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康熙暈倒之後,也就意味着這一仗是徹底輸掉了,剩下的便是儘可能的去挽回損失,在佟法海的主張下,平郡王訥爾蘇也只能選擇放棄繼續跟復漢軍纏鬥,帶着剩餘殘存的驍騎營騎兵開始艱難的突圍。
原本訥爾蘇帶領衝陣的騎兵有一萬人左右,可是隨着這一番衝陣之後,原本傷亡就十分慘重,折損了三千多騎,還有兩千騎兵被複漢軍團團圍住,幾乎很難從戰場上脫身,而在這種混戰的環境下,跑不起來的騎兵想要擺脫步卒的糾纏也很困難。
訥爾蘇狠狠地咬着牙齒,他的手臂和大腿上已經有了幾處刀傷了,辛虧他身上除了穿着棉甲以外,裡面還套着一層內甲,這才讓他有驚無險地從復漢軍人羣中脫離出來,當然經此一役,他身邊的護衛也算是徹底損失殆盡了。
大量的清軍馬隊被複漢軍不斷追擊,不時有人被複漢軍士兵從馬上拉了下來,然後就被刺刀給捅死,鮮血彷彿雨一般噴灑而出,讓越來越多的清軍馬隊開始慌不迭衝出復漢軍的重重阻攔,向着後方撤去。
隨着雨水漸漸停下來,清軍馬隊在泥水地裡掙扎着前進,而復漢軍的士兵也停止了追擊,畢竟經過了一場漫長的廝殺,許多人都已經直接累到躺在泥巴里歇息,別說起來追擊清軍了,就連揮劍都變成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寧渝的臉上沾滿了泥水,滿臉都是興奮與得意,這一戰復漢軍可以說打得極爲精彩,甚至頗爲逆天,當然這其中居首功的,便是整個擲彈營了。
他們幾乎是用血肉之軀,將清軍馬隊的衝擊勢頭給遲滯了下來,也正因爲如此,才避免了正面的復漢大軍受到了衝擊,保全了這一仗的整體優勢。可是這麼一來,擲彈營的傷亡堪稱慘重,真正還能動彈的,都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了。
寧渝快步走向了龔樹成,那一面血色擲彈營的營旗,依然在他的懷中屹立不倒,上面的白虎似乎發出了震天一般的怒吼聲,而四周躺下的清軍士兵屍體,足以說明了龔樹成遭遇到了多少人的進攻。
“這一仗,我們贏了!龔營長,咱們一起開慶功會!”
一邊說着,寧渝一邊去伸手扶起龔樹成,只是當手指觸碰到他的身體時,寧渝的臉上卻閃過一絲愕然,只見就這麼輕輕一碰,龔樹成整個人便直接歪倒在了地上,再一看卻是胸口處傷痕累累,鮮血似乎都已經快流乾了,卻是早已便沒了氣息。
周圍的復漢軍士兵一個個微微低下頭,臉上卻是壓抑不住的悲痛,他們心裡明白,擲彈營第四任營長龔樹成已經戰死了,就如同他的前三任營長一般,爲了守護擲彈營的這面營旗,死在了戰場上。
寧渝緊緊抿了抿嘴,乾涸的嘴脣上透着血絲,眼神裡多少有些複雜,他記得龔樹成,可是卻不記得他是哪裡人,也沒有好好跟他聊過,可是真到了拼命的時候,龔樹成也沒有半句怨言。
“龔營長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乃我輩之英傑!”
程銘慢慢走過來,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爲龔樹成惋惜,還是爲寧渝失去這樣一位虎將而惋惜。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寧渝嘴裡念着這一句還不曾問世的詩句,臉上閃過了一絲悲痛,可是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悄然道:“陳武、馬巖、高雲翼、鄧方、許卓.....還有龔樹成,我復漢軍豈會忘記他們?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件更重要的事情,自然便是徹底擊垮正面阻攔的清軍。
大戰許久,可是雨水卻終於徹底停下來了,因此復漢軍的火炮也被拉了出來,在一片轟隆聲當中,正面清軍士兵的士氣算是要面臨崩潰了,倒不是因爲火炮對清軍造成了多大的傷亡,而是所有人的心裡都明白,清軍已經失去了最後一個翻盤點。
清軍大營中,訥爾蘇帶着一身的血,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營帳,在康熙的榻前跪下,狠狠磕了幾個響頭,擡起頭時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皇上,奴才無能!奴才罪該萬死!”
