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越靠近江浙,關於流雲劍派的傳說也就越多,這些都是李傳燈兩個從路上零零碎碎聽來的,當聽到路人將寧劍仁夫婦吹得神乎其神,水杏兒總是大不以爲然,說道:“爹爹若不隱姓埋名去做鐵匠,名聲一定在那什麼寧劍仁之上。”而當聽到寧風和肖乘龍的事,更是不停的撇嘴,說道:“仗父母的勢子而以,未必有什麼真本事,爹爹若把流雲劍傳給我們,我兩個的名頭一定在他們之上”。

聽到她這樣的話,李傳燈總是笑笑。水杏兒爭強賭狠,李傳燈卻在考慮另外一件事,從一路上的傳聞聽來,寧鳳等人名高勢大,十分驕橫,不那麼好打交道,心中想:“他們可別欺負小師妹纔好。”

這日已近流雲山莊,路人指引,但見遠遠的好大一座莊子。山環水掩,氣宇宣昂。看了流雲山莊如此氣勢,李傳燈心裡喜憂參半,不知會遇到些什麼,水杏兒卻全然沒想那麼多,臉上滿是興奮,對李傳燈道:“師哥,把你的馬給我騎。”三不管換上李傳燈的馬,一聲驕叱,打馬直衝出去,堪堪奔到莊前,莊裡一道紅影直掠出來,那紅影來得急,眼見就要撞上,李傳燈大吃一驚,叫已不及,霍地裡卻見那道紅影從水杏兒的頭頂飛了過去,落地停下,李傳燈這纔看清,原來是一匹大紅馬,背上坐了個十五、六歲,一身火紅勁裝的女孩子。李傳燈心中“砰砰”直跳,若非那大紅馬神駿非凡,兩馬相撞,水杏兒非受傷不可,急步奔去。忽見那紅衣女子馬頭一旋,奔到水杏兒馬前,柳眉一豎,叱道:“哪來的野種,敢到流雲山莊來找死。”揚鞭就抽,李傳燈大驚,高叫:“不要打我師妹。”飛身躍起,橫裡一攔,馬鞭帶風,“啪”地一聲正抽在他背上,一下子把棉夾襖打破了,棉絮紛飛。

那紅衣女子一愣,看清了李傳燈的樣子,柳眉一豎:“哪來的野小子,敢管本小姐的閒事。”馬鞭一揚,夾頭夾腦便向李傳燈抽過去,水杏兒急了,叫道:“你敢打我師哥。”她卻是個不怕事的,打馬急衝過來,一鞭反向那紅衣女子臉上抽去。

“好膽。”頓喝聲中,一條白影從莊內飛掠而出,風聲嗖然,一鞭後發先至,急抽水杏兒的脖子,持鞭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他這一鞭勢勁力疾,若抽上了,水杏兒細細的脖子只怕會給他一鞭抽斷,而水杏兒看不到背後的情形,無從閃避。

李傳燈雖捱了幾鞭,身上隱隱作痛,但心神始終放在水杏兒身上,眼見水杏兒危在旦夕,心膽欲裂,他還在水杏兒的前面,無法再象先前一般替水杏兒擋開鞭子,情急智生,急脫下腳上鞋子,揚手便向那青年胸口打去,同時暴喝一聲:“看暗器。”

那青年若不收鞭,一鞭打到水杏兒身上的同時,也要迎頭對上李傳燈的暗器,他並沒看見李傳燈是把鞋子當暗器,眼見一個大傢伙當胸飛來,遠比平常所見的暗器要大得多,吃不準是什麼奇門武器,不敢冒險,一聲低叱,忽地從馬上縱身躍起,一個跟斗,從水杏兒頭頂上翻了過去,落到了那紅衣女子馬前,叫道:“表妹,這傢伙暗器古怪,我們共同禦敵。”擋在那紅衣女子馬前,馬鞭一橫,擺開了架勢。

那紅衣女子卻是看見了李傳燈脫鞋子做暗器打的,沒好氣叱道:“什麼古怪暗器,就是一隻鞋子,膽小鬼,給我閃開。”一拉馬頭,繞過那青年,又向水杏兒兩個衝去。

這時李傳燈的鞋子也啪的一聲落了下來,那青年瞥眼看見,臉上一紅,叫道:“好小子,看我抽死你。”一步躍上,舉鞭便向李傳燈抽去。

李傳燈一直在猜那紅衣女子的身份,聽那青年男子叫出表妹兩個字,更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時一步擋在水杏兒面前,迎着那紅衣女子馬鞭一抱拳頭,道:“請問小姐可是寧師叔的女兒寧鳳師姐?”

