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洛清玄自秋水池畔別了林婉如後,駕氣逐風,於月明裡御劍北上,約莫疾行了數個時辰,便在雲霧裡迢迢望見了在那些極北莽莽雪原之內的村莊。此時星夜低垂,風清月朗,可卻在下方安寧祥和的世界裡,卻有着大片黑濛濛的煙火自下方入雲升騰而起。焦灼的氣息迎面而來。
洛清玄眉頭一皺,情知下方的村落之中出了事情。當即劍訣一引,俯身便衝下雲層,宛如夜色裡的一顆流星般撞入了下方墨雲繚繞的村落之中。入眼處,劫火尚殘,殘垣斷壁成堆倒塌,更令人感到激憤難平的,更是那些沿路堆積,隨處可見的焦臭遺骨與屍身。這些屍骸堆積遍地,早已燒成焦炭,扭曲了原本的形態。
他看在眼中,痛在心裡。如今邊境烽煙欲起,想不到這一個小小的村莊,亦是慘遭生靈塗炭。不過,此時村落內尚有餘火未熄,做下此事的賊人當是未曾走遠。洛清玄咬牙切齒,深恨賊人行徑殘忍之際,卻突然聞聽得一陣悲憤的號哭之聲,從不遠處的院落之內響起。
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院落,卻見滿地焦土之中,正自跪伏着一個約莫二十多歲年紀的少年,那少年仰天大慟,哭的聲淚俱下。聞之足令人肝腸寸斷。他長嘆一聲,走到他的身邊,袍袖輕揮,以一道定神靈符,打入了少年的大椎穴上。他恐怕這少年大悲之下會徹底喪了心神,轉爲瘋癲。所以,他方纔以靈符將其定住,待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
洛清玄將這少年人帶到了一處僻靜的山洞之中,待到少年醒轉以後,他便慈和的道出自家姓名與來意,更詳細的詢問了這座村落所發生的事情。那少年在得知了洛清玄乃是玄真弟子的身份之後,更是連連磕頭,叩謝上仙搭救之恩情。洛清玄將其扶起,聽那少年一五一十,將這裡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了出來。
原來,這座慘遭屠戮的村落喚作偏歷村,就在今夜幾個時辰之前,本來是這個喚作韓存寶的年輕人的大喜之日,殺豬宰羊,宴請諸多村民們於庭前聚會。新娘子是此地向南三裡遠近之處,陽西縣內娶進家門一個的樸實女子。本來,乘着今晚好風好夜,又是喜事臨門。衆人皆在韓存寶家中歡喜飲酒,卻不知,這裡已然被籠入了死神的袍袖之中。
正因爲偏歷村內的衆人皆在韓存寶家中賀喜飲酒,村外無人值夜守候,一場大火,從村落的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藉着北地一股凌冽的狂風,頃刻間便如同蝗災般席捲了整片村落的房屋瓦舍。衆人驚慌之中,紛紛奔走逃竄,可土地下方,卻又爬出了一大片渾身浴火的死屍,見人就殺,村子裡的百姓奔走不迭,都被這些妖屍趕上殺死,或被大火燒死了。
只有韓存寶一人,由於高興飲得大醉,癱倒在了屋外田邊堆積的柴堆之中,方纔僥倖躲過了這場大禍。酒醒之後,只令得這二十餘歲的年輕漢子悲痛欲絕,又恰好被洛清玄所趕來搭救,方纔得以保全這偏歷村中,最後的一個倖存者。
因見韓存寶年紀輕輕,故地之中便是遭逢如此飛來橫禍,洛清玄縱是修真百年,看淡了生離死別,人間種種,亦是動起了憐憫之心。他不忍看這個少年自此孤苦伶仃的於世間漂泊,遂將這少年暫且帶在了身邊,待到這次任務圓滿歸山之後,他定要將韓存寶帶回玄真山門之中,與掌門真人等一同裁斷,如何將此人發落。
“上仙,你可要爲我們偏歷村的百姓,報仇啊!”
