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深諳人類心理,尤其是女人,自然知道對待女人不能予取予求,不論是物質還是精神都是如此,更何況他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和雅典娜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只是長期以來與人交往的方式讓他會不自覺利用心理學技能與他人相處,但成默從不曾利用心理學的技能去PUA他人,尤其是異性。
內心深處成默還是秉承了成永澤的學者風格,不過成默遠比父親更現實。因此他擡頭看向了雅典娜,在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這個故事說起來太長,今天實在有些晚,還是下次吧。”
然而雅典娜完全不懂華夏人“下次”這個詞的精髓,較真的問道:“下次是什麼時候?明天還是後天?”
成默稍稍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大概聊這些事情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確切的時間點,而是篝火、啤酒、星光和燒烤.......”
成默的回答充滿了文藝青年式的靈性,但這樣的腔調卻讓雅典娜很不適應,甚至有些犯愁,她皺起了眉頭說道:“我不太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難道說篝火、啤酒、星光和燒烤是要素集合?只有集齊了這些你才能對我說有關你父親和你的烏洛波洛斯之間的故事?”
“你要這樣理解實在太數學了,但我表達的卻是很情緒的東西。”
雅典娜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
成默聳了聳肩膀說道:“就像你扔掉你的烏洛波洛斯,這個舉動絕對與理性無關,它是很情緒化的行爲.....”
雅典娜打斷了成默的話,淡淡的說道:“對我來說,當天選者一點也不重要,甚至成爲神將也沒有什麼好期待的。”
“那你爲什麼要成爲一個天選者?還毫不懈怠的佔據了天榜第一名這麼久?”
“任務而已!”雅典娜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接着她轉頭看向了舷窗外那一片深藍的海與天,像是下意識的迴避和成默討論這個話題。
房間裡又一次迴歸了寂靜,沒了那一片隔絕室內外的玻璃,海浪永不停息的喧囂變成了教堂裡管風琴低沉的轟鳴,雅典娜凝視着那一抹倒映在海面的皎潔月光,恍若凝視着幽暗森林裡遙遠的一縷燈光。
成默在彷彿聽見了一聲冗長的嘆息,繼而又在她瞳孔裡發現了一種荒蕪的寂寞,像是她的心是一片巨大的荒原,那裡滿目瘡痍雜草重生,她坐在頹壁殘垣之間,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上落滿了灰塵。
這和雅典娜高高在上完美無瑕的形象完全相反。
成默並不覺得自己的感覺出了錯,他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雅典娜這些天的一切行爲:她能夠沉迷於一件事很久,休息和活動可以完全被放棄;在研究《律法之書》時,會認真嚴謹的制定研究計劃,像是完成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切菜有奇特的習慣,不論切什麼都要切的很均勻幾乎一般大小;並且在扔掉自己的烏洛波洛斯時,她沒有絲毫猶豫,如此貴重的東西全無珍惜之意,實在太過反常。現在看來她從來不笑,那不是高冷,而是一種麻木,就像無時不刻都有朦朧隱約的悲傷包裹着她,彷彿無形的蠶繭......
