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男緩緩走到城樓下,他指着城牆上三個字,手指輕輕發出咔吧作響的聲音。他對鍾原川說:“世界再變,我只有封印了你才能阻止那些人索你性命。鍾原川,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鍾原川呆立着,良久才說:“辛苦了。”
正在這時,遠處吹來一陣狂沙,清澈的空氣一下子渾濁不堪,朱貪何忍不住咳嗽幾聲,這種咳嗽只是條件反射,廷尉他很快發現煙塵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根本沒有吹過來。就是這場沙塵,讓原本不清明的視線又籠罩上了一層灰。朱貪何往前挪動着,他的身子依舊不聽使喚,他只好打在這裡。
鍾原川的身影很快從煙塵中顯現出來。古老的城牆之下,羊角男身子虛張着,左手微微擡起,右手捂着胸口,一招朱貪何的視角,羊角男的身子還在抽搐,並伴隨着粗重的呼吸,以及難以下嚥的口水。他呼吸的聲音簡直成了這個死一般的世界中唯一鮮活的東西。
羊角男病怏怏的說:“爲什麼會這樣。”
他把右手放在垂到大腿,一滴滴鮮紅的血就順着羊角男的手慢慢落下,洛帶大地上,一種不可名狀的心酸佔據朱貪何的心頭,他覺得心中某個地方忽然破碎了,好像自己受了傷痛似的也跟着抽搐起來。
鍾原川微微揚起笑臉,他慢慢走到羊角男身邊,在三步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沒有爲什麼,我不想聽你嘮叨而已,這些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拍了拍羊角男的後背,這個人的身子慢慢皸裂,碎成一堆石屑,朱貪何不知道鍾原川用了什麼厲害的手段,至少在他看來,此刻的鐘原川真是恐怖。
羊角男碎裂的同時,朱貪何看見被羊角男擋住身體的人,這個人竟然也沒有臉,他不知道這個奇怪的空間爲什麼只有鍾原川有臉,難道這裡是鍾原川的內心世界不成。他想着,迅速打量着四周,周圍的白沒有給他一點有用的信息,朱貪何只好朝鐘原川看去。
鍾原川慢慢走近城中,岡澤城一下沸騰了。各種絢麗的真氣從各個方向波濤洶涌的飛瀉過來,像瓢潑大雨一般捶打着鍾原川,鍾原川的身子被真氣打出一道道血花。血花落在地上變成一條條細長的線,一直延伸到遠方。
鍾原川的似乎對自己的傷勢並不關心,他積蓄走着,期間有幾次差點跌倒在地,但他還會微笑着,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走。
朱貪何心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他覺得鍾原川異於平常的舉動似乎預示着什麼,當然,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了,根據他的判斷,鍾原川做事絕對不會吃虧,而且這個人面對對手所表現出來的決絕,即使算不上心狠手辣也讓人感到脊背生寒。所以鍾原川今天的舉動還是讓朱貪何大爲驚訝。
然而當我們接着往下看時,朱貪何恍然覺得鍾原川回頭看了他一眼,像被紗布矇住了眼一樣,朱貪何到底沒有看清朱貪何那個笑容是在一中怎樣的姿態中派生出來的,他只知道這回頭展現出來的感情讓他不知所措。
鍾原川回頭的瞬間,朱貪何好像被什麼鸚鵡擊中了腦袋,他掙扎着呲着牙,舌頭在牙縫裡顫抖,忽然軟綿綿的到了下去,一股腥甜的東西從嘴裡擠出來,朱貪何感覺連頭髮都豎起來了。
少頃,朱貪何慢慢睜開眼睛他看見天空又染上了清淡的藍色,天上的白雲也浮動起來,陽光順着他的眼睛落下,刺的他眼睛生疼。
朱貪何用手擋住陽光,他微眯着眼朝周圍看去,這裡沒有羊角男,沒有鍾原川,沒有滿地屍體,也沒有破敗的岡澤城。
少女與獵戶沉重的看着他們他。他們見朱貪何慢悠悠的醒過來,這才放下心來。
朱貪何着一睡
可了不得,按照少女的話說,朱貪何身上冒着光,像火一樣燙人,誰也不能接近,證據就是朱貪何躺過的地方,哪裡一片焦黑,與肥沃的土地不同,這塊地已經皸裂的沒有來一絲水分,縱橫的裂痕深的看不到底。
獵戶朱貪何搓着臉,他還沒有從之前的景物中跳出來,那個靜止的世界,那個血與硝煙的世界,到底代表着什麼,他始終不能理解鍾原川那最後一瞥,他很在意鍾原川的深意。朱貪何顯然還猜不出這個傢伙的意圖,但根據朱貪何對鍾原川的瞭解,那番古怪的笑未必是傳達一種信息,可能只是一時興起,擾亂人思路的惡作劇。
他甩甩頭,心道:還是早點離開這裡爲好。他對少女與獵戶說:“對不起,沒有幫上忙,這個地方有些古怪,我看咋納悶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早點回去?”少女歪着頭,衣服難以理解的樣子,“去哪兒?”
