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有聲音從遠處高空傳來,似惶急,似驚怒。緊接着,一道眼熟身影踏風而來,眨眼便閃至賽菲爾的身前。
“膽敢直呼我主之名,當真找死!”白淨少年一路疾奔,胸口劇烈起伏,面色發青,透着罕見的氣急敗壞。
賽菲爾瞧了一眼,心中微詫,嘴上卻是輕蔑笑道:“叫個名字而已,有什麼不敢的!”
----若是不敢正視直面、不敢稱呼其名,我又如何能打敗他、殺死他?這曾經令人戰慄的可怖仇敵,如今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個比她強大的人類罷了!
彷彿聽見少女的心聲,那張秀美無雙、陰柔異常的臉龐慢慢轉向她,一雙銀眸湛然生光,輝華熠熠流光溢彩。
“不錯,你有幾分眉的模樣了。”那人挑脣淺笑,帶着幾分陰柔、幾分清豔,有若絕色妖物一般,看得賽菲爾遍體生寒。
“主上!”風使急急回頭,“請許我生擒此女,獻於主上。”
那人微微挑眉,似對風使的突兀插話十分不悅。但略略掃過那張清秀白皙的年輕臉龐,他眸光微閃,出奇的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頭應允。
賽菲爾見狀暗暗吃驚。幾日前的半島海戰,風使被她打成重傷,加上一路疾奔耗力耗神,目前狀態極差。他怎麼敢在這時分貿然出戰?全然不符合他平日小心謹慎的作風!
不待她理清思緒,身周狂風突起,隨即化爲成千上萬的利刃攢射而來。風使此次出手兇猛而迅疾。賽菲爾急忙扭身退閃,雙翼翩飛間,倏忽飄出數百米。
誰料她身影未定,巨大地風之漩渦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身周,帶着可怕的吞噬之威。又有數百頭突兀而至的龍捲風,有如張牙舞爪的巨龍,在她身周盤旋吐射,幾乎要碾碎周遭一切!
眨眼間,天色便暗了下來。殺氣騰騰的風之能量狂暴般呼嘯,遮天蔽日來勢洶洶!蔚藍天際間,陣陣青色氣息急促翻涌,組成道道幽黑暴虐的猙獰龍頭,扭曲着翻騰着,將四周空氣攪動得如沸水一般----有若凝鍊到極點,狂暴到灼人的暴風之魂!
冷哼一聲,賽菲爾展開護體結界,隨即雙手快速結印,密密麻麻的透明形體立即出現在空中----有悄無聲息地幽魂、有嘶叫咆哮的惡靈。還有青冥閃爍的鬼火!那些漩渦與龍捲風一頭撞上陰森森撲涌而來的幽靈大軍,頓時撕扭絞纏成一團。=君 子 堂 首 發=
下方不遠就是喊殺聲沖天的戰場,一場盛大而恐怖的死亡交響曲正在那裡交匯激盪。有數不清的新生死靈在半空徘徊尖嘯,有用不盡的靈魂力量在身周縈繞歡暢!在這片時刻上演死亡的戰爭之地,賽菲爾哪裡會害怕風使的力量?!
咆哮風龍與幽靈大軍撞到一處,陰沉地天空中仿若掀起驚濤駭浪一般的狂潮衝擊。賽菲爾身周漾着星光般的淡藍色彩,低嘯一聲,整個人如離弦利箭一般射向風使,手上細劍寒光四射,隱隱約約帶着一股即將噴涌而出的鬥氣威壓。
這一擊勢若雷霆。重若千鈞!
賽菲爾幾乎與流光細劍和爲一體,驟然爆發出銳利兇悍的氣勢,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滔天煞氣,勢不可擋!
出乎意料的,最擅輕靈閃躍的風使面對這來勢洶洶的一擊。卻是不躲不避。反而凝起青黑之槍迎頭而上。一股瘋狂的氣息從他體內迸出,無窮戰意與殺氣貫徹天地,眸中閃爍着攝人心魄的利芒!
“轟!”