這所有行爲聯繫起雅典娜並沒有能夠練成《律法之書》,讓成默想起了高智商人羣可能患的一種病——高功能抑鬱症。
因爲這種心理疾病能夠抑制腎上腺素、多巴胺和五-羥色胺的分泌。因此有高功能抑鬱症,估計很難通過蛇式瑜伽的練習來截取能量。
這種抑鬱症和普通抑鬱症有所不同,普通的抑鬱症患者每天都被巨大的悲傷所吞噬,時時刻刻的想着以死來解脫,會因爲病情而喪失一定的社會功能,比如無法工作與交際等。
而“高功能抑鬱症”一般發生在高智商人羣,他們在患病之後仍然能夠正常地工作和生活,進行必要的社交,和家人朋友互動;他們能憑藉責任感和慣性,完成生活中的樁樁件件,但實際上對外界一切事情都很沒什麼興趣,內心長期處於麻木沮喪的狀態。
不過“高功能抑鬱症”的病症並不如普通抑鬱症那麼明顯,很難被察覺到,甚至就連病患自己也覺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樣,只是常常情緒低落而已,所以也被稱爲“會笑的抑鬱症患者”。
成默並不能百分百確定雅典娜有“高功能抑鬱症”,但他能肯定雅典娜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些問題。即便是自己曾經心臟病纏身的時候,也會因爲做出一道難解的數學題而發出會心的笑容,或者因爲看了一本喜歡的書而心情愉快。可這些天,他從來沒有見雅典娜笑過,她最愉悅的表情也不過是在喝冰可樂時眯起了眼睛。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也許是雅典娜性格的因素,然而看《蠟筆小新》如此歡快的動畫片,雅典娜都沒有被逗笑過那也過於異常。
再加上雅典娜胸有成竹的說三天就能用本體截取能量,卻沒有能做到。成默不覺得雅典娜是那種盲目自大的人,那麼就只能說她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難關。按照雅典娜的智商,肯定不是對《律法之書》理解上的問題,因此成默猜測大概率是身體的原因。
綜合分析,成默才認爲雅典娜很有可能患有“高功能抑鬱症”,且不自知。
嚴謹起見,成默決定再觀察幾天再下判斷。於是他將杯子裡的可樂喝完之後問:“不吃了嗎?”
雅典娜凝視着窗外輕輕搖頭。
成默便起身說道:“那我們收拾東西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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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來,成默一如往常讓雅典娜在屋子裡一個人進行練習,他則坐在沙灘椅上眺望着蔚藍的海面。在海天交接的天際線漂浮着一團巨大的雲朵,遠遠看去,就像散貨船正慢悠悠的駛向雲深之處。
眼下散貨船繞到了更靠近非洲大陸的海域,沿着艾及的海岸線前進。
在絕大多數人的記憶中非洲是貧窮、愚昧和落後的代名詞,但歷史上並不是如此,按照成默的理解,人類最重要的三個文明圈就是以華夏爲和核心的東亞文明圈,以天竺爲核心的南亞次大陸地區文明圈,以及涵括了古兩河流域、古艾及、古西臘、古羅馬在內的環地中海文明圈。
而這三個文明圈中,最重要的當然是地處世界中心位置的環地中海文明圈,因爲這裡不僅誕生了人類最早的文明,還誕生了革命性的資本主義文明,極大的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
不過歐羅巴史學家喜歡偷換概念,故意不談兩河流域和古艾及文明對歐羅巴文明的影響,也不談小亞細亞的衆多文明到底屬不屬於歐羅巴,他們只大談特談古西臘和古羅馬,把整個地中海文明偷換成了歐羅巴文明,讓人們誤以爲發展出資本主義文明全是歐羅巴白種人的功勞,只有歐羅巴白種人纔是天選之民。
實際上,環地中海文明纔是西方文明的核心部分。無論古希臘還是古羅馬,都是在多重文明的影響下才初具規模,並且它們的源頭歸根究底都是兩河與古艾及文明。只是這些內容,歐羅巴的歷史學家們大多不會深究。而絕大多數普通人也不會理解環地中海文明和歐羅巴文明有什麼區別。
成默坐在沙灘椅上就着百看不厭的海景暢想歷史,沒料到雅典娜竟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站在門口主動說道:“等下去食堂記得幫我做個老乾媽做調料的菜。”
“是,尊敬的貝雷特大人。”成默嘗試着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雅典娜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神色如常的命令道:“記得你也得上來和我一起吃。”
成默以前覺得雅典娜是驕傲到完全不在乎其他人說什麼,現在覺得雅典娜也許是真的語言感知能力很低,她在主觀上或許並沒有高高在上的意思,只是向來都是這樣說話,才讓人覺得很是頤指氣使。
人總是容易對他人充滿誤解,而瞭解又是件要花大量成本的行爲,這讓人與人之間很難建立信任成爲朋友。瞭解到雅典娜並不是他以爲的那個雅典娜,成默覺得自己應該真心的去試着做雅典娜的朋友,於是他笑了下說道:“放心,我不會忘記,我們是夥伴。”
雅典娜點了點頭轉身準備回房,成默卻問道:“你剛纔在房間裡沒有進行蛇式瑜伽的練習嗎?”
