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尾聲

蕭語你那副悠閒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你沒看見她要被人強逼着結婚或是成親了嗎?還有心情吃食飲酒!喂喂,她還付給你五百的啊,是嫌棄太少了?想來當初鬼樓一事他隨手擡擡就消去一隻惡鬼,便要了唐梵五千零一快,如今這檔子妖怪閒事必然不會是五百就可能解決的吧?嫌少麼,嫌少麼?

想來這時她的表情定然比較詭異,擰着眉毛,恨恨地瞧着那邊的蕭語,連帶着對沈年的目光也不善起來。

胡染順着唐梵的眼神看過去,一直向上翹的嘴角忽然落了回去,緊抿着薄脣,脣邊的虎牙散發着微冷的光,眼神冷冷而警惕十足,像是碰到敵人的動物,不安地喘着粗氣,好吧,其實阿染的確是動物,這個比喻不恰當。

他握着唐梵的手緊了緊,身子默默移到她前頭,擋住唐梵直線面對蕭語的可能性,那是一個保護幼崽的動作,擡起的手像是羽翼一樣保護着身後的人,她聽見阿染咬牙的聲音,而且他的眼睛此刻牢牢盯住前方悠哉的蕭語,蕭語的每一個動作都在他眼裡。

蕭語倒是不介意,只是意外胡染這個母雞護雛的動作,忍不住笑了笑,道:“你看得很緊啊。”

胡染低聲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難得的,這麼一句精簡的話,話癆倒是不見得,只是**味不少。

蕭語放下手裡的釉面白瓷杯,指了指唐梵,無奈道:“我是她的親友,成親大事,自然是要來喝杯酒的。”

阿染頓了頓,繼續冷聲道:“那麼我看你剛纔已喝完酒,可以回去了。”胡染似乎特別不待見蕭語的摸樣。

“逐客令?你還太年輕,這不是待客之道。”蕭語說,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便請你走,”阿染說道,輕輕推着唐梵到牆柱的邊上,輕聲道:“你別過來摻和。”

啊?她一愣,看見阿染棕褐色的虹膜像是着了火一樣,璀璨的金色吞噬着他的雙眼,細長的瞳孔陡然顯現,而原本和她一樣高的身子猛然矮了下去,不過幾個眨眼,原本的少年已經是一隻毛色暗紅的狐狸。那是隻到她脖頸高的狐狸,唐梵發誓除了在小說電視劇電影之外,她絕對沒有在現實中看見過這麼有視覺衝擊的狐狸,就算是動物園也絕對不會有!

阿染,狐狸是阿染,果然是妖精啊。

暗紅色的狐狸高傲地擡着腦袋,冷冷地覷視着蕭語,微微弓起的毛髮表示他正在發怒。

沈年這時候偷偷溜到唐梵身邊,手上還不忘抓一把花生,嘴裡鼓搗着說“我們下個賭吧?我覺得蕭語贏面比較大。”

唐梵怔了怔,喃喃問:“這是要開打的節奏?”

沈年絲毫不介意自己沒有接住左手拋起的花生,張了張嘴麻利地接過另外一枚,他含糊不清道:“…對,打起來纔好玩……你賭誰…贏?蕭語我已經定了,你…你不能和我重樣。”

唐梵暗自抹了抹汗,這一個快千年的妖精,一個號稱蠻厲害的驅魔人,但是從年歲上來講,蕭語真不佔什麼優勢,打贏麼,其實她也不是不相信,對,其實是很相信的,但阿染,活了那麼久,沒點殺招她可不相信——蕭語擡擡手就消去了多年的惡鬼,阿染不會被…?她突然對胡染的下場有些不忍,這小狐狸話多了些,但是不至死。

正當着她腦子裡亂糟糟地想着,沈年又在邊上添了一句“你賭贏的人是那隻狐狸。”

唐梵瞪了沈年一眼,這二貨真閒。自己的手卻是也伸向他手裡的花生,道“拿過來點,我也要吃。”

另一邊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和沈年唐梵這邊吃東西看打鬥片的氣氛完全不合拍。阿染是全心全意地盯住蕭語的一舉一動,倒是蕭語閒閒地還衝他們那兒看了一眼,對他們的行爲不置一詞。

沈年突然一陣叫喊“打了打了!”

