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總會將同情心投向貧窮困苦的底層人民,但揭開世界的陰暗面後,卻是一個更加血淋淋的真相:即便都是底層,即便都是吃不飽飯,即便都有殘疾障礙,女性也是更容易被剝削的那個受難者。”
“有人會覺得流浪漢可憐,但他們給流浪漢送去過冬的衣服時,卻忘了,全宇安市幾乎沒有一個女流浪漢。有人會同情那些偏遠地區的殘障人士,但當他們爲殘障人士捐款捐物時,卻沒有看見屋子裡女性癡傻的笑容和遍身傷痕。”
“樑樹喜利用了他們這些心理,心安理得地當起來了人販子,爲你們賺了第一桶金。”
“所以我殺了他。顧檀這個孬種,他不敢——很簡單的事情。多完美的正義!”
看着面前笑得近乎孩子氣的男人,被自己用來綁顧檀的繩子反手綁住的松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我知道!你下雨天晚上出來做什麼!”
“我知道!”他喘着氣,一口氣說了出來。
“你出來殺人!”
“你總在雨夜出門,然後一定會發生命案。”
“法律是講證據的。”
顧虞的聲音依然平穩,笑容卻收斂下來,只剩淡淡一絲掛在嘴角:“即便我不出門,本市也經常發生命案。”
“但,並不是每樁命案都指向一個有潔癖的左撇子殺手!!”
“上個月十五號我跟蹤你,在深水埗跟丟,第二天報紙上登出,那附近發現有人被以鋼線勒死在暗巷之中。他是化工研究所的,明明前途無量!”
“唔?鉈無色無味,是殺人的極品,可惜吶,比較難弄到。這麼好的東西,只有化工研究所、化工試劑單位纔有,致死率很高,就算不死也成殘廢。你說得對,他不僅前途無量,還就是真兇。想知道原因嗎?很簡單,他吸毒了,還不上債而已。繼續。”
“上週一我跟蹤你,在碼頭附近跟丟,後來警方在水中打撈出一具屍體,同樣被以鋼線勒死。他只是一個養水仙的!”
“哦,你不知道嗎?這個小東西,也可以致命呢。水仙花根系的水和酒加在一起是有毒的。這個很容易躲過警察的審問,就說死者酒後誤服就可以了。他靠這個辦法殺了他老婆,把錢拿出去賭。沒用的東西。”
……
他還要說,卻看到顧虞慢慢停住了笑,慢慢直起腰來看着他,十分安靜。
“你,至少跟蹤我五次了。”
顧虞慢慢向他走過來。
那包裹在連帽雨衣裡的身形挺直如一杆標槍,冷酷而堅定。
“你之前,每天都在窺探我。”平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他的衣服帶着泥土和墓地的氣息,是一種死亡的腥氣。臉頰上都是剛剛浴缸裡面的水,順着頭髮流下來。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就是……你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黑瘋子!但是,但是我絕對、絕對不會說!”
爲了表示決心,松田拼命點着頭,樣子狼狽極了。
顧虞搖了搖頭。
“法律是講證據的。”他的語氣平靜而淡漠,沒有一絲溫度。
那雙手已經舉起來,袖子裡面是一節鋼線。
“等一等!”松田佑一目眥盡裂,幾乎用盡了力氣喊出來,“我可能……對你有用。”
“你?”顧虞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有什麼用?”
“你是左撇子,有潔癖,這一點已經變成你的標記,但是太明顯的特徵意味着暴露風險。
”
“你有沒有想過用別的方法?”他說,“比如,比如同態復仇原則?”
同態復仇原則是一種復仇習俗。在遭到外來傷害時,受害方給對方以同等的報復,以命償命,以傷抵傷,執行同態復仇往往由受害者近親進行。古巴比倫《漢穆拉比法典》和古羅馬《十二銅表法》中均有反映。當然,在法治社會,同態復仇是被禁止的行爲,因爲只有公權力纔有資格懲罰犯罪者。
“下毒殺人的,應當被毒死;交通肇事致死人命的的,應當遭遇車禍而死;溺殺他人者必須被淹死,縱火犯則應處以火刑,”
他說:“你不願意髒了手,但我可以幫你。”
顧虞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似笑非笑,“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還要狠。”
他裝作認真地思量了一會,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有意思。難怪宗野器重你。可是,我已經有了一個好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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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松田伸出手來,可以看出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是準備殺人的姿勢。
“到此結束吧。”
那雙眼裡有着仿似億萬光年外的琥珀色星光,遙遠而又寒冷。
沒有一絲呻吟。
骨頭碎裂的聲音,炸開在耳畔。
……
很久之前。溶屍案歷時兩年後在高院上訴重審,女被告當庭翻供,承認一切罪名,顧姓男被告則表示毫不知情,而梁姓女被告更在庭上下跪,聲稱男被告完全無辜,五男二女的陪審團經過三小時商議, 終於統一意見……
法庭上議論紛紛。性、金錢、情殺、肢解、溶屍、反轉、偵探成嫌疑人……這個充斥了各種看點的案子還會繼續佔據報紙版面一段時間。
人羣散去。
一個人依然坐在旁聽席上,安如磐石。
他穿着深色三件套西裝,戴着淺灰色的無框眼鏡,眼珠在鏡片後泛出黑色的光澤。
這是個異常英俊的男人。最突出的是他的眉毛,長而烏黑,沿着眉骨向上揚起,有種雕塑般的立體感,從眉心至鼻子往下,像一道峻峭起伏的絕壁,延伸到輪廓分明的嘴脣處抿緊,最後在下巴那裡,以一個完美的,微微上翹的弧度收住。
他神情威嚴,看起來像大衛王一般凜然不可侵犯。
“宗野君,”松田走到他身邊坐下,“找了半天,你原來在這裡……你對這個案子感興趣?”
男人慢慢地說:“你有沒有聽說過鬥魚?”
松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什麼?那跟這樁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有的人,就喜歡看鬥魚自相殘殺。”
如果要用一個詞形容當時陷入輿論危機的顧檀,大概就是——理性。
沒有人見過他情緒失控,他永遠從容不迫。
他整個人都帶着一種冷冽的,刀鋒般的光芒,令人着迷。
“我認識十七歲的他。現在的他,不過幾年而已,氣質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松田看了一眼被告席,面色一下子大變。
“我……我有一件事情,想、想告訴宗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