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衝出的屍體

泥石流衝出的屍體

從鄧喜與文沫達成共識的當天晚上開始,v市便連續三天下起了傾盆大雨,這樣的天氣,讓人沒有外出的慾望,繁華的大街上只有寥寥幾位行人步履匆匆,鄧喜與文沫坐在車內,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不遠處連棟別墅其中一間。

這裡是呂成功的家,現在家中只有沙麗華一人,這樣的鬼天氣,連她這個購物狂都不出門了,盯梢其實是很無聊的一件事,尤其是外面傾盆大雨,內裡兩個原本就不太熟的人坐在一起,聊天聊不起來,除了乾瞪眼,什麼也不能做。

他們現在之所以盯着沙麗華,是因爲昨天呂成功的秘書南展整理遺物時發現的一份離婚協議書,協議書跟後的落款日期是呂成功死亡前一個星期,從中可以看出呂成功策劃離婚顯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協議內容對沙麗華很不利,如果沙麗華真的與呂成功離婚的話,她幾乎可以算是淨身出戶了。

以文沫對沙麗華淺淺的瞭解,這個女人絕對不會簽字離婚的,其他一概不論,真要離了婚,她怎麼還能繼續衣食無憂,逛街購物從不問價的生活呢?所以從目前看,沙麗華是明面上最有動機要呂成功死的人,至於暗地裡的,他們隱藏得還很好很深。

“那個,文警官,你上次說,公安局裡可能有內鬼的事,我回家後思來想去,覺得有件事你有必要知道。”

“我知道當初你會來v市,是呂市長極力邀請的結果,自從你到了v市公安局,我的頂頭上司,副局長陳立聯便命令我要時刻盯着你,一舉一動但凡有出格的地方都要及時上報。我一開始也沒多想,陳局長這個人。一貫謹小慎微,他這麼吩咐也有情可原,但是後來真等着咱們要進山找人的時候。陳局命令我一定不能帶你去,問他爲什麼。他也不明說,最終你能進山,還是因爲呂市長愛子心切,彈壓下了他。”

“這個陳局長什麼來頭?你對他了解嗎?”

“他今年51歲,是我們局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三年前剛剛提拔上來的,以前他是我們局刑警大隊的隊長。在這個位置上熬了得有十多年了吧?我剛進警局的那時候就是他的手下,他破案很有一手,能力很強。”

“這麼有工作能力,怎麼會50多歲才當上副局?”

“唉。他犯過錯誤。”鄧喜覺得車裡實在有些悶,他打開一絲窗戶縫,讓新鮮空氣伴着雨水衝進車內,壓下去了他心底的煩躁,這才接着說:“他曾因爲刑訊逼供致人死亡被立案偵察過。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玩泥巴呢吧,這件事是我聽一位退休的老同事說的

。好像在十年前的時候,v市發生過多起飛車搶劫傷人案,因爲久久不能破案,引發了民衆的不滿情緒。公安局長要求限期破案,他們刑警隊的人都立下了軍令狀,壓力可想而知。他們當時做了大量細緻的工作,最終鎖定一位犯罪嫌疑人董某,這個人有搶劫前科,被勞教處理過,第一起飛車搶劫案件發生時,他剛剛刑滿釋放不久,自然而然被警方當成了第一嫌疑人。

連審了一天一夜,董某拒不承認他參與了搶劫,那個時候,警察審訊手段簡單粗暴,打罵犯人都是常事,幾乎成爲不明言的潛規則,只要不出大事,都是睜隻眼閉隻眼混過去了事。但是董某在被審訊完關押在拘留室的當天下午就死亡了。

法醫的檢驗結果是,董某死於內臟器官出血休克,他的胸腹部全都是青紫的傷痕,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那年,正趕上公安部五條禁令實施,他們參與審訊的三個人就被抓了典型,從嚴處理了,他們三個人中,一人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一人被開除,陳局長的下場還算是最好的了,背了個行政記大過處分,前途也被毀得差不多了,他現在能當上副局長,還不是因爲他年紀大了,要退休了,爲了讓他面子上看着好看的。”

“可是就算爲了退休面子好看,也不應該讓他主抓刑偵工作啊?這個位置可算是公安局第二把手了。”

“小道消息,他上面有人,不知道走了什麼運道了,跟市裡某個大人物搭上了關係,所以纔在退休前得了這麼個好位置。”

市裡的大人物?文沫沉思片刻,呂成功已經是一市市長了,下手害他的人出手卻一點不含糊,說明幕後之人肯定也權勢不小。

如此一來,兩相印證,倒也對得上。

“還是那句話,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這一切都是咱們的推測,不算數的,我們絕對不能輕舉妄動,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只能暗中調查。”

