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一個新鮮,廣袤,極具誘惑的世界,身負重任的朱貪何等人踏上征途時,絕對沒有想過世間的事情其實是倒置的。
那是離開宇文山的第二天,幾個人正在探討下一步的計劃。雲樽與鍾原川打算回岡澤城看望鄉親父老,南都峰一脈,以時逸採爲首的執意先回丘向城,也是看鄉親父老。兩方爭執不下,誰都沒有意識到,去岡澤城必將經過丘向城。在爭吵中,不知道誰怪叫了一聲,於是怪叫一聲接着一聲,時逸採叉着腰單挑鍾原川,兩人吵的熱火朝天,但一下子被怪叫驚的閉上了嘴。
他們尋聲望去,一片茫茫的草地,風吹過去連點會都看不見。六個人等着眼珠細細搜尋,倒是在一個大坑裡找到了聲源。
不知是冤家路窄還是世界太小,他們遇見的這些人以前見過。不是別人,正是朱貪何去丘向城路上碰到的那些強盜,那些自稱清風門弟子的攔路虎。此時他們衣衫襤褸的瑟縮在洞中,哀愁的發出奇怪的叫聲。
鍾原川定睛一看,哈哈笑了起來。笑聲擲地有聲的砸進洞中,他蹲下來,提着嗓子說:“呦,幾位又見面了,今天是演的哪一齣啊。”
強盜們聽了慌忙擡頭去看,皆是滿眼淚花。獨眼龍更是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可遇着活人了。好漢快救我們出去,這裡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等會,先問清楚。”時逸採喝止,他目露兇光,不忿的說,“這些人作惡多端,風氣不正。多困他們幾天也無妨。肯定是哪位仁人義士把他們放逐於此處的。”她便說邊圍着洞口走來走去,不時往下瞥一眼,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讓她特別自在。
雲樽也附和說:“當初貪何在他們手中吃了不少苦,不能這麼輕易就放他們出來。”
幾人竊竊私語間,只聽洞中傳出細小的低語“大哥,是白色的”,然後一陣七嘴八舌後,聲音一下截斷,成了痛苦的哀嚎。在炎炎夏日的觸碰下,那聲哀嚎也像泡沫,一下子四分五裂。四周靜的出奇。
聲音傳入朱貪何耳中時,雲樽下意識的看向時逸採,後者細膩的臉一下子紅了。狠狠的回瞪了一眼。
寂靜的空氣很快被不安取代。洞中的人又開始不住的哀求,介託有些動搖,他半是遲疑,半是畏懼的說:“這些人真麻煩,救還是不救。”
時逸採扯着嗓子大聲喊道:“救他們對我們有好處嗎。咱們有任務在身,何必再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快走了。”
強盜急忙說:“好漢且慢,我們有重要情報可以提供,只要諸位救我們上去。拜託了,我們不想死在這裡。”
朱貪何驚訝的看着這些昔日囂張成性的人,不相信這些人有等價的情報:“說來聽聽。不管你們說的情報值不值這條命,我都會救你們出來。”
強盜們一陣沉默在,在時間慢慢流淌的小河中,人們把思緒扎進泥裡,揣度小河的情懷。但朱貪何沒有那麼多精力陪他們浪費時間。在久久沒有得
到答覆後,他站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擡腿要走。
這時,洞中才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有人僱了殺手屠村。”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六個人立時僵住了,連正在氣頭上的時逸採才嚇的不知所以。她膽怯的縮了縮身子,緊靠着鍾原川,好像村民正爬將着向他索命。鍾原川避嫌的後退一步,差點踩到介託的腳。介託已然石化,大概多踩幾腳,這個人也不會從震驚中醒來。
其餘三人,雲樽滿是醋意的斜眼瞅着時逸採與鍾原川的舉動,將強盜的話置於千里之外,何舟瑤一直在發呆,估計也沒有聽到強盜的話。朱貪何抽搐了一下,接連是一系列的抽搐,他極力表現出一副泰山本與前面不改色的模樣,只是失敗了,顯得特別滑稽。
鍾原川噝的一聲吞進一口氣,深深的說:“好冷的情報,大熱天的開什麼玩笑。”
強盜擡起頭,正是一夥人中領頭的獨眼龍,這人睜着一隻眼說:“是我們親耳聽到的,如果不信,好漢可以救我們上去,我們帶路去那所村落。”
何舟瑤吶吶的說:“看你們也不想說謊的模樣,我相信你們。”
朱貪何懷疑的看她一眼,心道:自始至終都在發呆的人怎麼看得出人家是不是在撒謊。他舔舔嘴脣,雖然有些不甘願還是開口說道:“萬事小心一些爲好,這樣吧,你們看着他們,我帶一個人去找村子,若是屬實大可以放他們出來,否則,本着爲民除害的原則,咱們完全可以把他們活埋了。”