“當然是回到現實世界了。”
朱貪何看見獵戶臉上也掛着同樣的困惑,他低聲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多年,已經不想回去了。”獵戶對他說,朱貪何終於發現了獵戶的變化,他帶來的骨刀與長槍不知去向,鎖套被做成腰上的繫帶,弓箭割斷了弦拄在地上,完全充當了柺杖的職能,而箭矢也沒了箭頭,只剩光溜溜的一根根木棍。
朱貪何皺着眉頭,他問少女:“你的劍呢?”
少女認真的看着他,並沒有動,他遲疑着,從腰間抽出一把軟件,劍刃早爛的沒法看,似乎是被什麼磨的鈍了,上面還修羈絆吧,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它往日的風采,朱貪何張大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他不知道在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他們真的在這裡停留了好幾年?
這種荒誕的事情不會讓朱貪何輕易相信,他自嘲的嚥下一口氣,接着問:“我從昏迷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
“好幾年了。”少女用詢問的眼光看看獵戶,他見獵戶並沒有什麼異議,她又滿意的說,“從你身體開始發熱到現在有好幾年了。”
朱貪何泛着白眼,他心道:太好了,我竟然放出了好幾年熱量,說謊都不會找個好藉口。
他不容置疑的說:“跟好了,我帶你們出去。”
他說着轉身就走,但少女與獵戶沒有跟過來,這兩個人一直表現的很古怪,若不是這兩個人活生生的站在這裡,朱貪何都以爲這裡還是個夢境一般虛擬的地方。
朱貪何轉過身子,他散漫的看着呆然不動的兩個人,心中升起一股怨氣,但他不願跟誰翻臉,只好儘量是聲音平和下來:“有怎麼了,難道你們不想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獵戶不假思索的說:“爲什麼要離開這裡,這裡比外表好多了,我打算一直在這裡生活下去。如果你想出去,只管自己出去好了。”
“你呢?”朱貪何指着少女。
少女在猶豫,她的心左右搖擺,朱貪何只好試着勸她:“咱們押的鏢還沒有送到目的地,你打算半途而廢嗎,在這個地方即使生活很安逸,到底是個有限的小空間,如果你沒有追求大可在這裡度過餘生,只是你還年輕,有大好的青春與時間。人生只有一次,你甘願這麼白白浪費了最寶貴的東西嗎?”