訥爾蘇畢竟只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又得蒙康熙賞識,此時見康熙昏迷不醒,心裡便如同刀子割了一般,悲痛欲絕,而一旁的衆位大臣見此清醒,便有人想要將他拉起身來,卻被訥爾蘇掙脫開。
他緩緩站直了身子,用袖子擦去了眼淚,卻將污血沾染上了臉龐,看上去倒顯得更加凶神惡煞,轉過身子站在衆位大臣面前,臉上已經是一片青黑之色,他緩緩地環視了一眼諸位大臣。
“諸位大人,我訥爾蘇無能,致使馬軍受挫,願意自領死罪。可是如今皇上暈倒,你們不趕緊帶皇上速速離開,還在這裡等什麼?楚逆的兵離這裡不到五里!”
佟法海卻是向前邁了一步,嘆了口氣道:“平郡王,這是奴才斗膽下的令,便是要等平郡王回來。”
“這是何道理?”訥爾蘇向前走了一步,卻已經將手按在了刀柄上。
佟法海視若無睹,他只是跪下來向康熙的方向磕了幾個頭,隨後站起來慢吞吞道:“皇上此行,必須要騎兵掩護,否則一旦被複漢軍拖住,則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楚逆,我佟法海願去陣前擂鼓助威,以激勵士氣,爲皇上,爲我大清爭取一口喘息之機。”
這番話說出來後,訥爾蘇卻是倒吸了口冷氣,他自然明白,這個時候去陣前幾乎是自尋死路,因爲正面還殘留的數千清兵,已經成爲了棄子,再也沒有一絲求生的機會。
陣前的兩萬清兵,可以說是前鋒營、護軍營的最後力量,可是就在這一戰當中,前鋒營的十來個都統副都統們都已經死在了陣前,火器營也就幾乎全軍覆沒,剩下來的那些人,基本上的全靠着對皇帝對大清的忠心支撐着罷了。
康熙六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清軍局勢徹底陷入了崩潰,康熙皇帝暈倒在陣前,在訥爾蘇的殘存驍騎營的掩護下,侍衛營帶着康熙以及大臣們緊急向北撤離。
兵部尚書佟法海爲了阻擋復漢軍的追兵,毅然決然前往陣前鼓勵士氣,組織大軍抵擋復漢軍的攻勢,足足擋了有半日左右,後來在李石虎親自帶領大軍猛攻下,清軍徹底陷入了崩潰境地,佟法海自殺殉國,也算是成全了他的英名。
只是此時的康熙,卻已經在驍騎營和護衛營的帶領下,穿過了大關,選擇繞道北硤關,一路從小道退往了廬州。只是由於後勤補給徹底斷絕,再加上繞道偏遠小道的緣故,清軍馬匹幾乎被吃光,還有許多八旗兵就這麼死在了道路上。
幸好此時的清軍也就不到萬人,這才勉勉強強從小道繞遠通過,若是幾萬人馬,則勢必難以通行,因此也算是十分狼狽地將康熙給拖回了廬州府。
復漢軍在這一戰打完後,並沒有進行追擊,畢竟這一次遭遇的敵人,是整個清王朝的精華,能夠吃下來已經是很不錯了,若是盲目追擊,反而會出現不應該出現的損失,只是最終沒能在戰場上俘獲或擊斃康熙,讓寧渝有些失望。
不過後來望着狼狽北逃的清軍,寧渝心裡也有幾分暗爽,若真的就在戰場上打死了康熙,以此身殉了大清,搞不好最終還落了個聖君的名頭,反倒是便宜了他。
除此之外,寧渝依稀也記得康熙差不多命不久矣了,如今這般將他打回去,也算是狠狠削了所謂聖君的面子,到也不算差了。到時候康熙不管死不死,眼下這局面就足以讓他顏面掃光,氣死當場。
只是對於佟法海此人,寧渝也算是頗爲敬重,拋卻立場不談,至少佟法海也算是做到了忠君爲國,戰死沙場,也算得上是一代良臣,只是大勢不可違,最終選擇自刎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忠義。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寧渝也沒有閒着,反而比之前還要更加忙碌幾分,畢竟這一場大戰結束之後,到處都是屍體,爲了防止戰後瘟疫,因此需得立馬安排人打散戰場,燒埋屍體,將來還要將戰死的復漢軍遺骨帶回他們的故鄉。
不過在這一仗之後,也不知過了多久,呂亭驛卻是被當地人給改了名,似乎是因爲在這一戰當中,戰死的將佐實在是太多的緣故,大夥在潛移默化之下,紛紛將此地喚做將軍墳。
閒言少敘,寧渝在處理完這檔子事情以後,心情並沒有好轉多少,反而又惡化了幾分,原因很簡單,這一仗打完,整個復漢軍幾乎是打掉了底褲。
“此戰我軍雖然大勝,可是損失亦不小,首先耗銀高達三百五十萬兩,鐵三十萬斤,火藥二十餘萬斤.....這還得虧中間下了雨,要不然能打出去更多....”