一聲驚天巨響,兩股可怕地氣息結結實實對撞一處,在空中爆開大蓬星屑般的青灰光華。似乎無窮的威壓從天而降,強大的衝擊波甚至將遠處酣戰的騎兵連人帶馬掀翻一片,隔得最近的幾十名異術者更是當場被炸得支離破碎。殷紅血沫與皮肉碎屑淒涼地漂浮在空中,血腥味漸漸彌散開來。當真可猙之極。
賽菲爾被強悍地氣勁衝開老遠。不禁震得頭暈目眩,嘴角也沁出絲絲血沫。過了片刻她才定神捲起翅翼。穩住身形立於空中。
眼見遠處身影翩動,風使閃電般衝殺過來,手中再度凝成青黑之槍。他身上並無盔甲,素袍在先前對撞中炸出點點焦黑,右胸處沁出的大片血色清晰可見----正是前幾日賽菲爾刺中的傷口,凜貼身攜帶的流光劍本就是切金斷玉的寶物,即使強如元素使,捱上一記後也不可能迅速恢復。
賽菲爾瞥見風使胸前鮮血急涌,殷紅刺目,眼角一跳,心中越發詫異----他已經重傷若此還要衝過來?這般兇戾到不顧一切的戰鬥方式,應該屬於那個變態水使!賽菲爾從未見過,這個素來謹慎小心、精明多疑的風使,會擺出如此一往無前、悍不畏死的決絕之態!
然而她卻是不怕這般地風使,因爲她地靈魂中早就銘刻下更加深重的狠倔決烈、無畏無懼!就來比比看,誰擁有更加悍勇堅韌地心!
戰意翻騰,無可抑制,觸摸着身周歡暢而冰冷的死靈氣息,賽菲爾那頭彷彿閃耀着無盡星輝的雪白長髮驟然變紅!
一瞬間,長髮如同浸染鮮血,豔麗紋路蔓延臉龐,碧藍眼眸泛起濃重血絲,猶如魔神降臨,傲然直立,不折不扣的強者之氣!
這樣獨特的戰鬥之姿,只屬於降靈族人的不屈標誌,已然數年未見的夢幻與真實!往日畫面在腦中陡現,風使眸中閃過異色,嘴角挑起一絲若無似有的苦澀笑意。^^君 子 堂 首 發^^
然而,他的衝勢並未停滯,周身殺氣濃重。猶如怒濤奔涌,滾滾而來,槍尖直指賽菲爾的心口----他似豁出一切般,只想取她性命!
翅翼一展,賽菲爾如箭飛射,舉劍疾刺!
獵獵風聲中,流光細劍聲如龍吟,爆起晶粲銀芒。少女地纖細身形透出悽豔血光,又有濃重灰氣縈繞。死靈氣息噴涌而出,身影比起方纔又快了數倍!
兩股磅礴的氣息幾乎令空氣都紊亂,身形衝擊之處,氣流發出“吱吱”的刺耳聲音。原本輕靈的風、原本虛無的魂,都在此刻化爲暴虐強橫的氣,在高空之上做最直接、最激烈的互擊!
“轟!”這一次的撞擊更加猛烈兇戾,兩道身影像是斷線的風箏一般被遠遠震飛出去。無比強勁地氣流捲起一道可怕的無形漩渦,猛烈墜擊於地面,竟在兩人身下的土地上砸出一輪方圓數裡的深坑來!
翅翼盡碎,賽菲爾“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身上一陣“喀嚓”作響。路維爲她精心打造的護身軟甲,竟然瞬間裂成片片!
呼呼風聲中,她急墜的身形分外顯眼。一蓬帶着血腥斑點的巨型藤蔓驀然衝入雲霄,將她穩穩託於半空。面目俊逸的男子從後扶住她的腰肢,助她挺直身軀,修長地手指輕柔抹過她脣角,清冷聲音中隱約帶着幾分心疼:“傷得重嗎?”
“你來了。”賽菲爾喘息將定,握緊身後精靈的手掌,低聲道,“我沒事……你小心些。晦月到了!”
她與他的靈基,對那人來說,都是世間少有的寶貝。曾經,她只願他遠離這種危險,然而她已漸漸懂得,逃避並不能帶來她想要的結果。直面與挑戰。纔是真正的解決之途。
永恆輕輕“嗯”了一聲,帶着幾分漠然,似乎並不驚懼恐惶。有些話,她不必說出,他亦能懂。
從那日許下諾言,此生唯願與她並肩前行,他便已做好準備,來面對今日一幕。勝或者敗。生或者死。對他來說,都不如身前女子一顰一笑。兩人握掌而立。共同對敵,纔是此刻的真實。即便同死此地又如何?這是他生命中必經的華彩篇章,也是他無可抗拒的命運。
驕傲如他,不會逃避,更不需賽菲爾的感激。他理解她,如同她認可他;他支持她,如同她信任他。無需多餘言語,只因他和她擁有一樣地驕傲與決絕。
下方傳來一聲尷尬的輕咳,賽菲爾這才注意到沿着藤蔓疾躍而上的黝黑武士,不由得瞪了永恆一眼----顯然,這是他默許的。“我方最強戰力都在此處了。”精靈卻似沒有看到她的嗔怪目光,淡淡說道,“利亞蘭,你還不出來?”
