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小頭目們喚起自己的手下的時候,發現有幾十人再也起不來了。
大部分都是被凍死的,有幾個倒黴的,卻是晚上擠得太緊,被壓在身上同伴給活活壓死了。
“哼!真是晦氣!怎麼就死了?就着身板,還出來打仗!”孫家乾冷哼一聲,神情極爲不悅。
想想也正常,這仗還沒開始打呢,卻先死了這麼多人——出師不利啊!孫大老爺可是很迷信的,有人做出這麼晦氣的事情,他老人家當然生氣了。
孫家乾一句話,旁邊的兄弟們臉色都變了。那些壯丁們都已經習慣了,還沒感覺到什麼;有一些脾氣不好的杆子則是怒目而瞪。
“呵呵,孫老爺息怒,這算不得什麼,找人埋了也就是了!”王力見勢趕緊笑着說道。
指揮人將這些死屍擡走,就在不遠處挖坑埋掉。
天氣寒冷,土地都凍得硬邦邦的。用鐵鍬都鏟不動,更不要說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任何挖掘的工具。
幾個杆子用大刀在地上鏟,一刀下去,“叮叮”直響,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只是一會兒功夫,就崩斷了三四柄大刀。
很快大家都失去了耐心:
“這他媽什麼狗屁土地,根本就鏟不動!”
“就是,土地硬的跟鐵一樣,累死咱們也挖不開啊!”
“算了,反正掌盤子的也沒放在心上,就把他們用稻草亂石蓋上的了。”
“這個……恐怕不好吧?你沒聽見昨天晚上的狼叫嗎?這裡到處都是野狼,要是不埋好了,恐怕到不了晚上就得被挖出來給糟蹋了啊!”
“這世道,活人都顧不了,誰還顧得了死人啊!”
“再說了,孫老爺和掌盤子的都不管,咱們操得個什麼心啊!”
“那就這樣吧!”
於是,幾個杆子商量着,撿了個地勢低窪的地方,把幾十具屍體都堆了進去。
然後從周圍挪來一些石塊、土塊隨便的壓上,拍拍手走了。
有幾個人還回頭看一眼,嘆了口氣:
“哎,咱們死了之後,恐怕也就是這樣吧!”
“哼!能這樣就不錯了!好歹還有咱們給找幾個石塊兒蓋上,真要是死在戰場上,說不得就只能暴屍荒野了。”
“管他呢!這世道,能活一天有一天吃的就不錯了,你還想管死後?”
“哎!”
幾個杆子唉聲嘆氣地走了。
就在這時,山頭一轉,一匹快馬疾奔而來。直到王力跟前,一個杆子跳下來報告道:
“掌盤子的,凌家軍馬上就要到了,距離這裡不到三裡地遠。”
“這麼快?”王力一愣,顯然沒想到凌家軍行動如此迅速。
“他們肯定也是害怕有人伏擊,所以才提早趕路了。”旁邊的孫家乾說道。
“那我們怎麼辦?弟兄們凍了一夜,連飯都還沒來得及吃呢!這又冷又餓的,可怎麼打仗啊!”王力問道。
“怎麼辦?放他們過去吧!咱們不動手了!告訴弟兄們回家睡覺!”孫家乾語氣輕鬆地說道。
“那怎麼行?咱們在這兒埋伏了這麼長時間,就是爲的伏擊他們,好不容易等到了,怎麼能這麼輕易放過?”王力急問道。
“廢話!原來你也知道不行?那還問什麼?趕緊讓弟兄們埋伏好,準備動手吧!”孫家乾白了一眼說道。
“你……”王力這才知道,原來這孫家乾是在拿自己打趣。
“噗……”旁邊幾個人看到堂堂一個掌盤子被戲弄,忍不住笑出聲來。
王力一瞪眼,嚇得那幾個人趕緊閉了嘴。
“哼!”王力冷哼一聲,卻是不敢對孫家乾發作,轉而對其它人喝道:
“好,所有人趕緊埋伏好,做好準備!記住我說的話,只要把火把扔到凌家軍的大車上,孫老爺就重重有賞!”
“這凍了一夜,連飯都還沒吃呢就要打仗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就是,乾脆殺了我們得了!”
“再怎麼說也要吃了飯再說啊!”
“昨天晚飯吃得連半分飽都不到,現在早就前心貼肚皮了,還怎麼打仗?”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聽得這些抱怨,孫家乾的臉色都變了。其實行軍打仗中讓大家吃飽,這點糧食他還是願意出的,而且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只不過,爲了伏擊凌家軍方便,他們帶的糧食並不多,只帶了兩日的口糧,原以爲怎麼都夠了。不曾想到,凌家軍在半路上磨磨蹭蹭的,愣是比預計的時間多了一天多,這一下,糧食就有些不夠了。
派人回去取是來不及的。只能扣減口糧。也難怪弟兄們抱怨。
眼看着大家無心應戰,孫家乾只能站起來抱拳說道:
“大家用心打仗,這次是我孫某人失算了!打完仗,等凱旋而歸的時候,去我孫家寨子,老夫殺上兩口豬,宰上幾隻羊,好好招待大家!到時候飯食管飽,好酒好肉。”
“這還差不多!”
