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貪何已經不知道掙扎了多長時間,意識尚且沒有模糊,直覺也能勉強清醒着,但那曾經一度發出灼灼熱火的眼睛,竟是一點睜開的力氣也沒有了。
很漫長的時間,久到時間走出了他的感知範圍,久到他自己也忍受不住無盡的死寂,久到他的掙扎彷彿一道驚雷似的劈開眼皮,四周的景物決堤似的向他涌來。朱貪何這纔在昏昏欲睡的從假寐中活過來。
他看見火光在林間跳動,新鮮的空氣魚貫而入,在他脣邊低吟幾聲又狡猾的溜走。孤傲的火焰抖擻着精神,向這裡駛來,朱貪何不禁眯起眼。
穿過火光,一張滿是疲倦的臉映入眼簾。對方清清嗓子說道:“你醒了,十日之期已到,我來看你的。”
朱貪何氣急敗壞的說:“我快被他們打死了。有吃的嗎,我餓。”他頓了頓,低聲說着。
吳望被朱貪何逗笑了,被打的渾身淤青的人還有閒心管肚子那點事,朱貪何怪異的邏輯思維讓這個老頭開懷了一把。他說道:“陪路峰沒有廚房,明天自己去主峰找吃的。”說完,他不理朱貪何,徑自走了。
被無情扔下的朱貪愣了半天,左看右看,還是難以相信這裡是陪路峰。他仔細回憶山上的一草一木,與眼前的這番景象相差太多。
他扶着腿站起來,向遠處眺望。一望無際的樹擋住了他的視線。朱貪何忽然喊道:“老頭,這哪裡是陪路峰,你玩我的吧?”聲音飄到遠處,惹來一陣狗叫。
朱貪何不禁鬼上身似的手舞足蹈。有狗叫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便不是他飽受欺凌的森林。想到那幾日受到的虐待,他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次日凌晨,關於陪路峰猿人的傳聞像風一樣散播開來。人們紛紛好奇的關注着這件好玩的事,但得到的消息只是如此而已。原始人,似乎誰也沒看見。所謂的消息在質疑聲中飄搖。
吳望領着朱貪何耳朵,責罵道:“看看你這副模樣,成何體統。給我洗淨了再出去。”
朱貪何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打瞌睡。他又累又餓,順着香氣不知不覺就到了主峰。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副鬼模樣帶來的震撼。他赤條條的身子滿是黑灰,一雙尖銳的眼睛露着野獸般的兇光。蜷曲的手又腥又臭,帶着點點血跡,悽清的早上,任誰見了這副光景,也絕對不會把朱貪何看做正常人。
他洗漱完畢,換了套嶄新的衣服,終於從野獸升級成了人。在人的世界裡,吳望告誡他不要露出野獸般的兇光。但他難以適應。整日奔波在生存與死亡之間,粗獷的森林已經把他打磨成了一個半獸。若不露出兇光,只能閉着眼睛走路。
那些所謂的原始人傳聞還被津津樂道,朱貪何已經大搖大擺的闊步到了廚房。他供着身子,警覺的靜候片刻,確認沒人才小心翼翼的溜進去。他愕然,又不是要偷東西,幹嘛鬼鬼祟祟。想着,直起厚重的脊背,瘀傷立即讓他不得不像刺蝟似的蜷縮着。
伙伕爭分奪
秒的做着飯,偶然看見畏畏縮縮的朱貪何。他邊繼續手中的工作邊說:“這位弟子,吃飯時間還沒到,你來這裡做什麼,廚房禁止閒雜人等入內。”
朱貪何轉念一想,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的是宇文山的道袍,他可是名門正派的弟子。隨即挺胸昂頭,闊步走出廚房,忍受着飢餓,蹲在門口眼巴巴聞着香氣,聽着炒菜的聲音,不住的咽口水。
“這位師兄。”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傳過來。
朱貪何一怔,捂着臉問道:“叫我?什麼事。”他心道:是女孩的聲音,難不成她看到我沒穿衣服面目猙獰的樣子了。想罷,朱貪何滿臉通紅,轉身欲走。
少女急忙說道:“師兄好生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朱貪何牙都要笑掉了。他捂着臉,怎麼能看出來眼熟,八成閒的無聊,打算作弄他。
他大步流星的走開,不禁爲吃不到廚房裡的美食惋惜。
這時,介託靜靜的走過去,問道:“何師妹,你在這裡做什麼,廚房之地,不容閒雜人等靠近。今日我當班,就不責罰你了,快走吧。”
少女微微施一禮,終於怏怏的離去。
