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尋秋池大啖麻辣燙、辣得滿頭是汗的時候從外面回來的,非常貼心地給帶了一瓶雪碧。晶晶亮,透心涼,大姑娘頓時恢復了戰鬥力。
無花局長恨鐵不成鋼地對潛淵說:“這兩個龜兒子就是我派去機場接你們的人!”
他轉向龜兒子們:“哈麻批,我讓你們去接客人,你們接到哪個地方去嘍?”
龜兒子一號說:“就在機場嘛。”
“機場你個錘子!”無花局長說,“潛淵處長都到這裡半個鐘頭嘍!”
龜兒子二號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們不認得他嘛!”
“不認得也不知道帶一張照片?”無花局長斥責道,“就跟無頭蒼蠅一樣出去亂竄?”
龜兒子一號賠笑臉:“局長,我們錯嘍。”
“仙人闆闆!”無花局長總結髮言。
潛淵向兩人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華東局七處的潛淵。”
“哦你好你好!”龜兒子一號趕緊雙手握住,“我是西南局行動一處清風。”
“我是行動一處明月。”龜兒子二號趁機向尋秋池搭訕。
這兩個看上去像黑社會打手的糙漢居然分別叫做“清風”、“明月”,尋秋池開始覺得局長叫“無花”非常好接受了。她問:“西南局的同行還有誰?”
大漢明月說:“在附近的還有燈蕊、細雨,銀箏,夢魂。”
尋秋池又問:“裡面有女生嗎?”
“沒有。”清風說,“我們大西南條件比較艱苦,就算駐守在成都,時不時也得翻山越嶺抓龜兒選擇者,所以女娃兒不多,怕她們吃不消。”
尋秋池見無花正在和潛淵、明月說話,沒注意這邊,便對清風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些,小聲道:“請問這些代號都是誰取的?”
清風立即手指無花:“我們局長,他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
“……”尋秋池扶額,平復情緒,接着繼續吃麻辣燙壓驚。
無花不愧是無花,腹有詩書氣自華(?)
與華東局不同,西南局分局的佈防範圍大,理論上說錦裡附近的整片區域都是選擇者的禁區,一旦涉足,很快就會被找到,跟蹤,然後抓捕。
無花局長在這個區域相對安全,因此也顯得放鬆。見時候不早了,他讓清風、明月關閉了店面,熄滅了爐火,招呼潛淵和尋秋池樓上坐。
二樓是無花局長的辦公室、書房兼臥室,一進去就知道這是個退休幹部,每樣傢俱都至少有三四十年曆史,老式沙發,老式搖椅,書桌和書櫃邊緣甚至還釘着公家的鐵皮小牌牌——成都市計劃與經濟委員會固定資產。
“這些都是他貪污的。”清風檢舉揭發。
“滾!”無花局長怒道,“這些是我戎馬一生的見證!”
他招呼潛淵和尋秋池坐下,吩咐明月:“去泡兩杯茶。”
明月說:“大半夜的喝啥子茶嘛,覺都睡不着。”
無花局長憤而拍椅背:“叫你龜兒去你就去,哪兒來的這麼多廢話?”
明月唧唧歪
歪地去了。
無花局長歉意地轉向潛淵:“讓你見笑嘍,他們幾十年都是這個德性,既不聽話,又不能幹,說話還不中聽,只曉得吃飯睡覺耍,廢物得很。”
潛淵笑道:“我倒覺得二位處長工作相當到位,比起……”
他後面的半句話沒說:比起華東局來好了一百倍不止。賢和那老兄雖然死得很慘,算是付出了代價,但也掩蓋不了他十多年拒見其他下屬,只與姚馥蘭、白鷺沆瀣一氣的事實。
明月端了茶水來,幾個人坐定,言歸正傳。
無花局長開門見山說:“潛淵,我看過你們的報告。”
潛淵一愣,問:“哪份報告?”
無花局長說:“那份關於S市工人新村一棟危房坍塌情況的報告。”
“哦!”潛淵恍然大悟,“那棟樓可不是危房。”
無花局長說:“我知道,你報告上寫得很清楚,那棟樓倒塌是因爲地震。”
潛淵有些納悶:“局長,你在西南局,怎麼能看見我的報告呢?。”
無花局長看了清風一眼,說:“因爲東南局把它扔了,是清風撿回來給我的。”
“扔了?!”尋秋池大叫。
潛淵也皺起了眉,隨即釋然:“這種不討人喜歡的東西,賢和棄之如敝屣也是正常的。”
無花局長問:“這個塌樓事故發生時,是不是正好碰到東南局內部權力移交?”