雅典娜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了成默說道:“沒有。”
“爲什麼?能不能告訴我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成默繼續問,既然雅典娜的烏洛波洛斯已經丟了,成默還是希望雅典娜能早點恢復一些戰力。
“如果你不想呆在外面,可以回房間。”雅典娜避而不答。
成默不清楚雅典娜是知道原因不願意說,還是確實尚未發現,從雅典娜的態度上看,他相信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可這種事,成默還是需要雅典娜願意接受他的幫助,纔會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再說他也沒辦法強迫雅典娜,於是他也就只能順着雅典娜轉移了話題說道:“那到不用,我很喜歡海,就算只是看着也不會覺得無聊。”
雅典娜稍稍有些驚訝的問:“爲什麼?海有什麼好看的?”
成默從躺椅上起來,站到了欄杆旁邊,他擡手指向了正東方向,“這裡靠近艾及,已經快要到達地中海的盡頭,朝着東方再走大約四百海里,就能到達聖城耶路撒冷(100海里等於185.2千米)。”
“那又怎麼了?”
“耶路撒冷這個名字幾乎貫穿了整個人類歷史,圍繞它發生過無數次波瀾壯闊的戰爭,可以說是人類文明史上最重要的城市,直到今天,這戰火也未曾熄滅。而地中海這片被歐亞非三塊大陸所環繞的世界第二大內海(第一大內海是加勒比海),則完全可以說是人類文明史上最重要的海域。假設把世界當成一個圍棋的棋盤,那麼我們就能看到一個最恰當的‘天元’,那就是地中海。環繞着這片海誕生了無數輝煌的文明......”成默雙手抓着欄杆閉上了眼睛,迎着海風低聲說,“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薛西斯在地中海岸檢閱他的軍隊,海峽之上艨艟鬥艦,二十五萬大軍投鞭斷流。1207艘戰艦與3000艘運輸船負責掩護側翼,運送給養,伺機與西臘艦隊決戰於地中海上。看到如此盛況,薛西斯說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然後痛哭失聲,叔父阿塔班努斯問他‘國王你的表現爲何有如此不同!你說自己是一個快樂的人,現在卻泣不成聲?’他回答道‘我思前想後,悲憫之感涌上心頭。人之一生何其短促,如此多生龍活虎的戰士,百年之後,有幾人不爲塵土.......”
如果是謝旻韞在這裡,一定會和成默一起遙想地中海上當年的宏大海戰,細數西臘與波斯帝國數千年的恩怨情仇;又或者討論熱那亞漁船展開對金槍魚大規模季節性的捕殺;討論古代伊特魯里亞人、近代早期的柏柏爾人和烏斯科克人組成了海盜船隊在地中海遊弋,他們爲了絲綢、黃金和香料搶奪來來往往的商船;討論羅馬祭出了海上巨獸‘五列槳戰艦’來打擊海盜的活動,維護商路的安全.....
然而雅典娜只是問道:“你說的應該是薩拉米斯海戰吧!”