李紱手裡捧着一摞厚厚的賬本,一邊唸叨一邊撫着自己的鬍子,卻是還沒有唸完,就已經將鬍子拔下來好多。
“這個還沒完,咱們這一戰斬首高達三萬餘級,俘敵萬人,可自身戰死者也達到了七千八百多人.....這些人的燒埋銀子還有安家撫卹費可是一筆不少的銀子,零零總總加起來,老夫看着也心驚肉跳啊!”
“李先生,跟本督說說,賬上還有多少銀子了.......還有,我父親那邊可曾撥下了軍費?”
聽着李紱在耳邊嘮叨,寧渝也感覺到了幾分頭疼,他僅僅穿着一身單薄的青色單衣,扶着額頭便長吁短嘆起來。
李紱眼見得寧渝這幅模樣,當下便感覺有些不妙,便字斟句酌緩緩道:“上個月的時候,楚王專門調撥了一筆銀子,高達三百萬兩,據說是楚王爺跟那幫子一身銅臭的商人借的,這其中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當年孝景皇帝爲了籌措軍費,還准許周亞夫跟商賈借子錢呢.....只要能打贏,借再多又何妨?難不成害怕還不起不成?”
說道這裡,寧渝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若是大敗了,咱們的腦袋都不知道在哪掛着呢,還需要還什麼?”
李紱聽了這一套,頓時目瞪口呆,他自以爲自己也算得上厚黑無比了,可是跟這位爺一比,簡直就是單純的小白兔一樣,好傢伙,在這位爺眼裡,原來憑本事借來的錢,是可以不用還的!
“繼續,還沒說到重點上呢.....”寧渝有些意興闌珊,他實在是不想去面對這些數字,可是如果不解決好這個問題,下一步東征江南的時間可就會受到影響了,到時候清廷要是再鬧出什麼花樣來,可就不好玩了。
李紱定了定神,繼續道:“原來賬上就有一百多萬兩銀子,加上之前楚王爺調撥的三百萬兩,卻還是有些不夠,眼下還差五十萬兩左右,特別是眼下安慶還沒拿下......這又是一大筆的銀子!”
“嘶.....”這下輪到寧渝有些坐不住了,若真是眼下因爲錢這個事情給絆住了,那可就不好玩了,雖然說沿途行軍一來都有些繳獲,可是那些在戰爭這臺燒錢機器面前,卻管不了多久。
到時候就算拿下安慶,從安慶城內狠命搜刮,估計頂多也就搜刮個一二百萬兩白銀,光靠這個錢,想要拿下江南卻還遠遠不夠,可是若是錯失如今這個良機,那可是要把腸子都悔青了。
說來說去,還是復漢軍的底子太薄,這起兵以來一連串打仗,卻又沒時間好好消化一下戰果,這才導致出現了今日這個局面,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哪怕是富有四海的大清,在眼下接連遭遇了復漢軍、朱一貴還有一個常年已久的策妄阿拉布坦,這國庫也是被打得能跑耗子了,以致於康熙這一回南征,算是將最後一個銅板都掏出來了。
李紱眼看着寧渝愁眉苦臉,心裡卻不知在轉悠什麼,悄悄上前附耳。
“要不,咱們再跟商賈借點銀子?”
當然還有半句話憋在心裡沒說出來,那就是還錢是不可能還錢的,這輩子都不會還錢。
可是寧渝心裡卻不會這麼想,早些年的湖廣商會,可是他好不容易纔培養出來的能下金蛋的母雞,如今要是爲了這幾百萬兩銀子,就把雞給吃了,可是一樁天大的賠本買賣。
只是這銀子,去哪裡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