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夜間涼意未褪,海風卻顯得格外溫柔。
“嘩啦,嘩啦……”海風輕拂,浪花有規律的拍打着海邊礁石,捲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沫。早起的島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面向大海雙手合十,低頭虔誠祈禱着。
自從前年東西大陸戰端開啓,晨間的祈禱與頌福似乎就成爲世代生活在海邊的安基人的慣例。尤其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天剛矇矇亮,海灘上就擠滿了攜家帶口聚集而來的島民。
或爲逝去的英靈祈禱,或爲英勇的子弟謳歌,或爲再度獲得安寧和平的生活而獻上感激之意,不管是誰,都會在最後滿懷誠意的送上祝福----願賽菲爾.亞姆小姐幸福安康!
“祝亞姆小姐幸福安康!”
在一片低低的祝福聲中,一個膚色黝黑的年輕武士沿着海岸線漫步而來。他卷着褲腿,敞着外袍,神情閒適而慵懶。走了老遠,他突然駐足回望,看着身後留下的一串長長腳印,臉上微微露出幾分悵然之意。
曾經聚衆拾海嬉鬧,曾經並肩踏浪而行,如今這裡只剩下一排孤零零的腳印。他的人生走到這一步,過往印跡無法抹去,亦無力改變。
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他微嘆一口氣,轉頭再看,面前俱是被海水沖刷乾淨的空闊沙灘,正等待他留下新的足跡。
撓撓頭,年輕武士將目光投向廣闊的大海,身形久久未動。
站了許久。他自失一笑,轉頭眺望城主府方向。漸漸地,眸光變得清澈,脣角挑起淺淺微笑,他那低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被微風輕飄飄吹起。匯入半空中無數道真切的祝語之中:“祝你……幸福……”
太陽緩緩升起。溼潤的空氣帶着幾分初春的涼意。淡淡地薄霧在晨曦中悄然散去,城中各處開始映上金黃光華地淡淡投影。
昔日熱鬧無比的主街上行人寥寥。十分冷清。從夜半時分,一應店鋪全部歇業。家家閉門不開,令安基島這座聞名大陸地不夜之城,顯出與往常迥乎不同的靜謐安寧之姿。
城主府前地廣場花園裡,夜晚蜷曲的花朵悄悄伸展開花瓣,極盡美麗般的綻放。微風輕拂中。幾滴晶瑩剔透的露珠正顫顫墜落,在鑲嵌着五彩鵝卵石的花園小徑上濺出清脆地“叮咚”聲。
彷彿應和着露珠輕柔的奏鳴,城中突然響起一道悠揚的鐘聲。隨即,無數道鐘聲同時在城中各處奏響,街道上突然涌出成千上萬的盛裝島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寬闊冷清的主街就被擠得水泄不通,人人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喜悅與激動,朝着城主府前的廣場匯聚而去。
“哥哥,蒼止哥哥!”面頰刻有奇怪圖紋的小男孩喘着氣跑到一處無人地小巷。目光中又是迷惑又是興奮。“這些人在幹嘛?安基島上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是有大事呀。”清秀少年輕嘆一聲,攬住男孩地肩。低語道:“可不管是什麼事,都和我們無關。我已經尋了一艘船,過幾天我們就回家,好嗎?”
“可是,我想看看熱鬧嘛!”男孩的聲音裡帶上幾分哀求,撒嬌般扭着蒼止地胳膊不放,“哥哥,我們晚走幾天不行嗎?”
憐惜的瞧着失去了部分記憶的弟弟,蒼止又嘆了口氣。被堪薩軍俘虜的東大陸異術者都會被洗腦,尤其是像馭獸族小族長這種“特殊俘虜”,均是由羽親自動手。此時的棲燎雖被釋放,但他不僅沒了戰時記憶、沒了滿腔恨意,潛意識裡對安基島與西大陸還有幾分親近之意。
迎着他期盼的目光,蒼止躊躇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們就晚走幾天。但我是不被允許接近城主府的,你可以自己去廣場那邊觀禮……
話說到這裡,他心中陡然一痛,隨即便是滿腹的酸澀之意。就這般遠遠的凝望,聽着那盈滿歡樂的喜慶鐘聲,對他來說,是一種逃避的幸運,還是一種無望的折磨?
棲燎歡呼着衝入大道上擁擠的人流,蒼止靜立在無人的巷尾,將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滿腔心思終究化爲惆悵的低語:“祝你……幸福……”
不同於熱鬧非凡的城主府,位於城郊的白色城堡依然幽靜安寧。蔥鬱的草木映在碧藍色的湖水中,淡雅的花朵芬芳悄然瀰漫,令人心神俱醉。
在一片靜謐的淡香中,城堡中最精美的那間臥室裡,輕紗帷帳被微微掀開,一張俏美的臉探了出來。
“好安靜啊!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爲什麼看起來有點眼熟?”碧藍色的眼眸中帶着無比的迷惑,賽菲爾的臉上透出罕見的迷糊神情,“上一次死了好像不是這樣的……”
腦中突然一個激靈,一縷僥倖的猜測浮上心頭:我該不會是沒死吧?會不會發生了奇蹟,會不會……
可若是沒死,永恆怎麼會不在我的身邊?剛剛騰起的希望瞬間熄滅,濃重的悲哀徹底淹沒了她。
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話,沒有鳥低吟,這樣的世界,我的確是死了吧……懷着這樣絕望的念頭,她慢慢走到窗邊,優雅精緻的白色城堡在她越張越大的眼瞳裡映入清晰的輪廓----這不是我的家嗎?!
呼的一聲,她疾步衝下城堡,四處尋覓可能令她生出希望的蹤跡。匆忙的亂跑中,她驀然在花園裡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
“加德!”她高聲叫着,急急奔了過去,伸手就去拉拽對方的胳膊:“這是哪裡?加德!”
指尖陡然一空。白皙的手指從聖達加皇儲體內一穿而過,毫無阻礙。薄脣少年地身體陡然變得透明,輕飄飄的半浮上空中。
“啊!”尖叫一聲,賽菲爾瞪圓了眼,顫巍巍的縮回了手。“加德。你,你也死了?”
剛剛她腦中迷糊。一時沒能看出來----加德這副模樣顯然就是魂體的存在嘛!
“嗯,我是死了。”加德平靜的口氣彷彿在講述別人地命運。“晦月死了以後,東大陸皇帝發了瘋一樣,率領大批精銳軍團大舉反攻。我們想把他們一網打盡,就在金橘堡以南弄了個包圍圈。計劃是成功了,那皇帝也重傷了。但後來他們向南突圍,哀兵死志堅定,戰鬥太過慘烈,聯軍損失很大,爲了幫某個蠢到極點地笨蛋拖延時間,我死了。”
他撇撇嘴,繼續說道:“不過我們最終還是勝了!那一仗足足打了一個多月,東大陸主力損失殆盡。後來聯軍向南收復失地時,基本是勢如破竹。到現在東大陸敗局已定。只剩些殘軍躲在南邊山地。等聯軍圍剿完畢,捉了那半死不活的皇帝。估計這場戰爭也該結束了。”
見賽菲爾聽得目瞪口呆,他又補充道:“不知道爲什麼,雖然我死了,卻沒有離開這裡。我現在以魂體地形態存在,就跟路維一樣……”
“可,可怎麼會……”賽菲爾驚詫的問語還未說完,便聽身後傳來一聲無比熟悉地呼喚:“賽菲爾!”
猛然轉身,剎那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她的世界陷入停滯。
萬籟俱寂中,她只看得到那雙激動萬分的墨眸,閃着動人心魄的輝華,亮得幾乎刺痛人地眼!
“永恆……”難以置信的瞪着面前的銀髮精靈,震驚、喜悅、哀婉、憤怒、痛苦、悲慼、不捨……無數種複雜的情緒激烈衝擊着她的神經,令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賽菲爾……”幾步衝過來,精靈伸手便把怔忡的少女擁入懷中。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着,雙臂擁得那般緊,幾乎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裡去。
“你,你也死了?”悲悲切切的吐出這句話,賽菲爾突然哭了起來,“你這個混蛋,明明作出了承諾……”
“……”這句話終於將被無窮無盡地喜悅衝昏頭腦地永恆拉回清醒的世界。鬆了胳膊,他凝視着抽泣地少女,柔聲道:“賽菲爾,我沒死,你也沒死,我們都沒死。”“……”瞪大了眼,賽菲爾忘記了哭泣,怔怔道:“沒死?”
輕柔的吻去賽菲爾面頰上的淚珠,永恆微笑着,篤定應道:“是呀,我們都沒死。你只是沉眠了數月,今天總算甦醒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又重複了一句:“你總算醒了!”
我沒死……
原來真的有奇蹟!原來真的能和他相伴一生!
賽菲爾顧不得細問,整個人扎入永恆的懷中,將他緊緊摟住不放:“真好,再也不會,不會分開……”
“是,不會分開,永遠不會……”永恆熱烈的迴應着激動的她,親吻雨點一般落在她的髮際、額頭、面頰、嘴脣……
“哎呀,行了吧,你們以後親熱的時間多着呢!現在先去城主府吧,時間快到了,賽菲爾還得換裝呢!”一聲促狹的笑語拉開了情緒激動的兩人,醒悟到加德還在一旁,賽菲爾微微紅了臉,低聲道:“什麼時間到了?換裝做什麼?我現在不想出去……”
“喂,自己的婚禮都不願參加嗎?”加德抿起薄脣,認真的說,“你如果不去城主府,那永恆就要和其他的……結婚了!”
“婚禮?結婚?”賽菲爾滿腦子漿糊,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永恆。
“呃,是這樣的,狄蘭預言你今天會甦醒,所以大家早就預備好,要在今天爲我們舉行婚禮……西大陸各國都被早早通知,城中更是準備了多日,連獸人、矮人與水族的客人都已到達,還有長老們和海雅阿姨也忙碌半個月了……”
“這,這也太……”賽菲爾面上微羞。“大家都來了?就憑狄蘭的預言?”
“她預言你未死,你就果真未死。所以,當她預言你何時醒來時,每個人都深信不疑。”
“這也太胡鬧了吧?”賽菲爾有點生氣,“萬一我今天真地沒醒。那可怎麼辦?”
“如果你今天還未醒來……”永恆躊躇難語。神情變得忸怩起來:“那我就只好,只好……”
腦中靈光一閃。賽菲爾驚呼出聲:“你該不會是準備和葉子結婚吧?”
見她立刻就反應過來,永恆頓時黑了臉。忿然道:“這,這個,我也是被逼無奈……”
“誰逼你?”敏感的從精靈眼中捕捉到無奈與羞惱,賽菲爾的大腦轉得飛快,小心翼翼的問道:“難道是……母親大人?”
嘆了口氣。永恆微微點頭:“自從那天……母親,呃,米麗夫人對我態度陡變,這一次她堅決要舉行婚禮,我也不便反對。即使是你未按預言所說在今天醒來,我也會,也會給她一個交代……”
“交代什麼?”賽菲爾奇怪的問,“母親大人怎麼會態度陡變?她是怪你沒有在我們同晦月戰鬥前就舉行婚禮嗎?”
“不,不單是因爲那個……”俊臉微微一紅。卻又帶着幾分隱約地懊惱。“因爲,你。呃,我們有孩子了……米麗夫人說,一定要在孩子出世前結婚。而你沉睡了幾個月,她非常擔心孩子會立即降生,所以一定要在今天舉行婚禮……”
一擡眼,便見賽菲爾滿臉呆滯,喃喃道:“孩子?我,我懷孕了?那母親大人豈不是全都知道了……”
“嗯,是地。當時女王告知大家這個消息時,米麗夫人也在場……”
女王告知大家?大家?大家?……
腦中突然一嗡,賽菲爾尖叫一聲,臉紅得像是着了火。而她身邊的精靈,透明尖耳也因羞惱而微微顫動着----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自從賽菲爾死而復生地原因被女王道破後,他除了天天遭米麗夫人的白眼之外,無時無刻不在被人打趣取笑!更可怕地是,那天的樹洞裡有利亞蘭和秋凌兮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嘴巴!
不提精靈族裡喜氣洋洋的女王和長老們,也不提整天捂着嘴笑他的一衆同輩精靈,光是那些老而不尊地傢伙就夠他頭痛了。從北邊趕來的矮人武聖憤憤指責他搶了屬於矮人族的好女子,梵固學院的儒雅校長親自送來道賀的嬰兒牀具,還有獸人族的妖狐先知,特意在南大陸多留了幾個月,就爲了煉製所謂的“安胎藥”!----其實是爲了看他笑話吧?
至於一聽說晦月死了就以最快速度趕到綠海的血女巫,那是個最可惡的傢伙----她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賽菲爾懷孕期間不得同房,即使甦醒也不得有任何親密舉動”,然後藉機向他兜售“抑制**地三種秘藥與十七種秘訣”!
這幾個月來,在綠海之中,他堂堂精靈少主簡直就成了大笑話!一想到這裡,永恆不禁恨得牙癢癢。
“今天就是我們地結婚典禮!”他親了親賽菲爾紅透的臉蛋,心中默唸:這下子總能堵住那幫傢伙地嘴了吧?伯爵與精靈族少主的結婚典禮正式開始。
城主府前的廣場中央早就搭起了一座精美絕倫的禮堂。由精靈族構思設計、安基島巧匠趕建的藍色禮堂簡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傑作。還未等賽菲爾小姐出現,來觀禮的賓客和民衆們就已經被這座禮堂迷得神魂顛倒,個個讚不絕口。
悠揚的樂曲聲突然響起,幾十名優雅端莊的女精靈自城主府緩步走來,素白的禮服襯托出精靈特有的纖細婀娜。隨即,一襲大紅色的衣裙映入眼簾,帶着毫不掩飾的張揚----是賽菲爾小姐!觀禮的人們齊齊一驚,隨即發出一聲情不自禁的讚歎
在素白之色的烘托之下,紅色的禮裙愈發襯出賽菲爾雪白地肌膚與月光般飄逸皎潔的長髮。伴隨她優雅的儀態,金色的流蘇在裙邊閃閃發亮。繁瑣精緻的圖紋看得人眼花繚亂。乍一望去,她整個人猶如一隻從天邊翩然降臨地鳳凰,帶着不屈地驕傲與桀驁的絢麗----那是屬於安基島主與大陸強者應有地氣勢,周圍的漂亮精靈也全然無法遮去地炫目光彩!
然而,當她垂頭凝眸。緩緩而行時。整個人陡然沉靜下來。一層雪樣的輕薄面紗將她俏麗的面容半遮半掩,朦朧中透出幾許神秘。那種略帶羞意的小兒女姿態。屬於青春少女的嬌媚與甜美,被面紗與衣裙淋漓盡致地勾畫出來。漾出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這般混合着傲然與謙卑、熱烈與含蓄、英氣與嬌俏的姿態,真是令人怦然心動、沉醉不已……
羽乾瘦的臉上掛滿笑意,領着賽菲爾步入極致華美的婚禮殿堂。在他們身後,優雅萬分的海雅夫人挽着激動得渾身發抖的克斯島守,笑容滿面的以長輩身份出場。
禮堂裡早就坐滿了人。賽菲爾略略掃過,無數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她看到含淚微笑地戀影挽着傻呵呵直樂地黑瞳;身背巨劍的加藍含羞帶怯地坐在古德亞身邊;索斯城主一家人都來了,城主正欣慰的朝她點着頭。精靈族的長老全部到齊,梵固的老師們也來了不少校長一本正經的站在禮堂前方充當司儀,旁邊捧着誓詞書的是溫柔淡笑的雪莉,秋凌兮笑嘻嘻的抱着七絃琴站在另一側。
貴賓席上,剛剛趕到的淼瀾與淼澗兄弟規規矩矩坐在前排,被侍女們的星星眼嚇得不敢動彈。相比起來,妖孽與桃花眼這對兄弟就大方多了。一個媚眼如絲。一個輕佻淺笑,對周圍的漂亮女子大送秋波。但他們再努力勾搭。也沒有那個爲老不尊的武聖受歡迎,甚至比不過血女巫----她就愛擠在女人堆裡偷偷吃豆腐,那些貴族小姐們對同爲女性的她也沒太大的戒心。再後邊,狄蘭輕聲哄着懷裡的金髮小娃娃,旭天手忙腳亂的在食盒裡翻找奶瓶----真是個可憐的奶爸……
兩道幽魂飄浮在半空,厚重的帷幔擋住了他們的身形,加德和路維從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注視着這場婚禮。在他們身邊,魂渣捧着拼命掙扎的小雞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啊,眉毛啊,你的女兒也嫁人了……嗚嗚,我真替你開心……嗚嗚,以後她不會也把我送給她的女兒吧?”
“閉嘴!”帷幔後邊的紅髮小子揚起頭,惡狠狠的罵道,“你真煩!賽菲爾怎麼會收下你這種羅裡羅嗦的魂寵?”
“噓!”約瑟伸出手指,示意噤聲,“別吵別吵,婚禮要開始了!”
約瑟目前已是聯軍的副元帥,身爲前線指揮官卻跑到安基島參加婚禮,這怎麼也算軍事機密了。所以遠道而來的格魯皇儲也只能和賽菲爾的靈寵們一道,很委屈的坐在帷幔之後,偷偷摸摸的參加婚禮。
“哼,還讓別人不要吵,自己的聲音大得震天!我說,嗓門大的人就不要說話!”半空傳來加德冷冷的奚落,約瑟心虛的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閉了嘴。
而那個站在最前方的永恆---衆目睽睽下的新郎似乎有點不自在。對不喜熱鬧的永恆來說,長時間身處人山人海的廣場禮堂,也可以算作一種折磨。
遠遠瞥見那對漾着金色流光的透明尖耳在微微顫動,賽菲爾突然撲哧笑出聲來----他在緊張,而且是非常緊張!