“希望孫老爺說話算數!”
聽到孫家乾的保證,杆子民壯們才漸漸平靜下來。
“這不廢話嘛!孫老爺是什麼人?對你們說話怎麼會不算數!趕緊埋伏好,打不好仗不要說酒肉了,連一口湯都沒得給你們喝!”王力趁機喊道。
“好的!”杆子、民壯們紛紛呼喊着,都趴在荒山上埋伏好,手裡拿着火把、火石,隨時準備點燃。
一會兒工夫,就見前面一支隊伍出現,人數約千人。迎風一面黑色旗幟飄揚,上書一個大大的“葛”字。
“是黑雲寨,他媽的,這葛奚果然甘心做凌家軍的走狗,還給他們開路!”王力惡狠狠地道。
“放他們過去!裝運物資的大車都在凌家軍的隊伍中,跟着這些黑雲寨的狗腿子們火拼沒有任何意義。告訴弟兄們,大家都小心點不要被他們發現了!”孫家乾眼光裡放着陰冷,說道。
“好嘞!”王力答應一聲,回頭吩咐。
幾個小頭目來回跑着一路傳送信息。
能不打仗,杆子和民壯們自然高興,一個個爬得低低的,縮着身子。
很快黑雲寨的人馬就走到了山下,一千人亂糟糟的,各種說笑聲和抱怨聲清晰可聞。
“媽的,還不到嗎?”
“快了!今天中午肯定能到!”
“還好凌家軍管飯管飽,要不然這大冷天的在外面趕路,說不準哪會兒就給凍死了。”
“肚子裡飽飽的,這感覺就是好啊!這走起路來也有勁兒!”
“嗯,就是!”
“趕緊到吧!到了之後據說還有好酒好肉招待。”
大部分人都是步行,只有當頭幾人騎着高頭大馬,自然是寨主葛奚、二當家光頭羅慣等幾個山寨巨頭。
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沒有休息好,這幾人也是沒精打采的在馬上眯着,身子隨着馬匹的節奏前後搖晃,一副安然自得的樣子,根本就沒有發現山上的埋伏。
眼看着黑雲寨的人馬度過虎口山向前去了,孫家乾滿臉鄙視的神色:
“哼,一羣烏合之衆,不值得考慮!幸虧他也就在碎金鎮還能混得開,這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真要是放到白雲山的話,也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寨子。”
隨着黑雲寨人馬消失在視線中,山頭外又有一支人馬過來。領頭一些壯丁護着一輛輛大車,車聲轆轆,拉車的健馬頭微低着,車帶在馬肩上勒出兩條深深的溝痕,打着響鼻,一看就是頗爲費力。
遇上溝崗,則有幾個壯丁趕緊上前幫助推拉,顯然車上載重極重。
“嘿嘿,看來凌家軍搜刮的還真是乾淨啊!大車都快拉不動了,可惜啊,可惜!這麼多好東西,很快就要化爲一片廢墟了。”孫家乾奸笑着,眼瞅着車隊越來越近。
“殺——”山上突然一陣大喊。
“衝啊!只要燒了這些大車,孫老爺就給賞錢啦!”
“點起火把!”
“衝啊!”
無數火光漫山遍野地亮起,不知道多少人呼嘯着衝了下來。
“快!快!快!有敵人襲擊!”
“列陣!列陣!”
山下的凌家軍戰士慌中不亂,很快就列成陣勢,將大車護在了中間。
“叮叮噹噹……”
最先衝下來的杆子已經跟凌家軍戰士碰撞在了一起。
“啊——”
一聲聲慘呼響起,首當其衝的杆子和地主壯丁幾乎是一觸即潰,完全不是凌家軍戰士的對手。
他們手中的掉落一地,地上的枯草都被引燃,一堆堆的火光,更是映襯出了緊張的氛圍。
不過,連年乾旱,黃土坡上草木稀落,並沒有引起大的山火。
孫家乾眼瞅着手下衝上去,連大車都接近不了就被屠戮一光,不由暗罵一聲:
“真是一羣廢物!哼!凌家軍果然厲害,幸虧我們的計劃是燒掉大車,否則的話,這次可就栽了!”
孫家乾說着一揮手,旁邊幾個孫家小管事大喊着:
“火車!快放火車!”
數量滿載乾柴、澆了火油的大車被幾匹駑馬拉了出來。旁邊的壯丁用火把一點,“轟”地一聲,火油遇火即燃,整輛大車燒成了一片。
那馬尾也被引燃,大馬受驚,“希律律”一聲叫,瘋了似的拽着大車向前跑去。
跑動引起的風,使火燃得更盛,整輛大車都化爲了一團火焰,直奔凌家軍的車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