成默點了點頭,雅典娜就沒了下文,一副不是很感興趣的模樣,這叫成默醞釀了半天的激情無處釋放,只能自我解嘲的說道:“我都想好了,等下應該用曼努埃爾·阿雷格雷的《西風短歌》收尾,不過看樣子你好像不是很感興趣。”
“每一句詩裡都有一艘沉船,我不知哪一首詩不是大海。”雅典娜輕輕的說。
這次輪到成默有些驚訝了,“我還以爲你對歷史啊!詩歌啊!這些完全沒有愛好。”雅典娜從門框裡走了出來,她走到了欄杆邊,也擡手抓住了欄杆,斜過來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面容如同一塊透明的玉器,“我父親很喜歡這首詩,他偶爾也會什麼也不做,就對着大海發呆。”
“大概沒有男人會不喜歡大海吧!我父親也一樣,有一次還花了好多錢買了一麻袋貝殼回來,別人的父親從國外回來總會給孩子帶點什麼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但是我爸卻帶回來一袋子貝殼,還花了一萬多塊錢,當時一萬多塊錢對我們家而言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可把我給氣的不行,好幾天沒有理他,直到他把那些漂亮的貝殼掛到網上賣了幾萬塊錢,我才原諒他.......”成默聳了聳肩膀,“現在想想有些後悔......”
“後悔賣了那些貝殼嗎?”
“不。”成默有些懊惱的說:“那些貝殼裡不僅有金斧鳳凰螺、還有豔紅芭蕉螺、火焰香螺,甚至還有一枚夜光花棘蠑螺,那麼多珍貴的貝殼才賣了三萬塊錢,簡直是太便宜了。”
“竟然還有夜光花棘蠑螺嗎?你確定是夜光花棘蠑螺,而不是花棘冠螺或者夜光蠑螺?”雅典娜轉頭看向了成默問。
“當然確定,我爸把它掛在網站上,兩千華夏幣,結果被人瞬秒。”見雅典娜的眼神有些迷茫,成默秒懂,立刻解釋道,“兩千華夏幣差不多是250歐。”頓了一下成默又說,“250在我們華夏也有傻瓜的意思.....”
雅典娜十分認同的說道:“夜光花棘蠑螺只賣250歐確實挺傻的,你要賣給我,兩千五百歐我都要。”
“可惜那個時候我不認識你,少了個發財的機會。”
“現在認識也還來得及讓你發財。”雅典娜認真的說。
“來不及了。”成默搖頭,一臉有些惋惜的說。
“來得及,我要讓你有錢很容易。”雅典娜不容置疑的說。
成默覺得雅典娜的這種直截了當也很可愛,他笑了下說:“我說來不及,是因爲我現在已經是個大富豪了。”
“你有多少錢?”
成默愣了一下,想了想雅典娜連海德拉和自己的烏洛波洛斯都能棄之如敝屐,又想了想奧納西斯家族明面上的財富,有些鬱悶的說:“幾十個億美金而已,肯定不能和你比。”
雅典娜思考了一下說道:“幾十億美金不拍技能和神器勉強夠花了!”頓了一下她又問,“你以前沒什麼錢,那你現在有錢了,比以前快樂嗎?”
成默聳了聳肩膀說道:“我至今還沒有找到金錢和幸福之間的辯證關係。”雅典娜有些遺憾的說:“我還以爲你經歷過從窮到富的人生,所以能得出一個結論。”
“很多事情不會有結論。就像人活着究竟有沒有意義一樣。”成默意味深長的說。
“人活着根本沒意義,挺無聊的。”雅典娜低頭盯着腳下翻騰着白色浪花的蔚藍大海淡淡的說。
“你沒有感受過死亡的威脅纔會說的如此輕鬆。要知道,死了,就失去了一切可能性,只有活着纔有無限的可能,其中包括找到自己活着的意義。”
“有點道理。”
成默扭頭看着雅典娜問,“你們法蘭西不是從小學就要開始學哲學嗎?怎麼感覺你對哲學一無所知?”
