其餘將領們也是一臉興奮地望着寧渝,在他們看來,只有大清再死一個皇帝,才能算得上好機會了。
寧渝卻是被氣笑了,他指着李石虎搖搖頭,然後道:“你倒是成天想這些美事,算了,我也不跟你們兜圈子了,西北的策妄阿拉布坦和青海的羅卜藏丹津已經起兵,雍正把年羹堯和嶽鍾琪派去了西北。”
衆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卻是一陣茫然,只有老將程銘臉上有些驚訝,他走到了輿圖面前,卻是打量了許久,搖搖頭道:“雍正豈會如此不智?”
寧渝嘿嘿一笑,他明白了程銘的意思,因爲在所有人正常的分析環境下,目前對大清威脅最大的始終還是復漢軍,若是去打擊什麼策妄,看似有必要,實則是在給復漢軍機會,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看是大大的不智。
李紱卻是搖搖頭笑了,他望着程銘笑道:“程將軍此言差矣,雍正絕非無能之輩,從此舉當中,我至少能看出三個好處來。”
程銘有些好奇,行禮道:“還請先生指教,只是本將實在看不出來,此舉哪一步對了?”
李紱笑道,“現如今雍正剛剛繼位,急需一場大勝來增強自己的威信,鞏固自己的地位,這是其一。”
“其二,雍正銳意改革,可是無疑會得得罪全天下的大臣,若是有了這一仗大勝,也能防止清廷內部的反撲,因此這一仗註定是要打的,只是老夫原先以爲這一仗會應在白蓮教身上,卻沒想到這西北的策妄,也有些不安分了。”
“其三,這其三嘛,我想雍正應該是有藉此機會練兵的想法,畢竟之前的一戰,京營八旗的精銳幾乎都被打光了,這個時候自然想着多練練兵。”
寧渝若有所思,雍正的想法很明顯就是挑軟柿子捏嘛,雖然說策妄一點也不軟,可是相對於剛剛打過的復漢軍來說,卻是相對來說的軟柿子了。
不過寧渝也明白,雍正這一番也是在給自己拿下江南的機會,只是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江南,始終覺得有些虛幻。
“雍正此番放棄江南,或許還有些什麼別的東西......”寧渝的手指在沙盤上移動着,沿着長江一路點到了安慶,神情有些猶疑。
“若說放棄江南,倒也算不上,只是雍正更能認清現實罷了,再說,江南的那幫子逆民,可是讓清廷吃了不少的苦頭。”
作爲江西人的李紱,他自然能夠明白這背後藏着的恩怨糾葛,說起來還真是反反覆覆,根本就沒讓清朝的皇帝們省過心。
從滿清入關之時,江南無疑成爲了清廷穩固統治的最大阻力,特別是這種反抗,並不僅僅只是辮子的原因,而是從政治,經濟,軍事,思想全方位的抵制大清,特別是江南的士紳集團,雖然接受了清朝的統治,可仍然試圖保存其政治和經濟上的權益。
因此後來在康熙繼位之後,江南一直都算不上特別穩定,當地的士紳在治和經濟層面試探清廷,試圖恢復和維護自明朝以來就存在的種種特權,以致於後來的大清君王一方面多次下江南,另一方面又是屢興文字獄,就是要將江南漢人心裡的那點東西全部給滅乾淨,從而留下一堆真正的順民。
對於雍正來說,他想要實現的改革,其中也有很大的阻力便是來自於江南,因此眼看着江南快要保不住,他也沒有真正去砸鍋賣鐵來死保,儘管江南的錢糧幾乎佔據了整個清廷的四成多。非不願也,實不能也。
就從大清在兩江的人事安排上就能看出,先前在湖廣江西大戰的時候,清朝死了一個兩江總督,死了一個江南提督,然後又死了一個江寧將軍,可是死完了以後,清廷便一直沒有再委派新的兩江總督,後來的嶽鍾琪,也只是做了安徽提督,兩江總督之職位一直處於空缺狀態。
若是放在了往年,兩江總督這個坑都是大臣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大肥肉,可是現如今卻不一樣了,人人心裡都明白,現在誰去兩江,等於是去找死。
上任兩江總督好歹還有十萬兵馬,可是這一任有什麼?光靠幾萬綠營和一萬多的八旗,想要擋住復漢軍的兵鋒,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在這種情況下,江南也是人心惶惶,許多人都對大清的未來表示悲觀,甚至想直接北撤到山東,可是沒有雍正的旨意,誰也不敢貿然離開。
雍正在準備對策妄一戰之後,也沒有完全將江南棄之不顧,他很快便物色好了新的兩江總督人選——範時繹。
在大清王朝當中,姓範的勳貴大臣並不多,其中最爲有名的便是范文程這一支。這個老漢奸爲了大清的興衰耗盡了心血,因此也一直被康熙所看重,連同他的子孫在康熙一朝也得到了重用,而範時繹正是范文程之孫。
如今的範時繹,原本只是馬蘭鎮的總兵,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還輪不到他來當這個兩江總督,可是眼下的情況不妙,兩江總督已經成了一個火盆子,滿蒙勳貴們不想跳火坑,因此當雍正提出這個人選之後,幾乎沒有一個人反對,倒黴蛋範時繹便被強行架上了這個位子。
寧渝自然知道這個大漢奸後裔,他心裡反倒感覺有幾分欣喜,要知道這天下的漢人,可沒有一個不恨這個範家老賊,若是能夠在江南一戰當中,活捉或者直接砍下他的頭顱,恐怕天下人都得歡欣鼓舞了。
“既然如此,我軍五月十五,出兵江南!”
