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個李神醫走到張力面前,先是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後嘆口氣搖了搖頭。
隨着李神醫的這個舉動,林婉兒的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暗道,可笑自己剛纔竟然還抱什麼希望了,怕這個所謂的李神醫,本來就是趁人之危想沾些便宜的吧?
李神醫彷彿看透了林婉兒的心情一般,笑笑,然後伸手一把將張力身上的棉衣撕開了。
“李神醫,還請小心着些。”林婉兒趕緊出言阻止。
這大冷的天,草棚中處處漏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穿着棉衣尚忍受不了,要是扒去棉衣,不用等病發,就直接凍死了。
李神醫卻是毫不停手,不悅地翻了個白眼,責怪地語氣反問道:
“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你要是覺得自己行的話,就自己上來動手醫治;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行的話,那就閉上你那張嘴。歪歪唧唧地,擾了本神醫治病,壞了病人性命是小事兒,讓人家以爲我老人家本事不行,壞了名聲,那纔是關鍵。”
林婉兒心說這是什麼邏輯?難不成你的名聲比病人的性命還要重要?心中想着,嘴裡卻是沒有說出口,否則的話,對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回答是的。
“民女多嘴了!”林婉兒忍氣退下一步說道。
李神醫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開始繼續施爲。只見他將張力的衣服完全扒去後,放平了躺在那兒。
然後才從那個破藥箱裡面翻來倒去的找着,嘴裡還嘟囔着:“哎,奇怪,怎麼不見了?明明就在這兒放着的啊!那可是比我的性命還要寶貴的東西,摳門師傅只給了我一套而已,要是丟了,可沒法交代,而且以後也沒有騙酒喝的本錢了啊!”
見狀,林婉兒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剛纔的魯莽了。相公本來就病入膏肓,臨死前卻要受這個齷齪大夫的折騰,那豈不是自己的罪過?
可事已至此,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翻騰了一會兒,李神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哦,原來你躲到這兒來了!”
說着拿出一塊髒的看不出本色的布來,打開了,卻是一排排亮閃閃的銀針。
跟那塊破布截然相反,這些銀針看起來卻是極爲精緻,細如毛髮,長足足八九寸。
拿出銀針,李神醫臉上的玩世不恭之情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雙目炯炯有神的樣子,伸手在張力身上各處點來點去。
這幅賣相,不知道的人看上去儼然是正宗神醫的模樣。
突然,又改點爲拍。
“啪啪啪……”一陣緊密的響聲,張力慘白的肉皮漸漸泛起紅色。
緊接着,李神醫伸手捻起一根銀針,照準張力正胸口一刺,數寸長的牛毛無聲無息地紮了進去,只露出一小半在外。
林婉兒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看李神醫的樣子,竟是有幾分希望?
銀針一根根被捻起,又一根根地扎進了身體之中。
最後,數十根銀針全都用完,李神醫才長出了一口氣,將張力的身子扶正,坐起,然手伸手在後背上使勁兒一排,“啪!”地一聲。
“哇——”張力一張口,一口血吐了出來。
看時,色澤發黑,明顯是淤血。
這次,林婉兒雖然緊張,卻沒有過來阻止,她也看出來,這十有八九就是李神醫獨特的治療方法。
果然,這口血吐出之後,張力的臉色雖然依舊慘白,卻已經不是那麼嚇人,兩眼微微睜開,竟是恢復了些神智,張口問道:
“婉兒,我這是在哪裡?我還活着嗎?”
“力哥!”林婉兒一下失控,立刻撲了上去,早就激動地滿臉眼淚,“力哥,婉兒在這兒!你還活着!你當然還活着!”
“哼!這不是廢話嗎?你不活着,難道是在陰曹地府嗎?那地方陰森森的,你願意,老子可還不想去呢!還有啊,如果你想讓你男人死的話,就這麼撲在這兒擋着我吧!我敢保證,如果不繼續救治的話,再過一會兒,保證他就絕對的死翹翹了!”旁邊一個聲音,現在聽在林婉兒的耳朵中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神醫你來!民女失態了!請神醫趕緊繼續救治!”這是幾天來力哥第一次說話,林婉兒的激動,自是不必言了。
“哎!”李神醫搖搖頭,把張力扶着躺下了,將他身上的銀針都拔了下來。
拍拍手,說道:“好了,給他穿上衣服吧!瘦得跟骷髏鬼似的,看多了是要做惡夢的!”