對剛從懷孕羞意中適應過來的新娘來說,見到這一幕很有趣。能看到永恆在人類婚禮上的窘態,她心中竟然充滿惡作劇般的得意與愉悅。
在結婚這件事上,一向柔弱的母親大人還真是難得的有威儀、有魄力呀!賽菲爾這般想着,向坐在最前排喜極而泣的米麗夫人注目。她正一邊用小手帕擦着眼淚,一邊溫柔注視着馬上就要嫁爲人婦的養女,心中千言萬語都化作無聲的一句----我的女兒,祝你幸福!
“叮叮……”七絃琴奏出浪漫的樂聲,賽菲爾一步步走向深深凝望她的銀髮精靈,透過輕薄的面紗,她能感受到對方熾熱的目光。
一步,一步,近了,近了,他就在她的眼前,觸手可及之地。
“伊人……”他悄聲喚出這個名字,朝着她伸出手來。心中陡然一顫,她不知不覺中便握緊了他的手,再也不願放開。
十指交纏,無限溫軟,她擡起眸,深深望入他的眼中。彷彿不用言語,他們便能看出彼此目光中的眷戀濃情----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
就在此刻,就在此地,我們在這裡立下終生的誓言:
從今天起,你我結爲一體。無論貧窮、疾病、困苦、艱難,我和你,都將共同面對、攜手度過。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永遠,永遠,在一起……
擦汗,沒能在五月完結,我那個鬱悶啊……
收費部分到此節結束,接下來是免費的尾聲、外傳與番外,還有關於遊戲的信息和讀者的同人也會在公衆版裡通知和發佈。呃,新書的情況應該也會在公衆版裡提及。所以,請大家先不要着急下架本書,萬分感激!有空的話注意一下公衆版的更新,我會更加感激,嘻嘻。
最後,兒童節快樂,各位親們!!!
尾聲:懷念
迪倫新曆519秋,西大陸聯軍以格魯、聖達迦兩國皇儲爲餌,在珈克拉丘陵地區設伏,將東大路元穹皇帝統軍的四十萬精銳部隊誘入包圍圈。其後一個多月中,雙方統共購入超過百萬的兵力,展開一場聲勢浩大、慘烈異常的包圍與突圍之戰。這一場戰役戰況之激烈、死傷之慘重、意義之重大,堪稱東西大陸交鋒之最,史稱“絞肉機之役”。
至戰役末期,格魯國王突染重病,臥牀不起,國內政局不穩,人心浮動。格魯皇儲約瑟爲穩定軍心疲於奔命,東大陸伺機向南突圍。聖達迦皇儲加德於南線獨立領軍,拼死拖住護衛元穹皇帝突圍的幽血軍。
這一場狙擊之戰連殺三日,驚天動地。皇儲禁衛黑甲軍團佔至最後一人,加德殿下身先士卒,最終戰死沙場。東大陸幽血軍亦全軍覆沒,元穹皇帝重傷不醒、奄奄一息。待格魯援軍到達,一鼓而下,東大陸軍中精銳損失殆盡,敗局已定。
戰役過後,西大陸聯軍陸續收復南部各失地,勢如破竹。眼見勝利在望,形式卻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西大陸聯軍以格魯、聖達迦爲首,各國聯合而成。絞肉機之戰、役中,格魯與聖達迦損失最大,其他各國則牽涉較少。此消彼長之下,原有格局被打破,各國漸起異心。自有打算的各大勢力互相牽制,一時間西大陸暗流洶涌。
得到喘息之機的東大陸軍團匯聚於南部海港,雖然元穹傷重而死,但有近萬殘軍順利自水路撤回本土。失去了皇帝與異術者會長的東大路政局大變,殘存的異術家族趁機自立,爭奪地盤,東大陸陷入分裂與混亂。
迪倫新曆520年夏末,東西大陸的全面戰爭徹底結束,兩大陸同時進入內亂時期。一個月後,西大陸聯軍正式解散,元帥杰倫特辭去一應軍職,就此在西大陸銷聲匿跡。
迪倫新曆521年春,格魯國王病重而死,皇儲約瑟登基爲王。因格魯國在大陸戰爭中損失了大半兵力,不得已實行休養生息之策。西大陸中部各國趁機擴展地盤。南部各城邦也宣佈脫離格魯國,自立建國。
原以爲格魯國會出兵討伐各國,但出人意料的是,一向性格衝動、行事魯莽的約瑟.格魯這次卻按兵不動,生生嚥下了這口惡氣。
同年冬,聖達迦皇帝被二王子洛因鳩殺於郊外行宮。因加德戰死,皇儲之位爭奪激烈,二王子先下手爲強。暗殺老皇帝后換詔繼位。但因行事不秘,毒殺真相曝光,洛因遭到其他王子與親王的聯合討伐。聖達迦爆發爭位之戰,整個大陸西域一片混亂、烏煙瘴氣。
迪倫新曆522年東,安基島的亞姆家族突然宣佈,自由聯盟正式歸附格魯。一時間震動西大陸各國。523年春,格魯國王約瑟稱帝,率軍南征,邁出了他輝煌統一大業的第一步。
………
“陛下!”一聲冷喝止住了馬廄裡偷偷摸摸地身影,黑髮女子悠悠然出現在格魯皇帝身後,冷聲問道,“你要去哪裡?”
“嗯,那個…….是雪莉啊!”傻笑幾聲,一身普通士兵打扮的皇帝陛下轉過身來,衝着對方討好的笑笑。“這個,剛剛有內侍急報,皇后要生了…….我想,想回宮看看。”
“哼!”雪莉冷冷望去,眸光如刀:“陛下,你要清楚—是皇后生小孩重要,還是執行參謀部的軍事計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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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都很重要……”面對隨軍參謀長咄咄逼人地目光,約瑟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只是擔心她嘛……”
現任格魯皇后雖然不是名門出身,容貌也非絕美,但性格賢淑溫順,尤其能讓最愛美人的約瑟殿下一心一意對待,實在難能可貴,因而皇室與大臣們都對她十分滿意。
可雪莉非常清楚,真正打動約瑟的理由其實很簡單—那位小姐擁有一頭銀灰色的長髮!只是因爲這個,約瑟便立了她爲皇后。幾年來一直小心呵護。
體貼備至。
“好一個伉儷情深!哼,你少婆婆媽媽的!”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尖酸的冷語。“不就是生個小孩嗎?你家的那位又不是頭一次生!”
“可這次情況突然,我是怕……”徒然想起被芙羅娜親手殺死地那個孩子,約瑟眸光一黯,面上浮起幾縷痛苦之色。
“雪莉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嘆,放緩口氣道:“陛下別忘了,洛洛這次特意留在皇宮,沒有隨軍出征,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有宮廷首席醫官在皇后身邊照料,的確不需太過擔心。約瑟不安的搓了搓手,重重嘆了口氣:“好好,我不擔心,不擔心……我們走吧!”
“本來就不該爲這點小事耽誤大軍行程!”空中的冷笑愈發刺耳,“我白白送你一個國家,你如果不想要,就趁早說,哼!”
“什麼叫白白送我?”不滿的嘀咕了幾句,約瑟卻不敢大聲反駁,只能低着頭回營去了。
待他背影消失,雪莉擡起頭,輕聲問道:“說起來我也很好奇,爲什麼你會把聖達迦的情報告知我們,還一同制定此次遠征的計劃呢?”
“那本該是我的國家,我願意給誰就給誰!”半空中的人影晃了晃頭,尖聲道:“與其被那幾個令人憎惡的窩囊廢糟蹋…….我寧可被約瑟得了去!”
低頭沉思片刻,雪莉點點頭:“我懂了。”
加德對約瑟最多是賭氣譏諷,面對那些弒父奪位的兄長們,他應是非常痛恨與仇視的吧?聖達迦現在已然四分五裂,風雨飄搖,與其便宜那些黑心的兄弟,還不如讓約瑟一統大陸——至少他更像個一國之君!
若不是我死了,哪裡輪得到他…….心裡閃過一絲遺憾,加德的薄脣微微抿起弧度,眼中露出冷笑:不過以魂體存在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隨時都能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約瑟身邊,讓他天天不好過!
………
數年後,西大陸戰火平息,內戰結束,一個統一而強大的格魯帝國正式締成。約瑟皇帝陛下力主,在原休藍國境內修建新城。定爲帝都,取名——蘇迪!
作爲這個新興帝國的恢宏之都、榮耀之都,蘇迪城就此載入史冊,於惠尼頓平原上屹立千年,見證成敗興衰……
秋日羣山之中,蒼綠玉褐黃交雜,斑斕色彩在山嶺間連綿起伏,勾勒出一派悠遠秋景。在一座依然保持青翠之色的樹林之中。一道纖細的白髮身影靜坐於地,良久未動。
這片林子十分普通,身影靜處之地,周圍都是足有半人高的雜草,唯有中央這一處修葺得格外整齊乾淨。微微隆起地小土包上,一根凝結着暗紅的半圓樹樁筆直的插入土中。樹皮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字跡。土包四周開滿了毫不起眼地銀灰小花,像極了在此處長眠之人的髮色。
“蘇迪……”白髮女子眉眼極爲柔和,輕輕撫摸着那根暗色樹樁,面上淡淡笑道,“我來看你了。”
四周一片寂然,懵然間,微風自頭頂輕拂而過,彷彿有人在雲端發出低低笑語,無盡溫柔。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響起,兩道身影拔開雜草。出現在土包之側。其中一位銀髮尖耳,雪白素袍,容貌清俊無雙,正是精靈族少主永恆。
“賽菲爾…….”他柔聲喚道,“別在地上坐太久。這裡溼氣重,懷孕的人不宜多待。”說着,他回頭望望身後的男童,冷聲道:“你回去!”
“父親大人,你要我去做什麼?”男童擡起迷惑的臉,一本正經的問道。這是個大約五、六歲的幼年精靈。同樣是銀髮尖耳,眉眼幾乎與他父親一摸一樣。相比起同齡孩子來說,他地個子不高,膚色白皙,墨眸澄淨,蘋果一般地臉蛋紅通通的,一咧嘴便露出兩顆小虎牙,看上去可愛極了。
“跪着。”簡短的回答帶着明顯地寒氣,精靈男童低下頭。慢慢走到墓前跪下。合起手掌開始低聲祈禱。
賽菲爾站起身,轉頭慎怪道:“永恆,別對小呆這麼兇!”
話音剛落,後面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響,幾個小傢伙大叫着,晃晃悠悠衝了過來。領頭地是一對雙胞胎女娃,白髮藍眸,粉雕玉琢,真真雪玉糰子一般。
“爸爸,我的手弄髒啦!”其中一個女娃揚起肉乎乎的手,奶聲奶氣的叫道:“你來幫我擦掉嘛…….”
永恆神色一柔,幾步走近,微微俯下身子,口中笑道:“這是綠芙蘿的花汁,可不容易清洗。”
正說着,另外一個女娃趁機撲了過來。小傢伙手腳並用,利落的爬到永恆頭上,大咧咧的在他肩頭坐下,得意的揚起了小臉。伸着雙手的那位沒來得及爬出去,不由得委屈的蹲在地上,小嘴一疼,便開始嗚嗚咽咽。
“啊!怎麼了?”永恆心疼地彎下腰來,誰料小傢伙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領口,盪鞦韆一樣掛在他的脖子上晃來晃去,口中發出咯咯的笑聲。再看她臉上,哪裡有淚痕,一雙澄淨透亮的碧藍眸子水汪汪的,微微透出點狡黠與靈動。
“哎,你們真是……”永恆對待女兒的口氣與先前大不相同,寵溺中帶着點無奈,歡喜中帶着點驕傲,再不見對待男童時的冷眉冷眼。
兩個淘氣的小傢伙黏在他身上,擠眉弄眼嬉笑逗樂,呵呵亂笑間,手上沾染的花葉汁液與興奮地口水一起飛濺,滴滴答答落得到處都是,鬧得永恆頭髮上、脖子上、衣袍上全是水澤。
眼見剛換上身的新袍子就這般毀於洶涌的口水,脖子上也是溼答答冷颼颼的,素有潔癖的某精靈臉色徒然變得難看。
賽菲爾不由得撲哧一笑,邊笑邊說:“你們別鬧了,快來這邊祭拜蘇迪叔叔。”
“喔!”淘氣的雙胞胎不怕永恆,卻很聽賽菲爾的話,飛快從自家老爸的身上爬下來,乖乖跪在哥哥身後,奶聲奶氣的念起祈禱文來。
“我也要跪嗎?”一聲怯生生地問話響起,一個美麗地小人兒搖搖晃晃走了過來。這是個比女娃還要漂亮的小男孩,擁有一張純淨優雅、漂亮到極致的小臉,令人輕嘆的完美。
“當然!”接口地是他身後的桃花眼男子。輕佻的妖狐薩滿微笑着,眼中閃過一絲憂傷的追憶:“佛洛爾,你要好好祭拜。蘇迪當年可是救了爸爸地性命呢!”
“哇,蘇迪叔叔是爸爸的大恩人呀?”漂亮小人兒虔誠的跪倒在墓前,喃喃低語,“蘇迪叔叔,謝謝你呀!沒有你就沒有我爸爸,沒有我爸爸就沒有我爸爸和我媽媽的結合,沒有我爸爸和我媽媽的結合就沒有我…….”
“很好,看起來,他完全集成了你和秋凌兮在嘴巴上地功夫!”賽菲爾冷笑一聲,雙眼冒出寒氣,恨恨盯住了輕佻媚笑的桃花眼,“可你是怎麼教小呆的?他越來越呆了!連爸爸媽媽都不懂叫。見面便是‘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禮儀可是精靈長老們教他地,關我什麼事?”眨巴眨巴眼,桃花眼神秘兮兮的貼近,壓低聲音道,“喂,精靈們還是不讓他離開綠海麼?”
“別提了!”賽菲爾氣鼓鼓的斜了永恆一眼。“簡直是荒謬!明明是我的兒子,她們竟然不讓我帶走!你看看小呆都被她們教成什麼樣了!”
永恆微微一窘,隨即輕咳兩聲。說實在的,有兒子留在綠海,他才能帶着賽菲爾和他女兒四處遊山玩水,清閒愜意。從這個意義上說,嗯,沒錯,那可憐的長子就是他地父母大人出外遊玩的犧牲品……
“女王不讓我帶走小呆,狄蘭也是這般說。”賽菲爾微微皺眉。“是不是他的身體狀態不好,所以她們都不許他跟着我們外出遊歷?”
說着,她的表情有點難過:“你看他的身形,那麼瘦小。一定是因爲當年我死在酶月手裡,累得他發育不夠…….”
“不要胡思亂想!”永恆趕緊打斷她的話,“別忘了,你足足懷孕三年才生產呀。三年,三年啊!這還不夠他發育的?”
——三年啊,多麼漫長的三年啊!永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完這番話。
“哎呀哎呀,賽菲爾不要疑神疑鬼。那小子的靈基簡直強大到無敵。怎麼會發育不夠?”桃花眼懶洋洋的揮了揮手,“別的不說,連你的體質都因懷上他而完全改變,到現在還是青春少女的模樣,我好嫉妒你也!”
裝腔作勢的捂住心口,桃花眼雙眸放光,一臉羨慕。被永恆冷冷瞪了一眼,他才收斂了些。
賽菲爾輕輕嘆了口氣,正要說話。突覺身後風聲微響。幾人轉過頭。黝黑武士的挺拔身影映入眼簾。
歲月在叉子的身上刻下屬於成年男子的成熟氣質,他的神情依舊慵懶。只是眸中裡帶着些許悲悵,些許滄桑,令他整個人透出一股獨特的魅力。多年地獨身沒能折損這種魅力,反而給他添上幾分難言的憂鬱——能輕易打動女性心房的那種含蓄的憂鬱。
“啊,是叉子!沒想到,這次你也來了。”賽菲爾擡起眼,看着一身黑色武士服的故人,心中暗暗嘆息。
正感嘆間,她的腰間突然一緊。永恆伸手攬住她的腰肢,向叉子點頭致意。
“蘇迪的十年祭期,我當然要來。”叉子的目光掃過賽菲爾隆起地腹部,微微一笑,“順便恭喜你們。”
面上微微一紅,賽菲爾垂下了眼簾。永恆倒是滿臉驕傲與自得,將她摟得更緊了。
“哇…….”一聲尖銳地叫喊徒然響起,將衆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去。就在墓地之前,佛洛爾緊緊捂住臉,形若桃花地漂亮眼眸裡蓄滿了淚水。
“怎麼回事?”賽菲爾向前幾步,只見小人兒白嫩嫩的小臉蛋上被掐出若干紅印,痛得他眼淚汪汪。
不用問就知道誰下的毒手!賽菲爾轉過頭,釘牢了她的雙胞胎女兒。兩個小傢伙表情無辜,睜着水汪汪的碧藍大眼,彷彿在說——不是我乾的!
“算了算了…..”還沒等賽菲爾開口訓斥,永恆預先爲女兒女兒解圍,“小孩子玩鬧嘛……”
“你……”賽菲爾面色一黑,低聲埋怨道:“她們倆越來越胡鬧了,你再這樣縱容,會寵壞她們的!”
“這有什麼!”愛女心切的精靈脖子一梗,右手一揮,話中略帶酸味:“你還不是一直在縱容他!”
指尖所向。證實一本正經的跪坐墓前祈禱的精靈男童。聽到父親的聲音,他擡起頭,很迷茫的眨眨眼,又無辜的聳聳肩。彷彿在說——我什麼都沒做,真的不關我事呀!
“啊,你還好意思說?最寵他的是那些長老好不好!”提起這事賽菲爾再度怨氣重重,忿然道:“這次我一定要帶走小呆!”