少女嬌軀微微一震,兩行淚劃過臉頰,朱貪何沒有料到這些話會讓少女如此激動。這裡肯定有鬼,說不定少女是被迫留在這裡的,我得救她出去。朱貪何這麼想着,胸中不禁生出一種爽朗的快感。
他慢慢靠近少女,少女也慢慢靠近他,朱貪何匆匆看了獵戶一樣,獵戶正像獵狗一樣死死盯着朱貪何,這更加確認了朱貪何的猜想,少女是受
到脅迫才呆在這裡的。
這時獵戶低低說了一聲:“笨蛋。”便不在言語。
朱貪何不免得意了起來,他很少在混亂的事情中瀝青頭緒,這次他好像要出一次風頭了,朱貪何看着少女離他越來越近,腦子已經想着怎麼離開這裡了。
朱貪何感應得到不遠處有兩股不同的波動相互交織着,大概便是這個小世界與外面世界的接口,正因爲是接口,才使得兩股氣息擠在一起,雖然他對小世界的事情不瞭解,但不難想象,一個世界若是立足於兩外之歌直接之中,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破綻,這些破綻時刻提醒着人們這裡到底是哪裡。
朱貪何伸出手,他計劃着親暱的拍拍少爺的肩膀,溫柔的對她說:“跟我走吧,現在就走。回到現實的世界,完成我們的使命。”
少女似乎更直接,他一下子撲到朱貪何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看來少女真的瘦了不少委屈,雖然一切顯得這麼矯情,但一想到對方是個女孩,沒準沒受過什麼大風大浪,押鏢也是第一次,朱貪何很快便釋然了。他不知從哪裡竟然萌生出一股父愛,他像長輩一樣撫摸着少女的頭,心中漾起一股溫暖。
忽然他身子一震胸口莫名其妙疼了起來,朱貪何覺得整個人好像快要離開地面似的。朱貪何踉蹌着後退,猛的坐在地上,他看見胸前多了個窟窿,血從窟窿裡流出來。
他擡起頭看着天空,看着潔白的雲,他沿着連看着少女,看着陰沉的獵戶,他悔恨的看着一切,少女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她卻是在笑,笑的得意,笑的肆無忌憚,他的手上握着一塊肉,長長的指甲深深陷在肉裡,血液糊在手上,有的滴答着落在地上,更多的是順着胳膊流到了褲子上,她明亮的眼裡閃閃發光,朱貪何覺得這種光亮似乎在哪裡出現過,但具體在哪裡,他又想不起來。
事實上他的腦子已經不能正常運轉了,他看不透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胸口疼的厲害,他拄着地半跪着,朱貪何看見地上的人影慢慢向他靠近,他微微擡着頭,是獵戶。
這個人陰沉着臉對朱貪何面對面,他輕輕摩挲着朱貪何的臉,他說:“貪何,世間的事態複雜了,恐怕你不能走的更遠了,如此對你不一定就是壞事。”
獵戶的臉上法泛起一股紅暈。紅暈轉瞬即逝,但朱貪何從獵戶的口中聽出了鍾原川的聲音,他驚愕的看着獵戶,朱貪何勉強伸出手觸摸那張臉,乾巴巴的,臉上的皮被朱貪何扯的長長的,變了形。
朱貪何好像知道怎麼回事了,獵戶的臉上粘了假面,也就是說獵戶不是本身的面貌,甚至他根本就不是獵戶,而是專門等着笨蛋上門的傢伙,也可能是,朱貪何不敢想下去,他不想再身體最疼的時候對朋友失去信任。
朱貪何的喉嚨咕嚕嚕的響着,他不想讓嘴裡的這口血吐出來,朱貪何艱難的問着:“你是,鍾原川嗎?”獵戶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慢慢站起來,鄭重的看着少女,他對少女說:“我有點困,剩下的事情交給你了。”
少女嘴角浮起笑容:“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改變,爲何一直對這頭羊下不了手,着不像你。”少女說完利索的撕下面皮,露出一副朱貪何熟悉的面孔。
“何舟瑤?”朱貪何驚呼着,他心頭一陣,忍不住突出一大口血,“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何舟瑤從懷裡掏出一把蓍草,他修長的手指在朱貪何的傷口處劃來劃去,引得朱貪何痛苦的扭曲着臉。她說:“因爲你是我們的仇人。”
天空響起一聲清脆的撞擊聲,然後世界一下子平靜了。不知過了多久,天地塌陷,這片小世界成了另一副模樣。
(全本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