他猜的沒錯,這紅衣女子正是寧劍仁的女兒寧鳳,而那青年男子則是她的表哥肖乘龍,寧鳳這天和母親肖紫衣賭氣,狂衝出莊,若不是她的愛馬“一串紅”是罕見的良駒,兩匹馬非撞上不可。雖然有驚無險,但寧鳳多少受了點驚嚇,她是驕橫慣了的,恰好又一肚子的氣,所以不依不繞的還要衝上來打人,聽了李傳燈這話她略微一愣,俏目去李傳燈臉上一掃,眼中掠過一絲鄙夷之色,叱道:“本姑娘的名諱是你叫得的。”她高舉手中的鞭子本已停下,這時重又加力下落,迎頭向李傳燈抽下來,李傳燈忙一偏頭,鞭子落在脖子上,啪的一聲脆響過去,立時隆起一條紅印子。寧鳳這一鞭不合常情,照理說,李傳燈叫得出她的名字又叫她師姐,必定是與師門有點淵源的人,即便要打,也該問清楚了再打,但這中間有原因,一則寧鳳並不知道師門中還有水志遠這位師伯,二則心頭正氣,剛好要找個出氣的靶子,三則李傳燈實在太不起眼了,他嘴脣以上濃眉大眼,不難看,但看到嘴脣就壞了,一張臉配上那兩片厚嘴脣,整個憨像就出來了,任何人一眼看見,心裡都會認爲:“這是一個傻大個兒。”而寧鳳自認爲高人一等,怎會和一個傻大個兒廢話,自是三不管打了再說。

水杏兒大怒,叫道:“你憑什麼打人。”衝上來要用馬鞭子抽還寧鳳,李傳燈急拉住她馬頭,叫道:“師妹,不可。”

水杏兒衝不上去,又急又怒,嘴卻自由,衝着寧鳳怒叫道:“你這個瘋女人,只會打不還手的人,算什麼本事。”

寧鳳柳眉倒豎,叫道:“好啊,我就來打你這個還手的。”馬一催,一鞭向水杏兒抽過去。

“別打我師妹。”李傳燈橫臂一格,寧鳳鞭子抽在他胳膊上,他反手一繞一帶,抓住了鞭子,叫道:“寧師姐,你別打我師妹。”

“放手。”寧鳳一抽,她功夫要比李傳燈高得多,但李傳燈打鐵的出身,一雙手上的力氣可也着實不小,竟抽不動。

這時肖乘龍就在她馬旁呆着,寧鳳惱了,叱道:“你死人啊。”

肖乘龍一下子醒過神來,喝道:“放手。”一鞭向李傳燈抽過去。

“你打我師哥。”水杏兒毫不客氣,反手一鞭還抽過去。

李傳燈身子一偏,肖乘龍的一鞭抽在他肩膀上,水杏兒一鞭卻打空了,大不服氣,只是李傳燈一手抓着寧鳳馬鞭,一手緊抓着她馬頭,動不了。

李傳燈看着寧鳳道:“寧師姐,另打了,你聽我說。”

寧鳳冷哼一聲道:“不打你可以,但那野丫頭牙尖嘴利,我今天非打下她的野性不可,放手。”一扯,但李傳燈死命抓着,扯不動,怒眼向肖乘龍一掃,厲叫道:“你手斷了?給我抽那野丫頭,往死裡打。”

肖乘龍應了一聲,一鞭向水杏兒抽去,水杏兒劈手相還,李傳燈伸臂一格,仍用胳膊擋着了肖乘龍的鞭子,而水杏兒一鞭掃過,差一點就掠着了肖乘龍的額頭,肖乘龍火了,叫道:“好小子。”馬鞭帶風,復一鞭抽下,這一鞭蘊含內勁,風聲鳴鳴,李傳燈即便穿了棉衣,打上了也絕不好受,他自認李傳燈絕不敢再拿胳膊來擋,他卻不知道,在李傳燈心裡,水杏兒的一根頭髮也比他的性命要重,別說一根馬鞭了,便是刀山劍林壓過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挺胸擋住,不過他聽風聲知道,肖乘龍這一鞭力道不小,胳膊怕受不住,身子一斜,用背擋住了這一鞭,雖預已凝神用勁,這一鞭仍打得他一個踉蹌,先前破爛的棉絮更如雪花般凌空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