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時分,清風翠竹和着蟬鳴,喚醒了竹林中安然沉睡的陸揚。他獨自醒來卻不見青瑤的身影,便起身自亭階上一躍而起,四下裡找尋着。陸揚昨夜有佳人在旁相伴,自是睡得舒心安穩,而今朝夢醒,卻不知她孤身去了何處。
“刷!”
一道月白光芒自陸揚體內飛出,是仙靈月兒的身影,她的身影衝入了竹林之中,不知去何處尋來了一堆果子,遞給陸揚吃。這青丘之山乃是鍾天地靈秀的地界,其中不乏生長有仙樹仙果,陸揚隨口吃了,只覺入口清甜,一股馨香之氣沁入腦府,令人周身舒爽。
“月兒,你可曾看見那個青瑤姐姐去了哪裡?”陸揚三兩下便攀爬到一顆大樹之上,遠遠望去,卻唯見到了遠方那些破敗的山巒和無邊林海溪澗,卻不知青瑤在他睡夢之時一個人孤身去了何處。不禁擔心的詢問月兒。
“月兒看見啦!”她在陸揚身周盤旋着,指路說道:“那個漂亮的姐姐,去了那顆好高的大樹下面啦!”
陸揚點點頭,召回月兒的靈念,向生命之樹那裡走去。幾日前他二人自‘妖墟’歸來之時,青瑤爲了救她的奶奶,盛怒之下一掌滅殺了那五行天尊五人。如今,那些神界的兵馬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好何時還會下界來犯,他內心之中,始終都在惦念青瑤的安危。
穿過這片碧綠竹林,陸揚來到了這棵高聳雲天的生命之樹下方,只見那下方此時正棲息着狐族的許多族人,很多有傷勢的族人枕臥在生命之樹粗大的靈根之上,一道道青綠色的生命氣息在那上方蒸騰而起,治療着族人們的身軀。
如今的狐族已不復了從前的繁榮,但仍有數百名族人還活在世間。但迎接它們的命運卻是冰冷無情的,只因爲它們是妖,所以只有處處遭受到殺戮和排擠。三界之中,始終沒有妖魔的容身之處。
陸揚很同情青丘狐族的遭遇,他受了青瑤奶奶的一枚‘九轉天丹’,所以在內心之中,很想要替她扛下守護狐族的重任。但又有些無能爲力,神界下了狠心要誅滅青丘一族,他縱是有‘返璞歸真’的修爲,也難以與神界三十六域的力量相抗衡。
他踏着生命之樹曲折盤旋的寬大枝幹,向古樹的上方走去,慢慢的來到了禁神臺上,他在雲霧之中望去,但見那裡有着兩個美貌絕倫的女子對坐而談,她二人一白衣,一黑衣。正是青瑤和幽蘭二人。此間雲霧太密,二人卻並未發現陸揚的身影立在一旁。
只聽幽蘭說道:“妹妹,神界的天兵,恐怕不會放過我們的。狐族如今已是苟延殘喘,族人所剩不多。再不能讓族人們與神界抗爭下去了。青丘狐族的高貴血脈不能斷絕,必須想辦法延續下去。”
青瑤一聲嘆息,咬着紅脣,道:“我已經感覺到了,神界的大批兵馬正在匯聚到天門域,只要集結完畢,便會破界而出,來我青丘之山發難。”
“這可如何是好?”幽蘭一驚,她只是泯天境巔峰的修爲,靈覺尚不能通徹三界,不過青瑤卻以通天修爲感知得到神界上面所發生的一切,但如今,她什麼都做不了,只有等待着神界的兵馬來臨。
“幽蘭姐,你帶着狐族的全部族人,離開青丘吧。讓那些輕傷者來保護起傷重的族人一起走,我會用法力開啓一道空間之門,送你們前去中州蠻荒地界的偏遠角落。”青瑤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說出了這一番話來。
“妹妹,你難道想要自己一人抵擋神界的兵馬?”幽蘭驚呼道:“神界此番興兵而來,必然得知了你的修爲層次,恐怕已經爲你設好了必殺之局,咱們大家還是一起走吧!”