動作很快,唐梵幾乎不能完整捕捉到他們打鬥起來的動作。只覺得是一陣又一陣黑色的影子瞬間在眼前飄過,她有種跟不上節奏的感覺,眼花繚亂倒不爲過。旁邊的沈年倒是津津有味,也不知道這傢伙是真看進去還是假裝的。

“叮……”她聽見極細的一聲。

沈年說“結束,我贏了。”

唐梵細細看過去,那邊急速飛動的黑影已經消失,阿染和蕭語沉默地保持着最後一個動作。蕭語的左手堪堪握住阿染的咽喉,雖說他的手在狐狸的毛裡,看不清具體,但是她發現阿染繃緊身子,一動不動,到底是被制住了。

他果然贏了。雖說她心裡不知道爲什麼會在贏字前面加上那個“果然”,但是唐梵只是直覺告訴她,蕭語不會輸的。至於原因,她不知。

狐狸脖頸處的毛髮蓬鬆上豎,呲着尖牙,細長的眼睛盯住蕭語,卻是不敢動一分。

“小輩無知,閣下還是放他一馬吧。”年老低沉的聲音忽然在大廳裡響起,他們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出現的駝背老人。

“太爺說的是,”蕭語嘴角一彎,笑着答應,忽而又說道:“還是請太爺消去那小妹和胡家少爺的姻緣鏈吧,她一個普通人,受不起這姻緣。”

駝背老人就是胡家太爺,輩分極高,說話也是極有分量的,這姻緣狐鏈的斬斷容易,要想這太陽島胡家不來找你麻煩,可又不是斷了鏈子這麼簡單,所以需要一個胡家重要的人親自斷鏈,免去後續之憂。

胡家太爺細細長長的眼睛又眯了眯,幾乎變成了一條縫兒,他打量了一眼角落的唐梵,道:“這女娃也不算普通人,已經開了陰陽,算得上陰體,留給小幺做媳婦倒是不錯的選擇。”

蕭語聽了這話也不顯怒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胡家少爺要娶妻,不就是爲了塑造人形,免去百年修行之苦,不一定要真娶個人吧,極陰原血也可以替代。”

老人聽完也是一笑,捋着短小的鬍子,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書看多了就都明白,”蕭語的左手依舊卡着胡染的脖子,他微微一用力,倒不見胡染的表情有異,只是嚇着了老太爺。

“嘿,你輕點,鬆手!只要你給極陰原血,這鏈子我來斬。”

“一諾千金,”蕭語忽地鬆開手,笑意淺淺。

可是胡染卻是不答應,他吃了一虧沒礙,但是憑地要斬去他看上的姻緣可是不行,況且……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蕭語,嘴裡急道:“太爺,我不答應!這傢伙它……”

他的話沒有完就被人消了音,他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他氣惱地瞪了蕭語一眼,忍不住又想撲上去,卻被自家太爺牢牢抓住頸毛,動彈不得。

太爺皮膚褶皺的手伸過去,沉聲道:“血來,鏈斷。”

卻見蕭語朝太爺的手一拍,歪頭笑道:“不急不急。”而後徑直走向唐梵和沈年,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減退。

“流血了!”唐梵卻是突然發現蕭語的右手衣袖一片暗紅色,上前想撩起衣袖卻被蕭語制止。

他絲毫不在意,臉上表情都不曾變化一分“到底快有千年道行,不可能簡單贏他。”

唐梵有些急了,道“給我看看,血流的不少,要不去醫院?”她還是忍不住抓起蕭語的胳膊,“看你剛纔氣定神閒的樣子,全是裝的?演技不錯,”說着,已經撩開了染血的衣袖,右手的外側胳膊上,說是血肉模糊也不爲過,四道十幾釐米長的傷口向外翻卷着皮肉,露出裡面已經變得暗紅色的筋肉,還好沒有看見骨頭,血似乎已經不流了。她皺緊了眉頭,看見了右手下臂一片尚在發膿的灼傷痕跡,連忙又去拉起蕭語的左手。

蕭語忙抽着手,笑道:“你看什麼看,我可不好意思。”

“好什麼意思?”唐梵使勁一拉,扯開左手的袖子一瞅,果然和右手下臂的灼傷一樣,還發着膿,她臉色大臭,道:“你上次的傷都還沒好透?這次要去醫院,我可不相信你這個獸醫可以給人醫治。”

明明已經過去不止一星期了,他雙手的傷口怎麼會還是這副樣子,絲毫不見結痂恢復的樣子。給寵物看病,她都覺得蕭語不靠譜,何況是他自己。

大概是見到唐梵緊張的神色,蕭語笑笑“我體質就是這樣,傷口好得慢,比別人慢上幾倍,去醫院也是一樣。”

唐梵大底還是不放心,道“去醫院。”

蕭語無所謂地一笑,說:“可以啊,我沒錢,你付着,掛號、問診、買藥……都是錢啊。”

“……”她默默地數了數包裡的錢,這幾百,果然是不夠的。

醫院,黑啊。

“這事可以先緩一緩,”蕭語指了指身後還站着的胡家太爺和狐狸阿染,道“你也聽見了,他們要極陰原血才肯斬了你的姻緣狐鏈。”

唐梵說道:“你給他們啊。”

他攤攤手道:“我沒有這東西。”

“什麼!”唐梵大驚,看着蕭語有些氣惱,說“你開玩笑的吧,你這麼說,我還以爲你有這鬼東西!你這不是耍他麼,人家惱羞成怒怎麼辦?一隻小狐狸就不好弄了,再來一隻老狐狸……”

沈年突然湊了過來,建議道:“武力不行,咱們商量一下智取?”

