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與現實之間

幻想與現實之間

白戈死了,蔣海田又經歷了一次“女友”的盈的死,失去了心理慰藉的他,就像失去了幼崽正處於飢餓中的狠,隱忍而危險!尤其是,以四位死者死亡前情況來分析,蔣海田很有可能早就挑選出了下一位受害者,如果真讓他再次得手,他會失蹤比一年更長,警方再想找他無異於大海撈針!

快遞行業的流動性到底有多強只有真正乾的人才能明白,蔣海田真是選了個最適合的職業,首先是能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羣,在網購已經成爲時尚的現代,不網購的年輕人可以稱得上是鳳毛麟角,蔣海田又很謹慎,在連環姦殺案案發的這兩年多時間裡,他換了六個不同的快遞公司,所以儘管警方將三名受害者死亡前一個月的行爲軌跡清點清楚,都始終沒能撈出蔣海田這條大魚來,無它,用的快遞不一樣,自然而然地誰也不會懷疑快遞員會是同一人,概率太低。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爲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從上班到現在有多少年了?蔣海田記不清楚,這是她最愛的一首詞,她說,她也想要一份可以生死相許的愛情。

蔣海田開始上班以來從來不無故請假,每天都兢兢業業地上班,快遞業人來人往的熱鬧。他喜歡,即使什麼也不做,就那麼呆呆地坐在角落裡看着近在咫尺的熱鬧他都很開心了。

他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孤獨的孩子。父母每天忙於工作,連一日三餐都沒辦法保證讓他按時吃飽。雖然在他們那個大院裡像他一樣父母雙職工的孩子很多,吃不上飯也是常事,但他總覺得自己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生平第一個依賴的人,不是父母、不是幼兒園總柔柔對着自己說話、給自己餵飯吃的阿姨,而是比自己大九個月,總吵着讓他叫姐姐的臭丫頭,這個臭丫頭總把自己當弟弟一樣。怕他吃不飽,怕他穿不暖,怕他晚上一個人睡不着,她堂而皇之地幹什麼都拉着他。美其名曰保護他。開玩笑,就她那豆芽菜身材,誰保護誰啊?

不過蔣海田一點都不排斥龍盈盈的接近,相反,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她笑的時候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眯得都看不見了,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兩小無猜的生活如流水般一天天過去,他長大了,更長高了。終於,在他的身高超過她的那一天,他特意跑到她跟前去耀武揚威,可是她卻冷冷地說道:“長得高怎麼了?電線杆子高,可死木頭一根,鄧老矮,國家元首,年長不在高矮,你這輩子都是我弟弟!”他氣結,恨不得重回小時候,讓父母再生他一次,一定要把他早生一年才行!

十三、四歲,年少無知卻又情竇初開的歲月,春夏交替的時候,他依稀記得,他們學校有棵很香很香的榕樹花開得正好,他與她坐在樹下,陽光穿透厚厚的榕樹花,斑駁的光影下,她認真捧着本書唸的側臉美得讓他忘卻了呼吸,時下的言情小說他看了不少,甚至還有比他年長些的男同學拿了黃書來學校,他曾擠在人羣中偷偷看過幾眼,露骨的文字和圖片讓他瞬間面紅耳赤,連續做了幾天關於她的美夢,早晨起來他不得不躲躲閃閃地清洗自己的內褲,他原來還不明白他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直到現在。也許是榕樹的花香迷惑了他,也許是認真的女孩打動了他,也許是夏日早熟的蟬暗示了他,也許是心中早就深深種下的愛的萌芽,他發現,在那一瞬間,他動心了,又或許很久以前,久到剛剛認識她,久到虛無的上輩子,他早已經愛上她。

於是毫無預兆的,鬼使神差般地,他帶着虔誠親吻了她的臉頰,正在聚精會神學習的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驚訝地轉過頭瞪着他,然後一言不發地起身跑來了。

他想,他做錯事了,他惹她討厭了,他要失去他了。他懊惱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向她跑遠的方向,直到下午的上課鈴聲響起,都沒有想要回教室的意思。

