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貪何看着竹亭峰之主被撕扯的橫七豎八的一條條粗布衣服,亂糟糟的線頭在斷裂處像鬍子一樣生長。紅利透白的後背一道道深紅的抓痕,這個人挺直了腰朝竹亭峰走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四下張望,小偷似的縮緊了脖子。
藏書閣老頭莞爾一笑便不再關注兩人。他跳上大殿琉璃色的瓦瓴,緊緊攥着拳頭像一頭雄獅掃視地盤似的昂頭往山下看去。
朱貪何愁於眼中的鮮紅,身子還是半癱在地上,這時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猛的鑽進揹簍裡。朱貪何身子一沉,揹簍終於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他茫然的看着靜靜倒在地上的揹簍,這些交錯盤踞的藤蔓一點點變回原本古舊的深黃,朱貪何眼中的血色也清明起來。他難以置信的甩着頭,興奮的捂着臉,搓着眼,嘴咧的大大的,笑聲從裡面呼呼的出來,知道眼睛揉的又癢又疼,朱貪何才作罷,怪異的看着揹簍,他既好奇又害怕,甚至還有點小小的期待。
這時從符篆裡出來的,他可不知道什麼亡靈功法,只知道越是稀罕的東西越是有玩頭。他試着背起揹簍,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東西比泰山還中三分,朱貪何的修爲比之去年不知強了多少倍,若是讓他背上泰山,估計慢悠悠走上一里路不是什麼難事,而這個揹簍爬上他後背的那一刻,他兩條腿就不安的打着顫,身子沒有一點力氣往前走一步。
朱貪何仍下揹簍,撓撓第三根肋骨那裡,還是將他收入納芥裡。納芥一時也重了一些,嚇的朱貪何胡思亂想,他真不敢想象納芥裡的空間會不會被揹簍壓垮。
一切收拾停當,朱貪何沒敢多想,後山已經不能待下去,眼下只有會陪路峰纔是正事。一想到即將見到吳望,朱貪何心理忍不住興奮起來。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渾身一抖,空氣立刻渾濁了起來。他身上的粘液早就幹在皮上,粘附的灰也像長在皮上似的拍不下去。遠遠看去,朱貪何倒像個泥做得人,唯有炯炯有神的倆個眼珠子才能證明這是個實實在在的人。
陪路峰還是原來的陪路峰,牛羊的聲音在遠山飄蕩,青草在廣袤的大地上迎風招展,靜謐的風吹過他的鬍子跟頭髮,又自由自在的飛到別處。機警的狗怔怔的看着他,次吃卻沒有叫。
一切都沒有變,一切都像四年前,只是他變了,他的人生也變了,他不在彷徨,不再被動的尋找生存的機會。
朱貪何想爲了自己變強,他不想再被欺負,而不是單純的爲了去除雲樽身上的鬼東西。何況雲樽的生活似乎不那麼糟,他也就放心了。
陪路峰上沒有吳望,那個老頭不知道去了哪裡,朱貪何渴的要死,他摸到牛棚,怪里怪氣的瞅老牛一眼,忽然舒展出笑顏,從井裡提溜出一桶水,清澈的水倒映出他的模樣。
朱貪何忽而像被什麼咬了似跌在地上,少頃水桶落入井裡的聲音把他敲醒。
他難以置信的摸索着自己的臉。那是一張多麼憔悴的臉。血色在臉上沒了一
點光彩,乾澀的嘴脣上節了一層死皮,死皮上澆了一層略微發黃的東西,他臉上滿是一簇簇黑色的沙土與乳白色的東西。頭髮遮住兩隻眼睛,稀稀疏疏的掛在額頭上,有的垂到了鼻子,與鼻毛黏在一起。滿嘴的鬍子四散的長着,盤在滿是雞皮疙瘩的脖子上,不是惹來幾隻蒼蠅,撓的他渾身癢。
“這是我嗎。”他整理着思緒,手指不住的攢動。遭遇過一場災難的他活像剛從墓地裡爬出來的腐屍。朱貪重新從井裡提出水,嫌惡的說,“我這樣子還怎麼見人。”
收拾了整整一晚,朱貪何終於把自己泡在水裡西乾淨了,又透出吳望灑在腋下取出狐臭的粉末。他打了個噴嚏,滿意的聞着身上的香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感覺自己一夜之間就好看了。
朱貪何換上好衣服,輕輕的摸索着上面的繡花心道:無論如何,這次一定不能再把衣服弄破了。我的衣服啊,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他哈哈一笑,瞅一眼努力往上爬的朝陽,主峰走去了。