在吳望的帶領下,朱貪何終於如願以償潛入廚房,在他竊竊自喜時,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按照原先的計劃,朱貪何要在森林中修煉至少兩年時間,如今傷勢過重,只得暫時在陪路峰養傷。吳望把他的傷勢說的極其嚴重,本人卻不甚反感。幾日的休整,他的生命力已經飽和,雖然胸膛凹陷,並沒有影響什麼。
吳望沉吟半晌,鄭重其事的說:“朱貪何,爲師打算教你心法,等你修煉到開光期,再去山林歷練吧。”
“開光遙遙無期,到不了開光期我便不能入林了嗎”朱貪何問道,“我有足夠的手段保護自己,只要再稍微強大一點,絕不會像之前那般備受欺凌。”
吳望點頭又搖頭,不自然的撓着鼻子:“其實入林之前你早就可以築基,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想磨礪你的脾性。但現在看來,林中變數頗多,稍有不慎就會喪命。若想深入林中全身而退,至少要開光中期的水準。”
朱貪何不以爲然:“那我在林中修煉,熬到開光期不是更好。雖然總被打,這種修煉方式確實最有效的。”他倒是認準了死理死活不鬆口,見吳望老神在在的一副師傅樣,他也直起腰板裝出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實話告訴你。如今的山林已經今非昔比,部分野獸修煉出了靈智。老夫尚不能確定這些野獸遇到了什麼機緣,但那裡已經不是你這樣的小修士能呆的。”
朱貪何早就知道野獸有了靈智。鹿能感應到天材地寶,人形猴子甚至修煉的速度與力量節節攀升了好幾個層次,連呆頭呆腦的野豬也變得聰明瞭許多。種種稀奇古怪的現象已經不能讓朱貪何驚訝,他執意進入山林還有一個原因。那頭與他友善的鹿願意帶他去靈寶生長之地
。若不是如此,他的傷勢早該致命。
他納悶道:“那片山林是什麼地方,我呆了足足十天,卻沒見到一個人,是禁地嗎?”
“不是禁地。”吳望長吸一口氣,說,“是一頭妖獸的小世界。偶然被我所得,便用來作練武場。其內並不是空無一人,我一直在裡面注視着你。除我之外,可能還有人在看着你。”
朱貪何一驚,說道:“這麼說你都知道了?”
他苦笑:“有些不知道。中心被強大的結界籠罩,我的神識不足以破開阻隔。所謂的中心地帶,便是靈鹿帶你去的那片區域。”
他接着說:“這是我之前未曾碰到過的。老夫一共有二十名弟子,皆是從林中一路殺出來的。他們多是天賦異稟者,卻無緣與靈獸相見。你不一樣,不僅讓靈獸在外圍現身,甚至還受到他們的青睞。讓人費解。”他說着,眼光飄向遠方,真的皺起眉頭,做思索狀。
朱貪何雖然已經料到林中生物的不平凡,還是嚇了一跳。吳望都不能逾越的結界,竟然在自己不知不覺間稀鬆平常的來來去去。他極力表現的鎮定,最後還是怪異的扭曲着臉,被吳望看在眼裡。
他淡淡的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老夫修道多年,已沒了爭強好勝之心,只是想提醒你。作爲我的弟子,不要忘記說過的話‘守護身邊的人’。”
朱貪何好像重新認識吳望老頭。這個一度被作爲酒鬼的邋遢,竟然滿身正氣的說了正兒八經的陳詞濫調,雖然很不受用,朱貪何也得裝作很感動的樣子。
吳望好像真的信了,含情脈脈的看着朱貪何,像看一隻心愛的寵物。那般眼神,那般銷魂的嫵媚真是令人作嘔。
朱貪何恍然大悟似的說:“師傅,我尿急。”他在心裡咒罵,乍一看到吳望變態似的神情,總有一種像掐死他的衝動。
吳望拉住他,說:“你既已突破築基,想要更上一層樓便要學習功法。你可想過學什麼類型的?”
終於說了句有用的話。其實朱貪何早想好了,他習慣了用骨頭幹仗,所有絕學中青睞雙手武器。這個遍佈靈氣的大陸幾乎一邊倒的都在用寶劍,他也專門瞭解了一些信息,卻幾乎找不到關於雙手劍之類武器的詳細介紹。
當朱貪何誠懇的說出雙手劍是自己鍾愛之物時,吳望倒像如釋重負。他一絲不苟的說:“雙手劍由來已久。爲師有一則心法,你先熟記了,我再教你雙手劍。”說着,他在朱貪何手上寫了幾個字,轉身離去。
朱貪何楞了半晌,忍不住罵道:“神棍,直接給我不好,非要我自己去取。”他舉起手,好像那幾個字正在手間游來游去。
他得去宇文山的藏書閣,一個死一樣安靜的地方,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少有人光顧,時間久了,那裡更像一座鬼屋。想到鬼屋,朱貪何不禁與陪路峰聯繫起來。其它峰人丁興旺,熱熱鬧鬧,唯獨這裡冷的像冬天,甚至圈養在這裡的家畜也半死不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