“我沒有上過小學,也沒有上過初中,我小時候都是跟在媽媽身邊學習的,她沒教我這些。我小時候能學習的科目只有數學和物理。”
“難怪。”成默恍然大悟,接着他又說,“你父母對你在天選者道路上的期待一定很高。”
在對話的中途,兩個人又莫名其妙的陷入了緘默,也許是成默的試探過於深入,也許是雅典娜還不想要與人溝通,她轉身走進了房間。
成默一邊猜測雅典娜經歷了一個怎麼樣的童年,一邊一個人欣賞如詩歌般不朽的深邃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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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即將駛入以瑟列海域的一個夜晚,地中海飄起了大雨。被成默用硬紙殼貼住的舷窗,分分鐘就被夾雜着雨水的海風吹爛,於是冰冷的海風灌進了房間,瞬間清空了溫暖的氣息。
只蓋了一牀薄毯的成默被凍醒,他打了個寒顫,起身看到雅典娜只是從書桌換到了牀上去看《蠟筆小新》,全然沒有管破掉的窗戶的意思,便有些後悔一直沒有叫人來維修舷窗實在是有點失策。鑑於氣溫實在是低的有些難熬,再說這樣放任雨水灌進來,明天愈不好收拾,成默只能從沙發上起來,在房間裡尋找合適能夠堵住舷窗的物件。
尋了個遍沒有能找到,成默便想起了廚房裡還有不鏽鋼托盤。去廚房裡找了兩個不鏽鋼托盤,成默冒着在窗口亂飆的雨點,試着用“七罪宗”將托盤嵌進舷窗之中。就在他按照舷窗的大小設計槽口時,看到遠處飄搖的風雨中有隱約的燈光在浮動。
成默向來警覺,立刻將能量注入瞳孔,向黑暗中的那一點燈光望去,竟然看到了兩艘軍艦,雖然它沒有掛國旗,成默卻能夠憑藉它的外型分辨出那是一艘法蘭西新一代防空艦艇“地平線”級驅逐艦和一艘防空反潛一體的“阿基坦”級護衛艦。
這兩艘艦艇的噸位都在四千噸以上,武器配置比一般的巡邏艦也高很多,尤其是防空艦艇都會配備針對天選者的導彈,防空和反潛兩種艦艇一起出現,不是爲了保護航母,就是爲了針對強大的天選者。
毫無疑問對方就是爲了前些天消滅了一艘西臘護衛艦的雅典娜而來。
成默心想終究運氣還是不夠好,還是被歐宇的人發現了。眼下他和雅典娜現在都沒有烏洛波洛斯,根本無從判斷究竟兩艘軍艦上有多少天選者,更不知道拿破崙七世有沒有親自前來。成默猜測拿破崙七世應該忙着收拾西臘的殘局,沒有時間過來,不過一切都無關緊要,這種情況除了躲起來沒有別的選擇。
因爲早有預案成默也沒有慌張,先是有條不紊的完成了手頭的工作,將不鏽鋼托盤嵌進了舷窗,然後將書桌和地板上的水漬插得乾乾淨淨,把房間也打掃乾淨,纔對雅典娜說道:“收拾一下,我們去船艙的暗層躲一下。”
這個計劃早就跟雅典娜說過,所以雅典娜也沒有意外,起牀穿好外套,關掉了筆記本裝進揹包,提着包就準備和成默一起走出了房間。
成默站在門口問:“怎麼不把面具戴好?”
“反正都是要躲起來的,戴不戴有什麼區別?”雅典娜一臉的若無其事,好像不太明白兩個人將要面對多麼危險的狀況。
成默苦口婆心的勸說道:“也許多多少少能起一點用。”
雅典娜無動於衷,“我不記得扔哪裡去......”
雅典娜的話還沒有落音,成默就直接說道:“在左邊牀頭櫃的抽屜裡。”
雅典娜無言以對,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了左側牀頭櫃邊,打開抽屜拿出了人皮面具,走向成默說道:“等下戴。”
成默拿雅典娜無可奈何,只能走出房間,他先是去了船長奧梅羅的房間,敲醒了睡眼惺忪的奧梅羅,告訴他有軍艦正在靠近,穿着睡衣的奧梅羅立刻就清醒了過來,有些慌張的問:“還有多遠?我們要不要改變航線躲開?”
“不要,就按照計劃行事。”成默冷聲說。
奧梅羅船長憂心忡忡的說:“萬一對方叫我們返航呢?”