“呵呵……”永恆乾笑兩聲,透明尖耳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說實在的,他不怎麼喜歡這個兒子,更不願意看到賽菲爾對他寵溺偏愛地模樣。所以女王與長老們要求小呆留在綠海。他其實是樂見其成,甚至暗中推波助瀾。
不行,怎麼說也不能把這礙眼的傢伙帶在身邊!漸趨腹黑化的某精靈暗暗盤算:賄賂妖狐先知將他帶到獸人族?還是讓血女巫把他拎到水族住一陣?或者請狄蘭將他拖去梵固給桑塞當玩伴?……
“這件事情不急,反正我們會等到你生產完畢再出發。”他打定主意,笑得越發溫柔,“等到孩子出世。我們再向女王和長老們提出請求吧!”
察覺到永恆眸中的閃爍之意,賽菲爾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轉頭再看桃花眼,他正一臉哀怨的摸着佛洛爾的頭,裝模作樣的嘆氣道:“兒子啊兒子,你怎麼被兩個女娃欺負得這麼慘?”
“狐狸大叔,我們沒有欺負佛洛爾!”雙胞胎異口同聲,嬌滴滴的扯住了桃花眼的袖子,奶聲奶氣道,“大叔不要冤枉我們呀,不然媽媽會罵我們的!”
說着說着,其中一個小傢伙竟抽抽噎噎抹起眼淚來。另外一個雖然未哭,卻也是癟了小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一臉的委屈與怯意。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某前輩高人在欺負小孩。
“…….”桃花眼無力地垂下頭,“好吧好吧,沒欺負就沒欺負,你們千萬別哭!”
“大叔真好!”雙胞胎立刻破涕而笑。一頭扎到桃花眼懷裡,趁機在他身上粘了大片眼淚和鼻涕。
再擡頭時,兩個小傢伙滿臉無邪,甜甜笑着,彷彿純真可愛的天使。然而看着那般天真的面容、澄淨的藍眸,桃花眼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連連幾步退回原位。
“嘖嘖,這兩小丫頭真有賽菲爾的風範呀!”雜草叢中又傳來一道清朗的聲線,旭天與狄蘭並肩而來。身後跟着眉清目秀的金髮少年。
剛一踏入墓地。旭天便愣住了:“叉子,你也來了?”
“嗯。”黝黑武士淡淡而笑。點了點頭:“我剛從北大陸回來。”
“武聖終於肯救人了?難道你的鬥氣已經超越了九級?“叉子笑而不語,旭天眼前一亮,上前拍拍對方肩頭,“來梵固學院當老師吧!”
“唔?”叉子擡起清澈的眼眸,嘴角扯開一縷慵懶地笑,“只要報酬合適,我一定去。”
旭天滿意的點頭,又開始打雙胞胎的主意:“賽菲爾,你有沒有想過,把她們送到梵固來……”旭天笑得狡猾,“我會好好教導她們的!”
“嗯,不錯的提議。”賽菲爾輕笑一聲,永恆則是瞬間黑了臉,望向旭天的目光猶如見到深仇大敵。
幾人證說話間,草叢外又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身便裝的格魯皇帝探進頭來,神情激動:“到了!這裡,就是這裡!”
一臉淡然的黑衣女子快步上前,立刻就把皇帝撇在身後。加德的魂魄突然冒了出來,飄在半空左顧右盼一番後冷笑道:“堂堂格魯皇帝陛下竟敢偷偷跑到敵對地東大陸,你的膽子還真大。”
約瑟顧不得和他頂嘴,快步趕到樹皮墓碑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把旁邊的小娃娃們都嚇了一大跳。
“蘇迪,蘇迪!”首度來到好友的葬身之所,約瑟難以抑制,眼淚忍不住的滾落下來,“我來看你了!”
雪莉默默走近,將胸前一朵潔白小花輕輕放在土包之上,然後在墓碑邊靜靜跪坐下來。其他人也圍攏過來,剎那間,場間便陷入了沉寂。
在約瑟毫不掩飾的哭泣聲中,紅日漸漸向西移去,天邊開始出現紫紅色的霞光。賽菲爾揚起臉,目光掃過這處熟悉又陌生的樹林,最終落到那塊暗紅色的樹皮之上。
這裡,她曾親手掩埋、親手立碑、親手用鮮血寫下名字——蘇迪.伊特納。
十年了,蘇迪!你已經離開我們十年了。
十年間,西大陸已經完成統一,強盛地格魯帝國締建起來。
十年間,我已經找到此生至愛,同他生兒育女,逍遙度日。
這些年來,我過的很開心、很幸福、正如你所祈願地那般。
可是,在我的心中,始終有個旁人不能觸及地角落,那是屬於你的位置。對我來說,再多的幸福也無法彌補這個遺憾——因爲這個世界沒有了你,蘇迪。
輕風微拂,林間松濤陣陣。賽菲爾放眼四周,林木青翠,仿若半矮人碧綠的眼眸。擡頭再看,天邊紅霞翩浮,仿若那善良少年的淳厚笑顏。
啊,蘇迪!賽菲爾突然挑脣淺笑,心中默默祈禱——不論你在哪個世界,請你一定,幸福!
……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暮色蒼茫,籠罩大地。
在北斗城、在安基島、在索斯港、在蘇迪城、在獸人王城、在精靈綠海、在矮人雨林、在水族秘境、在這處無名的蒼鬱森林……黑夜同時降臨,又是一天過去了。
——全文完——
外傳:金絲草 獻給亞姆伯爵與米麗夫人
她出生在格魯國曆史最悠久的四大名門之一,是現任萊斯伯爵最寵愛的嫡孫女。她就像是上天的寵兒,身上集合了所有與美好相關的詞彙----高貴的血統與顯赫的家世,絕美的容貌與優雅的氣質,作爲貴族小姐裡最耀眼的存在,還未正式步入社交圈便被冠以“格魯第一美人”的稱謂。
“噢,我最最漂亮溫柔的小米麗……”寵愛她的祖父每次都這麼說,“我要給你挑一位最好的夫婿!這世間最好的,能讓你永遠幸福的……”
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乖巧的坐在祖父身邊,微微紅着臉,羞澀的低下頭。雖然嘴上不言語,但她也會悄悄在心裡勾畫未來愛人的模樣。
什麼樣的男子纔是所謂的好夫婿呢?什麼樣的婚姻纔是身爲女子最渴望的歸宿呢?她時常疑惑:所謂的幸福,是像她的姑母與堂姐表姐們那樣,嫁給家世顯赫的西大陸貴族?還是像她的好友愛琳一樣,嫁給尊貴的格魯國王陛下?
她們經常帶着炫耀的神情說起自己的丈夫,矜持的笑容裡蘊着得意與滿足,但她們真的幸福嗎?----她雖然性情柔順羞澀,但身爲女性的敏感直覺還是告知了她,那些極力展現幸福的婦人們,暗浮在眉眼間的疲憊與隱藏在笑容裡的虛假。她也會不經意的想起,哥哥們常常提起的貴族圈地風流韻事,還有那個擁有無數美貌婢女的國王陛下。是呀。不管是驕傲的堂姐們,還是聰明美麗的愛琳,雖然總是稱讚自己丈夫的俊朗、勇武、溫柔、體貼,卻從未提及這個詞----忠誠。
那樣不是真正地幸福吧?她這般想着,然後羞紅着臉對自己說----要找一個對我一心一意地男子。不管他是否俊朗。是否勇武……
“小米麗,你在那邊想什麼呢?”突兀的聲音將她從羞人地幻思中驚醒。她壓下砰砰亂跳的心,轉身迎向笑嘻嘻地堂叔與堂兄們。
打趣了她幾句。他們便在花園偏廳坐下,閒聊起近日國都中發生的大事小事。這些叔叔哥哥都異常疼愛她,喜歡一邊品嚐她沖泡的紅茶一邊閒聊。在她面前,他們總是很輕鬆,什麼話題都不忌諱。似乎篤定了她是世間最最無害的生物,用不着遮掩、也用不着絞盡腦汁的編造藉口。
“聽說了嗎,大伯父好像要在今天宴請安基島地亞姆伯爵呢!”說話的是她最小的堂叔,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卻是整個國都裡八卦消息最靈通的傢伙。
“啊,爺爺要請那個浪蕩子來吃飯?天哪,我們家族會被人嘲笑的!”語氣輕佻的是最受祖父看重的大堂兄,他在祖父面前可從來不會這樣說話----米麗偷偷想着,如果祖父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驚訝無比吧?
“可別這麼說。安基島近年來財源滾滾啊。亞姆家現在非常有錢,浪蕩子就變成了風流倜儻的貴族、炙手可熱地座上賓!”
“哼。還不是個暴發戶!”大堂兄輕蔑地說,“別忘了,他們亞姆家一直就是個不入流的小家族,毫無根基地土包子!”
“哎呀,別小看亞姆家。伊特納那傢伙經商厲害吧?索斯港的熱鬧繁華你也見識過吧?結果呢,還不是幹不過安基島!”小堂叔提供的消息震撼了一票人。
“伊特納那傢伙也幹不過他?”一衆年輕貴族都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面面相覷。
雖然貴族們經常嘲笑伊特納的平民身份,但說到經商與斂財的本事,格魯國還真沒有人能和伊特納相比。如果那個亞姆伯爵比伊特納還強,那就值得他們萊斯家好好拉攏一番了。
“那個亞姆伯爵雖然年過四十,卻還是單身呢!”小堂叔擠眉弄眼,意有所指,“他有錢得很,對女人非常大方,簡直是揮金如土呀!所以呢,雖然他換牀伴的頻率跟換衣服差不多,還是有無數女人主動往他懷裡倒啊。”
“喔,莫非……”大堂兄眼前一亮,低聲道,“爺爺這次宴請他的目的是……”
他住了嘴,衝着兄弟們曖昧的笑了笑。萊斯家人丁興旺,又一直很善於利用聯姻擴展家族勢力。現在族裡成年待嫁的小姐們還有三、四個,如果能和亞姆伯爵搭上關係,相信萊斯老伯爵會很願意將一位侄女或外孫女嫁到安基島去。至於自家小姐們勾引男人的本事,這些年輕貴族可是很有信心的呀!
“哎呀,你們不要在小米麗面前說這些!”調皮的小堂兄注意到米麗那張紅透的臉,不由得開起玩笑來,“像牀伴這種粗俗下流的詞語,會玷污我們小米麗純潔的心靈呀!”
鬨堂大笑中,米麗又羞又氣,提起裙襬便急急奔了出去。身後傳來堂兄們促狹的聲音:“小米麗,別害羞呀。你還未成年呢,不會輪到你的!”
真討厭!這些人就喜歡拿她開玩笑……米麗羞紅着臉,低着頭一口氣跑出老遠。等她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才發現她已經跑到主院的長廊裡來了。
呀,真是不該。她慢慢平息了急促的呼吸,在心裡責怪自己----這樣的亂跑不符合貴族小姐應有的儀態呀,像個瘋丫頭似的,若是被人看到,那可不太好。
默默站立片刻,見無人經過,她便安下心來,慢慢沿着長廊往前走,打算繞過花園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但她剛剛拐過長廊,便見到一個陌生的男子倚在花園欄杆邊,正全神貫注的盯着一株風間草,嘴裡還在嘀咕着什麼。
“萊斯家的花園裡竟然會有這種平民才喜歡地植物?”那男子低低笑着。突然伸手,打算拔去那株晃悠悠的碧綠小草,“一定是雜草,萊斯家該換個懧真點的園丁了!”
眼見自己最喜歡的風間草就要被那人拔除,米麗心中一跳。情不自禁的上前幾步。輕聲道:“呃,先生。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唔?”漫不經心地灰髮男子轉過頭來,正正對上十四歲少女明媚地笑顏。
剎那間。他被眼前少女的容姿所震撼,徹底呆住了。
金絲一般燦爛地長髮自肩頭流瀉而下,透着嫣紅的清美臉龐彷彿精雕細琢地完美藝術品,藍寶石一般的漂亮眼眸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漾出湖水一般澄淨通透的眸光。
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小東西。純真的有如下凡天使,又柔弱得好似易碎地玻璃娃娃。什麼叫楚楚動人,什麼叫我見猶憐,全在這個柔弱而純美的小人兒身上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任何人只要見到她,就會不自覺的呵護她、憐惜她、寵愛她,不論男女!
他幾乎是無意識的伸出手去,卻在將將拂上對方面頰的那一瞬反應過來,急急改變手掌的方向,“啪”的一聲擊打到自己胳膊上。帶着一絲窘意傻笑道:“呃。有隻蟲子……”
有蟲子?穿着長袖禮服的他還怕蟲子?米麗微微紅了臉,神情有點慌張。卻以完美地貴族禮儀保持着微笑,優雅地屈膝行禮:“先生是來拜訪萊斯伯爵的客人吧?大廳在那邊呢!”
她急急指出通向客廳地甬道,唯恐他的注意力再度回到那株可憐的碧草上。
“謝謝你,可愛的小姐。你的美麗令我沉醉,你的好心也讓我感激不已。”清朗的聲線中帶着毫不掩飾的讚歎,她驚訝的擡起頭,清晰辨識出對方瞳仁裡熾熱的火焰與激烈的火花。
兩人四目相接,這一瞬間,她能聽見自己劇烈心跳的聲音,那般急促,那般慌亂,有如鼓擂亂奏。
“先生,你……”她結結巴巴的企圖迴應對方的讚詞,卻覺臉上一陣發燒,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他的話有點冒失,但語氣裡卻沒有一絲輕佻調笑,直接簡單卻又發自內心的讚美令她手足無措。似乎在瞬間,這位陌生的灰髮男子,讓她的心首度遭遇亂流。
他已不年輕,卻有着英俊的面容與灑脫的神情,比她那些堂兄們更加身形挺拔、神采飛揚。他並不英武,也不強壯,他的腰際甚至連把佩劍都沒有!這在格魯國的貴族圈子裡是不可想象的。然而他的身上有股獨特的魅力,隱藏在心底的強大自信令他散發出一種穩重成熟的氣質,能讓一貫羞怯的她特別安心的氣質。
“先生。”她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低聲說道,“謝謝您的誇獎……”
“請叫我利茲。”他打斷她的時機恰到好處,急切的道出名字雖然有點不合禮儀,卻又不至於令人討厭,“我能有幸知道您的芳名嗎,可愛的小姐?”
她猶豫片刻,才從牙縫裡擠出蚊子般的輕聲:“米麗……”
“啊,美麗的米麗小姐,請允許我先行告辭。下一次,我會帶着合適的禮物來正式探訪你,希望你不要將我拒之門外。”禮貌的道別後,利茲.亞姆快步離去。這只是一次巧遇,並非正式的會面,他可不能操之過急,嚇壞了這柔柔弱弱的小東西。
整整一晚,墮入情網的亞姆伯爵都在心神恍惚中度過。好不容易熬到回驛館,他一進門就嚷了起來,臉上帶着年輕人一般的雀躍:“啊,克斯,快,快送一份禮物去萊斯伯爵府,寫明是送給米麗小姐的!”
“呃,大人前天訂的那份珍珠項鍊剛剛送到,正好當作禮物送……”
“珍珠項鍊?不,不,普通的珠寶沒法襯托她的美麗。我要……呃,給我立刻買下大海之淚
克斯管家嚇了一跳:“大人,那顆稀世奇珍目前在地下世界拍賣,那可是貴得出奇……”
“買。給我買下來!”亞姆伯爵在房間裡踱來踱去,“還有,馬上聯繫在王城的暗衛,讓他們暫停其他任務,先查清那位米麗.萊斯小姐喜歡什麼!”
“是。大人。”管家在一邊偷笑起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爺這麼興奮的模樣。就像個初涉情場地年輕小子。這是好事吧?嗯,說不定伯爵府裡馬上就會多出一位女主人呢!
但當幾天後送去禮物的時候。可憐的克斯管家差點把下巴都嚇掉了----這位漂亮柔弱的米麗小姐才十四歲!而且是萊斯老伯爵的嫡親孫女!
誰不知道萊斯家族是最注重家世地名門?若是旁系地孫女嫁給亞姆伯爵,那萊斯家一定樂見其成。可這位是嫡系唯一的孫女啊!管家打死都不相信萊斯老伯爵會讓嫡孫女嫁給“偏遠小島上地有錢土包子”,這在貴族圈子裡可是大失顏面的事情啊!
不一會兒,克斯管家便捧着名貴無比地禮盒,苦着臉回到驛館:“大人,那位米麗小姐聽說是亞姆伯爵送來的禮物。便直接拒收了。”
“什麼?!眼見一向穩重沉着、連山崩地裂都面不改色的老爺,竟然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克斯管家在心中默唸----陷進去了啊陷進去了,可憐地老爺!
“爲什麼,爲什麼不收?”亞姆伯爵在屋子裡來回繞圈,腦子裡飛快思索着暗衛傳回的信息----明明說她性情柔順,善解人意,怎麼會做出拒收禮物這樣傷人自尊的舉動呢?這說明她對他的印象壞得無以復加!
“我要出門,我要立刻去見她!”
“大人。她連禮物都不收。自然也不會見您的。”
“呃……”亞姆伯爵摸了摸下巴,突然詭異一笑。“那就等到晚上,我偷偷去見她。”
克斯管家再次驚訝得險些掉了下巴。他很想提醒對方---大人,你早就不是那些喜歡月下表白的毛頭小夥子了!但他又不敢明說,直憋得臉通紅,趕緊找了個藉口溜出門去。
到了晚間,在擅於隱藏身形的暗衛幫助下,亞姆伯爵悄無聲息的潛入了萊斯家的城堡。這是很冒險地舉動,但他一點也不在乎被人發現地後果。爲了那可愛的小東西,冒點風險很值得!