此時沙盤上的江寧城,已經被插上了一根紅色的小旗子。
..................
“東征一戰,事關我漢室江山之興亡,拯救天下黎民百姓,天地共鑑之!”
五月十五,整整四個主力師加上一個都督禁衛旅在安慶城下誓師,寧渝禱告了天地之後,也就不再多言,乘着戰船便沿着長江一路東進。
復漢軍這一次的目標十分明確,一路過池州、銅陵還有蕪湖,直接進逼江寧,根據參謀處的意見,這一路除了這五萬的大軍以外,還調集了近十萬人的民夫隨徵,對外號稱二十萬大軍,攻伐江南。
這一次是復漢軍起兵以來,所動用的最龐大的一股兵力,所需要的耗費的糧草補給也遠遠超越了之前的歷次大戰。
復漢軍除了動用這麼多的人力以外,還專門調集了三百艘大小民船一路隨行,專門負責從安慶來運輸後勤物資,以保證大軍一路所需。
對於寧渝而言,這一次他要拿下江南,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軍事上的反倒不是很關鍵,更多的還是如何奠定將來的復漢軍的一國之基。
是的,這一點寧渝已經在武昌的時候,就跟父親寧忠源、寧忠景還有崔萬採等人商議過了,眼下的復漢軍局勢其實很明顯,自從大戰過後,清廷已經蛻變成了一隻病老虎,在這個時候,選擇稱帝已經變得迫在眉睫。
只有稱帝建制,才能將逆賊這個身份徹底擺脫,也能吸引到更多的人才南投。到時候的復漢軍,也就不再是今日的復漢軍了。
當然,這一切的關鍵便在於江南,只有拿下江南,纔有這樣的資格來稱帝,否則僅僅攜三省之力,稱帝卻是有些勉強了。
一想到到時候的復漢軍,就能徹底成爲一個新創的國度,寧渝的心裡便有些澎湃。
三年之功,盡在此時。
復漢軍東進的消息,自然瞞不住天下人,也瞞不住正在韜光養晦的雍正,他想要選擇裝聾作啞,可是卻無奈有人主動挑破。
“啓稟皇上,十四貝勒允禵呈遞上來了摺子......”馬齊臉上有些忐忑不安,他心裡清楚,若是這封摺子呈遞上去,恐怕雍正會火冒三丈,可若是不呈遞,這事情同樣也難以收場。
雍正接過了摺子,卻是沒有看上幾眼,便已經怒火攻心,允禵所陳奏的東西很簡單,摺子裡的關鍵只有一句話。
“江南錢糧之地,乃大清之命脈,不可輕棄。若皇上不戰,奴才願領大軍戰死江南!”
得,在這封奏摺當中,允禵只有這麼一個要求,可是卻彷彿直接將耳光扇在了雍正的臉上,這幾乎是在指着雍正的鼻子罵怯懦。
雍正這一下子卻是新仇舊恨齊齊涌上了心頭,他直接派了太監去景山狠狠斥責了允禵一番,並且罰他守陵,相當於直接將允禵給圈禁了起來,讓他好好思過。
廉親王允禩心有不忍,便連同九貝勒允禟一同上了奏章,想要爲十四貝勒允禵求情,可是這剛剛把奏章呈遞了上去,便觸怒了雍正。
太監很快便帶着雍正的口諭,去了廉親王允禩的府上,將其狠狠斥責了一通,而後以康熙帝及其四位皇后神牌升附太廟,端門前的更衣帳房都是新制,油漆味道大爲緣由,讓廉親王允禩及工部侍郎、郎中等人在太廟前跪了整整一個晝夜。
後來允禩幾乎跪脫了像,特別是原本的身體都不太好的情況,遭受這般大挫折,心中更是心灰意冷,卻是不再想着惦念政務,便向雍正請辭工部的差事,然而這一次雍正卻是沒有再攔住,他將允禩改爲了閒散的理藩院尚書。
對於向來就喜歡給他添堵的九貝勒允禟,雍正也沒有絲毫的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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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禟不知感激朕恩,肆行傲慢,全無臣下事君之禮,且稱出家離世等語。其意以爲,出家則無兄弟之誼,離世則無君臣之分。如此荒誕不經,朕不解其胸中是何意見也。朕受皇考付託之重,臨御以來,於國家政務悉心辦理。朕自揣精神力量,可以經理有餘,惟於弟兄之中,此數人萬難化誨,既不感恩,又不畏法,使朕心力俱困。”
一名太監站在了九貝勒允禟的府中,臉上帶着幾分厲色,這一番痛斥卻是比起先前對允禩還要嚴厲幾分,將允禟罵的面如土色。
當然光是罵過了還不夠,很快對允禟的處置措施也就下來了,雍正以青海戰事要緊爲理由,將允禟直接發往了青海西寧犒軍,可實際上衆人都知道,這幾乎等同於流放。
憑藉着這一次江南的機會,雍正對朝廷的八爺党進行了狠狠的打擊,只是在打擊完了之後,他也沒有忘記給遠在江南的範時繹發去一封聖旨。
內容很簡單,堅守江南,以待時變。可除了這一句話,卻是半點援助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