“不可能。”成默搖頭,“這裡已經到以瑟列的海域,以瑟列和歐羅巴聯盟的關係並不好,他們上船隻是爲了找我和我的同伴,不會這麼要求。”
奧梅羅船長下意識的看向了躲藏在成默背後的雅典娜,頓時他眼睛裡的焦慮就變成了驚訝和不可思議,他微微張着嘴,狠狠的搖了搖頭,夢囈般的說道:“我是在做夢嗎?一定是,要不然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人......”
“奧梅羅船長,我得告訴你千萬不要想出賣我們來保證自己的安全,我們要是被發現,你們整艘船的人也活不了。”成默冷冷的說。
奧梅羅船長像是中了邪,直勾勾的看着晦暗燈光下的雅典娜,喃喃的說道:“怎麼可能出賣你們,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不會出賣你們的。”
成默能聽出來奧梅羅船長的語言發自內心,不得不感嘆自己還是低估了雅典娜的魅力,心想美麗女人的魔力真是大,能叫奧梅羅船長這樣狡猾的人都情不自禁說違背性格的話。他擡手拍了拍奧梅羅船長的肩膀,低聲說道:“記得按我告訴你的說,只要能安全到敘力亞,我還會給你十五萬歐元。”
被成默重重的拍了兩下,奧梅羅船長才中雅典娜迷夢一樣的容顏中清醒過來,他打了激靈,黑黝黝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絲羞澀,結結巴巴的說道:“錢.....錢.....什麼的.....也沒那麼重要....”
“別說這些沒意義的,你做好準備吧。”說完成默轉身向樓梯走去,雅典娜也悄無聲息的跟上。
“好的。”奧梅羅船長凝視着雅典娜窈窕的背影癡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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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帶着雅典娜直接下了輪機艙,在輪機艙的主柴油曲軸箱下面有個十分隱蔽的夾層原本是用來藏毒品的。按情況來說這個位置完全不能夠用來藏人,因爲輪機艙內不僅噪音巨大,溫度通常高達四五十度,還必須穿防靜電服,不穿防靜電服進入機艙有被電擊的危險。
總而言之,普通人想要躲藏在輪機艙幾乎是作死。
但這幾個方面都對成默構不成威脅,還是有利的掩護,正因爲有這樣一個合適的躲藏地點,成默權衡再三才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不在艾及下船,仍然留在“地中海序曲”上。
毫無疑問這非常冒險,但卻能讓成默一勞永逸的解決歐宇的追蹤。
成默拉着雅典娜在輪機艙樓梯的後面等待了片刻,直到聽見機房值班人員離開的腳步,才掏出鑰匙快步走到機房門口,打開房門和雅典娜穿過值班室,來到厚重的輪機艙門前,成默喊了雅典娜同心協力扭開輪機艙的閥門,才進入輪機艙。
輪機艙內部有差不多十層樓高,巨大的主柴油機立在機艙的中央,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成默遞了早就準備好的防噪音耳塞給雅典娜,自己則什麼也沒有戴,頂着巨大的噪音帶着雅典娜沿着環繞主柴油機的樓梯徑直下到了最底層。
主柴油曲軸箱在散貨船的船尾,因爲此時還沒有停船,曲軸還在不停的坐着往復運動,隆隆的機械聲不絕於耳。成默走到跟集裝箱差不多大的曲軸箱旁,在第三節箱門旁,亮出“七罪宗”變成螺絲鉗的模樣,一顆顆擰開環繞在箱門四周的大螺絲,把螺絲交給雅典娜拿着,將箱門取了下來。