蕭語對着他的頭輕輕一敲,道:“智取在絕對的武力面前毫無希望。”

“那咱們繳械投降?”沈年轉頭對唐梵說道“小梵啊,你就將就將就,嫁了那小狐狸算了,我看他就是年紀小了點,樣貌倒是不錯的。”

唐梵正暗自着急,聽了沈年的建議倒是想一掌拍死他。

蕭語笑笑“好了,血我沒有,但是小梵你有。”

唐梵一愣,沈年奇道“老狐狸不是要極陰原血嗎?她是普通陰體,會有原血?”

蕭語道:“她是極陰體,按照生辰八字來算應該是的。”

她聽完也不管極陰還是普通,撩起袖子露出胳膊就朝蕭語伸過去,說“血,很多,抽吧。”就當義務獻血,拯救生命。

他倒也一怔,轉而笑道“原血,不是一般的血。”

難道會是神血不成,唐梵心裡暗自吐槽,造血幹細胞會不停努力地繼續造血,流點血不算什麼。雖然不怕獻血但是她有些暈血,最好不見,她撇開頭,只覺得手腕的經脈處輕輕一點,痛感不強,但是居然很快就是眼前一黑,什麼也沒感覺了。

她暈血,但是沒見血啊,怎麼就暈了?

*** *** *** ***

青紫或暗紅色的血管嵌在肌肉裡,根根分明,她幾乎能看見鮮紅的血液在血管裡緩慢地流動,極其緩慢地,默然地流動。

她暈血,但是她看見這副沒有皮膚的身體,那種直視,卻不讓她感覺噁心。

沒有皮的臉,沒有脣而顯得特別長的嘴。裸露的眼珠沒有任何東西遮蓋,就那麼直視她,不知道它想表達什麼。

她看見眼珠裡流下暗紅色的淚,或者是血,她分不清,但是覺得眼睛裡流下來的該是眼淚,粘稠的,流速很緩慢,就像倒出一杯酸奶,慢慢地流下,不急不躁。

“走……”她聽見低沉嘶啞的聲音發出來,它在說話。

爲什麼要走?唐梵心裡突然想笑,她沒有覺得恐怖,呆呆地就站在那裡。

“走!”那是低啞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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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梵在那聲‘走’裡驚醒,發覺是個夢。她捂着腦袋,有些眩暈感,過了會兒才掃視四周,卻發現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記得是蕭語,還有沈年,狐狸,阿染……血,原血……不是要她的血嗎?怎麼會在這兒?

忽然有人走進房間,唐梵瞪大眼睛,訝然地發現是蕭語。

蕭語腰間鬆鬆垮垮地繫着淡藍色的圍裙,雙手端着熱氣騰騰的海碗,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樣子。踩着軟趴趴的拖鞋,他走到唐梵的牀邊,遞上手裡的碗。

“什麼?”唐梵一瞧,發現是一大碗暗紅色的湯水,散發着鹹香。

“豬血湯,補血的,”蕭語笑道,塞到她手裡“事情已經解決,你的原血很好用,胡家少爺已經成人了。”

唐梵卻是端着碗不太敢喝,這東西,看着就令人噁心。

蕭語見她不動作,催了一聲“喝吧,味道不錯,我親自燒的,恩,不要錢。”

唐梵扯了扯嘴角,道:“這…你還打算要錢啊?”

“這件事解決,五百啊,別忘了”蕭語突然又插上一句讓唐梵肉痛的話。

“我不用補血,”她還是堅持不想喝這玩意。

蕭語撇撇嘴,拿出一邊的鏡子,勸道“你看看你的臉色,蒼白得像是女鬼,原血不是一般的血,我說過的。這東西就是人的精血,一時半刻你是不會好的,相當於說你現在是貧血狀態。”

“味道很好的。”他補充。

唐梵不得已喝了一口,果真是如他所言,味道還蠻好,但是一想到這東西是血熬的,胃口就倒了一大半,吞入口腔的湯水有些難以下嚥。

蕭語只是坐在牀邊看她動作,笑道:“你看這房子不錯吧。”

“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臥室也有兩間,向陽的陽臺。”

“所以,你住進來怎麼樣?”

“咳咳咳……”唐梵被湯水嗆着了,本來一直含在嘴裡的湯水在他的一句‘住進來’當中,猛地嚥了下去。

他伸手拍拍唐梵的後背,繼續說道“合租怎麼樣,房錢一人一半,水電雜費我出。”

“爲什麼?”

蕭語說“一月房租一千,獨力難支啊。”

唐梵卻是不信“你,不是驅魔麼,收錢怎麼會少?”

蕭語道:“單子少,錢難掙。說起來,我們合租怎麼樣,咱們是熟人,很安全。”

唐梵不理他,說“我有宿舍。”

“會沒有的。”蕭語笑道,她突然覺得,他笑容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