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屍

分屍

藺國興顫抖着掏出手機報了案,不多時,刑偵支隊的副隊長孔玉清帶着一羣警隊新人,包括曾經參與調查孟芸芸失蹤案的民警賈勇亮來到了發現人頭的現場,同行的還有局裡的陳法醫。

孔玉清這個人,工作能力是有的,不然也不能混到如今刑偵支隊副隊長的位置。但他也有個致命的缺點,嫉賢妒能,容不得別人比他強,原先當小組長時就曾與手下發生過激烈的衝突,處到了局裡的處分。他被提升爲副隊長才剛剛三個月,卻纔後知後覺地明白其實他是被明升暗降了,調離了小組,手下沒有直系下屬;這隊長還是個副的,上面有正的管他,他說的話什麼都不頂用,漸漸地被邊緣化了。

半退休化三個月,這是他拿到的第一個案子,而拿到這個案子還是因爲支隊裡的人全都忙着販毒大案,努力一舉搗毀j市地下販毒網絡,如果真能抓獲供貨源,二等功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沒有人想這時候被調離本案。不幸的孔玉清就成了垃圾桶,專接別人不要的案子。

到了現場後的他情緒一直都很差,命案必破,這是公安系統內部不成文的規定,可這個案子幾乎毫無線索,爲什麼是幾乎呢?至少他們現在可以確定兩件事:孟芸芸確實死得不能再死,而不是失蹤了;殺死孟芸芸的人絕對不是醫生。

陳法醫檢驗人頭時就發現死者頭顱創面相對整齊,卻談不上平整,說明兇手用來分解屍體的工具並不是手術刀一類的刀具,而是刀刃更厚更大些。像斧子之類。對於醫生而言,用慣了手術刀,在分解屍體時會下意識地運用人體解剖學原理,儘量避開堅硬的骨頭。可是這個人頭卻是被兇手暴力地一刀斬斷。

陳法醫一邊檢驗,一邊向孔玉清說明他的判斷,孔玉清一臉無所謂,這些基本常識怎麼可能難得倒他,他可是正經公安大學的碩士研究生,比陳法醫一箇中專畢業的小醫生轉行做法醫可強太多了,這麼淺顯的判斷是個人都比他說得好。

於是出警不到半個小時,孔玉清便結束了現場調查,只將包裹人頭的外包裝裝入證物袋帶走。連現場筆錄都沒去做就回了公安局,他一顆心想得都是怎麼擠進販毒大案裡去,對小小的一顆人頭自然看不上眼。將孟芸芸被害一案全權交給賈勇亮後便不管不問了。

可憐賈勇亮剛參加工作沒多久,事實上見到死人——雖然只有一顆頭,但那也是死人,至少一部分是——也還是第一次,而且分屍後的屍體殘塊遠比整屍來得更讓觸目驚心。賈勇亮在解剖室手持塑料袋,邊看陳法醫在人頭上取證邊吐,直到吐得膽汁都出來了才覺得好一些。

陳法醫笑着問:“第一次?”

“嗯。”賈勇亮拎着塑料袋有氣無力地說,“以前沒覺得自己這麼菜,看電視上演的警察看到屍體會吐什麼的,還會鄙視地說上句看到屍體都吐還當什麼警察。沒想到現在輪到我了。果然現世報啊。嘔”

“怕嗎?”陳法醫指指解剖臺上的人頭。

賈勇亮惋惜地搖了搖頭:“怕什麼?不過是個死人而已。死人是不會傷害人的,我只覺得噁心。爲什麼一個人會對他的同類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果然是年輕人啊,陳法醫搖了搖頭:“這算什麼?老頭子倚老賣老說一句,我見過的死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死狀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不可能出現的死法。你總以爲你見過了世界上所有殘忍的死法,卻在下一具屍體那裡推翻了之前的判斷。”

“這回這個兇手在變態裡肯定是排不上號的,你看這裡。”陳法醫指着人頭脖子處的皮肉,看到賈勇亮雖然臉色很是難看,卻儘量往他身邊靠,想看清他指的什麼,眼底閃過一絲讚許,接着說道:“人如果在死前受傷,因肌肉收縮會造成皮肉外翻,你看這處的皮肉沒有丁點外翻的痕跡,說明死者是在死亡後才遭砍頭分屍的。而且我還發現,這具頭顱曾經被冷凍過,時間不長,還不足矣使皮肉脫水變色。”

賈勇亮努力壓抑住一陣陣往上反胃的噁心感,掏出記事本認真記下陳法醫的判斷,之後離開解剖室調查孟芸芸的人際交往情況。

總體來說,孟芸芸是個很正常的80末女孩,追求時尚,活潑大方,很容易就能讓人對她產生好感,偶爾泡泡吧,玩玩網戀,或憤世嫉俗一下,沒有男朋友,更沒有做過特別招人恨的事,到底是誰與她有這麼大的仇,光殺人還不夠,居然要毀屍體來泄憤呢?