頓時巨大的曲軸和連桿就出現在兩個人的眼前,悶熱的高溫讓成默大汗淋漓,他瞥了眼散發在鋥亮油光飛快運動着的機械構件,走到了旁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才稍稍弓着身子把手伸進了曲軸箱摸索到了藏在底部的開關。
成默輕輕一按,機擴聲響,腳下鋼質甲板就在第三節箱門處出現了縫隙,稍稍彈了一點起來。他先將箱門重新裝好,才小心翼翼的擡起厚厚的鋼質甲板,指了指不足一米高的夾層對雅典娜說道:“你先下去。”
雅典娜二話不說,利落的坐到了夾層邊緣,將腿伸進夾層,輕盈的一滑就躺了進去。等雅典娜進去,成默也躺進了夾層,並順勢將頭頂的鋼製甲板嚴絲合縫的扣好。
夾層的面積和主柴油曲軸箱一般大,但擠滿了木質箱子,也就特意空下來了能容納兩個人的面積,至於高度也就比棺材高那麼一兩公分,根本不足以讓人坐起來,因此成默和雅典娜只能肩並肩躺在黑暗的夾層之中。
雖然成默鼻尖縈繞着濃重的機油味,耳邊迴盪着常人難以忍受的噪聲,不止是主柴油機不絕於耳的“噠、噠、噠”聲,還有曲軸帶動螺旋槳轉動水流的一系列奇異聲音,可灌注了能量在耳蝸的成默卻覺得世界安靜異常,像是他正躺在一顆行星上聆聽來自宇宙的漫長轟鳴。
成默閉了下眼睛,彷彿看見了漫天的星光,他覺得奇怪,明明是極度危險的時候,他爲什麼會在一個逼仄幽暗燥熱又充滿異味的夾層裡覺得浪漫。
他想:不會是因爲雅典娜吧?他不願意這樣想,也就強忍着轉頭去看雅典娜的衝動。然而雅典娜卻細細索索的動了起來,狹窄的空間裡難免碰到成默,他不得不扭頭看向了雅典娜開口問道:“怎麼了?”
“熱。”雅典娜意簡言駭的說。
黑暗並不能影響成默的視覺,他看見雅典娜稍稍擡起上半身,正有些費力的脫掉那件黑色的套頭衫,套頭衫的鬆緊帶下襬帶起了體恤衫,露出了誘人的輪廓。無意中窺見雅典娜沒有戴XX,成默趕緊將頭回了過來,狠狠的閉上了眼睛。
於是那些閃爍着星光不見了,只剩下一輪潔白無瑕的上弦月。成默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原本還能忍耐的灼熱空氣變得完全難以忍受起來。
雅典娜脫掉了外套,將加絨的套頭衫當枕頭重新躺了下來,嘆息道:“要是帶杯冰可樂進來就好了。”
雅典娜質地冷硬的音調讓成默愈發覺得如烈日當頭,他也拉開了拉鍊,艱難的脫掉了運動衫,也學着雅典娜把衣服疊成了方塊當枕頭只穿了件T恤躺好。不過在主柴油曲軸箱的下方脫掉外套根本於事無補,成默便不再節約能量,祭出了他目前唯一能使用的三D級技能“急凍射線”。
雖說只是三D技能,殺傷力不夠強,但當空調用絕對綽綽有餘,成默周身的溫度很快就降了下來。
雅典娜很快就感覺到了成默那邊涼快一點,便毫不猶豫的向着成默靠了過來,很快她就發現了異常,扭頭在成默耳邊低聲說:“怎麼你這邊涼涼的?”
成默正要解釋,她直接摸了下成默的手,冷冷的問:“你用了技能?爲什麼不給我也降下溫?”
成默連忙說道:“不是我不給,我本體的能量有限,能力也有限,最多也就只能維持住自身的溫度,實在沒辦法管到你。”頓了一下,成默又解釋,“你也不是沒看我製作冰杯,弄個冰塊都要老半天,你說我是不是故意的?”
雅典娜像是認同了成默的說法,不再說話,只是更靠近了成默一些,漸漸的成默的身體像是磁鐵,將雅典娜完全吸引了過來,甚至將成默擠到了木箱邊。然而這樣似乎並不能接解決問題,雅典娜靠近成默的這一側是涼快了一些,另外大半邊還是熱得直冒汗。
雅典娜也不是墨跡的人,淡淡的說道:“你轉個身。”
成默愣了一下說:“轉身?”
