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劉應遇確定,馬科肯定是戰死了,這已經是毫無疑問的。
至於曹變蛟,這些人沒有見到他的屍體,也許是流匪們爲了擾亂軍心,而故意喊出來的?也是有可能的!
曹變蛟千萬要活着啊!劉應遇大人近乎有些虔誠地在祈禱了。
曹變蛟是什麼人?
延綏東路的參將,副總兵曹文昭的侄子,兩人在朝廷中並稱“大小曹將軍”,那也是相當有名聲的。而且,曹家勢力極大,他們家的一個精英就這麼戰死,肯定不會忍氣吞聲地一言不發。自己得給他們一個說法啊!
而只要曹家的人一說話,無定河邊打敗的消息可就怎麼都捂不住了!
三千大軍全軍覆沒,兩員主將都戰死!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敗啊!自己這個主帥無論如何是脫不了干係的。
到時候,自己的政敵再趁機跳出來……想想這些天爲了籌集糧草而得罪的士紳們,劉應遇大人連當場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你們是說,那夥流匪個個身披鐵甲,而且他們的霹靂炮就像是用不完一樣,被你們毀了一批,又出來一批?”
“是的,大帥!那夥流匪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那麼多利器,裝備簡直比咱們官兵還要精良數倍了!”那幾個逃回來的士兵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大膽!好你們幾個貨,爲了諱飾自己的過失,爲自己的戰敗和臨陣脫逃找藉口,竟然編造出如此謊言!想一夥流匪,裝備怎麼可能比我們官兵還要精銳?還個個身披鐵甲,簡直就是一派胡言!來人啊——”劉應遇大人眼珠一轉,突然翻臉。
“在!”帳下轉出幾個鐵甲衛士。
“把他們給我拉下去,嚴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接近!等調查清楚之後,本帥再做處罰!”
“是!”幾個衛士上前就來拉那些逃兵。
“大帥,大帥饒命啊!大帥饒命!小的們所言確實屬實啊!”
“大帥饒命!”
幾個逃兵見狀趕緊以頭叩地求饒,衛士們哪管他們?用力將他們拽了出去。只聽喊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將這些人拉下去後,劉應遇的眉頭越皺越緊。在地上來回走動,半天之後突然下定了決心:
“傳令!派出士兵在北面四處攔截,凡是發現逃兵的,一律暫時扣留,把他們隔離開來,不準放他們接近營地。更不能讓他們胡言亂語擾我軍心!”
“是,劉帥!”幾個傳令兵扭頭下去傳令。
劉應遇到底是沙場老將,第一時間內就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將那些潰兵全部隔離。否則的話,只要讓他們在軍營中轉一圈,將流匪的恐怖和前鋒大軍的慘敗一渲染,謠言越傳越兇,最後不用跟流匪打自己就潰敗了。
接下來,是劉應遇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各方的情報不斷傳來,越來越多的潰兵出現,大家都證明了一條消息:
前鋒三千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曹變蛟將軍和馬科將軍雙雙陣亡;流匪裝備精良,不但個個披甲,而且人人手擎精鋼長矛,更有無數的弓箭和火銃,還有數量不清的大炮……
劉應遇目瞪口呆了!
看來,曹變蛟和馬科的是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了。
只是,流匪的裝備真的那麼精良嗎?個個身披鐵甲,人人手擎精鋼長矛,無數的弓箭手和火銃手,還有數量不清的大炮,用之不盡的火藥,霹靂炮……
這……這是什麼概念?不要說流匪了,就算是朝廷京城三大營,也不過如此了吧?
在軍營中混跡近二十年的劉應遇最清楚這意味着什麼!這可能嗎?沒有親眼看到,劉應遇是無論如何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情的。
如果是一個敗兵這麼說的話,可能是他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敗而故意誇大敵軍,如果是兩個人這麼說的話,也不可信!可是現在,幾百潰軍衆口一詞,難道他們都是商量好的?
顯然不可能!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也是劉應遇最不願意接受的那種可能——流匪卻是強大的超乎想象。
讓劉應遇驚心的,還有流匪的戰術。這種戰術聞所未聞,但他不得不承認,卻是最有用而實效的。
也就是說,流匪有強大的戰力,精良的裝備,有能工巧匠,而且還有能夠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統帥!
天哪!
想到這些,劉應遇的心就揪得更厲害了——因爲這夥流匪不是別人,正是他劉應遇將要面對的對手,是他目前最大的敵人啊!
估計不管是誰,有了這麼強大的敵人,都不會感到高興吧!