接二連三出事的附屬醫院裡麪人心惶惶,有人說是醫院裡不小心治死了不該死的病人,招來家屬的報復;有人說是醫院裡徘徊着不願離去的靈魂尋找替死鬼,有人說

不管哪種說法,大家一致認爲夜晚下班回家是極不明智的選擇,於是越來越多的醫生取消了原本排在夜間的手術,使得醫院的手術室一下子緊張起來;越來越多的人住進了原本空蕩蕩的職員宿舍,連晚上出去上廁所都非得拉着個人不可。不管院長藺國興如何地採取措施闢謠,即使宣佈扣除半年獎金大家也不爲所動。開玩笑,如果命都沒了,還要錢幹什麼?自己又花不着了。

醫護人員與院長之間非暴力不抵抗的拉鋸戰在又一名護士馮映雪失蹤以醫護人員勝利告終,最後藺國興不得不滿足員工的要求,所有醫務人員如非必要決不加班,保證正常上下班時間;如果一定要加班,天黑後要求回家的由單位公車統一送到家門口;夜間急診不安排非值班人員回醫院接手工作;手術室安排手術不得晚於下午4點;儘量減少非必要手術的安排,保障手術室的正常使用。

簽名表示自己同意後,藺國興無比牙疼,沒有手術,哪有收入?沒有員工加班,哪來的病人出血?安排車接車送,還要倒花掉一大筆錢!而這些錢,都應該可以裝進他的腰包裡!他處心積慮地坐上了院長的位置,爲的不就是錢和權嗎?看看他的前任,功成身退,名利雙收,自己卻一上來就接手這麼大個爛攤子!

藺國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伸手將剛簽過字的同意書撕個粉碎,內線電話這時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藺國興沒抄起電話,沒好氣地吼道:“什麼事?”

電話那端的聲音比他還焦急:“院長,收發室剛剛又收到個跟上次包裝一樣的包裹”對方話還沒說完,藺國興手中的電話啪得一聲掉到了桌面上,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下完了,再死一個,這幫人又會提出什麼過分要求?

賈勇亮很快接到了讓他再次出現場的電話,地址居然與上次一樣!他與陳法醫匯合後驅車趕往附屬醫院。

方方正正的大包裹擺在桌上,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包裹上清晰地寫着收件人姓名地址,j市醫大附屬醫院腫瘤科主任付連山親啓。而付連山彷彿像看見鬼一樣盯着這個包裹,滿眼地不可思議。賈勇亮再菜鳥,也不難發現付連山有事隱瞞,而且很可能跟孟芸芸的死有關係。

陳法醫戴上手套,小心地用解剖刀剖開包裹的外包裝,映入眼簾的是隻石膏製成的左臂,看樣子應該剛剛製成不久,石膏整體還有些發灰。陳法醫鬆了口氣,還以爲又是屍體殘塊呢,原來只是一場虛驚。陳法醫放下石膏像,沒想到手一滑沒放穩,石膏像直接從桌上掉到了地上。

石膏應聲裂開,露出的分明卻是人的皮肉顏色。陳法醫面色凝重地撿起手臂,打量良久,重重地嘆息一聲。

因手臂多數還在石膏中包着,賈勇亮也不覺得屍體殘塊血腥噁心了,湊上前去邊看邊說:“這兇手也夠變態了,把好好一個人分屍,再一塊一塊寄到工作單位來,有毛病吧?”

陳法醫沒有接賈勇亮的話,只是將手中的左臂往他跟前送過去些:“你好好看看,這左臂與先前發現的人頭有什麼區別。”

賈勇亮仔細打量了會,遲疑地開口:“好像,感覺,跟人頭不太協調,這胳膊皮膚太黑了。”

“是啊,從這條手臂上我們就能看出它的主人應該是皮膚偏黃的人,可是那顆人頭呢?雖然有些發青,但也能看到原主人皮膚很白,這樣的頭與手臂怎麼可能是一人所有?”

藺國興在看到石膏碎裂後露出的人手時就有些想暈過去的感覺,當聽到賈勇亮問他最近醫院有沒有其他人行蹤不明時他真的暈過去了。暈過去之前最後的想法是爲什麼馮映雪失蹤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向警方報案,爲什麼還佔着她是外地人,本地沒有親戚的優勢想瞞下這件事。現在事件大發了,要怎麼收場纔好?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