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衆人似乎沒有感受到這個潛在威脅的怒吼,他們向朱貪何靠近,這個死了一樣的人除了喘息,沒有其他生命跡象。在太陽從山上悲憤的跳下懸崖,揮別最後一縷溫存,荊墟不自在的動了一下,大家這纔看到朱貪何胸前溫潤的鮮血,這樣的血的幽怨,終於讓人不由自主的對朱貪何唯恐避之不及。
“怎麼回事?”屈姓老頭質問,“是誰下的毒手,爲什麼每年都有不開眼的弟子,拼命的想置對方與死地。”
起初吳望的表情也同他一樣驚怒,活了這麼久,看過了山川大河,走過高原草地,總算明白生命意義的老人對於作踐生命的人深惡痛絕。當他謹慎的扶着朱貪何軟弱無力的身體,吳望才掩飾不住驚奇的失聲嚎叫。
不錯,是嚎叫,原本下定決心拼個勝負的一干人聽到長老鬼似的嚎叫,畏懼,怯懦不斷衝擊着他們脆弱的心靈。在他們盛滿紅塵的腦子中,一遍遍迴盪着吳望的叫聲。這叫聲像午夜急促的敲門聲。不知不覺,時間奪走了他們大部分熱情,他們只好尋求一種和平的方式。所謂荒謬,只是某些人對某些事做的某些定論。他們珍愛生命,並沒有抱着必死的決心闖上宇文山,尤其是看到半死不活的朱貪何,這種心理加劇了他們自以爲是的恐怖。
吳望長嘆一口氣,平靜的對屈姓老頭說:“師兄,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嗎,這小子在脫胎換骨。”
此話一出,屈姓老頭不禁打了個激靈,顫抖的說:“你說什麼,他是哪家的孩子,竟然有脫胎換骨的靈藥。不對,修仙世家的弟子我都認得,他是誰?”
忽然,荊墟昂起頭,爭辯似的說:“方纔大師傅對他另眼相看,只是因爲脫胎換骨的靈藥嗎,弟子也經歷過脫胎換骨,弟子的資質不在這人之下,荊家底蘊十足,若論能力,我一定在他之上。”
吳望茫然的聽着,他的靈魂去了另一個地方,他悵然若失的說:“若是服用了靈藥還好,但是根據我們收集到的信息,朱貪何只是一個富商家的下人,沒有靈藥可用。而且,他不會道法,這麼流乾血,退去舊皮,打亂經脈,重組軀殼,這等神蹟,實在令人驚恐。”
衆人譁然。其中不乏修仙世家,對脫胎換骨這類事自然不陌生,依吳望老頭所言,朱貪何可就值錢了。歷史上自行脫胎換骨的,無不是驚才豔豔之輩。這些天才若能順利成長,完全能代表一個輝煌的時代。前路同樣坎坷,巨大潛力的背後,是萬千想置他於死地的人。風雨欲來之際,似乎真有某種微妙的東西悄悄發酵。
屈姓老頭膽寒的看着朱貪何,他往前走幾步,侷促的心理讓他無法再邁出一步。老頭壓低聲音,說:“此事切不可宣揚。事情還沒有定論,至於這個孩子,先把他安頓在山上。吳師弟,這個叫做朱貪何的孩子通過第二關的考驗了嗎。”
吳望應聲道:“第二
關已過,這小子心思單純,心地不壞,第三關也可通過。”兩人心照不宣。不管怎樣,宇文山一定要得到朱貪何,即使不是表面的自行脫胎換骨,也是巨大的財富。
鍾原川惴惴不安的心稍稍緩解。他莞爾一笑,適才他做好火拼的準備,如果宇文山人對朱貪何不軌,他必定玩命的救下這個朋友。
一名不文的朱貪何一下飛上枝頭,成了鳳凰,似在睡夢中的他,已經被別人欽點爲天才。當他醒來時,一定會被這頂帽子壓的透不過氣。
吳望似有顧慮,猶猶豫豫的說:“第四組重新考覈,分不出勝負不許吃飯睡覺。”他扛着宇文山的尊嚴,儼然成了一個氣勢驚人的巨人,然而這個巨人身後,荊墟閃着厲芒,怨毒的瞪着朱貪何。
身在第一組的鐘原川毫無懸念的通過第二輪後,寵辱不驚的走過第三輪的測試。所謂的第三輪,只是測試臨危應變能力與處事的風格,相比第二輪,第三輪簡直形同虛設,無一落榜。饒是這樣,仍然有些弟子被棄之不理,淪爲了守山,日日夜夜爲宇文山的安靜祥和保駕護航。後來他才知道所謂的二三兩輪,只是測試品行與競爭意識,單純好天賦算不得什麼,真正的人是有理想,有報復,有修養的人。
很快,朱貪何從睡夢中醒來,他心有餘悸的瞪着眼,喃喃道:“嚇死我了,幸虧是場夢。”他伸懶腰,腰痠背痛腿抽筋,頭皮發麻筋骨生硬,好像身子小了一圈似的。
“難道不是夢,真有妖怪對我身體做了手腳?”他急忙檢查身體,鼻子,嘴都在,手腳也沒事,雖然胸口有幾個結疤的小孔,並沒有什麼不適,“多慮了。”
朱貪何恍然發覺自己躺在軟綿綿的牀上,是真的牀。自從離開岡澤城,一直四處漂泊的他沒有機會接觸到這麼柔軟的牀,甚至牀上還有淡淡的香氣。正想着,他汗毛倒立,失聲喊道:“什麼情況,我該不會在姑娘的閨房裡吧。”
“臭小子嚷什麼,這是老夫的臥室,哪裡有姑娘。”吳望老頭像泥鰍似的鑽進來,怪異的盯着朱貪何,好像盯視已見禮物。他深吸一口氣,吶吶道,“餓了吧?”