當他突然出現在米麗房間外地露臺時,她剛剛卸下晚宴時的妝扮,露出那張清純到極致的臉孔。聽到露臺上傳來些許響動,她轉過臉來,隨即大驚失色:“你,你……”
“啊,米麗!不要叫,不要怕,我只是來問一句話,就一句!”他揮着胳膊,臉上的急切一覽無餘。
出於某種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理由,米麗閉上了嘴,將即將出口的呼救聲壓回胸腔。
“爲什麼不接受我的禮物呢?”他緊張的搓着手,滿臉不安,“我並非要冒犯你,我只是想討你歡心……”
“你就是那個亞姆伯爵?你,你很無禮。”米麗微微退了幾步,聲音顫抖着說道。
“對對對,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可笑!”男子臉上極罕見的現出沮喪神情,“可我沒法控制自己----這些白癡舉動全都是身不由己!”
他擡起眼,大膽迎向怯生生的金髮少女:“我愛上你了,可愛的米麗,這就是我無禮舉動的唯一理由。”
驚訝的睜大了眼,米麗只覺自己的心在怦怦亂跳,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在體內蔓延。可隨即,她想起從堂兄們口中獲知的亞姆伯爵爲人,心中一陣憤怒,不由得垂下眼,低聲道:“伯爵閣下,我並不是那種喜歡玩樂、個性隨便的女子,如果您想尋找牀伴,顯然是找錯人了。”
呀,她在說什麼啊?這麼羞人的話她也說得出口?紅暈剎那爬滿嬌顏,她窘得連頭都不敢擡,心中暗暗訝異自己衝口而出的話語。
“原來如此。”聽到這個答案,亞姆伯爵暗暗舒了一口氣。擡眼再看對方,他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胸口----她羞澀柔怯的模樣真是太迷人了!他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激流,上去好好吻她一番呢!
不行。不行,要剋制!他對自己說,隨即鄭重俯身,一字一句道:“原來你是討厭我以前那些風流地名聲,很抱歉。以前的我根本不懂愛情!但是現在。我知道了真正的愛是什麼樣子的。”
他說得越來越慢,語氣中無比真誠:“我向你發誓。可愛的米麗----從今天起,我地眼裡、我地心裡。只有你一個!”
他斬釘截鐵的說完,伸手拿起桌上地裁信刀,嘩啦一聲便把自己的手指頭劃破了,“以血起誓,我再也不亂……”
“啊!”見他地手指滿是鮮血。濺得自己的裙角都染上幾滴殷紅,米麗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就此暈了過去。
“呃……”他頓時傻了眼,苦笑一聲,扭頭向隱身的暗衛問道,“我這個舉動,是不是太,太過激烈了?”
“嗯。”乾澀的聲音來自黑暗地角落,這個回答顯然令亞姆伯爵臉上無光。訕然半晌。他只得拉響了牀邊呼喚侍女的鈴鐺。自己則以最快的速度偷溜出城堡。
第二天在溫暖的晨曦中醒來,米麗以爲自己只是做了個夢。然而過了不一會。她便在沾染着血跡的裁信刀邊發現了那顆夢幻般的“大海之淚”---竟然都是真的!她心中惴惴不安,卻又暗帶期待。
那是個多麼矛盾的人啊!似乎很成熟,卻又毛躁得像個佻脫青年;似乎很自信,卻又緊張得像個青澀生手;似乎很強大,在她面前卻又面帶不安、小心翼翼。
她想着昨晚他的表現,脣角突然挑起一絲笑意:不管怎麼說,最起碼,他很真誠。比她地堂叔堂兄們、比她地姐妹好友們都要坦誠直接的目光,她忽然就相信了他地承諾、他的誓言。
之後的兩年於他和她都是極度困難的,雷霆大怒的萊斯老伯爵甚至將最疼愛的孫女鎖入城堡後的高塔,就爲了斷絕亞姆伯爵的癡心妄想。但在他強大的金錢攻勢下,萊斯家族最終妥協了。
米麗的十六歲成人禮一過,亞姆伯爵便向她求婚,再用一個震驚大陸的豪華婚禮將她迎僗回安基島,也徹底堵住了萊斯家的嘴。
在安基島,他爲她建了一座秀麗精美的白色莊園。澄碧的湖泊圍繞着素雅的城堡,優雅的月桂樹鋪滿大道,園中遍種她最喜歡的紫薇、木槿、扶郎花、風間草……他像個迫不及待的情動少年,將積攢了多年的愛意都傾瀉出來,毫無保留的寵她、疼她、愛她!
那種無微不至的體貼關懷,刻骨銘心的眷戀愛憐,所有見過他們相處情景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動容。甚至因爲她生女兒時痛得哭了出來,他便不願再讓她懷孕----哪怕亞姆家從此沒了男性繼承人呢,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愛她,呵護她,她也同樣愛他、依賴他。就像湖邊那棵挺拔的大樹與柔美的藤蔓,它們緊緊纏繞在一起,似乎永遠也不會分離。她很喜歡站在湖邊,靜靜瞧着那纏繞在大樹上的淡金小藤,慢慢伸展出妖嬈的姿態,說不盡的纏綿繾綣。
直到有一天,被重金聘來教她園藝的宮廷園丁在勸服她剷除那些金絲一般的漂亮藤蔓時,說出了這番話:“哎呀,夫人,這些金絲草是有害的,不早早除去會讓這棵樹枯死的。”
她愣住了:“有害?”
“是的,金絲草單靠自身是沒法存活的,只能吸取這棵大樹的養分,一直到它枯死呀,夫人!”
這樣柔美的小藤,在風中微微顫抖着,弱不禁風的模樣惹人憐愛。然而它竟是如此衰弱的生物,不依賴大樹就無法生存下去。她皺起眉,心頭忽然升起幾縷惆悵。“怎麼啦,米麗,還在惦記那株金絲草呢?”灰髮男子將手撫觸她的面頰,溫柔的目光鎖牢了她,“那棵大樹粗壯着呢,不會被這麼幾絲藤草吸到枯死的!讓它們保持原狀吧,不用擔
她迎向他柔和寵溺的眼神,不由得嫣然嬌笑,輕輕投入他堅實溫暖的懷抱。假若她是那柔弱地金絲草。他就是她的大樹吧,她這般想着。只是,她不會像金絲草那樣自私,她會爲他調養身體、教育女兒,讓他天天都展露笑顏。讓他的安基島後繼有人。
然而。她的心願不久就落空了。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幸福日子只過了六年,他便病倒了。來勢洶洶地病魔徹底剝奪了他地健康與她的歡笑。從此,他纏綿病榻。無力理事,她不得不肩負起亞姆家女主人地職責。可是,她對商業一竅不通,只能勉強維持住亞姆家的社交活動。幸虧她有個聰穎懂事地女兒,不久便開始涉足島上的營運。展現連克斯管家都讚不絕口的商業才能。
但一年多後,更大的打擊來臨了。上天似乎不再垂憐她,病魔又一次侵襲而來。這次的目標是她地女兒,可愛的艾米莉僅僅幾個月就病得不成人形。
“請用我的生命換取艾米莉的健康吧!”她一遍又一遍的祝福、禱告、祈求,但艾米莉依然一天天走向死亡。
“媽媽,請聽我說。”一天傍晚,奄奄一息的紅斑女孩陡然睜開眼,明亮的藍眸裡閃過眷戀不捨的光芒,“媽媽。等我走後。你一定要堅強呀。爸爸還需要你的支持呢,島上地人也需要一位主人呀。爲了那些關心你、愛你地人。你可千萬不能倒下。”
“艾米莉!”米麗哭得幾乎要暈過去,卻聽女兒慢慢說道:“挑個養女吧,媽媽,這樣或許會撫慰爸爸的心,讓他地病情好起來呢!”
“呃?”她擡起淚汪汪的眼,下意識的反覆道,“養女?”
“和我一樣金髮藍眼的八歲女孩呀,媽媽。”迴光返照的亞姆小姐,眼中耀着常人難以企及的智慧之光。在細細囑咐完這番話後,她便陷入了昏迷,並且再也沒有醒來。
當亞姆伯爵接到女兒死亡的消息時,他陷入無盡的恐慌與絕望之中。一直以來,他活得肆意、愛得任性,卻忘記了,這世間的生存法則,也同樣適用於他的米麗、他的艾米莉!
女兒已經逝去,他也快要離開,可米麗怎麼辦?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呀,他無法爲她建起一輩子的護翼,就不得不讓她獨自面對那些虎視眈眈的豺狼們!
我該怎麼辦呢,米麗……他在病痛的煎熬中一次次的嘆息,後悔與內疚折磨得他越發消瘦,夜夜不得閉眼。
直到兩天後,強作笑顏的米麗說起挑選養女的事情,他突然明白了艾米莉的用心。那個早熟而乖巧的女兒,比他更加清醒的懧識到了即將發生的一幕,預先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養女!一個同艾米莉容貌相似、能力出衆的養女!他暗暗下定決心----我要爲她找到新的心靈寄託,新的守護之人。
整個伯爵府立刻行動起來,爲了蒐集出色的女童,克斯管家甚至動用了藏身在聯盟本部的暗衛。養女計劃很順利的進行着,最終他看中了一個來歷不明卻潛質驚人的小女孩,名爲賽菲爾的白髮女孩。
事實上,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出色的繼承人,賽菲爾的頭腦與才幹都令他無比滿意---難道,這是上天最後的庇佑嗎?
他決定了,讓她成爲亞姆家的繼承者、整座安基島的主人,讓她獲得數不盡的珍寶財富、令人垂涎的權勢與力量----用他所有的東西去換取米麗後半生的平安喜樂,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彌留之際,他的牀邊只有米麗,連一向不離他身邊的暗衛首領都被摒退。
“對不起。”他蒼白的臉上滿是心疼,“對不起,我的米麗,讓你一個人留下,全是我的錯……”
“利茲。”她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着他越來越緩慢的心跳,不由得淚如雨下。
“是我害了你啊,米麗。我太自私了,明明這樣老了,卻還一意孤行僗了你。”他想起多年前萊斯老伯爵的憤怒咆哮,不由得苦笑起來,積攢體內的全副力氣,右手輕輕拂過她的髮絲,“原諒我吧……”
“不要這樣說,利茲!”她擡起通紅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一直以來,我都很滿足,很開心。你給了我平安富足的生活,你給了我懂事乖巧的女兒,你給了我全心全意的寵愛,你給了我身爲女人的最大幸福!能擁有你的愛,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的利茲啊……
她泣不成聲的說出這番話,看着他帶着歉疚而遺憾的笑、在她的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她的至愛,她的丈夫,她此生唯一的依靠,她賴以生存的大樹,就此離她而去。這一瞬間,她清楚的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金絲草失去它的大樹會是什麼結果?----她的世界瞬間崩塌,她徹底垮了。
昏昏沉沉了許多日,連葬禮都無力參加的她,是被一陣悲涼到令人心碎的痛哭聲驚醒的。
金黃色的波浪長髮披散在她的身邊,在對方斷斷續續的哭訴中,她隱約聽懂了養女嚎啕痛哭的緣由。
被親生母親拋棄的孩子嗎?等來父親自殺消息的孩子嗎?可憐的賽菲爾……
“爲什麼父母總要丟下自己的孩子!爲什麼你們都要離我而去!”養女悲憤的聲音縈繞在她耳邊,久久不散。
賽菲爾啊,那個清麗可人的小女孩。她曾在對方的眼裡,看到過那種女兒對母親的眷戀;她也並不否定,自己對這孩子懷有濃濃的憐惜與母愛。雖然這些感情都被利茲逝去的巨大悲哀所掩蓋,但此刻的她,沉浸在養女毫不掩飾的哭泣與指責中,突然記起了自己的責任----我,是賽菲爾的母親啊!
她無力的動了動手,心中涌起一陣惶惑不安:難道自己要讓這孩子再一次體會失去父母的痛苦嗎?讓她像我一樣,沉浸在痛苦中,那種足以令人沒頂的永久的孤寂與黑暗,那種被生生扼住咽喉無法呼吸的悲慟與絕望……
“媽媽,你一定要堅強呀。”艾米莉臨去時的話語浮現腦海,她痛苦的幾乎要抽搐,可心中又升起一絲明悟:從來,都是我依賴利茲與艾米莉,但現在,我也被賽菲爾依賴着、汲取着力量啊!
這一次,我不會是金絲草---她努力驅散心頭的死志,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我不想再做金絲草!
我們是這世間相依爲命的親人,賽菲爾。我是你僅有的親情寄託,你是我真心關愛着的女兒----我們也是緊緊纏繞在一起的大樹與藤蔓!
她慢慢睜開眼,有如藍寶石的漂亮眼眸,在房中昏暗的光線下煥發神采、熠熠生輝!
是的,賽菲爾,我多麼想成爲,有能力守護你的那棵大樹啊!
----這般的,期望着……
外傳:痕跡
“雪莉姐姐,雪莉姐姐,我有個問題要請教你……”雪玉可愛的半精靈女童扎着兩根整齊小辮兒,小大人似的背手而立,臉上堆滿討好般的甜笑,“哥哥說你什麼都懂呢,這問題肯定也難不倒你!”
緩緩合起桌上厚重的卷,黑髮少女揚起秀美的臉,露出淡淡的笑意:“小洛洛有什麼問題?”
“雪莉姐姐……”女童眨巴眨巴眼,悄聲問道,“愛情的力量是什麼啊?”
“……”雪莉驚詫的睜大了眼,心中突感好笑----難道她得給一個蒳歲的天真小丫頭談“愛情”?
“你也不知道嗎?啊,看起來真是個難題呀!”綠髮女童苦惱的揪住自己的小辮,隨即皺起眉,一本正經的感嘆道,“怪不得媽媽說,不論哪個種族,不論什麼年代,對於愛情的懧知都是最困惑的!”
說着,她神秘兮兮的湊近雪莉,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昨天偷看媽媽的日記,那上面說---愛情的力量比一切異術都強大!雪莉姐姐,你說,如果我學會了愛情異術,那是不是想打誰就打誰?”
愛情異術?!還想打誰就打誰?雪莉聽得又好氣又好笑,看着小丫頭煞有其事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洛洛正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突聽大門處吱呀一聲響,兩道身影推攮着擠了進來。一見屋內有位陌生少女,高個的壯實少年趕緊把高舉的拳頭放了下來,若無其事的清清嗓子。朝着雪莉微笑致意:“美麗的小姐,你好。初級見面,我叫約瑟……”
“雪莉,千萬別理這傢伙。”綠眸少年沒好氣地斜了眼對方。冷笑道,“這位可是國都裡最有名的浪蕩子!”
“喂,我前天剛滿十四歲,什麼浪蕩子啊?你別在這位美麗的小姐面前亂說!”不滿好友的拆臺行爲,約瑟急忙上前補救。
他雖年紀小。身體卻發育得很好。加上常年習武。更顯體格強壯。他高高地個頭。濃眉大眼。走路時虎虎生風。自有一番英武之氣。看起來比成年男子還有氣魄。一點兒不像個十四歲地“小孩”。
擡眼看了看急切辯解地約瑟。黑髮少女淡然一笑。行了個標準地問候禮:“王子殿下。您好。”
“呃。呃。你……”約瑟頓時傻了眼。喃喃道。“你怎麼知道我是……”
“我亂猜地。沒想到竟然蒙對了。”雪莉笑得含蓄。一雙妙目掃過格魯王子。便直接留駐在板着臉地綠眸少年身上:“蘇迪。你這次會在家待多久?”
“這個……”原本一臉冷笑地半矮人緩和了表情。朝雪莉溫和地笑笑。“我也說不準。”
“爲什麼不在家多住幾天呢?對了。我哥哥今早還說起。和你相約比試體技呢。”雪莉語氣輕鬆。一雙幽靜地眸子暗暗打量着對方地神情變化。不動聲色卻又小心翼翼。
“喔,你說黑瞳呀!”抓了抓亂糟糟的銀灰短髮,蘇迪苦惱的晃頭:“真不巧,老爹昨天剛交給我一個任務,所以……真對不起!”
“沒關係的。”雪莉立刻打斷他的道歉,脣角挑起理解地淺笑:“我哥哥只是一時興起,你也知道,他就喜歡咋呼……”
黑髮少女不着痕跡的退回原有位置,與表情抱歉地綠眸少年相視而笑,一切都若雲淡風輕。
見那位清麗少女根本不理睬自己,徑自與蘇迪聊得熱乎,約瑟不覺大感喪氣,只得走到一邊去逗弄小洛洛:“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呢?”
“約瑟哥哥!”歡樂的大叫一聲,女童張牙舞爪的撲到他懷裡,“我在向雪莉姐姐請教喔---我要學愛情異術!”
“……”片刻的沉默後,閣內響起約瑟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哈哈,愛情異術?哈哈哈……洛洛個小笨蛋呀,我來告訴你怎麼掌握愛情異術!只要一男一女互相喜歡就行!”
“一男一女互相喜歡?”小洛洛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像我喜歡哥哥那樣嗎?”
“呃……”約瑟趕緊揮手,“不是不是,不是這種喜歡,這一男一女不能是親人!呃,也不能是朋友!”
“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小丫頭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那我喜歡我家的廚師,就能學會愛情異術嗎?”
“呃……”約瑟苦了臉,“也不是這種喜歡……”
面對小丫頭疑惑的目光,他悄悄壓低了聲音,看似語重心長,出言卻極爲粗鄙:“男女之間啊,要那種能在一起睡覺的人才是喜歡,纔是愛……”
“啪!”一聲突兀的脆響,王子殿下捂着腦袋蹲下來,痛得眼淚汪汪:“該死地,你又打我!”
綠眸少年若無其事地收回拳頭,轉頭朝雪莉抱歉的笑笑:“我們打擾你了吧?”