鍾原川點頭稱讚:“好主意,我也去,萬一突發意外也好有個照應。咱們就帶那個獨眼龍去村子。以我的修爲,能控制住他。”
就這樣,雖然大家都不情願,朱貪何與鍾原川最終還是帶上了獨眼龍,踏上了所謂的血腥之路。
出乎所有人意料,何舟瑤一改怯生生的模樣,硬是要隨兩人去村子。並聲稱自己能感知周圍的氣息。這一點在雖後山時有所展現,朱貪何還是不願意帶着一個女人。但事實上,雖然何舟瑤與他修爲相近,但瞞着湘楚偷偷帶了納芥,其中不乏逃跑保命的符篆的少女,論綜合能力在朱貪何之上。
時逸採也很放心這個師妹,只是到了最後,去村子的人選還是隻有朱貪何與鍾原川。
伴着炎炎夏日別樣的灼熱,朱貪何等人終於要去所謂的村子。他問獨眼龍怎麼得到的信息。
他仔細留意了獨眼龍的表情。對方心有餘悸似的結結巴巴的說:“本來我們好好的在崇阿城外做生意,這季節正是旺季,我們心裡癢癢,劫了一家大戶,沒承想,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麼商人,而是殺手,他們幾下子把我們打暈,用車拉到偏僻的地方。我多留了個心眼,邊裝暈打量四周的情況邊聽他們說話,竟然被我聽到了不該聽的。”他的嗓子抽噎了一下,好像被什麼卡住似的。
“繼續說。”朱貪何催道。
獨眼龍軟綿綿的點頭,驚恐的說:“他們竟然要屠村子,還專門獲取了信息
,趁村中勞壯力不在,先殺了老弱,還得拉到僱主那裡驗貨。天哪,我說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都不敢相信世上竟然還有比我們更壞的混蛋。”
朱貪何與鍾原川被他的話逗樂了。他忍住笑意,責罵道:“知道自己是混蛋就好好改邪歸正,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壞蛋。你一身本事,做個賞金獵人豈不更好。”
獨眼龍連連稱是,醞釀了一下又說:“小的從小沒殺過人,那幫畜生太喪盡天良了。整整百條人命就那麼沒了。滿地都是血。我實在裝不下去了,逃跑的時候被他們抓住,醒過來的時候就在大坑裡了。一連好幾天都沒吃沒喝。”他黑乎乎的大手在臉上擦來擦去,鼻涕與眼淚被擦的滿臉都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已經良心發現,隨我們調查此事也算告慰村民們的在天之靈了。”鍾原川搖頭晃腦的說着,心中卻在尋思着百株魂魄的去向。若是人作惡倒還好說,如果是妖魔惡靈之類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但有違天和,更是大陸上人類絕對不容許的事情。惡靈的壯大不但危機人類的生存,甚至對整個大陸都是災難。這也是爲什麼有惡靈的地方,修士都很自覺地打着正義的大旗討之。
朱貪何沒鍾原川見識廣,不會想到惡靈之類的魔物。他只想着抓住那羣殺手,把他們的心摳出來榨汁喝。雖然有點重口味,他還真是這樣想的。
懷有英雄情結的人不在少數,但如獨眼龍這類的很稀罕。他一邊走一邊罵,不知不覺竟然罵了半天,非但妙語連珠,越罵越精神,越罵越來勁,走到這裡終於戛然而止,瑟瑟發抖起來。他哆嗦着悄聲說:“村子就在前面,我不敢進去了。好漢自便吧。”
鍾原川嗤笑着拖着獨眼龍往前走。後者殺豬似的吼叫。衰草連天的曠野迴盪着這般奇怪的聲音。朱貪何眺望前方,確實有個村子,炊煙裊裊升起,縱橫的阡陌上慢慢爬行着小黑點,偶爾幾聲牛的低吟飄過來,他知道應是獨眼龍所說的村子了。
他捧着獨眼龍的頭,問道:“是這所村子嗎,看好了,什麼事都沒發生,沒有血腥味,沒有屍體,沒有殺手,你在騙我們。”
他睜大眼,使勁的搖頭,扯開衣服撕心裂肺的說:“好漢冤枉,我雖然不是好人,卻從來不拿性命開玩笑,小人親眼所見,當日真的是血流成河,滿地的血像長在土裡似的,挖地三尺都是紅色的,還帶着臭味,不是今天這個樣子。怎麼會這樣,一定是哪裡出錯了。”他碎碎唸的嘮叨,拍打着腦袋,揉着眼睛掐着腮,村子依然安靜的躺在大地的肩膀上。
鍾原川放開獨眼龍,對朱貪何說道:“既然已經到了這裡,我們進去看看吧。”
朱貪何狠狠的瞪獨眼龍一眼,隨着鍾原川進了村子。
獨眼龍雖然怕的亂哆嗦,到底還是有些氣概,間倆人都揚着頭進去了,這時候他他可一跑了之,但是沒有,他急忙追上朱貪何,緊緊跟着他,眼睛像探照燈似的死死盯着四周的風吹草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