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託一聲呼喝,一羣人,浩浩湯湯踏出了丘向城。他們像疲於待命的兵痞,歪歪斜斜的跟着大部隊行進,有的還帶着下人。這些人有的交頭接耳,有的矚目凝視,有的滿口胡言亂語,更多的是用試探的眼光接近旁邊的人。朱貪何三人與龐大的隊伍總是隔着相當距離。他不想憑生多餘的事,抓着隊伍的尾巴,剛好能跟上。
不時有人奇怪的向後看,他們用詫異的眼光對朱貪何指指點點,那些笑容中的刺讓他分外難受。同樣難受的,還有鍾原川。一直示弱的鐘原川完全把自己包裝成了碌碌無爲的庸人,一度傲然同齡人的他越來越不適應,他的牙開始疵邊,並且有節奏的格格作響。
介託迂迂迴回逆着人浪逃到了後面,他猶猶豫豫的將手搭在雲樽肩上,對他們說:“一會進了山千萬要注意禮節。守山人在暗處監視你們的一舉一動,稍有不注意,有犯禮節的,被打了小報告,入試可就難了。”
他說罷,友好的擺擺手,臨走前說:“一切小心,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像我這麼友好。”他說完,急匆匆擠進人羣中,只留幾根細長的猴毛在風中簌簌落下。
傳說中無限神聖的宇文山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小山,乾枯的草木張牙舞爪的揮着枝幹,斑駁的樹影在殘存的陽光的照耀下,映出鳥獸的模樣。朱貪何稍一靠近,鳥獸競相奔走,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疾步如飛。他不僅感嘆,仙山不同凡響,連野獸都跑的比別處快。
衆人指指點點的時候,鍾原川神經兮兮的湊上去,神秘的說:“附近有寶貝,我的直覺告訴我就在附近。”他擡頭望着天空,一碧如洗的天夾着一縷縷陽光,在風中飄揚。“不可能。”朱貪何嬉笑,天上怎麼會有寶貝,如果有,那就太驚世駭俗了。他刻意露出一副譏笑的嘴臉,心裡卻慢慢勾勒着未來可能發生的天之遺珍。
山還是山,朱貪何意猶未盡的咀嚼着鍾原川的話,一筆一劃的爲自己的世界添枝加葉,忽然眼前的景物一下子變了,翠綠的山脈拔地而起,綠油油的藤蔓順着羊腸小道爬到天外,笑向陽光的花嬌豔欲滴,輕盈的拖着遠處的竹亭。
**的人羣中,介托特別得意。他不慌不忙的向大家介紹此事的緣由:“各位不要驚慌,之前見到的景象是我宇文山苦心經營的幻境,以避免不必要的小麻煩。如今所看到的纔是山的原本面貌,也是大家可能常年居住的地方。”
鍾原川不禁冷笑,他很善於冷笑,這種笑總是被認爲是不禮貌之舉,但他笑的極爲隱蔽,以至於有時如幻覺一般輕輕掃過朱貪何的神經。
不遠處的亭子早呆然坐了幾個慈眉善目的人。這幾人皆是一副忘情山水的嘴臉,好像要衆人也像他們一樣假惺惺的讚美世界之美似的。
這便是摸根骨的地方,幾個叟老頭排成一行,像伸着脖子啄食的母雞,一個個清點人頭,介託則拿着賬本,恭恭敬敬的時候在一旁。許
久,他大聲喊道:“大家集中精神,一會念到名字的來這裡測根骨。沒有喊到名字的老老實實呆着,不得隨意走動。”他做了交接,轉頭就走。
人羣安靜下來,滿懷期待的看着幾個老人,在衆目所向的那刻,朱貪何明顯感覺到了鍾原川的緊張。他回過頭,那傢伙正臉色蒼白的盯着叢林深處,朱貪何碰了一拳,問道:“怎麼了,林中有東西不成?”
鍾原川敏感的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咽一把唾沫,喃喃道:“林子裡有妖獸,一直往這兒看呢。”他拉着朱貪何,離樹林遠了些。
所謂的摸根骨,其實就是張開爪子,在對方的身上捏來捏去。朱貪何覺得不公平,其中不乏女性,測試人員卻是清一色的糟老頭子,這不是明着佔便宜嗎。
同屆人當中出現了幾個天賦異稟者,朱貪何索然無味的望着亭子攢動的人頭,老頭忽然驚訝的發出細長的聲音,他納罕的點頭又搖頭,撇下又握起,最終又不禁握住那雙手,精細的摸着。那是一雙晶瑩如白玉的手,通透的皮膚在陽光的親吻下綻放着朦朧的光。
老頭饒有興趣的說:“小姑娘是哪裡人,家中還有什麼親人?”