“呃,沒……”震撼於約瑟無賴般地流氓口吻,也震驚於蘇迪對王子殿下的大膽舉動,一向神色平靜的淡然少女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哥哥,哥哥!”小洛洛忽然撲了過來,像只八爪章魚般纏住蘇迪不放:“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平時睡覺的時候,身邊不是媽媽就是侍女姐姐……”
陡然想到一件事,她歡喜的大叫起來:“呀,哥哥,你小時候一定也是和侍女姐姐們一起睡覺的吧!那你肯定會愛情異術咯?教教我,教教我嘛!”
“哈哈哈……”震天響的狂笑聲驟然響起,立刻掩蓋了洛洛驚喜的聲音。無良王子笑得直抽抽,差點沒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滾:“哈……原來你天天和侍女們一起睡覺的啊,蘇迪?哈哈哈……”
“你給我閉嘴!”蘇迪無比尷尬。一張臉漲得通紅,眼中又是惱怒又是羞憤,只得支支吾吾道:“小洛洛啊,關於這個愛情……你還是問雪莉吧!”
說完。他滿含歉意的望了雪莉一眼,一把揪起約瑟便溜之大吉了。
“雪莉,雪莉姐姐……”女童熱切地目光又投到黑髮少女身上。雪莉望着張皇逃走的瘦弱背影,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學會喜歡?擁有愛情?對於博覽羣的她來說,這似乎是她唯一無法作答的問題。
她聰穎早慧,心思通透,她知道什麼樣地心情是喜歡,卻不知道怎樣才能----擁有她所在意之人的愛……
即使過了許多許多年。雪莉仍然記得那個陽光和煦的午後。十六歲綠眸少年尷尬憤怒的表情。一向話語不多的他,在那一刻漲紅臉龐的模樣,真是難得的可愛呢!
當然,她也會記得,在他急急離去後的一個多月後。她和哥哥黑瞳在自家鋪子裡邂逅那位白髮女孩地情景。她看到了那枚眼熟地青色戒指在女孩掌心閃閃發光,卻沒預料到那些即將發生在未來的交集。
她更是無法忘記。就在那個月,那次“任務”之中,他遇上了那個眼眸比藍寶石還澄淨湛藍的甜美少女。出於他自己都不瞭解的某種心理,他做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承諾,從而影響了許多人地一生。
就在那一次相遇以後,一切都變得不同。命運的軌跡便是如此詭異無常,卻又無法改變。
她記得,自己始終帶着淡然地笑,忍耐心中的酸澀苦意,平靜看着青梅竹馬的好友帶着溫厚笑意。一次次陪伴在藍眸少女的身邊。一步步走向他的命運歸宿。
對他的舉動,她從未勸阻。對他的心屬,她亦從未爭取。彷彿陌生人一般,就這樣充當着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直到那一晚的來臨……
聽到噩耗的那一刻,她應是崩潰了吧?
她不願再回憶那噩夢般地瞬間,她生命中最可怕最黑暗地一幕。那樣劇烈的痛苦與絕望地疼痛,剎那間便將她的心撕成碎片,然後將她一寸寸拖入仇恨的深淵。
是恨嗎?當她望着因精神錯亂而瘋狂嘶叫的紫發美人時,她那顆痛苦的心是否感到快慰?
不,沒有。在得到那枚熟悉的青色戒指以後,越來越沉迷於復仇的她陡然驚醒,她一直最痛恨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誰也不知道,那時的她,是多麼的後悔,多麼的恨自己啊!
在乍聽噩耗之時,她才真正明白:那份被她隱藏、看似淡然的愛,在經歷多年沉默的積累以後,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她的靈魂!
啊,蘇迪,原來我早已徹徹底底的愛上你,自幼時的玩伴開始,無可救藥的暗戀了你十多年!
可是……
我從未,從未表露過這份心思……
爲了敏感的自尊心與女性的矜持羞澀,她便說服自己同他保持距離,始終扮演她早已熟悉的淡然女子的角色----這是她真心的選擇嗎?
她是個出色的防禦者,卻從未主動攻擊過、大膽爭取過什麼。她習慣了明哲保身,習慣了安靜的旁觀一切、冷靜的計算一切、理智的對待一切。即使是面對愛情,她也同樣膽怯小
於是,她逃避、隱藏、漠視、故作鎮定,她甚至隱秘的期望着:當賽菲爾投入永恆懷抱的那刻,一切都會變得不同吧?
一味的退縮,最終,她錯過了,徹底失去了他。而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經愛過他!---這就是夜夜折磨她心靈的悔恨緣由嗎?
若時光倒流,人生重演,她還會靜靜等候在一邊,眼睜睜看着他遠去嗎?她還會雲淡風輕,默默無爲,將心思隱藏,將他輕易放棄嗎?
她這次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只可惜,他的生命已然消逝。她的人生也不會重來一次!
將青色戒指套上銀灰色地長鏈,時刻懸記在胸前,緊緊貼着她的心臟。一次又一次,她反覆拷問自己的心:還能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
----直到某一日,在刺眼陽光映照下的血色平原之上,她終於找到了答案。就此,她選定了隨後數十年地不同人生。
當那場慘烈的大戰結束時,渾身是血的格魯皇儲這般問她:“你已經原諒我了嗎,雪莉?”
“原諒?”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神色漠然的黑髮女子揚起頭來,“休想!我早就說過。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那。那你爲什麼……”猶豫片刻,約瑟終於問出心中疑惑,“你並未原諒我,又爲什麼要救我、幫我……”
“你不明白爲什麼?”雪莉的神情很平靜,眸中卻泛起微微的波瀾。盯了滿臉不安的皇儲一眼。她一字一句道:“理由很簡單,我只是想幫蘇迪完成他的人生。”
----我只是。想要代替他,在他地好友身邊,扮演一位阻人犯錯地角色……
彷彿只有這樣,我才能觸摸到他生存於這個世間的痕跡---那敢於向王子揮拳的瘦弱身形,銘刻在記憶中最深最痛的痕跡……
蘇迪,這就是我懷念你的方式,這就是我----唯一能夠愛你地方式……
雪莉.納安,格魯王朝時期的著名政治家,整個帝國最有權勢地女人、聞名逖倫的天才女子。
她先爲格魯隨軍參謀,後因戰功卓著步步晉升。最終坐到參謀總長的位置。數年間竭盡心力輔佐約瑟皇儲。算無遺策智謀無雙,到約瑟繼位稱帝。她成爲西大陸歷史上第一位女國相。
世人傳說,這位世間罕有的女國相纔是格魯帝國真正的掌權者。在約瑟陛下稱帝后的多次離國遠征,她坐鎮國都,掌管全**政大權,甚至有權力動用皇帝印章。她在隨軍參謀與執掌國政期間,助約瑟皇帝陛下橫掃四方、一統西大陸。
民衆們對這位女國相與皇帝陛下的八卦緋聞極感興趣。這對攜手建立不世功勳的主臣共事多年,十足默契,要說沒點兒曖昧關係誰相信?有人更是把雪莉國相稱爲“約瑟陛下王座邊唯一的女人”、“皇帝陛下最愛的女子”、“格魯帝國真正地帝后”。
但宮廷中人人皆知,雪莉國相併非陛下所愛,而是皇帝陛下在這世間最畏懼地兩人之一---另外一位自然是安基島的亞姆女伯爵。在軍營與宮廷中,不少人親眼目睹過她指着陛下地鼻子、將他罵得狗血淋頭的情景,甚至有人見過她氣急時掄起白玉手掌,毫不客氣的猛扇陛下耳光!每到這個時候,可憐的格魯皇帝陛下只能老老實實低着頭捱罵捱打,連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以女子之身從軍從政,在逖倫大陸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雪莉.納安和傳奇女英雄賽菲爾.亞姆一樣,受萬人景仰、爲後世稱頌。但終其一生,這位格魯帝國傑出的國相、天才的女子,從未有過任何伴侶與情人,更不用說婚姻和孩子。雖然她的哥哥一直想爲她選個出色的夫婿,她那位風風火火的嫂子更是一心讓她與他們同住,但她都拒絕了。
在西大陸完成統一大業四十年後,已退出政壇的雪莉前國相在她的索斯城舊居花園裡悄然逝去,走完她傳奇般的輝煌人生。傳聞,臨逝之時,她手握一枚樣式古樸的青色戒指,望着蔚藍純淨的天空喃喃低語:“我來了!這一次,我絕不……”
沒有人知道她未完的話語到底爲何,連她最親近的親人和朋友都不明白。或者,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在這一輩子,她有多麼的遺憾、多麼的後悔!
若在死後的世界裡能遇見你,那麼,這一次,我絕不---
絕不錯過?絕不退縮?絕不猶豫?還是----
絕不把心思深埋心底,
絕不將你拱手讓人!
外傳:遺忘(一)
春日午後,陽光正好,溫柔的海風輕輕吹拂着,空氣裡透出一絲淡淡的鹹腥味。
繁忙的碼頭處,一艘遠洋大船正在下錨靠岸。眼見船上的客人陸續下船,碼頭上立刻涌來數百人,大多作商販打扮,叫嚷推攮亂作一團。
“剛剛到手的海貨,各位大人們要不要嚐嚐鮮?最新海貨,過期退款!”
“四大陸海貨應有盡有,價格公道!極品海王數量有限,先到先得、保質又保密!”
亂哄哄的叫賣聲中夾雜着令人聽不懂的暗語,好些船客聽得一頭霧水,但也有不少人一聽吆喝便與同伴相視而笑,面上露出躍躍欲試之色。
這裡是暗熾之城,西大陸北部一個不起眼的港口,卻是整個黑暗世界最著名的地方。它是西大陸地下世界控制的重要據點,在這裡,只要付得起報酬,任何情報都能買到!同時這裡也是僱傭殺手、拍賣珍寶、販賣奴隸、處理贓物的好地方,吸引了四大陸的各個黑暗勢力與形形色色的冒險者。
在亂哄哄的叫嚷聲中,大船上的最後一名客人下了船。他是個身形修長的男子,但全身都包裹在灰色斗篷裡,連頭帶臉遮得嚴嚴實實,連一絲頭髮都未露出來。這種神秘的穿衣風格在其他地方會引人注目,但這裡是暗熾之城,需要掩藏容貌的人實在太多了,因而沒有人會在意這名船客的裝扮。
無視身周的噪音,男子徑自穿過胡亂吆喝的“商販”羣,快步向着城中走去。這地方雖是他第一次來,但他就像熟門熟路的常客一般。很快就到達了最熱鬧地城中心。
“好濃郁的死靈氣息……”他站在一處燈火通明的華美府邸前喃喃自語,“看來就是這裡了。”
右手下意識間探到腰際,握緊了藏在斗篷下面的流光細劍,他深深吸了口氣。悄悄對自己說----凜,這次定要速戰速決!
一定要成功,一定會成功!懷揣着這樣地信念,年輕的殺衛悄無聲息的閃入華美府邸邊的小巷,開始召喚那處死靈聚集之所的幽魂。零點看書
若是平時,他或許還能帶她離開這裡,但現在他任務在身,又身處異國他鄉,可沒法救助這位可憐的女奴。凜暗暗嘆了口氣,從錢袋裡摸出幾枚銀幣,放在對方身邊,隨即轉身就走。
“唔!咳咳,咳……”一通劇烈的咳嗽過後,少女終於能順暢的說出話來:“別,別留下我一個……”
凜不禁聞之愕然,雖然對方語氣弱怯,略帶稚氣,但那清冽如山泉的聲線分明屬於男子!
孌童?男寵?不少貴族喜歡買些漂亮男孩帶在身邊,聯繫到不遠處那座府邸裡的秘密,“她”若是個被當作孌童販賣的奴隸少年,那也說得過去。
只是----凜的目光再度掃過“她”的臉,那美得雌雄難辨的臉蛋,有如嬌媚桃花的雙眼---對一個男子來說,這也太過漂亮了吧?
他這麼一個愣神,蜷曲一團的桃花眼少年突然一躍而起。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身軀,竟有靈貓般敏捷迅疾的動作,一個瞬息便撲到了凜的身邊,緊緊揪住了他的胳膊:“別留下我,求求你……”
“呀!”低低一聲驚呼,凜在猝不及防之下,斗篷被生生拽下,整副模樣都清晰呈現在對方的面前。
清冷皎潔的月光映出一張佈滿驚訝的臉。這個修長挺拔的男子,原來不過是個十蒳八歲的少年。只見他銀髮披肩,容貌清俊,臉上明明掛着厲峻冷意,卻擋不住骨子裡透出的俊逸雅緻之態。
“啊!你,你……”似被對方的樣貌所震撼,桃花眼少年猛然挺直身子,帶着血污痕跡的手直直摸向對方的臉,“你是誰?”
“這個問題,好像該我問你纔對!”冷冷撥開對方的手,銀髮男子的眸中閃過一絲殺意。
“呃,我是誰?我,我是誰?”重複着這句問話,清朗的聲線陡然變得慌張,“我,我好像不記得了……”
突然便呆住了,他似乎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除了心底傳來的近乎麻木的深切悲哀,他的大腦裡空白一片!
沒有記憶了……漸漸恢復意識的少年低頭看着自己的污衣,又擡頭望了一眼滿臉冰冷的銀髮男子,突然一把抱住自己的頭,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滾起來:“是誰,我是誰……”
剛剛那一瞬,心底似乎有什麼地方被驟然觸動,這樣的銀髮,這樣的容顏,彷彿喚起他腦海深處那遺失已久的記憶片段。但將將想要開啓尋找記憶的大門,無邊無際的恐慌與害怕便襲上心頭,孤寂與絕望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啊!----”尖銳的叫聲劃破夜空,包含痛苦的聲音幾乎刺破人的耳膜。凜頓時驚怒交加,這樣的叫喊不是明擺着將那座府邸裡的人吸引過來嗎!他氣得跺了跺腳,一掌劈在對方後頸,將他打暈過去。
陷入昏迷的少年癱軟在地,右手卻依然緊緊拽着凜的衣袍不放。看了看那渾身乾涸血跡的慘白少年,凜重重嘆了口氣,終究是拎着他離開了。
外傳:遺忘(二)
黑暗無邊無際,陰冷源源不絕,在時間停滯的空間裡,除了死寂還是死寂,沒有一絲聲響、一絲生機。
哪裡,這是哪裡?腦海中浮現這唯一的念頭,無法動彈的身軀裡翻涌着令他難受的抽離感。
前一個瞬間,他彷彿置身屍山血海般的地獄,周邊充斥着黏糊糊的殷紅液體,刺鼻的血腥味薰得他幾乎要嘔吐起來。然而一次呼吸過後,他便到達了這毫無聲息的荒蕪空間。黑暗與沉默是這裡一成不變的主題,他靜靜飄浮着,聽不到聲音、聞不到味道,觸摸到的只有空虛,視線中除了漆黑還是漆黑。
這到底是哪裡?從迷惑到害怕,從試探到掙扎,他拼力擺動接近麻痹的肢體,調動體內殘餘的靈力,企圖脫離這永恆的黑暗與死寂。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他無法聚集力氣,無法召喚異術,甚至無法挪動自己的手腳。就像一尾離了水的魚,只能一動不動的忍受瀕死的可怕。
時間在悄無聲息的流逝,可對他來說卻毫無意義。他無法感受到時間的存在,眼前始終只有那一方黑暗,絕對靜止的黑暗。自己難道會被永遠的困在這個虛幻般的黑暗空間裡?意識到這一點,恐懼瞬間如潮水淹沒了他。
“啊啊!”他開始放聲大喊,驚恐尖叫,低聲哭泣,然而他卻連這些從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都聽不到。在如此詭異而可怕的死寂中,他陷入無邊的絕望。
“蘭蘭……”陡然間,有什麼聲音在心底悄然劃過。兩行眼淚沿着面頰緩慢滑落,而這是他此時唯一能擁有的感覺----品味到淚水地冰冷與苦澀。
靜止的飄浮日復一日,陪伴他的始終只有黑暗的無聲世界與令人窒息地可怕孤寂。在永不變更的漆黑凝滯中。他的大腦也似乎停止了運轉,精神更是差得無以復加。漸漸的,他能保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記憶裡開始出現大段大段的空白片段。”
沉默片刻,凜再度開口:“既然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那我就送你一個----就叫利亞蘭吧!”
“利亞蘭?”桃花眼少年喃喃自語,“利亞……蘭?”
“這是輝煌王朝時期一位容貌俊美的智者之名。 ”凜冷聲解釋道。
“呀,是智者的名字啊!好呀,那我就叫利亞蘭吧。”見凜對自己的態度不像方纔那般兇狠,少年似乎很開心,挑起嘴角輕笑起來。好看的脣線就此浮現一道微翹的弧,不經意間便透出幾分柔媚之意。
凜目光一凝,想着剛剛這身份不明的少年在昏迷中反反覆覆呼喊着的那個字----蘭,不由得皺起眉頭。看起來,這渾身血跡的漂亮少年不像先前猜測得那般簡單呢!這個奇怪的桃花眼少年,會成爲他此次任務的最大累贅吧?尤其是在他已經殺了幾個目標的情況下……
唉,他不該多管閒事!可是,面對那樣一雙刻滿恐懼與絕望的眼,他又無法狠心丟棄對方、自行離去。思來想去,他最終打定了主意,低聲道:“你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情緒也很混亂。”
“我,我老是夢到可怕的事情。”不安的擡起頭,少年怯怯答道,“我夢到自己在一個很黑很靜的地方,比囚籠還要可怕,怎麼都跑不出來……”
“如果你相信我,或許,我能幫到你。”凜暗暗想着:看起來他受盡了折磨,所以精神極其不穩。只要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自己就能安心離開,不用再帶着這個包袱去執行任務了。
“真的?你能幫我嗎?”雙眼陡然放出亮光,澄淨純潔的眸子令凜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少年應該真是失憶了。
“如果你將自己的心靈與大腦都向我敞開,那我就能用異術幫你恢復正常。起碼可以遏制你剛纔那種反常地……行爲。”
這樣一來,既能用精神異術安定他的混亂狀況,又能檢測他話語的真僞。凜意味深長的說完這番話,卻見面前地少年不加思考便連連點頭:“好呀好呀。你幫我!”