“這……這就好了嗎?”林婉兒患得患失,心情前所未有的激動,生怕再從李神醫口中說出一個不行來。
“嗯,當然好了!只要你不拿把刀子捅他,那他活上個幾十歲應該是沒問題的。”李神醫小心翼翼地將銀針插在破布上,然後隨手往藥箱裡一扔,回頭說道。
“呵呵,李神醫說笑了!民女怎會謀害自己的丈夫?”這麼多天以來,林婉兒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就像一朵綻開的芙蓉一般美麗。
草棚中寒冷,林婉兒趕緊給張力披上衣服,動作之間,看到昔日身材魁偉的丈夫竟被病魔折磨地瘦骨嶙峋,不由地心中一陣悲涼,眼淚就掉了下來。
李神醫摸索着從藥箱中拿出幾粒黑色藥丸,說道:
“這些藥丸,早晚各一粒,讓你的死鬼丈夫按時服用,切莫耽誤。他就會漸漸好起來,幾日後我會再給他進行一次鍼灸,到時候,他就能徹底恢復健康了。你也不用哭,身子瘦些沒關係,只要吃好些,好生將養,很快就能恢復的。”
說着,李神醫掀開草棚們,就要走出去。
“神醫請留步!”“神醫”這個稱呼,林婉兒已經叫了不知道多少遍,唯有這一次叫的最爲真誠。
“嗯?小娘子有什麼事兒?莫不是看老夫妙手回春,救了你家夫婿,感動地想要以身相許不成?呵呵……”李神醫回頭笑道。
經過這麼一會兒的相處,林婉兒對李神醫的性格已經有所瞭解,知道對方是在說笑,當下並不生氣,只是臉頰一紅,道:
“神醫調笑了!神醫治好我家夫君的病,在下卻有相報。家中沒有其他東西,只有紋銀百兩,還望神醫笑納!”
說着,林婉兒從張力躺臥的草窩下摸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了,是亮閃閃的百兩紋銀。
李神醫卻是連眼睛都不眨,笑着推開道:
“呵呵,銀子對於我來說,是身外之物,我有這手醫術,走到哪裡都餓不着。倒是你們,留着這些錢給你的親親夫君買些肉食,好好補補身子纔是正經。”
這下,輪到林婉兒不解了:“神醫找上門來爲我夫婿診治,最後卻又不肯收取診金,這卻不知是爲何?還請神醫據實相告,否則的話,民女無功受人之恩,恐怕心中難安啊!”
“哈哈哈……你們放心,本神醫對你們並沒有什麼圖謀。如果硬要說我有什麼圖謀的話,我就是要讓所有的人看一看,誰纔是早盛塬的第一神醫。那個什麼楊伯苓,就是因爲搭了個碎金鎮名醫的名頭,就事事高我一頭。我老人家雖然不喜參與世事,卻也更是不喜在自家地頭上被人家壓上一頭啊!你家相公的病,那個楊伯苓治不了,我反手之間就能治好,這高低,是不用再分了吧?哈哈哈……”
李神醫仰天大笑着出門而去。
林婉兒趕緊拜倒:
“李神醫放心,婉兒一定爲您傳名!李神醫的醫術,天下無雙!”
…………
臨近年底的大街上熱鬧非凡,一個個的攤位,方便了人們買東西,也方便了消息的傳播。
兩個結伴過來買炊餅的大嬸在互相交流着:
“聽說了嗎?一個叫做張力的小夥子,就是那個‘餛飩西施’的男人,落在河水中把肺給凍傷了。碎金鎮來的那個楊郎中看了,說是治不好了,讓家裡人準備後事。可是,人家鈴醫楊神醫去看,三兩下就給治好了。”
“聽說了,當然聽說了。這麼大的事兒,我哪能不知道啊!看來,那個楊郎中也不過如此啊!”