劉應遇又突然醒悟到,這些人絕對不可能是王嘉胤。他跟王嘉胤打打逃逃這麼長時間,可是從來沒見過他們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啊!
王嘉胤最精銳的手下,好像就是他們號稱“老營兒”的那些騎兵吧?有穿棉甲的,有穿鐵甲的,更多的,卻是穿着普通的棉衣。手中武器,也是大刀、長矛都有,斑駁不已,打起仗來,連數目相等的官兵都應付不了……
好幾次朝廷大軍將王嘉胤一衆包圍,差點全殲,都沒看到有更厲害的底牌,如果他們真有這個殺手鐗的話,又豈能不用,而將自己置於險地?更本就不合常理啊!
所以說,這些突然冒出來的精銳流匪,根本就不是王嘉胤一衆,而是另有其人!這另有其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凌家軍。
因爲最近似乎總是聽見這股杆子的名字了。而且,貌似王嘉胤被阻擋,前鋒王國忠被全殲,就是出自他們之手吧?
但自從王國忠部被全殲之後,也沒聽說王嘉胤盡起餘部前去報仇,看來身爲一方梟雄,王嘉胤還是合格的。
那自己應該怎麼做呢?
想到這些,劉應遇陷入了深思之中。前鋒三千大軍被奸固然糟糕,可還沒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如果剩下這七千主力覆滅了,那纔是永無翻身之日!
凌家軍如此強悍,看來想要殲滅他們,那是不可能的了。一個搞不好,這七千主力反倒栽進去。
所以,到底要不要繼續去招惹凌家軍呢?接下來跟凌家軍的關係,還真是個問題!
還好,聖上的注意力都在王嘉胤身上,只要自己運作的好,完全能夠將曹變蛟的死栽到王嘉胤身上。然後,只要將王嘉胤殲滅,依舊是大功一件!
到時候,曹變蛟的戰死,也好有個交代。有軍功做基礎,什麼都好說啊!
對!保留實力,多立戰功,這纔是王道!想到這兒,劉應遇一直緊皺着的眉頭終於鬆開了。
當然,他內心有一個潛在的意識,卻是想都沒敢想——那就是,只要保存實力,七千大軍再受,我劉應遇害怕的誰來?如果聖上真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話,也不至於坐以待斃。
而大軍如果在戰場上打光的話,那纔是別人要你生你就生,別人要你死你就死呢!
…………
當聽說兵備商洛道劉應遇大人的前鋒在一兩個時辰內就將到達碎金鎮的時候,米脂縣知縣晏子賓高興地差點發瘋。
自從碎金鎮失守,米脂縣派出的援兵在路上被李自成大敗趕回之後,晏子賓就處處受制與凌家軍這股杆子。
不但被迫配合人家在米脂城外演戲,掠走十萬兩白銀和五萬石糧食,在聽到流匪王嘉胤到來的時候,竟然還要向這些杆子求助。
恥辱!
這是晏子賓這個堂堂一縣父母官的恥辱啊!
身爲官兵,竟然還要向杆子求助,並且是威脅過自己的杆子!這叫人情何以堪?
還好,這一切都過去了!
當凌風派人向他求救(其實只是通知,不過,在晏子賓看來這就是求救)的時候,晏子賓才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翻身了。
晏子賓心裡那個驕傲啊!不過,當場他並沒有表現的太過明顯,畢竟,現在碎金鎮還在凌家軍的手中,萬一把這夥杆子惹急了,來個狗急跳牆,拒絕交出碎金鎮,或者把碎金鎮給屠了,那自己麻煩可就大了。
雖然這麼做對凌家軍一點好處都沒有,時候肯定會遭到劉應遇大人大軍的征剿,爲之付出代價。
但問題是,真要那樣的話,自己也就完了啊!
堂堂一縣之尊,全城百姓的父母官,天啓元年的同進士出身,怎麼能跟一夥杆子同歸於盡呢?
當然了,這不叫做懦弱,這叫做睿智!
在晏子賓看來,自己就是一個精緻的瓷器,碰不得一點邊;而凌風等杆子,則是連破瓦罐都不如,摔碎了也無所謂的東西。
讓自己一個精緻的瓷器去跟一堆破瓦罐同歸於盡?那簡直是笑話了。
想清楚這些問題,晏知縣心裡美得冒泡,臉上卻做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好好地招待了凌家軍使者一番,然後纔去召集全城士紳,商量犒軍的事兒。
要是放在以前,士紳們是絕對不會歡迎大軍從本地路過的。官兵如匪,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
一座城池,官兵過一次比流匪過一次的損失也不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