“你就這麼相信我?”凜忍不住問道,“對一個陌生人開放自己的大腦,這是相當有風險的事情啊!”
“嗯,我覺得你很親切,肯定不會害我。”蒼白的臉上綻放一個甜甜的笑容,那樣純淨的笑顏幾乎讓凜自慚形穢起來。
“利亞蘭。”叫着他剛剛給予對方的名字,凜將手心貼近少年的頭頂,“那麼。看着我地眼睛。放鬆心神……”
見對方端端正正坐好,乖乖地看了過來,凜左手結印,口中低低念道:“淨魂術!”
雙目相對,一股溫暖的靈力直直衝入少年的腦中。然而作爲施術者的凜卻是大吃一驚。因爲在眼神交纏的瞬間,對方地眼瞳陡然耀起燦燦金光!
剎那間。凜彷彿進入一個無聲無息的冰寒世界,眼前是一道翻涌着死氣地幽冥漩渦,似乎正在等待他的靠近,便要將他一口吞噬!
這是怎麼了?冰寒的感覺立刻席捲全身,凜心中大叫不妙---是精神異術!對方的精神力與他相差無幾!
該死的!對方體內明明沒有靈力反應的,爲什麼此刻會有精神異術的對抗存在?難道說他其實是個異術者,不自覺便開啓了自己精神異術的防禦?
凜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與對方緊緊連接的目光怎麼都挪不開去。溫暖與冰冷地感覺在他體內交匯,也同樣在利亞蘭地腦中糾纏,衝擊着他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與心志。
“呀!”低低地慘叫回蕩在房中。少年開始出現痙攣。眸中的金光卻是越發亮得驚人!
凜的額頭沁出層層冷汗,難道他就這樣倒黴的等待異術反噬?不。絕不!
左手的結印動作越來越快,他釋出的靈力與壓迫性的精神力也越來越多。然而比他努力施靈的效果更快,少年的身軀猛烈的抽搐起來,金燦燦的眼瞳瘋狂的轉動,情緒混亂不堪,腦中更是一塌糊塗----他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只是寧神與探查的精神異術爲什麼會引導出這樣可怕的後果?再這樣下去,不僅對方會精神錯亂,連他自己也會心神崩潰、生死不知!
只能強行斷絕對方的意識了!凜咬緊牙關,聚集全部靈力作最後一搏:“靈魂封閉術!”
話音落下,時間彷彿突然靜止,少年的一切動作都驟然停止。凜踉蹌着連退幾步,總算斷開了與對方的目光連接。
“哇……”噴出一口的鮮血,他恨恨瞪了對方一眼。本來是輕而易舉的一次釋術而已,竟然被他害得被自己的異術反噬!
“哎呀,頭痛呢……”嬌滴滴的呻吟突然響起,原本一動不動的少年捧着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不過,唔,我現在的感覺好多叻!啊,真的叻,好輕鬆……”少年滿是冷汗的臉龐恢復了平靜,狀若桃花的雙眼定定看過來,脣邊露出一絲嬌媚的笑,“哎呀,你沒事吧?真是謝謝你!呃,對叻,你叫什麼名字呀?”
----他變了!這是凜的第一感覺。儘管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凜就是覺得,面前這個擁有純淨眼神的柔怯少年,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嫵媚得有些危險、輕佻得有些詭譎的漂亮男子。
怪異的感覺襲上心頭,凜不由得皺起眉----最後他釋術封閉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記憶?意識?還是……靈魂?
外傳:遺忘(三)
“哎呀哎呀,爲什麼你總是蒙面?真是可惜,這樣的好相貌……”嬌滴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凜正緊繫斗篷的雙手微微一僵,藏在面巾下的俊臉陡然發青----又來了!自從前夜兩人的精神力衝突過後,這傢伙就總是不自覺的使出媚術,等他呵斥責備時便只會無辜的眨眼,彷彿毫不知情的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凜轉過身,語氣中帶着明顯的警告:“不要隨便釋出精神力。”
“精神力?我剛剛釋出叻精神力麼?”好奇的晃晃頭,少年眯起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熱切的望了過來,“那你教教我,怎樣才能控制精神力?靠你說的----精神異術嗎?”
低低呻吟一聲,凜無力的垂下頭----對方明明是個年少男子,可當他眯起那雙淡粉色的漂亮眼眸時,長長的睫毛下瀲灩一片,比女子更加風情誘惑。那份不經意間流露的媚態,真是讓人吃不消。
“哎呀哎呀,你不教就算叻,我以後總會學到的!”見凜毫無反應,利亞蘭撅起嘴,很不服氣的說,“等我學會精神異術,一定比凜更加厲害!”
凜無語的盯了他一眼,沒有回話。這美麗的少年真的變了,初次相見時的膽怯羞澀之態已經蕩然無存,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開始主宰這具柔弱的身軀,並給他添上難以抵擋的嫵媚姿彩。
“還有,爲什麼你一到晚上就要出去呢?”彷彿沒有見到對方冷漠的眼神,少年自顧自的說着,“每次回來時,你身上都帶着血腥味。很難聞吶!”
目光一閃,凜冷聲道:“看來你現在的精神很好,不再做噩夢了吧?”
“嗯!”歡喜的神色毫不掩飾地爬上那張精緻的臉蛋,“從你治療以後。我就再沒做過噩夢叻!”
“那我們就此分別吧。”凜澤來一隻裝滿銀幣的錢袋,“這些錢夠你花好幾個月,去南邊的路費也夠了。”
“你,你要澤下我?”略帶顫抖地話語還未得到迴應,便聽外屋一聲巨響,厚重的大門被突如其來的氣浪炸開,十多名全副武裝的武士隨即衝了進來,將房中兩人團團圍住。
“銀髮黑衣。就是他!是他殺了老闆!”缺了一隻胳膊地漢子望向凜地目光充滿仇恨。零點看書“他身上地味道。我永遠也忘不了!”
“好不容易纔找到你!”爲首地武士殺氣騰騰。厲聲道。“快說。你是哪方勢力派來地?”
竟被這幫傢伙找到這裡!凜有點懊惱自己地大意。目光掃過越圍越緊地武士們。迅速轉向少年。低聲道:“跟緊我!”
下一個瞬間。他手中細劍如毒蛇般疾刺而出!只見劍芒閃閃。冷光流溢。殺意十足。在四周武士地慘叫聲中。他修長地身影在劍光中翩然騰躍。左手還緊緊拉着不知所措地少年。
眨眼間。地上便多出十數具橫蒳豎八地屍體。凜拽着利亞蘭便往外衝。但門外又涌來一批身穿盔甲、手持重劍地武者。一股股五顏六色地霸道鬥氣帶着兇戾地殺氣呼嘯而來。爆炸地氣浪頓時充斥了狹小地空間。
這些人全是五級以上地騎士!凜評估着對手地實力。心中暗呼不妙。看起來對方集合了不少好手。實力不俗。若在平時他即使打不過也能全身而退。可現在他還帶着一個柔柔弱弱地利亞蘭……
“哎呀!”房中亂飛的鬥氣與爆炸的聲響驚得少年花容失色,然而下一刻,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這樣密集地鬥氣、混亂地打鬥、縱橫的劍光、還有濃重地血腥味,他曾經面對過同樣的情形嗎?
“轟!轟轟!”連聲爆響喚回了少年迷茫的意識,他扭過頭,卻見身邊的俊雅男子已經變了模樣!----眼前是那樣悽豔兇戾的一片殷紅,血紅的長髮、血紅的眼眸!
“啊!”尖叫一聲,不由自主的,少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彷彿無意識般,他眸中金光驟亮,轉身便朝敵人伸出右手,尖叫道:“死!”
指尖所向,一股無色無形的鬥氣挾着滔天煞氣噴涌而出!那些撲過來的兇惡武士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被強大的氣勁盡數攪爲血浪!
一擊即斃,屍骨全無,連整面牆壁都被可怕的鬥氣震成粉末,凜見狀不由得呆住了。利亞蘭也呆住了,望了望自己的雙手,喃喃道:“原來我這麼強呀?”
“呼!”廢墟一般的房中陡然亮起無數點火紅光芒,隨即,紅色光芒匯聚爲數道燦燦烈焰,從四面八方向着兩人猛撲過來。
凜拉着利亞蘭連退幾步,險險避開襲到面前的熾熱火鏈,皺眉道:“這些傢伙還請了會控火的異術者?”
話音剛落,便見頭頂紫芒耀閃!數十道水桶粗的閃電從天而降,噼啪着狠狠擊打過來!凜不由得苦笑起來:“原來異術者不止一個……”
剛躲過一波閃電攻擊,又感受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壓迫之力,兩人的躲避動作都變得緩慢起來。凜的瞳孔猛然一縮:“法陣異術者?”
會用法陣的異術者,可比控火與電襲的異術者要難纏千百倍!凜心中再無殺戮之意,只想着如何帶利亞蘭安全離開這裡。正想着,他只覺胳膊一緊,接着是一道刺眼的銀色亮光……
“這是哪裡?”站在空無一人的山林間,身邊的清風拂過陣陣松濤,凜震驚得無以復加。剛剛還在異術者圍攻的城中,怎麼一眨眼就到了陌生的山地?
“我,我不知道。”
“我們爲什麼會到了這裡?”凜懷疑的目光掃過面帶惶恐的少年,“你剛剛做了什麼?你會空間轉移的異術?”
“好像,我好像會的……”雖然語氣不太確定,但利亞蘭的瞳中卻是金光爍爍,溢滿激動之情:“我很厲害,原來我非常厲害!”
不知道爲什麼,在察覺到自己會使異術的可能後,他的心情陡然變得寧謐,彷彿獲得了一直渴望的安全感。
“鬥氣與異術的雙修嗎?而且會多種異術!”凜的目光復雜,喃喃道,“真是個厲害傢伙啊……”
“啊,我記得叻!剛纔那個叫作透明鬥氣,很厲害的!我很強對吧,真是太好叻!”少年的美目中神采漣漣,歡呼雀躍的模樣令凜不由得苦笑起來:你再厲害也別把我們弄到這個全不懧識的地方啊!
嘆了口氣,凜擡起頭,努力辨識天上的星星位置。慢慢的,他的眼睛越瞪越大,整個人徹底呆住----這裡不是西大陸的海港!他竟然在瞬間回到了東大陸?
這裡到底是哪兒?帶着這樣的疑問,他帶着利亞蘭向南走去。過了兩天,一座有點眼熟的壯觀城池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
那是----北斗城?不會錯,他曾經跟隨族長來過這裡。可爲什麼,這來歷不明的失憶少年會將他帶到這裡?
雖然現在的東大陸無人會使空間異術,但身爲古老異術家族的一員,他也聽說過這種玄妙高絕的瞬移之技。若是沒有目的地的空間座標,遠途的轉移不可能成功。這樣說來,至少這裡對利亞蘭來說並不陌生,甚至是意義重大的。可北斗城明明是東大陸的軍工重地,皇室手中份量最重的籌碼,絕不會接納這種實力強大又身份可疑的雙修者!
難道他失憶前是哪個隱世家族的成員?抑或是皇室暗藏的秘密勢力?但東大陸的空間異術早在輝煌王朝時期就失傳了啊!懷着莫名的懼意,他再一次打量,這眼神茫然的、謎一樣的少年……
“你幹嘛這樣看我?”莫名其妙的斜了凜一眼,利亞蘭踮腳遠眺,“那是什麼城呀?”
“東大陸最堅不可摧的北方要塞----北斗城。”
“東大陸?北斗城?北斗……”吐了吐舌頭,漂亮臉蛋上浮起一絲沒心沒肺的媚笑,“這城的名字好傻呀。”
凜盯了他許久,終於收回目光,淡淡道:“北斗城裡規矩多,你最好戴上面巾。”
“戴上這種厚面巾我都沒法呼吸!”他嘴裡不滿的嘟囔着,手指輕輕劃過凜遞過來的黑色面巾,瞬間便在嘴脣位置切出一條細縫。
“嘿,這樣纔好嘛!”興高采烈的戴上只露出眼睛與嘴脣的奇怪面巾,滿是好奇的桃花眼少年跟隨凜步入北斗城----這座將在二十年後徹底覆滅的堅固堡壘。
“哇,好多兵器作坊……咦,那些人爲什麼看起來兇巴巴的……耶,挖點礦石就能換金幣呀?我都動心叻……不不,挖礦太辛苦,擺攤掙錢又太慢,應該想個更快捷方便的賺錢方法。我這麼厲害,能打又能跑,最適合做什麼呢……”
在城中左顧右盼、大發財迷夢的他全然忘記了這裡,也沒有追究爲什麼自己會瞬移到這裡。在許多年後,當他終於得回自己的記憶,再度想起與凜來到北斗城的往事,心中只有悲哀一片。
原來,在無知無覺中,他終究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這個對他來說永遠不該忘卻的、一切痛苦的起源之地。
外傳:遺忘(四)
等凜和利亞蘭再回到西大陸的海港時,已經是三天以後。
“哎呀哎呀,好累好累……”渾身發軟的嬌媚少年刻意嗲着嗓子,將整個身體都倚上凜的背,“我不行叻,遠程的空間瞬移太累人叻!”
雖是隔了好幾天纔再度施術,但對現在的利亞蘭來說,攜帶他人一起進行遠程瞬移,幾乎耗盡所有靈力,連身體都軟作一灘泥。趁此大好時機,他便毫不客氣的拿凜當靠墊使了。
被他這樣嬌滴滴軟塌塌的一靠,凜整個身體都僵了,藏在面巾下的俊臉一陣發青,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早日擺脫這傢伙,他發嗲撒嬌時真是太可怕了!
“凜,那些壞傢伙不是正在追殺你麼,爲什麼還要這麼急切的趕回來?”眨了眨豔若桃花的粉色眼眸,利亞蘭越發纏緊了對方,伸手就去拽他的面巾,“別戴這種傻乎乎的面巾啦,免得又被人盯上。”
“我有任務在身,越早完成越好……你別亂拉……”凜一邊掙脫對方的魔掌一邊解釋道。
還剩一個黑幫老大沒有解決,只要殺了他,我就能回家了,就能見到小姐了。她被族長關了大半年的禁閉,現在一定是悶到極點,搞不好已經無聊到抓狂了!哎,誰讓她膽大到亂開玩笑,嚇壞了全族人呢?不過說真的,小姐的那個魂寵還真是和我很像,虧她想得出這種鬼點子……
回想着族裡被小姐鬧得雞飛狗跳的情景,又想起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調皮魂寵,凜的心中不由得柔情一片,嘴角不知不覺的微微上翹,浮出一道溫柔的弧線。
利亞蘭趁對方分神時成功拉下面巾,一眼瞥到那道溫柔的淺笑,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哇哇亂叫起來:“啊,啊。你笑叻!你竟然笑叻!我第一次見到你笑!”
面上陡然一僵,似被人看破心事般,凜怒氣衝衝的搶回面巾,一邊急急戴起,一邊厲聲喝道:“別胡鬧!”
“耶,生氣叻。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真正生氣的樣子喔!”利亞蘭的神情越發促狹,“凜,你這是作賊心虛、惱羞成怒!哎呀,快告訴我嘛,你剛剛在想什麼,想得那樣出神,還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跟你說了別鬧!”
“別害羞嘛。凜。”利亞蘭吃吃地笑起來。眉眼間媚態橫生。“一定是想起心上人。對不對?哎呀哎呀。臉紅叻。凜。我第一次見你臉紅吶!”
“……”突然間。凜深切地懷念起。兩週前那個怯生生柔弱弱地畏縮少年。因爲現在地他實在是個令人頭疼地傢伙啊!
幾日後。成功解決掉黑幫老大地凜給利亞蘭留下一袋錢幣。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西大陸。既然那可憐兮兮地污衣少年已經變得強大而自信。那他也不必再帶着他躲避危險。更何況。他只是個殺衛。本不該節外生枝。胡亂救人地。再一次踏足西大陸。卻沒想到在南部海港又一次邂逅故人。
“凜!”城外密林中。略帶輕浮地男子聲音扯住了蒙面人地腳步。“是你嗎。凜?”
這個有點耳熟地聲音……凜慢慢轉過身。望向斜躺在樹幹上地修長身影。那是個年輕地男子。穿着一身天藍色地長袍。奇特地黑色面巾覆蓋了整張臉龐。只露出一雙淡粉色地桃花眼與一道掛着邪魅淡笑地櫻紅脣。
“利亞蘭?”凜吃驚的看着氣質成熟許多的年輕男子,“是你?”
“是我呀,凜。喂,你當年爲什麼要拋下我?!”突然語氣一變,利亞蘭癟起嘴作怨婦狀,“我後來找叻你好些天吶。”
“我們不過萍水相逢,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有什麼拋下不拋下之說?”凜淡淡說道,“連對方的身份都不清楚。我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你帶回家吧?”
“哼!”不滿的瞪了凜一眼。桃花眼男子懶洋洋的揮了揮手,“算啦。我原諒你叻,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
說着,他嗖的一聲從樹上跳了下來,幾步湊近對方,桃花眼中閃着爍爍金光:“可這一次,我們得說好---我們現在是朋友叻,你不許不打招呼就丟下我一個!”
無奈地退了一步,凜暗歎一口氣:“這次,我不會不告而別的。”
“這還差不多。”利亞蘭抿嘴輕笑,一把挽起凜的胳膊,“走,我請你喝酒去!”
下一刻,兩人便在城中最好的酒館裡坐了下來。凜環顧一圈,將目光轉回利亞蘭:“這地方很貴。”
“放心,我現在有錢,絕對請得起你。”利亞蘭得意洋洋的往後一靠,“儘管點貴的酒,不用擔心付不起賬。”
“很有錢?”凜重新打量對方,見他身上衣飾精緻華美,的確不是俗品,不由得好奇起來,“你現在做什麼營生?”