“就是,還是人家李神醫高人一等。”
兩人談論着,誇讚着李神醫的高明。這時候,旁邊的一個人開口了:
“你們說的是真的假的?據我所知,那個什麼李神醫,好像就是一個普通的鈴醫吧?以前也沒聽說怎麼樣啊?碎金鎮最好的大夫都治不好的病他能治得好?”
這個人一句話立刻招來聲討:
“你知道什麼啊!當然是真的了。我可是親自跑到‘餛飩西施’家確定了呢!我看到她男人了,雖然還不是很利索,可‘餛飩西施’攙着他,也能在外面走兩步了。”
“呦,這不就是好了嗎!據說厲害的時候,都下不了牀呢!前兩天咱們在那兒吃餛飩的時候,不是還聽她說了嗎!”
“哎,誰說不是啊!世事難料!沒想到這李神醫果然還是一個神醫啊!”
“以後有個頭痛腦熱的,還是找李神醫比較保險。”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兒。我正好有個老毛病,就是小腹裡面痛,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現在正好去找李神醫瞧瞧去!”
像這樣的傳言到處都是,主要就是圍繞一個話題——“餛飩西施”家的男人病倒在牀,碎金鎮的楊郎中治不了,而人家李神醫翻手之間就給治好了!
“餛飩西施”本就是早盛塬的名人,有關她的消息,傳的自然是飛快,不出兩天的時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
李神醫,一時之間名聲大噪。
…………
帥府大廳內。
瘦猴一臉遺憾的表情,咋舌道:
“大帥,看來咱們請錯人了啊!原來這個楊伯苓竟然是個草包,他治不好的病,人家李神醫手到擒來。嘿,看來,咱們應該把李神醫請到帥府來,這樣大帥您以後萬一有個頭痛腦熱的,也方便不是。”
凌風輕輕一笑:“治好一例病,又能說明什麼問題了?可能是那李神醫有祖傳秘方,正好治傷肺的病。現在早盛塬風傳的厲害,我看,並不是李神醫多厲害,而是‘餛飩西施’厲害!”
“哦?大帥說這話,屬下可就有些不理解了。這明明是李神醫把病給治好了,怎麼就成了‘餛飩西施’厲害了?”瘦猴不解道。
“李神醫把病給治好了是沒錯,可這個消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傳遍早盛塬,這就是‘餛飩西施’的功勞了。‘餛飩西施’是早盛塬的名人,只要她想讓一個人出名,那還不簡單?”凌風突然有些感慨,這跟現代實在是有着極大的相似性啊!看來,自己以後也該利用好名人效應。
瘦猴思索了一下,點點頭,雖然似懂非懂的,但貌似是這個道理。
這件事情給了凌風一個小小的啓示,以後在情報工作方面,或者說想要爲凌家軍揚名的時候,都可以利用好名人效應。
不過,凌風后來才知道,原來自己誤會了李神醫。李神醫,果然是醫術高明!
…………
李神醫的醫術果然高明!
自從那天去後,第三天,李神醫又過來一次,進行了第二次鍼灸。
第二次鍼灸治療結束,在牀上躺了許久的張力就已經能夠站起來走路了。
按說,這對“餛飩西施”來說,該是一件多麼高興地事情啊!
可是,這兩天林婉兒的眉頭卻又開始頻頻蹙起了——夫君的身體越來越好,一日日的恢復着,但夫君對自己的態度,卻是越來越冷淡。
一開始的時候,林婉兒還沒有注意到,以爲這是夫君大病初癒,精神不濟,不願意多說話。所以,她就儘量地自己多說,講一些過去他們兩人之間開心的事情,講夫君臥病在牀這些天自己所經歷的事情。
當然,在講自己的經歷的時候,她都是把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有意地隱去,以免地讓夫君擔心。
後來,冰雪聰明如林婉兒漸漸就發現事情的不對了。
力哥的身體越來越好,已經能夠站起來走路了。可他不但不多跟自己說話,甚至連碰都不願意讓自己碰了。
就連每日出來散步這件事情,也是自己堅持好久,力哥才皺着眉頭,勉強從了。
這讓林婉兒的心裡擰了一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