像往常一樣,朱貪何蹲坐在主峰練武場,這裡已經多了一些新鮮的面孔,那些他從來沒見過得到人不是也驚奇的往他這邊看,洗的乾乾淨淨的朱貪何沒有一點修士的架勢。總的來說,他的外貌還嫩的像小孩。小修士們看着這個似乎不必他們大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躺在陰涼下享受,而他們卻要盯着大太陽苦苦修煉,自然一萬個不願意。
朱貪何看的出來他們的不滿,若是以前,他大可以挑釁似的煽風點火,引得一羣小子恨他咬牙切齒。現在他沒興趣逗師弟們開心,在外面受了那麼多罪,他只想先停下來歇歇腳。修爲什麼的也不急於一時。此時已是融合期的他積攢了足夠的精氣,加之體內的妖丹雖然已經融化,狂躁的能量大半被朱貪何禁錮住,只等突破時當東風使。如果他預料的沒錯,心動期什麼的不是問題。
那些弟子似乎越看越不爽,好在有領隊是弟子看守,否則朱貪何一點也驚訝這些人能張着人數教訓他。
一天漫無目的的轉悠倒讓朱貪何得到了不少消息,諸如後山的動盪啊,掌門的重傷啊,四防修士的挑釁啊,甚至連藏書閣老頭的往事都抖出來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宇文山唯藏書閣老頭馬首是瞻,整個門派籠罩在一篇質疑中,但他沒有聽到陪路峰的消息,沒有吳望的線索。
朱貪何百無聊賴的捻着頭髮,把臉側向一邊,滿是愁容的說:“這個老東西死哪兒去了,我好不容易逃回來,也不出來迎接一下,難不成出事了。”
他甩甩頭,他在陪路峰的那段時間裡,吳望幾乎是無所不能,對自己的行蹤瞭如指掌不說,還每每說出朱貪何感覺神乎其神的話來。總的來說,那個老頭快成神仙了,多半不會出事故。
比武不知爲何忽然終止了,只分出幾個從人羣中冒出頭的人來。荊墟自不必說,這個怪胎簡直到了妖孽的地步,小小年紀就到了心動後期,受各峰掌教
的青睞,弟子中大多看好他,認爲這個年輕人有希望成爲掌門的接班人。
對於這種傳聞朱貪何只能一笑置之。荊墟是修仙世家的天才,以後肯定會掌管荊家,宇文山可不會冒險讓一個有背景的人接管門派,誰能保證荊墟不會把宇文山變成荊家的練武場。
這個比武涌現忽一個叫做尺懷意的人,此人接觸不深,只從弟子口中隱隱聽出此人的厲害。有人把他與介託比,但但荊墟好像格外鶴立雞羣,整個門派三代弟子中只有他是行動後期,介託與尺懷意都是中期,甚至介託似乎比尺懷意略矮一籌。
雖然何舟瑤四年間沒有露過面,對於她的傳聞可不在少數,有人說他的修爲已經可以與荊墟媲美,有些見過何舟瑤的老弟子甚至對她的容貌侃侃而談,爭吵的人多了,連朱貪何也不禁想起這個拿着一把蓍草,鄭重其事爲他算卦的姑娘。
“多麼愚蠢的人啊。”朱貪何自嘲的笑笑,時光帶走了太多東西,轉眼間他已經20多歲了,在岡澤城的那段時光,他以爲自己的20隨已經結婚生了孩子,繼續操持着雲樽的日常生活。他以爲人生就該如此,但如今卻走上了修仙之路,而且在沒有回頭。
相見的一個沒有見到,不該見的卻在不遠處晃動。朱貪何靜靜的看着衆星捧月似的荊墟,心中五味雜陳,同事一起進入宇文山的弟子,這個睚眥必報的戰鬥狂已經成了宇文山第一天才,自己卻在融合期苦苦掙扎。他轉頭背對荊墟,默默的走開。
陪路峰上沒人打擾他,朱貪何小心翼翼的躲在吳望的小屋裡,他的真氣像一陣陣煙塵着籠罩着朱貪何。朱貪何慢慢釋放了妖丹狂暴的精氣,骨頭立即發出一陣不安的噼啪聲。
隱隱的陣痛讓他僵硬的臉上堆起一道道痛苦的鴻溝。他牙齒撞的咔吧作響,嘴脣半張着咧向一邊,呼出的氣也帶着濃濃的真氣。這種突破與朱貪何之前的突破完全不一樣,此時他已大汗淋漓,爲了與痛苦抗衡,他的指頭死死掐着胳膊,生怕萬一頂不住功虧一簣。
朱貪何的指頭深深陷在肉裡,胳膊被他抓的千瘡百孔,而真氣還在肆虐,先是在丹田裡掀起一陣陣風浪,等他稍微放出一點氣息,真氣又順着細細的縫擠出來,擰着他的穴脈,剜着他緊繃的肉,他的經脈也承受不了過於猛烈的真氣,一根更倒向一邊,有點神志鬆垮垮的躺在血肉裡,竟然一時不能流通。
朱貪何這回算是栽了,他根本沒有顧忌過人類吸收妖獸的精華所付出的代價。脆弱的人遠沒有妖獸那般堅韌的體魄,人與妖獸雖都是吸收天地靈氣,但妖獸的靈氣更多的是原始的自然之力,什麼樣的靈氣都能那入懷中。可人類沒有那麼好的兼容性。因體質原因,大部分純淨的真氣都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煉化,才能安然的戴在丹田的。
沒有基礎知識的朱貪何一旦開始吸收妖丹,命運可想而知,俗話說:不做死就不會死,這小子作的一首好死,即使不死也得半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