那雙手的主人利索的說:“弟子是蘇靡國之人,家中親人都在。”
老頭聽罷不覺惋惜,自言自語道:“原來是蘇靡人,可惜了一個好苗子,不能爲我六國所用。”他微微一笑,頗爲認同的補充道:“根骨奇佳,在我所遇之人,只有本門祖師與當今聖上略勝一籌。小姑娘對哪峰傳人有意?如果還沒考慮好,不妨來氏宗峰,老朽一定全力培養你。”
旁邊一個打盹的老的說:“真是好福氣,能被屈師兄看中,將來一定前途無量。屈師兄還有一個拿手絕活,凡是被他看中的弟子,不僅修爲躥升的快,死的也早。”他邊說邊眉飛色舞的挑逗屈姓老頭,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屈老頭冷哼一聲,沒好氣的說:“吳望師弟想跟我搶人嗎,一向沒有發言權的陪路峰這是要雄起啊。”說話間,朱貪何稀罕的湊上去。這個叫吳望的滿眼污垢,衣衫不整,帶着幾分醉意,眉宇間卻滿是英氣,與屈性老頭截然不同。
他歡愉的笑着,辯解道:“氏宗峰不適合小姑娘,我只是有意爲湘楚師妹說句話而已。女弟子一向歸於南都峰,怎地屈師兄要破壞規矩,強行奪人?”
屈性老頭尷尬的捋着眉毛辯解說:“老夫只是惜才而已,小姑娘去南都峰再好不過,湘楚師妹一定能讓她發光發熱。”他依依不捨的把目光從少女身上移開。
吳望老頭灑然說道:“下一個。”隊伍恢復緊張有序的勞作。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叫出雲樽的名字。朱貪何不禁側目,雲樽像上斷頭臺似的滿臉悲慼,愁腸百結的緩慢移動。屈性老頭不耐煩的低喝:“快些,後面還有人等着測試。”
他在雲樽雙臂與雙腿上摸了摸,又他在他後
背,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滿意的說:“不錯,是個好苗子,好的出乎老夫意料。”他擺擺手緊接着喊出鍾原川的聲音。
鍾原川朝朱貪何看去,低聲呢喃道:“吐納。”他直挺挺的微閉着眼,手不自然的耷拉着。屈性老頭生硬的在他手上摸着,眉頭蹙起,質問似的說:“你以前修習過功法?”
“弟子在岡澤城富商家做下人,跟着練過幾年武藝。”他鎮定的說,睜開眼,面無表情的說。
屈姓老人渺遠的看着遠處,幽幽的說:“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放下鍾原川的手,苦苦思索。
朱貪何一直等着自己的名字從那長老嘴飛出來。但屈性老頭遲遲不說話,石化了似的僵在那裡,似乎還未鍾原川的事耿耿於懷。
吳望牢頭扒拉着眼皮,見師兄沒動靜,扯着嗓子喊道:“下一個過來,叫朱貪何的在哪裡,過來讓老夫摸摸。”此話一出,鬧出一個大笑話,衆人側目找那個即將被沾滿酒與口水的老手撫摸的人。
朱貪何硬着頭皮走過去,希冀的注視着屈姓老頭。他真想給對方一榔頭,趴在他耳邊喊:“給我起來,老子要測骨。”
吳望老頭呵呵大笑,朝朱貪何招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差點把朱貪何甩出去。他神神叨叨的翻着眼珠,埋怨道:“放輕鬆,老夫又不會害你,別老頂着一股氣。”
朱貪何心道:吐納不就是憋氣嘛,不讓我憋氣怎麼行。他討好似的點頭,仍是憋氣,圓鼓鼓的氣在他肚子裡遊躥,撐得慌。他不禁打了個飽嗝,愜意的嘆着氣。
吳望老頭嫌惡的推開他,躲瘟神似的說:“不好,你這廝怎麼放毒氣彈。宇文山已有一個邋遢鬼,再加一個還了得。走吧,我不敢收你。”他這樣說着,眼中慢慢露出笑意,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吳望老頭四處找酒,終於不得不放棄。
他瞅着朱貪何說:“還站着做什麼,準備下一輪去。”屈姓老頭滿腹狐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師弟只象徵性的握了握對方的手就能摸清根骨。他樂於把事情弄清楚,又礙於多年同門,倒不好拆他的臺,只得任其胡作非爲。
朱貪何做夢似的轉了一圈,糊里糊塗通過第一關。他慶幸的搓手,心道:都通過了,雲少爺也沒掉隊。
總的來說,測根骨階段,幾乎全員通過,甚至雲樽的根骨在衆人之中是名列前茅的,這一關過後,陸陸續續有人去巴結,什麼家裡是哪國的貴族,父母在哪裡做生意,立志成爲天下第一云云,幾個老頭交替上陣,第一輪測試很快結束,緊接着是第二輪,隊伍分成四隊,隊中相互廝殺,每隊只留下二十人。相對於苦於鬥毆的人,雲樽可謂深受宇文山的器重,不但不用進行第二關,甚至已經在商討他歸屬哪坐側峰,同行的還有天資過人,剛剛引起爭奪的少女,其貌不揚,賊頭賊腦的瘦子,行止端正,頗有大家風範的少年,與天然呆的小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