連下了幾天的大雨終於停了,第二天天光大亮,文沫在車裡是被電話吵醒的。

鄧喜接聽完電話,臉上表情莫名:“雲水山因爲這幾天連降暴雨,發生了山體滑坡和泥石流,所幸滑坡的位置附近無人居住,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是泥石流卻衝下了七具屍體,被今天早上去雲水山寫生的人發現並報警。”說到這裡,鄧喜停頓了一下:“這七具屍體,雖然因爲死亡時間有些長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爛跡像,但是報警人說,其中有一具屍體穿着警服……”

“你懷疑,這具屍體是馬念遠?”

“不錯,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

雲水山下,此時路的盡頭已經被警車嚴嚴實實地封鎖起來了,大量警察在現場周圍來來回回採集着證據。

地上,七張白布橫七豎八地覆蓋在地上,從外面隱隱能看到人型輪廓。

鄧喜急步上前,跟認識的同事小聲詢問幾句,那名同事帶他到一塊白布前,拍拍鄧喜的肩膀:“鄧隊,我們已經將屍體的面部清洗出來了,確定是馬念遠,你節哀。”

鄧喜整個人有些呆,蹲在白布前半天都沒有勇氣掀起來

文沫落在後面,不想上前打擾他。失蹤是一回事,真的看到原來活生生的人的屍體又是另一回事,她想在馬念遠的屍體被有被找到之前,鄧喜的內心深處很可能還帶着那麼一點點微小的希望,希望馬念遠只是失蹤,卻在某個地方靜靜地活着。

鄧喜沉默良久,最終用顫抖的手掀開了白布,他需要親自確認,纔會相信。

布單底下的人臉,出乎意料般栩栩如生,沒有腐爛,除了泛着青色外,與活着的時候區別不大,雙眼緊閉,再也不會睜開。

文沫靜靜地站在鄧喜身後,看向了馬念遠的屍體。屍體的頭以詭異地角度扭曲着,不用法醫鑑定文沫也能看出來,馬念遠是被人直接扭斷脖子致死的,兇手一擊必殺,馬念遠死的時候不有遭受太多痛苦。

其他六具屍體也被一一辨認身份,最終確定正是方大家一行人,這其中,沒有發現呂銘浩。

屍體是隨着泥石流一起被衝下來的,來源地現場卻是尋找不到了,山體剛剛滑坡,現在上山危險性太大,警方在山腳處找到的證據很有限。

直到第三天下午,七名死者的法醫鑑定報告出來後不久,案件就結了:意外身亡。

鄧喜剛剛安慰好哭得幾乎暈死過去的馬念遠的親人,就知道這件案件被當成意外事故結案了。當下,失去理智的鄧喜直接衝進了陳立聯的辦公室。

“陳局,七個死者,還有一個是咱們自己人,連查都沒查,光憑一份法醫鑑定報告,就結案了,這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

陳立聯正在打電話,沒想到鄧喜這個愣頭青連門都不敲就闖進來了,臉吧嗒一下沉了下去:“怎麼說話呢?鄧喜,誰給你的膽子直闖領導辦公室?”

“道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怎麼的?領導了不起啊?還不讓人說話了?告訴你,這案子我說了算,不能結!”

“你、你無組織無紀律!這是法醫報告,看完再來說話!滾!”

七份法醫報告中,死亡原因一欄高度一致:因大腦缺氧導致死亡。七名死者身上的傷痕,都是死後傷!而且死亡時間一欄上,赫然寫的是兩天前!

兩天前?馬念遠失蹤已經超過五天了,方大家一行人失蹤時間更長,已經超過一個禮拜了。他們從失蹤到死亡這段時間內都在哪裡?馬念遠又是怎麼跟方大家一行人混到一處的?他們的屍體到底從哪裡被衝出來的?

鄧喜目眥欲裂,馬念遠當時失蹤肯定是被人擄走的,即使他的死亡是意外,這幾天非法拘禁他們的人卻絕對真實存在,就這麼簡單當成意外結案,他絕不答應!從這一刻起,他纔算完全相信了文沫的話,v市的水,很深!

而就在鄧喜從陳立聯的辦公室出去後不久,文沫被叫了進去。

陳立聯笑得很熱情:“文警官,咱們這小地方委屈你了。唉,方大家一行人也找到了,你工作挺忙吧?我們這就不耽誤你了,你收拾收拾,回b市吧,我已經讓人幫你去買車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