藤蔓之巔閃出桃花眼男子,依然戴着奇特的蒙面巾,脣角噙着輕佻地笑意。只是他目光中地不情不願,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哎呀哎呀,那個傢伙都來叻,你們跟他打是找死咩?!我幫你們逃跑就夠叻,爲什麼還得叫我來打架?”
“你能帶走幾個人?”賽菲爾瞥了他一眼,“逃跑?逃了一次,逃得了一輩子嗎?”
桃花眼一時語塞,賽菲爾不再理他,扭頭對精靈說:“先殺風使!”她抹去嘴角血跡,冷聲道:“風使本就身負重傷,剛纔那一擊至少要掉他半條性命!我們殺了風使,才能毫無顧忌的面對晦月。”
目光從永恆轉至叉子身上,遲疑了一秒,她終究還是開口道:“叉子,你不必捲入……”
“賽菲爾小姐。”黝黑武士彷彿沒看到對方突然改變的猩紅長髮與猙獰臉紋,面色平靜道,“這裡是戰場,而我是個戰士。”
血色少女微微一愣,隨即無聲而笑:“那麼……請叫我賽菲爾。”
“是。”定定望了她一眼,叉子依言改口:“賽菲爾。”
賽菲爾忽覺手掌一緊,接着耳邊傳來精靈清冽的聲音:“風使攻來了。”
擡眼便見血跡斑斑的素袍少年裹風衝來,賽菲爾心中震撼。拖着半死之身,他還要來戰?若是往日,他早就利用輕靈之風逃走了!
而伴隨着染血身軀一同疾衝而來的,是一股磅礴洶涌的暴烈之氣,青色光芒混着灰白之光,刺眼奪目,殺機滿溢。
這威勢極其驚人,比起先前兩擊更加強橫浩大,還未靠近便引得藤蔓四周空氣紊亂,氣流如沸水一般攪動不休,令幾人幾乎難以站穩。叉子與賽菲爾同時認出,那道灰白之光分明是八級以上的鬥氣。想來不到危急關頭,風使是不會將自己地鬥氣輕易示人,這一下他拼力使出,滿滿地拼命架勢,令人膽顫心驚。
“咦,他這麼玩命啊?”桃花眼驚叫一聲:“別硬抗,先閃再說!”
尾音嫋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當地。精靈緊緊皺眉,腳下藤蔓呼地一聲暴漲數倍,屏障一般擋在風使前方。他面色變得格外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氣,要以魔鬼藤來抵消這樣可怖的一擊。
“我來!”
“我來!”
趁精靈全力展開防禦,叉子與賽菲爾同時發動攻擊,狂暴的死靈之氣與猙獰的金色巨龍呼嘯而去,正正撞上風使的拼力雙擊。四股恐怖的力量在麗日下激烈碰撞,糾結磨噬,纏鬥不休,最終化爲一聲悶啞卻沉重的低鳴。
好似天崩地裂,金光沖天,暴烈氣流席捲天地,地面裂開數道大縫,無數鳥獸草木被捲入,變成破碎的塵埃。這一擊過後,空中再無活物,連向來無視攻擊的魔鬼藤都被迫卷着三人躲回地面。而賽菲爾這才吃驚的叫起來:“叉子,你剛纔的鬥氣……八,不,九級?”
叉子似也呆了一瞬,沒有想到自己情急間的全力一擊竟然突破了八級。
賽菲爾來不及細問,擡眼張望,很快便尋到半空中頹然斜立的風使。他面色慘白,渾身是血,胸腹處更被炸出幾個大洞,鮮血汩汩涌出,顯見是活不成了。
“風颯!”賽菲爾定定望住,喝問道,“若你想逃,我們很難追上,我很奇怪,你爲什麼會拼着重傷來戰鬥,甚至不惜一死?”
“因爲我想……親手殺了你。”艱難的嘶聲作答,幾縷栗色頭髮輕飄飄的垂落眼角,風使眼中的晶亮之光漸漸暗淡下來,眼神似有遺憾,似有解脫,閃動着叫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空中漸起微風,風使失了力氣,直直從空中墜落。然而在落地之前,他的身形陡然一轉,倏忽飄至遠方城垛之下,跌在爲元穹皇帝釋放法陣的那人腳邊。
“如此結局,你可滿意?”陰柔男子轉過臉,銀眸湛然,抿脣嘆息,“我真是太放縱你了。”
“謝,謝主上。”脣瓣艱難張合,擠出最後的話語。眼眸微閃,渾身是血的白淨少年于越來越濃重的血腥風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風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