一旁清風適時補充:“雖然分局局長也沒什麼權力。”
wωω ●Tтkan ●co 無花局長怒道:“哈麻批,你給老子滾!”
清風舉手道:“好嘛,我不說話就是了嘛。”
潛淵回答:“是的,當時的情況很亂,賢和已經病入膏肓,而他的親信姚馥蘭和白鷺不知出於怎樣的考慮,居然對東南局內部都封鎖了他病情危重的消息。”
無花局長捏着下巴說:“據我所知,賢和被架空至少十年了,其實你們人人都知道,只是人人都不點破。”
“是的,”潛淵不無沉重地說,“我們……作壁上觀,既無擔當,也無情意。”
明月插嘴:“主要原因還是由於‘分局長’就是個擺設嘛,可有可無,我們老頭子就可有可無嘛。不然你換個有實權的職位試試看,比如省委書記。”
無花局長脫下腳上的健步鞋(老頭電視購物裡買的)朝他抽去,潛淵和尋秋池於是目睹了一場內訌:二打一,無花、清風打明月,儘管清風前一分鐘還在無情地嘲諷某退休幹部。
無花局長打完了,正衣冠,喝茶,繼續談話:“潛淵啊,也正是你這份不被華東局重視的報告,讓我意識到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
“什麼問題?”潛淵問。
無花局長說:“我們西南的地理位置說好也好,說壞也壞。比如分局所處的四川省,古來號稱‘天府之國’,沃野千里,實際上風調雨順的只有成都周邊這一點點,再往西往南,地底下便埋伏着變化莫測的地質帶。想想四川近年來發生了多少災害啊,比如地震吧,在我的記憶中有印象的便是1975年康定,1976年鬆
藩,同年鹽源,1982年甘孜,1989年巴塘,2001年雅江,然後就是2008年汶川,2013年蘆山,2014年康定……我們這個地方啊,真是從古以來與天鬥,與地鬥,與山斗,與水斗,朝代興亡,百姓疾苦,一言難盡。”
潛淵點頭,尋秋池也默然。
“汶川那次大震……”無花局長頓了頓,“你覺得可能與東日本地震那樣,有選擇者或者收割者從中作鬼嗎?”
“嗯……”潛淵斟酌着,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沒有真憑實據,他從來不輕易得出結論。
“或許有,或許沒有。”無花局長替他回答,“總之值得調查。”
這個觀點與潛淵不謀而合,但他苦笑說:“我覺得必須查下去,遺憾的是我們缺少線索。之前抓捕到一名很接近真相的選擇者,據他所說,他是工人新村3棟地震試驗的記錄員,可惜他的交代也到此爲止了。”
無花局長伸出兩根手指,說:“那至少說明兩點:一,地震試驗是由選擇者協作完成的;二,他還不是試驗的主導,此事大有隱情可挖。”
“三,他和這個主導者之間有地位上的差距。”潛淵補充。
無花問:“你覺得這意外着什麼?”
潛淵回答:“意味着選擇者的聯合,意味着收割者的存在。”
清風和明月同時倒抽一口涼氣:“哇哦,七處長,你居然直接說出來了!”
尋秋池問:“不能說嗎?”
“當然不能說。”清風語調誇張,“官方認證,大中華區的收割者已經於1970年代全部剿滅啦,就像天花病毒完全被攻克,以後再也不可能危害人類一樣,現在說還有收割者就等於承認敵對勢力死灰復燃嘛。”
“政治不正確。”明月補充。
“呵呵。”尋秋池冷笑。
“妹妹,你笑什麼?”清風問。
尋秋池說:“官方很喜歡看《哈利波特》哦。”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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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的書裡面講,伏地魔是不能稱呼的名字,說出口就彷彿能感受到那股邪惡力量。在官方眼裡收割者豈不是和伏地魔一樣,寧肯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裡自欺欺人,也不願意承認其存在?”尋秋池說。
“妹妹~”明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但凡是社會高層,都是希望國泰民安、天下無事的嘛,只有我們這些八代貧民才渴望暴力革命翻身,所以你也要理解高層的想法。我們局長這次把你們請來,可不就是希望能聯合更廣大的無產階級,厲兵秣馬鬧起義嘛!”
“誰要搞暴動?誰要鬧起義?”無花局長兇巴巴地問,“誰要幹革命?哈麻批,不要血口噴人,老子好歹享受正部級待遇,老子革誰的命?革我自己?”
明月說:“局長,你吃飯住宿都在一間二十平米的燒烤店二樓,就不要到處宣稱自己是正部級幹部了好不?”
無花局長憤而掀桌。
清風再度暴打明月,潛淵和尋秋池再度默默收拾殘局,彼此都想:他媽的,這談話也太難繼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