朱貪何點頭。
老頭捋着鬍子說:“陪路峰不設廚房,你跑步去主峰找吃的吧,正好鍛鍊身體,我可不收病怏怏的弟子。”
朱貪何想到自己的狀況,心道:我身強力壯,精力充沛,一覺醒來更是生龍活虎,哪有病態。他俏皮的跳起來,習慣性的扭動腰板,問道:“您是哪位,我在宇文山入試,怎麼會到了陪路峰。你把我拐來做什麼。”
吳望怒目圓睜,吼道:“笨蛋,我是你師傅。”
朱貪何這麼糊里糊塗的有了師傅,糊里糊塗有了同樣軟綿綿的牀,糊里糊塗被怪老頭趕蒼蠅似的,一路小跑逼到了宇文山的主峰,望韻峰。
其間的反抗不堪回首
,在弱不禁風的老頭面前,朱貪何像螞蟻一樣被碾來碾去,只要老頭願意,伸出一根指頭都能把他彈飛,歷經無數次慘痛教訓,朱貪何終於學乖了,除了趁老頭不注意小罵幾句,別無他法。逞口舌之快也是一種自我催眠的方式,至少他不似剛纔那般鬱悶。
老頭展現出來的能力足夠做朱貪何師傅,但這個自稱陪路峰之主的人總是一副無良道士模樣,滿身酒氣不說,更是不修邊幅,行屍走肉似的在他旁邊飄來飄去。每每遇到這種情景,難免讓人毛骨悚然。
所謂的主峰側峰,其實只隔了很短的一段路程,不到兩個時辰就能到達。但主峰的氣勢之勝非側峰可比。不說粉飾一新的建築,自在成趣的佈景,單是作爲一個大門派的氣勢就讓人不由自主的肅然起敬。
來往的弟子恭敬的向吳望打招呼,老頭卻一副愛搭不理的邋遢樣。他撅着嘴,自顧的走着,見了誰都不正眼瞧一下。這片風光,在他眼裡也了無生趣。
朱貪何問道:“大師傅,這就是主峰嗎,廚房在哪兒?”
吳望老頭尷尬的小聲說:“別總提廚房,我在宇文山頗有威望,廚房一會自然會帶你去,先閉上嘴,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要亂說話。”他威脅似的說完,又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朱貪何看的出來,這個人裝的狠辛苦。
“弟子拜見師叔。有什麼可以爲師叔效勞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朱貪何身後游過來,這人正是雲樽。
雲樽笑眯眯的看着他,眉宇間有些喜氣。他雙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傾,形狀怪異,但又說不出的自然。
吳望淡淡的說:“這裡沒你的事,本座隨便走走而已,退下。”說“退下”兩個字時,老頭的聲音明顯的抖動,像奔馳的馬車,偶爾受歧路的顛簸,一上一下的躥着。朱貪何滿心期待的看吳望,自家少爺就在面前,他可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離開。
吳望冷冷的說:“朱貪何,爲師帶你熟悉一下環境,以後熟絡了,便自己來罷。”
不等朱貪何應聲,老頭已走出了很遠。
他連忙跟上,老頭如卸下包袱似的說:“差不多了,廚房在大堂一側,緊挨着練武場。你自己去吧,我得向掌門師兄稟報你的事。”
朱貪何不假思索的點頭,隨之一怔,心道:我有什麼可稟報,難道犯了錯。趁睡覺的時候偷了東西不成。
吳望老頭飄然遠去。只有在略施法力的時候,這個老頭纔像道長,平時只能算個人,半死不活的人。他一拍腦袋,雲樽應該沒走多遠,想着,慌不擇路的連呼倒黴,竟然與路人撞了個滿懷。朱貪何急忙點頭哈腰道歉,他甚至沒看對方一眼,奪路便走。
“這人好像在哪裡見過。”
“師妹剛入山門,認識的人不多,我從來沒見過那人,大概是新弟子,與你同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