“不。這是我的命運。”青瑤幽幽嘆息,說道:“青丘的神狐血脈不能滅絕,我已晉入鬥轉輪迴的修爲層次,能預知過去未來之事。而這一次是我命中最難的一度劫數,我雖然算不出結局如何,但是,我始終相信,絕處總能逢生。”
“目前青丘的族人血脈都被喚醒了,假以時日,說不定還會出現有接連踏入妖神地步的族人,而我身爲青丘之山所孕育的九尾神狐,必須要來扛起這一切。”青瑤眼中有些溼潤,舉目望向了禁神臺下的遠方,她既捨不得青丘的一切,但又不得已這麼做,唯有如此,方能保全狐族的神之血脈,給全族留下一線生機。
“好,也唯有如此了。”幽蘭心頭酸楚,上前擁住了青瑤,比起青丘狐族的盛衰,她更捨不得與她一直相依爲命的妹妹。不過,如今的局勢關係到狐族的生存,已容不得她二人感情用事。爲了青丘狐族的繁衍生息,只能讓青瑤孤身一人,去與那未知的命運去戰鬥,去拼搏。
幽蘭飛下了禁神臺,而青瑤雙肩顫抖,啜泣了許久,方纔轉回頭去,卻發現了陸揚的身影默然立在她面前,與她對視着,目光之中,百味雜陳。許久,還是青瑤先開了口,她眼中清淚橫流,低聲說道:“夫君,你走吧。離開青丘之山,假若青瑤有命生還,再與夫君,來世輪迴相見。”
陸揚望着她,聲音有些嘶啞,道:“我還記得那一夜你渡雷劫之時。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方纔使得你燃燒了血脈,最終沉眠不醒。而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走的,無論如何,我要陪你一起留下,對抗神界的兵馬。”
“不!你會死的!我感覺得到,在那神界之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經在臨近人界了,連如今的我,都不是對手。你要知道,你只不過區區小玄丹境的修爲,神界的天兵只需要輕輕動動手指,便能取了你的性命!”青瑤雙眸淚流,朝着陸揚,聲嘶力竭的哭喊着,哀泣着。
“那又能怎麼樣呢?”陸揚慘笑着,雙眼之中紫眸明亮,紫琊神石神光飄蕩。同時右掌一動,青銅古劍流光璀璨,被他握在手裡,額頭之上,仙靈月兒飛了出來,停在他的肩上,化爲月色光影,盤旋不止。
“我只是個弱小的人界書生,但是,我發誓要保護你,今生今世,再不回頭。”陸揚決然說道。
青瑤眼中淚流,她知道,陸揚爲了她,闖過了一道道修羅場。可是,正因爲她愛他,所以,青瑤纔不想讓陸揚白白的送掉生命。她如今已無路可退,只有讓這個男子,今後好好的活着,忘記和她在一起時的一切。
“既然你不肯走,那麼休怪本姑娘絕情!”青瑤哭泣着,大滴的淚水滾落而下,猛然一揮素白的衣袖,頓時空間塌陷,在禁神臺上方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元素囚牢,將陸揚困在了其中。那其上不停的涌動着九彩光輝,乃是九尾神狐的絕強神力!
“不!阿瑤,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陸揚大驚失色,揮起青銅古劍,一擊劍破千軍斬了出去,此時他雖然得到了青銅古劍,但是那劍氣落在囚牢之上,竟在元素的禁錮之中,自行的融化了。這等力量,根本遠遠的超出了陸揚的認知。
“這道元素禁錮,七日之後便會自行解除。請君自行離去,天涯遙遠,莫要再想念青瑤。”她手掌輕拂,那道元素禁錮拖着陸揚,直砸進了生命之樹的樹洞之中。任憑陸揚身在其中如何的掙扎,也是莫能踏出一步。
“阿瑤,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陸揚大聲叫喊着,瘋狂的催動着力量欲脫出困境,但卻無濟於事。
“能夠與君相遇,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事情。但奈何青瑤天命於此,不得不與君相別。”空曠的禁神臺廣場上,傳來了她悵然的聲音,空靈唯美,如夢似幻。
“青瑤有一曲,與君告別,但願離開之後,莫要再念青瑤。”
她橫琴于禁神臺上,淚水,不知覺間,竟灑滿了琴絃,不知自何處彈起。但她終還是唱了出來,這首柔腸悽婉的《別君賦》。句句深情意切。好似想起了,他二人從相知,再到相守的往事曾經,那過往的一幕幕都在她腦海中重現,令她癡癡眼中,始終掛着一抹晶瑩的淚。只聽她悽然唱道:
自君相逢,喜以君子。思之朝暮,如影隨形。
自君相偕,願與連枝。素箋清茶,共有悅心。
自君相離,死生殊途。天涯悠遠,鳴琴以別。
曾幾何時,古廟風雪中初見少年,暗生情愫,鹿鳴山中,幾番生死守護。護城河波光伴着輕舟搖曳之時,緊握的手掌,便許諾不在放開。
神雷擊身,百刀透體,都不曾輕言放棄。青瑤呢喃着,好似還在與他拉着彼此的手掌,穿梭在洪荒的無數魔氣之間,向着長空飛騰而去,將無數的繁星都遠遠拋在腳下,那種溫暖,令人心醉。
陸揚只聽她唱着這古老的曲調,如此懷念,卻又如此哀傷,她將那刻骨愛戀,俱都融入詞中。此情此景,便連那寂寥的生命古樹似乎都流下淚來,一道道水光自那枝幹中靜靜流淌,簌簌不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