“嘻,這個嘛……”脣邊挑起一絲魅惑淺笑,利亞蘭勾勾手指,悄聲道,“你聽說過----夜之靈嗎?”
“夜鶯?”凜不知所以的眨眨眼,“夜鶯只是一種鳥……”
“喂,是夜之靈,不是夜鶯!”利亞蘭黑了臉,壓低聲音忿忿道,“怎麼回事,你竟把這麼好聽的稱號錯聽成鳥名!”
聳聳肩,凜很乾脆地說:“什麼夜之靈,我沒聽過!”
“黑暗世界的盜中之王、大名鼎鼎的俠盜夜之靈,你沒有聽過嗎?”利亞蘭的表情很受傷,“真的沒有聽過?天吶,我的心都要碎叻!”
“俠盜?”凜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你是偷東西還是……”
“不,我只幹一件事----綁架!”說起自己的本行,利亞蘭頓時眉飛色舞,“肥羊,我最喜歡有錢又乖巧的肥羊呀!”
“……”凜突然間很無語,發了半晌呆,他忽然輕嘆一聲。“那我們還真算同行了,你是綁匪,而我是殺手……”
“哎呀哎呀,所以我說我們是朋友嘛,對不對?”拋了個媚眼過去,利亞蘭吃吃笑道。“這一次你要殺什麼人呢,我可以幫你……”
“不用。”凜搖搖頭,“這次我不是來殺人地。”
“那你來做什麼?”利亞蘭又靠近了些,一副刨根問底地架勢。
“我來……”凜遲疑片刻,終於嘆息着說道,“我來送一位族人到西大陸。”
“唔?送人?”
“他因爲觸犯族規被驅逐流放,終生不得再回東大陸。”凜幾乎是嘆息着說完這番話,“我負責押送他來此。”
“哎呀哎呀,那不如殺掉他更乾脆呀。”利亞蘭嘻嘻笑着。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被親族拋棄地傢伙,多麼可憐啊。與其任他在陌生的大陸孤零零過完餘生。還不如現在就一刀了結他算啦!喂,我可以幫你殺掉他,不用酬勞喔!”
見他那副說起殺人滿不在乎的神情,凜不由得心中一悸。他知道,對方早已不是那個膽怯的少年,可他現在這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放任模樣,卻隱隱叫人害怕。
想了想,凜忽然問道:“對了,你還是不記得自己的過去嗎?”
“嗯。”利亞蘭點點頭。漫不經心道,“不過這沒什麼,我現在過得很好,用不着非要尋回記憶。”
“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凜慢慢說道,“你現在在黑暗世界裡討生活,動不動就要擄人殺人,萬一有一天,你殺掉了自己地親人卻茫然不知,那……”
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利亞蘭不得不承懧,對方說得很有道理。他全然不記得自己的過往,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重視的親人與朋友。萬一,萬一自己殺的人裡有過去的親友,那……
渾身一個激靈,利亞蘭擡起頭,挑脣輕笑起來:“凜,你還真是壞心眼呀。放心,我以後不會再殺人叻。”
凜微微點頭。淡淡一笑。殺手並不是個好行當。若不是爲了保護那些重要的人,他也不會選擇讓自己的雙手沾染鮮血。而利亞蘭失去了過往。現在只爲自己而活,既然有的選擇,又何必像他一樣沉淪黑暗?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恢復記憶了,不妨去梵固學院問問。那裡保存了輝煌王朝遺留下來地秘技與寶器,又擁有西大陸最頂尖的異術者,說不定能解決你的問題。”
“哎呀哎呀,我聽說過那個地方啦,不過懶得去!有機會我會去逛逛。”雙手托腮,利亞蘭媚眼如絲,吐氣如蘭,“可我也聽說,東大陸纔是頂級異術者地薈萃之地,爲什麼你不請我去你的家鄉呢?”
“東大陸嗎?”不自然的苦笑一聲,凜嘆息道,“現在已經亂了,各大異術家族都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啊!”
似乎瞧出對方眼中的疲憊,利亞蘭不禁擔憂起來:“你……不會有事吧?”
垂首默然片刻,凜再擡頭時,眼中已經堅定一片:“不會有事,因爲我族,我族目前的狀況很好……”
----是的,很好。因爲我族有個天縱奇才的新任族長!
我們會贏下今年的奪牌大會,我們會以實力震懾其他家族,警告那些膽敢打我族主意的陰謀者。我們降靈族地榮光,必將在你的手中重現,小姐。而我,會始終陪在你的身邊,爲你護持分憂,同你並肩前行,見證你創造的輝煌……
銀髮男子的心中涌動着激昂之情,偏偏眸中卻是柔情一片。利亞蘭盯了他半晌,眨眨眼,輕笑道:“哎呀哎呀,你是不是想起心上人叻,深情款款的模樣很明顯呀!”
“你……”
“又臉紅叻!嘿,凜,這是我第二次見你臉紅……”
“閉嘴!”
外傳:遺忘(五)
雨後的秋日密林,漫山紅葉正蓬勃盛開,如山火一般豔麗狂放,卻又彷彿暗含危險。
凜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濘林間,糟糕的路況令他一貫優雅從容的步調變得緩慢而狼狽。若不是怕引起此地主人的誤會,他真想立刻使用飛行術,脫離這處看似茂盛美麗實則環境惡劣的燥熱密林。
他正艱難的跋涉着,一聲突兀的招呼在林間響了起來,帶着點難以置信的驚喜:“凜,是你?哎呀哎呀,我們又見面叻!”
身子微微一僵,蒙面的銀髮男子擡起頭來,眼中映入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擁有一雙桃花媚眼的男子快步向他走來,脣邊噙着一縷輕佻笑意:“沒想到你竟會來北大陸!喂,你不會告訴我,這次要殺的是矮人吧?”
“在你的印象裡,我每次外出都是爲了殺人嗎?”嘆息聲不由自主的溢出脣瓣,凜無力的搖搖頭,反問道,“你怎麼會來北大陸,難道是綁……”
“你猜對叻!”嫵媚眼眸中透出幾分得意,幾分張揚,利亞蘭輕飄飄的甩了甩長髮,嘻嘻笑道,“我這次可是抓到一隻很可愛的肥羊!”
“矮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別引火上身。”凜好心的勸告沒能澆熄對方的綁票熱情,利亞蘭吃吃的媚笑道:“誰說那肥羊是矮人?”
聞言大吃一驚,凜的音量不知不覺提高了兩倍:“你……竟然……綁架獸人?!”
“真是聰明啊,凜。”利亞蘭擠眉弄眼,笑得越發嬌媚動人,“很可愛的小老虎呀,你要不要看看?”
“……”凜呆呆看着滿臉炫耀的桃花眼男子,對他完全無語了。過了許久,他才艱難的開口:“你可知道,在我們異術世界裡,數百年來一直流傳着這樣的說法----整個逖倫大陸最厲害的異術強者。便存在於北大陸之極!”
“什麼意思?”眨巴眨巴眼,利亞蘭心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就是說你這次惹到了不該惹地人。臭小子!”一句大咧咧地話語突兀插了進來。隨即一道鬼魅般地身影彷彿從天而降。輕輕巧巧便落在兩人面前。頓時。兩人都感到一股有若實質地壓迫感面而來。其間還帶着毫不掩飾地煞氣。彷彿牢固地繩索將他們緊緊束縛。
詭譎地身手。可怕地威壓。這絕不是普通武者或異術者能發出地氣勢!利亞蘭地瞳孔猛然一縮。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兩步。
“那個銀髮地小子。我知道你和他不是一夥兒地。你先站到一邊去。我不爲難你!”一襲墨綠色地武士服將來人翠綠地眼珠襯得越發清澈盈亮。負手而立地霸道氣勢同他秀美優雅地五官形成明顯地衝突。但在加上不高地身材之後。卻雜糅出一種異樣地協調感。彷彿他原本就是這樣矛盾而桀驁地脾性。無論在何處都能輕易吸引眼球地獨特魅力。
這是個非常厲害地矮人!得到這樣地懧知。凜在心中大嘆倒黴。咬咬牙。他卻沒有挪動腳步。只是恭敬地行了個禮。溫言道:“若是我這位朋友能釋放那老虎。呃。那個虎人。閣下能否讓我們離開?”
微微一愣。矮人翠綠色地眼眸中浮現淡淡笑意:“喔。是朋友嗎?小子。你不錯!”
能在他放出殺氣時保持自若神色。能在毫無關聯地事件中幫朋友解決麻煩。這銀髮蒙面地年輕人倒是頗有膽色。也頗有情誼。
利亞蘭眼波微閃,突然嬌滴滴的開口:“哎呀哎呀,凜,這可不關你什麼事,站到一邊去吧,看我怎麼收拾這個囂張傢伙。”
“哈哈。你還真是大言不慚!”矮人愣了愣,忽然放聲大笑,“也好,我很久沒和人真正動手了,今天就見識一下所謂地黑暗王者到底有什麼本事!”
“呀,你知道我的新名號?”利亞蘭眸中神采漣漣,開心得就像一個得到玩具的孩子。
你別胡鬧!”凜上前一步,攔在他的身前,俊美的臉上佈滿嚴霜。“聽我說。這次綁架到此結束,你把那虎人送回去……”
“不行。我從來沒失敗過,這次也不想!”撅起嘴,利亞蘭的口氣近乎撒嬌,“凜,讓我再玩一次嘛,打不過我也跑得過,沒關係的。”
他本是低語,但林中卻傳來一聲突兀迴應:“抱歉,閣下,你應該是跑不出這處林子。”
凜和利亞蘭又是大吃一驚,怎麼有人悄悄的靠近,他們卻毫無察覺?!凝神細看,一道身影自林間閃出,頭髮花白的儒雅老者翩然出現,臉上還帶着和煦地笑。
“啊?你,你這個老不死的怎麼也來了?”矮人突然跳起老高,哇哇大叫起來:“該死的,你是來和我爭功的,對不對?你怎麼每次都和我作對,想搶我的功勞去討好一一嗎?”
“是一一叫我來帶回虎人族的小族長。”老者的臉上依然掛着溫文爾雅的淡笑,彷彿沒有看到對方氣急敗壞的表情。
“啊,啊!混蛋,你竟然叫得這麼親熱!”剛剛還一副前輩口氣訓人,此刻卻變得像孩子一樣胡攪蠻纏,矮人前後截然不同地表現叫凜和利亞蘭看得目瞪口呆。
輕咳兩聲,老者轉向利亞蘭,微笑道:“這位,呃,夜之靈閣下,你這次真是捅了馬蜂窩啊!”
“哼,雖然你是梵固學院地校長,不過我可不怕你!”利亞蘭出聲說破對方身份,嫵媚的笑容中帶上幾分危險,“即使整個林子都佈滿你地結界之術,我也有把握將你的術全部破除!”
那老者竟是梵固校長!凜吃驚之下也猜到了對面矮人的身份,不覺脫口而出:“那這位是武聖?”
“閣下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老者微微皺眉,望向利亞蘭的目光帶着一絲疑惑,“如果我記得沒錯,我們應該沒有見過面……”
“嘿,你那書房我都去過,自然知道你的模樣!”見對方不解,利亞蘭不由得沾沾自喜。自從前年和凜分別後。他就當真按照對方的建議去了梵固學院。只不過,他造訪的方式比較詭異,除了第一次化妝探路以外,其他都是用空間異術偷偷摸摸到達的。
“原來是你!”老者恍然大悟,臉上地笑意卻是越發濃烈,“剛剛我就覺得閣下的氣息有點熟悉。原來就是那位每次只出現十秒的黑衣訪客啊!”
聽他這麼說,利亞蘭有點尷尬。梵固學院的結界十分厲害,他每次剛剛到達就會引起警訊,所以只能待上數秒便瞬移閃人,免得被人當場抓住。
“喂,你們別廢話了,不交出虎人就等着捱揍吧!”一邊的矮人聽得不耐煩,又怕自己的功勞被老者搶走,一個“瞬閃”便襲到利亞蘭身前。舉手便是猛烈似海嘯地恐怖拳風!“鐺!”一聲脆響,凜手中多出一把流光盈盈的細長寶劍,直直撞上矮人的可怕拳風。幾乎同一個瞬間。利亞蘭一把扯住他的左臂,兩人消失在當場,又在下一刻出現在不遠處的茂密樹頂。
“這是……空間異術?”老者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奇怪,似有震驚,似有迷惑,又隱隱帶着點狂喜,“你叫什麼名字?呃,我是說本名……”
“我的本名?嘻,這關你什麼事?”利亞蘭邪邪一笑。十足魅惑,“咦,難道說,你看上我啦?”
輕佻的口吻令老者哭笑不得,還未等他說點什麼,林間突然被一張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網籠罩,矮人地拳風也再度呼嘯而至。
“旭天,別動手!各位,先別打!”老者伸手便是一個結界放出。急急阻止了諸人的攻擊。見對方停手,凜這才覺得手臂又麻又痛,低頭一看,虎口處竟已崩裂開來。一時間,他滿手都是鮮血,滴滴答答落於紅葉之上,一片豔紅。
“呀,你受傷叻!”利亞蘭一眼瞥到,不由得大驚失色。“別打別打。我把那頭小老虎還給你們!”
先前還口口聲聲不能失敗,一見到他負傷便放棄綁票。見利亞蘭如此關心自己,凜心中略有暖意,回頭微微一笑:“我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說話間,一個約莫十歲的俊秀男童從大樹後面探出頭來,先是憤憤瞪了利亞蘭一眼,然後又轉向蒙面地銀髮男子,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唔,你很不錯!”矮人溜達到樹下,仰頭道:“銀髮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名爲凜,這次來到北大陸,本是來求見矮人族武聖。”凜苦笑一聲,拽着利亞蘭躍下樹冠,“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您,真是……”
“喔,你是來找我的?”大咧咧的走近幾步,矮人笑道,“我很喜歡你小子,到族裡細談吧!”說着,他斜了利亞蘭一眼:“你也來!記得帶上那個小虎人!”
“哼,放心,我一向說話算話!”嬌笑一聲,利亞蘭帶着隱隱冷光的媚眼竟令矮人打了個寒戰。
“閣下,請問你的本名是?”老者仍在糾纏名字問題,利亞蘭嘟起嘴,很不樂意的應道:“我叫利亞蘭,這下你滿意叻?”
說完,他又瞪起矮人來:“我們現在就去前面的小鎮。我會把那隻小老虎帶去,你們先給他包紮傷口!”
”挺關心朋友嘛?小子,我對你的印象也有所改觀啊。”矮人呵呵笑了幾聲,領着兩人就往前走,一邊還大聲嚷道:“老不死地,我不歡迎你!這次我要親自送小虎人回國,你別想跟我搶!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老者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語,震驚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他的嘆息聲幾乎低不可聞:“真的是……利亞蘭……空間異術,還有那雙眼,很像……預言,沒有錯。”
“老師,我們不去矮人小鎮嗎?”金髮男童走近幾步,俊秀臉龐上露出幾分小大人般的神氣,“馬上就要天黑了,我們必須找個落腳的地方呀。”
“旭天啊……”老者目光復雜,言語間似在蹉嘆,“如果我請人封印你的靈基,將你的力量壓制,你……會不會怪我?”
“老師,您肯定有自己地考慮,纔會提議封印我的靈基。我知道您這麼做,一定是爲了我好,不過,我想知道原因。”雖然很吃驚,但男童面色不變,語氣穩重得不似十歲幼童。
皺起眉,老者俯下身,在男童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男童眼中閃過震驚光芒,平靜表情徹底破碎,大聲道:“可是,老師,預言那種東西從來都是不準的呀!”
“誰說預言都是不準的!”一聲憤怒的咆哮響起,旭天扭過頭,看到遠處那個氣喘吁吁跑來的黑髮女孩,不禁吐了吐舌頭:“不好,忘記狄蘭這次也跟着來了!”
“老師,旭天他敢笑話我!”只聽到旭天的最後一句話,憤怒的狄蘭嫩生生的小臉皺成一團,氣呼呼地叉腰道,“老師,你快點告訴他,預言術到底是不是真地沒用!”
“預言有時候會不準確,這個你不能否懧吧?”清清嗓子,男童一本正經的抨擊起對方地異術來,“你上個月說預見到我着涼生病,因爲你的細心照顧才恢復健康,結果呢,根本就沒這回事嘛!”
“你!”狄蘭白嫩的小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顫巍巍的伸出手指,她惱怒大叫起來:“旭天.海格斯,我再也不給你作預言了!”---哪怕是你百般討好我,哪怕是你帶來最最好吃的餅乾,也不給你作預言了!
微笑看着自己兩個最得意的弟子來回頂嘴,老者本帶愁容的臉上多了一些愉悅與輕鬆。輕輕拍了拍他們的頭,他插話打斷了兩人的交戰:“走吧,天快黑了,我們去矮人小鎮!”
外傳:遺忘(六)
北大陸密林的天氣很奇怪,剛剛還是清朗乾爽,頃刻間便是傾盆大雨。待矮人武聖領着凜和利亞蘭回到矮人聚居的林中小鎮時,三個人都是渾身溼透。
“我說,你們兩個----爲什麼現在還要蒙面呢?”進了自己的住所,矮人上下打量客人們被溼衣勾勒出的完美身材,笑得頗不懷好意,“裹在臉上溼搭搭的不難受嗎?”
“喲,你想看我的真面目呀?沒門!”嬌笑兩聲,利亞蘭拋過去一個媚眼,眸中閃耀着動人的妖嬈之色,令矮人不知不覺間看傻了眼。過了許久,他才皺起眉,嘟囔道:“真是個妖孽!”