韓存寶哭拜於地,聲嘶力竭的懇求洛清玄一定要查出是誰屠滅了偏歷村百口生民。情到悲處,只好似肝腸寸斷。在洛清玄的感覺之中,這韓存寶不過是一介凡人,七情六慾,難能斬斷。所以,他爲了暫且安定住韓存寶的情緒,也只有以話語好言安撫,再傳了他一門定神之術,令他平日裡多多唸誦真言,便能令他心間躁動的悲痛稍有緩解。
當晚,兩人便守着偏歷村的斷壁殘垣捱過了一宿,在韓存寶的口中,洛清玄得知了許多此地的風土軼事。眼見他爲死去的一家八口立了碑文,哭的泣不成聲,洛清玄亦是覺得悲憤難平。暗道此行,必要完成師門交代給自己的重任,儘可能的保全這些村民的性命安危。
“上仙知曉,在我偏歷村向北兩裡外處,即是溫溜村了。我時常聽聞那裡不太平的很,許多村民都離奇的失蹤了,到現在爲止,溫溜村失蹤的百姓已經有五十餘口了。百姓們皆是惶恐不安。卻不知是不是被那些妖怪施了迷魂法,攝走了那些百姓。”
“溫溜村?”洛清玄自韓存寶的口風之中,發覺了這北面的溫溜村亦是有些不太尋常。結合今夜的偏歷村慘案,洛清玄隱約可以斷定,那些自地底爬出的屍妖,很可能與溫溜村失蹤的平民百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兩人尋了個山洞歇息直到天明,待到來日,偏歷村中殘火熄滅,洛清玄與韓存寶一同將偏歷村中,已亡故的百姓們掩埋,以免白骨枯槁,就此風化於荒野。也算是給這些悲慘而亡的百姓們一個好歸宿,讓他們入土爲安。
在偏歷村內停留整頓了十數日,洛清玄當機立斷,便御劍乘風,攜了韓存寶,一同飛去了韓存寶口中,那百姓們神秘失蹤的溫溜村。
有了韓存寶這個北域土生土長的村民引路,洛清玄兩人很容易便尋到了溫溜村之處,在村外降落了下來。洛清玄身在雲端,一入這溫溜村的上空,便覺此地大是邪異。他以玄真妙法真訣《無量太清決》運功雙目,慧眼遙觀。但見溫溜村數丈上空,皆被一縷稀薄的昏黑毒瘴之氣罩定,那街巷內流動的百姓三三兩兩,皆是面色幌白,體力虛弱。
見到此情此景,洛清玄不由得更填疑慮。但他隱隱感覺,自己來到這裡只覺渾身不甚自在,好似有着一雙隱蔽在暗中的眼睛,無時不刻的在窺伺着自己的行蹤。但是,他來都來了,自是不會畏懼。洛清玄變作行腳道人打扮,領着韓存寶入了村落之內。四處探查了一番,卻別無所獲。
北地天氣寒冷,天色更是昏沉的快。明明時辰尚還未晚,日頭便徐緩西沉直至天邊,伴隨着晚霞徘徊不定。洛清玄領着韓存寶胡亂吃了些素面,便尋了個村店打尖入住,店家掌櫃的亦是與溫溜村的百姓們相同,面色無華,體內生氣大減,身體虛弱無比。卻對洛清玄兩人盛情招待,開了一間上房請二人住宿,又排下酒食管代。
北方男子性情豪邁直爽,洛清玄雖是到此借宿,亦深有體會。這店家掌櫃乃是土生土長的溫溜村住民,妻子早夭,膝下有個漂亮的七八歲小姑娘叫做翠花,卻因孩童陽氣充盛,朝氣蓬勃的年紀,卻未受毒邪侵害。衆人圍在一起暖暖的吃了個火鍋,洛清玄謝過掌櫃好意,自回房中歇息。
不久,房門被敲開了,迎面便是那小姑娘紅撲撲的可愛俏臉。她銀鈴般的笑着,將一封羊皮紙包裹的書信遞給了洛清玄:
“道長,道長!這裡有一封書信哦!是外面一個老道長,讓翠花傳給你的哦!”
洛清玄一愣,哪裡來的老道長?但是也從翠花姑娘的手中接過了這封書信。回屋內點起了油燈,抽出了裡面的信箋觀看。但見那裡面,赫然便是一封令人駭然色變的血跡書信,其中的字跡縱橫之間,無不透出凌然殺氣。洛清玄哼了一聲,看其中的內容乃是:
洛清玄道長請了,在下血狼宗長老,孤狼。而今溫溜村的所有百姓皆被毒邪所侵,命不久矣!道長如心繫這些生民的安危,那便在三更時分,獨自一個人來村外的義莊,如不見道長如時前來,那麼,這些生民們的性命,血狼宗便收下了……
看過了信中的內容,洛清玄淡然一笑,並未因爲這孤狼長老的威脅從而有所動搖。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行俠義道,斬殺這血狼宗的惡徒。如今這殺人不眨眼的傢伙竟然託信村店,自己送上了門來,正巧撩撥到了洛清玄的急迫之處。所以,他不等到三更時分,將韓存寶安頓在了村店之內,只在二更時分,便火急火燎,御劍騰空而行,來到了那信箋中所標明的義莊。
此時黑雲蔽月,霜風呼嘯走於耳際。村外約定好的地點雖是一座義莊,可由於北域的獨特地理環境,卻呈現出了一座由冰雪草草堆積而搭建成的冰屋。在月色之下,倒塌的冰義莊恍若一座破敗的墓碑,斜插在茫茫凍土,皚皚雪原之上,更爲這天地間荒涼的情景增添了一抹淒厲與恐怖。
洛清玄口誦三清尊號,御劍當空飄落,白衣白袍,長劍燦若霜雪,更增添了一抹瀟灑脫俗的獨特氣質。氣流回旋,吹動積雪,荒涼空曠的義莊之內,卻突然有接連不斷的鬼哭聲響徹,使得四面八方,皆聞迴盪不絕。
“孤狼,少給本座裝神弄鬼,速速現身吧。”
洛清玄一聲清嘯,瞬間震得檐上積雪簌簌而落,這一嘯之威,足驚百里。連那座冰棚雪築的義莊,都在洛清玄一嘯之間,被震得四分五裂。倒塌的冰牆之內,卻有一道灰色的身影如若勁箭驟然射來,突兀之間,便橫跨數丈之遠,朝着洛清玄狠狠的一掌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