“你還在這裡發什麼呆啊?上課了,老師叫我來找你。”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瞬間回魂,看到佳人就在眼前,他笨手笨腳從地上爬起來,羞得滿臉通紅,嘴脣蠕動了半天,一句“對不起”在嘴邊打了半天轉,終還是被他嚥了下去:他不後悔親她,他只是害怕失去她。她伸出手拉起他往回跑,他像木偶一樣機械地被她拖了回去。一下午的課,他聚精會神地盯着老師的嘴開開合合,卻連半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在想坐在他後面一排的她。

終於熬到下課,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光了,教室裡只剩下他還在慢吞吞地收拾書包。她卻早在下課鈴響起時飛奔出門。看着她跑出門,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說,呆坐了好久好久。

回到家,父母出去上班,現在鬼知道在離家幾千裡的火車上,他感到餓,翻了翻冰箱空空如野。以往這種時候,他會去她的家裡吃飯,她的媽媽做飯真香啊,而且比自己媽媽好的是,她媽媽只是售票員,雖然倒班,至少能把飯提前預備上,每一次,都有他的份,她媽媽曾經開玩笑似地說過讓他給自己當兒子。

開門聲響起時,他還有些神遊天外,見進來的是她,他低下頭,緊緊抿着嘴,表情倔強而受傷。

食物的清香直往他的鼻子裡鑽,“咕嚕”肚子嚴重抗議他美食當前的可憐自尊,他小聲說了句謝謝,才接過飯吃了起來。

她在他身邊坐下,看他吃飯,在他吃完後遞上一張紙巾,然後輕輕地握住了他想接紙巾的手,他擡頭,看到一張微笑的臉,在他眼前不斷放大再放大,最終她柔軟的脣碰到他的脣,他僵硬地不知道手往哪放,腦海中不斷回放着他從黃書上看到的圖片。最終,他大膽地摟住她的腰,笨拙卻小心地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是啃咬着她,兩顆年輕的心在這一刻貼到了一起。

從那之後,他就知道,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他喜歡時刻陪在她的身邊,他喜歡追隨着她的身影。在高二升高三短短二十天的暑假裡,他終於大着膽子得到了她,而她,沒有拒絕。在雙方家長的默契中,他們公然出雙入對,嚮往着美好的未來。

花無百日紅,人生也是如此。高三畢業時,悲劇發生了。蔣海田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所有細節,他只看到他視若生命的小盈躺在冰冷的小巷子裡,身上未着寸縷,一雙大大的漂亮的眼睛此時也變得渾濁,卻久久不肯閉上,他抱着她,死都不想鬆手,之後,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再醒來時他已經回到家了,他以爲他做了個長長的長長的惡夢,醒來就好,可是小盈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問父母,問準岳母小盈去了哪裡,所有人都告訴他小盈不在了,但是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他撕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找了份快遞員的工作,那個時候,網購和快遞剛剛興起,蔣海田基本不費勁就找到了工作。他做快遞員,是因爲小盈。小盈曾看到過一則外國小故事,男孩每天都來給一個女孩家送報紙,兩人這樣相識後相戀,最後結婚,攜手共度了幾十年美好歲月,直到老奶奶患上老年癡呆症,她忘了所有人和事,卻依然記得在她小時候,有一名小男孩每天來他們家送報紙,而那位癡情老爺爺,每天騎着單車給她送報紙,哄她開心,以實際行動給了她這世界上最純粹的愛情。他也想給小盈這樣的愛情,既然現在她不見了,他就這樣把她找回來。

當他看到她時,他就知道,她回來了,她還是那麼美麗,那麼善良,她也在等他是嗎?可是,他個子不高,長得不帥,沒有學歷,沒有體面的工作,更沒有錢,她還會像以前一樣愛他嗎?他害怕,如果她已經不愛他了,他要怎麼辦?真的永遠失去她嗎?他不願意!

所以他借工作之便徘徊在她家附近,每天跟蹤她、拍下照片留做記念,等待時機成熟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他終於找到她了,他真的太想她了,想得發瘋。

終於,當他鼓起全部了勇氣出現在她面前,叫着她的名字“小盈”時,她愣了一下,不但沒有認出他來,還忘了自己是誰,她臉上掛着公式化的笑容:“對不起,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小盈。不好意思。”她繞過他想離開。這怎麼可以?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怎麼可能再放她從自己身邊跑開?哪怕她不再愛他,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