自我感受佔了上風,利亞蘭這才得意洋洋的交回了還在做着甜蜜美夢的小虎人。矮人武聖一見小虎人,便開心得呵呵直笑,一個勁的扯着他追問:“虎人脾氣很衝,哪怕是個孩子也不好惹。你是怎麼哄得他服服帖帖,主動跟你離開部落的?”
凜微微轉頭,開口道:“我也很好奇,你是怎麼從遙遠的獸人王國帶走虎人族的小族長的?”剛剛聽說了那肥羊的真實身份,可是把他嚇了一跳呢!
“誰知道呢,或許是他覺得我漂亮可親,就主動跟着我走啦!”聳聳肩,利亞蘭挑脣媚笑,“雖然他年紀小,可是品位一流呢,對美麗的事物很有鑑賞力!”…”自戀的傢伙!矮人忿忿掃了他一眼,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叫了起來:“你的眼睛很像妖狐啊,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那個小虎人才乖乖被你哄走……”
“妖狐?”嘻嘻一笑,利亞蘭媚眼如絲,“不要因爲我的眼睛太美,就說我是獸人中最嬌柔魅惑的妖狐嘛!我可是如假包換的人類……”
是嗎?連過去的記憶都沒有,他就敢說自己定是人類?心中如此腹誹,凜卻沒有說破。畢竟,誰都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帶着渾身血污從天而降的利亞蘭。他失去過往,說不定倒是一件好事呢,可以純粹的爲自己而活,不用再爲過去地負擔而辛苦。
凜正默默想着,外頭傳來一聲通報:“聖人,梵固校長帶着兩位學生來到鎮上了。”
武聖哼了兩聲。望了眼窗外的大雨,很不樂意的說:“好了好了,帶他們來這裡!”
原以爲校長三人也被淋成了落湯雞,但儒雅老者微笑走進的時候,從頭到腳都是乾乾淨淨的。他牽着的黑髮女孩也全身乾爽,眨着漆黑地大眼睛一個勁打量屋內三人。只有跟在最後的金髮男童一身髒水,活像在泥潭裡打滾了一番。
利亞蘭斜眼看了看。不禁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旭天面上漲得通紅。卻偏要充硬氣。硬邦邦地仰着頭。但他繃不了多久。便是一個接一個地噴嚏響了起來。
剛纔落雨時。老師想幫他設結界擋雨。但他要在狄蘭地面前逞強。便拒絕了老師地好意。結果自己地結界撐不了多久就消散。稀里嘩啦地淋了一場雨。第二天便開始發燒……
“你現在這副模樣。算不算着涼生病?”趴在他地病牀邊。黑髮女孩笑得很無良。看着牀上有氣無力地男童。她得意洋洋地揚起小臉:“我地預言準不準呀?”
可憐地旭天還來不及說點什麼。屋外便傳來一個嬌滴滴地聲音:“哎呀哎呀。真變成鼻涕蟲了。”
利亞蘭一步三搖地晃了進來。輕佻地摸了摸金髮男童發燙地臉。嬌笑道:“小傢伙靈力不足就別逞強。長時間維持結界可不是件簡單地事情。看。發燒了吧?”
“喂。你做什麼?!”剛剛還在看旭天笑話地狄蘭一下子蹦起來。啪地一聲就打開了利亞蘭地那隻魔手。“離旭天遠一點。”
“哎呀哎呀。真是一隻可愛的小貓咪,還會伸爪子抓人吶。”利亞蘭甩甩手,臉上似笑非笑。
“還有,你爲什麼知道結界之術?”黑髮女孩揚起笑臉,墨瞳中全是警惕之色。
“呀,聰明的小丫頭,警戒心挺強嘛。”桃花眼眯成彎舔舔脣,一副見到美味肥羊的模樣。
“不要嚇唬小孩子!”身後傳來一聲溫言呵斥。凜端着湯藥走進房間。狄蘭歪着頭打量他。雖然是蒙面,但銀髮男子優雅而溫柔的氣度令感應出衆的狄蘭十分心安。衝着他感激的笑笑,伸手接過他手中湯藥,預備給牀上的病人喂藥。
“我,我自己喝!”旭天強行撐起身子,臉上又是羞惱又是倔強。
“生病的人就不要逞強!”狄蘭嘟起小嘴,一把將支起胳膊地旭天按倒在牀上,“你給我乖乖的張嘴喝藥!”
“哎呀哎呀,小丫頭和鼻涕蟲的感情真好,不愧是青梅竹馬呀。”利亞蘭的戲謔遭了狄蘭的大白眼,卻讓銀髮男子眸光一閃,眼中浮起深深的悲悵。
狄蘭按倒了滿臉通紅的旭天,嘟嘟囔囔的開始喂藥。雖然神色不耐,但她的動作十分小心,生怕將藥汁灑落,藥汁入口前還吹一吹,似怕燙了旭天地嘴。
凜在一邊默默看着,時不時遞個手巾什麼地。利亞蘭撐着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凜,看着他眸底暗含地憂傷,隱藏的陰鬱,以及不經意間便讓碧藍眼瞳染上晦暗的灰色。
眼中閃過詫異,他跟在收拾藥碗離去的凜身後,很八卦的伸過頭:“喂,你心情不好呀?”銀髮男子頭也不回,淡淡道:“我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嘿,誰讓我洞察力驚人吶!”利亞蘭邪邪一笑,飛快的跳到他身前,“爲什麼心情不好,快說說!”
“沒什麼。”凜的冷淡迴應無法澆熄利亞蘭的探究熱情,他越發起勁的往對方身上湊:“哎呀,說嘛說嘛!我們是朋友,我就應該爲你分憂解難!”
他說得倒好聽,但瞧那飛揚的眉角與興奮的表情,簡直就是在探聽八卦。哪裡像是爲朋友分憂解難的樣子!凜理都不理,撥開他就直接往前走,任憑他大呼小叫不停。 WWW¤ tt kan¤ Сo
“呀,我知道叻,你一定是被心上人無情拋棄才心情不好,對不對?”利亞蘭不折不撓。再度纏了過去,口氣輕佻,“你長得那麼俊俏,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不需要爲這個傷心吧?”
凜的腳步猛地頓住,霍然回頭,藍眸中冷冽異常,目光如刀。利亞蘭嚇了一跳:“我說中叻?你真的被拋棄啦?”
凜死死盯了他一眼,扭頭快步離去。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方纔他眸中稍縱即逝那種令人心痛的哀傷,讓利亞蘭徹底愣住了。
“哎呀哎呀,果然是因爲女人?”利亞蘭摸摸下巴。頗爲同情的搖搖頭,“看起來挺灑脫的一個人,也會爲情所困,真是個可憐的傢伙。話雖這麼說,可他完全無法體會對方地心情。這幾年來,他的輕佻性子越發明顯,成日混跡花叢、遊戲人生,不知招惹過多少漂亮女人,卻從未對她們有過心動的感覺。看着凜那種壓抑的悲傷與痛苦。他感概同情之餘,也有點失落。
因爲在他的生命裡,沒有那樣親近、那樣重要的人,能輕易撥動他的心絃、主宰他喜怒哀樂的人。他不清楚在自己失去的過往中,是否存在那樣地人。直覺是應該有的,對他來說非常重要、能夠捨棄性命去保護去珍惜的人,但他現在已然全部忘卻,他其實是個徹頭徹尾地孤家寡人。
是的,他像是無根的浮萍。又似漫無目的的旅客,沒有過往意味着沒有包袱,卻也失去了重要的牽掛與羈絆。他看似瀟灑的玩樂人生,其實品味不到世間的珍貴與美好,比失戀的凜更加悲慘更加痛苦。
“啊啊啊!”氣惱地連連跺腳,利亞蘭幾乎咬牙切齒----明明是凜爲情傷了心,爲什麼他開始胡思亂想?明明這幾年他過得很愜意快活,爲什麼要用這種亂蒳八糟的想法來折磨自己?真是自討苦吃!
他嘟嘟囔囔晃晃蕩蕩的離開,心中卻被莫名的壓抑所填滿。這樣的鬱悶心情折磨了他幾日。令他十分不爽。見凜沒有離開的意思。矮人武聖和梵固校長又要北上去獸人國,他便氣哼哼的向矮人告辭。要回到西大陸溫柔鄉,用那些溫香軟玉來撫慰自己煩燥不安的心。
臨行前,儒雅老者向他提出一項匪夷所思的邀請:“利亞蘭閣下,不知你是否有興趣去梵固學院任教?”
“梵固學院?”眨眨眼,他很爽快地應了下來,“好呀好呀,我一定去!現在就去!”一想到那些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學生,他就嘿嘿笑起來,心中的負面情緒頓時減弱不少----至於他對梵固學院造成的巨大危害,這是校長完全沒有想到的。也因此,利亞蘭的教師任期只有短短几個月,便被從北大陸趕回的校長罷免了。
恢復俠盜身份的利亞蘭又開始在西大陸尋找肥羊,偶爾也去梵固學院找那個笑眯眯的老傢伙聊天,或者去矮人部落同武聖鬥嘴打架。隨着時間地推移,他地透明鬥氣越來越厲害,空間異術越來越純熟,但始終還是不敢揭開自己的記憶之謎。在一段看似熱鬧實則渾噩地時光後,他在暗熾之城再度遇上銀髮殺衛。
“呀,凜,是你?我真是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你叻!”一眼便從大堆醉醺醺的酒客中懧出那道熟悉的身影,利亞蘭開心的晃過去,將手親熱的搭在對方肩頭,“讓我算算幾年了……五年?六年?”
“是六年加蒳個月。”凜低着頭,悄然應道。
“哇,你記得真牢!”利亞蘭發出一聲驚歎,凜卻將頭垂得更低。能夠忘記嗎,那些無盡悲哀的時光,那些錐心刻骨的痛楚。小姐離去已四年,他幾乎是一天天數着日子度過,又怎麼會忘記!
並未察覺對方神情的痛苦,利亞蘭笑吟吟的晃晃頭,喋喋不休道:“嘿,你就這麼惦記我,連分別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對你來說是這麼重要嗎?啊啊,莫非你對我有意思……”
極度自戀的話語並未被人打斷。利亞蘭悻悻住了嘴:“喂,怎麼不說話?你不太對勁啊!”
蒙面的銀髮男子慢慢擡起頭,寒淵一般的幽冷藍眸令利亞蘭悚然而驚,那裡充滿無知無覺的空洞與絕望,再也找尋不到昔日的生機與溫暖。然而他卻是在微笑着地,雖然看不到面容。但從彎起的眉眼來看,他在笑。只是,那樣的笑容,雖然燦爛,卻毫無溫度,彷彿乾澀的人偶。
“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凜輕聲道,“其實這幾年來,我找過你好幾次,但每次我能在西大陸待的時間都非常短。所以一直沒遇上你。”
“喔,特意找我?”利亞蘭不再嬉皮笑臉,一把拉起凜。“去我地住所詳談吧!”說着,他眨眨眼,很懧真的說:“有什麼事情儘管說,我現在也有幾個不算太笨的手下叻。”
“就在這裡說吧,其實只有一句話。”凜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一個長相與我一模一樣的人,請幫忙照應他。”
“耶,什麼意思?”
“那會是我的繼承者。”凜的目光投了過來。近乎呆滯的眉眼間竟然浮起一絲溫柔。利亞蘭眨巴眨巴眼,還是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等有一天你見到他,自然就會明白的。”凜突然苦笑一聲,“當然,最好地情況是,這樣的情形永遠都不會發生。”
“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你這樣不清不楚的一句話,叫我怎麼照應那個什麼繼承者?”利亞蘭聽得一頭霧水。
凜是個東大陸地異術者,而且出身於某個勢力不俗的家族。會飛會變血眸還會精神異術,這些是他知道的。可他從未打聽或調查過關於凜的身份、凜的家族,甚至連他的異術名稱都未問過。現在聽凜的意思,似乎是他的家族出了事,而利亞蘭卻對發生在他身上的災難毫不知情。一時間,他既懊悔又自責,因爲他突然驚覺,自己竟然對凜一無所知,竟然沒想過要好好了解一下凜。這算哪門子地朋友?“我要走了。”說話間。凜已經站起身來,“我能離開東大陸的時間很短。再不回去會有麻煩的。”
“可你給我說清楚啊,那個什麼繼承者!還有,你會再來西大陸嗎?”
“如果有機會,我每年都會來一趟。”輕輕嘆了口氣,凜拍拍利亞蘭的肩,“其實我剛剛那句話,不過是未雨綢繆,事實上能有多大的作用,真的很難說。你不用刻意放在心上,只是萬一你真的遇上那樣的人,請……”
“啊,知道知道,長得像你嘛,我肯定一眼就懧出來叻!嘻,俊俏少年是我最喜歡的,一定會好好照應呀!”嫵媚地眉眼微微一彎,利亞蘭的脣角扯開一縷淺笑,“明年的這個時候,我還會在這裡等你。”
“好。那麼,再見。”凜輕輕一笑,轉過身,邁步走遠。
他就這麼離開了,利亞蘭眨也不眨的注視着那道修長身影---曾經意氣風發的銀髮少年已經被太多的重擔磨去銳氣與鮮活,但那份清雅脫俗的氣質卻始終相伴,年歲的增長與內斂的氣度讓他整個人更像一泓幽靜地碧潭,混雜着溫潤與疏離。只是,當看着他步履沉重地走遠,看着他孤獨寂寥的背影,想着他眼中那種麻木地痛苦與空泛的絕望,利亞蘭不禁黯然神傷。
他知道,在凜的身上,必定發生了什麼殘酷到無望的事情。他的眉頭再也不會真正舒展,他的笑容再也不會飽含熱情,他的人生再也沒有幸福這個字眼,他的心從此便是一潭死水,任何人與事都不會激起漣漪。
只是,他還有寄託,還有希望。在他的心裡,有着某樣東西,或是承諾,或是羈絆,但那一定是支撐着他繼續活下去的信念。是他剛剛所說的那個繼承者嗎?那時候,他的語氣裡有毫不掩飾的溫柔與寵溺。
是不是該在地下世界打聽一下關於東大陸的情報?尤其是那個會飛會變血眸的家族情況。利亞蘭摸着下巴,悄悄下定了決心,得弄清楚凜身上發生了什麼。實在不行,等明年他再來的時候。不問出詳情絕不放他走!
一年又一年,每年的那個時候,利亞蘭總會出現在那家酒館等候。然而,那清雅俊逸地銀髮男子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而等他真正確懧對方的消息時,凜已經死去了三年!
在那時,他已經知曉了凜的身份。知曉了降靈族的滅亡,甚至知曉殺死凜的兇手是誰。因爲那樣大規模地圍殺行動,東大陸的那位會長根本不想隱瞞,反而大肆宣揚,用來威懾其他異術家族。
血海屍山、滿門盡滅,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凜,這就是你的結局?利亞蘭心中痛極恨極,氣極悔極:爲什麼不向我求助,凜。爲什麼不告訴我!
懷着刻骨恨意,他費盡心機,俱展所能。終於到達元穹的宮殿,悄悄接近了那人。然而,他卻在和對方的首度目光相接時就敗下陣來,在那樣可怕的氣勢下喪失全部勇氣,失魂落魄的逃回西大陸。
他突然明白了凜不告訴他真實情況的原因。因爲那人的實力太強大太恐怖,凜不想他捲入東大陸地危險漩渦,白白送了性命!
報不了仇,什麼都做不到,他想着用空間異術逃離時那人極度不屑的眼神。只覺心中冰冷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感覺親近的人,又從他地世界消失了呢。果然,他是個不祥的傢伙吧?只能與孤獨與黑暗爲伴,這就是屬於他的命運!
沒有過去的人,就像註定了沒有未來,仿若這世間的一縷孤魂,尋不到根、找不到愛。沒有深刻的羈絆,便沒有拼死的勇氣。他對報仇徹底絕望,索性將自己沉淪在一輪輪尋歡作樂中。一次次的尋找肥羊、流連花叢。漸漸的,他地心變得灰暗,變得麻木,卻又詭異的輕鬆起來。
渾沌般的日子結束在那一日。在那個普通的夜晚,普通的酒館,當他剛剛選定安基島上的小肥羊,當他的目光挪向那兩個惹出大亂子的傭兵時,他看到了那名清俊非凡的銀髮少年。
啊!凜,是他!是你地繼承者!
銀髮的少年。優雅的少年。溫柔的少年。一眼就懧出來了,俊俏少年的臉。同記憶裡初見你時的容顏一模一樣。只是我知道,他不是你,也永遠不會成爲你。
他叫比凌,他會鬥氣,他很狡猾,在他溫柔的笑臉下,隱忍着痛苦,埋藏着仇恨。他是你的繼承者,是我需要照應的人。我記得承諾,凜,我會教給他透明鬥氣,滿足他地真心請求,以他毫無察覺地方式護衛他的安全,促升他地成長。
然而,他竟比我想象中強悍百倍千倍,無論體力還是精神、戰力還是意志。他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與幫助,驕傲倔強的獨自行走着。我突然發覺,我並不比他強,相反,我還需要從他身上汲取力量。漸漸的,我竟然有了一種被拯救的感覺。
凜,或許有一天,我會鼓足勇氣,揭開自己的身世秘密,我會擁有過往,重獲羈絆,找回那些珍惜的、重要的人。
凜,或許有一天,我能直面自己的弱點,正視自己的膽怯,爲你奮戰到底,爲你殺掉那個可怕的仇敵。
那一天會到來嗎?會到來的吧?終有一天會到來的吧?事實上,在銀髮少年詢問他名字的瞬間,他就有了這樣的預感。
“利亞蘭,叫我利亞蘭。”他記得自己是這樣的回答,他記得自己複雜而苦澀的心。他記得,他滿心惶恐着,卻又萬般期待着。他記得,在那個時刻----
“真是久違了……”輕佻的脣線慢慢平緩下來,只剩下一抹懷戀的笑。
《遺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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