“側着身體,要不然我們之間的接觸面太小,沒辦法降溫。”
雅典娜說的很直接了當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成默也就沒有矯情,轉了個身,面對木箱側躺着,立刻雅典娜修長的手就從他的脖子處伸了過來,將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裡,像是抱個大娃娃.....
成默渾身僵硬,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像是飛入天際被一團軟雲所包裹。
“怎麼突然這麼緊張?聽到了什麼嗎?”雅典娜不解的問。
成默哭笑不得,心道:你難道不清楚你的身材有多好?他絲毫不敢動彈,壓抑着內心的悸動,低聲問道:“不是,你難道沒談過戀愛?”
“沒有。”
“那你也該知道男生和女生這麼接近是必須有很親密的關係才行的吧?”
雅典娜有些躊躇的問:“夥伴不能擁抱嗎?”
“男性夥伴是可以....”成默想了想自己和雅典娜尷尬的姿勢,又馬上說道,“男的和男的這麼抱着也不行.....”
“爲什麼?”
成默無奈的說:“你沒上過哲學課,沒上過歷史課,總不會生理衛生課也沒有上過吧?”
“沒有。”
成默無語,“那你總不會不清楚這樣的姿勢屬於只有情侶之間才能做的曖昧姿勢吧?”
“情侶?我只是把你當冰塊用。”雅典娜微微蹙了眉頭,還稍稍鬆開了一點懷抱。
“你能把我當冰塊,可我不能不把你當女人啊!”成默心想,這時背部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不再過於明顯,他有些失落又稍稍鬆了口氣,一顆心在溫泉裡掙扎着上了岸,可立刻又開始懷念起那熨帖的溫熱。他閉上眼睛,捏緊了雙拳,在大腦裡開始計算“黎曼假設”,來驅逐無比旖旎的幻夢,和雅典娜的幻夢,近在咫尺的幻夢。
好不容易,成默才剋制住了綺念,結果,雅典娜又緊貼了過來,她有些委屈的說:“不行,實在太熱了。”
成默放棄了努力,接受了被迫吃豆腐的現實,全力和飆升的腎上腺素以及大腦裡豐富的想象力對抗。
時間在甜美的艱難中慢慢煎熬,直到成默覺得肩膀發麻。夾層畢竟不是席夢思,鋼板實在是太堅硬了,他口乾舌燥的說道:“能不能換個姿勢......”
“好.....”
雅典娜的聲音有些朦朧,像是睡着了。成默小心翼翼的挪動着身體,在幽閉的空間裡和雅典娜同時轉了個身。這下變成了成默貼着雅典娜的背,成默並不想抱着雅典娜,可肩膀壓在鋼板上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另外因爲某些原因,讓情況更加窘迫。
成默不得已還是小聲說道:“這樣也不是是個事,等下有天選者下到輪機艙,我們一下也不能動,必須得現在調整到一個合適的姿勢。”
“只要接觸面足夠就行。”雅典娜對成默備受折磨的糟糕處境一無所知,十分嚴謹的回答。
成默苦笑了一下說:“你先過去一點。”
雅典娜稍稍挪開了曼妙的身體,成默平躺了下來,將右手伸過了雅典娜的修長的脖頸,將她整個人都摟在了懷裡。這時雅典娜的整個身體幾乎都離開了夾層鋼板,斜靠在了成默的身上。她將頭枕在成默的肩膀上,帶着一絲倦意低吟道:“這個姿勢挺舒服的。”
成默歪頭看了眼雅典娜,她閉着眼睛,潔淨的面容露出一種幼稚的純真,柔順的金髮沿着白皙的臉頰流淌到了他的胸膛上,絲絲縷縷的清幽的髮香穿過了機油味道潛入了他的大腦,成默注視着雅典娜如維納斯雕塑般動感柔軟的身線,只覺大腦都在顫抖。
他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也不會趁機佔雅典娜的便宜,尤其是雅典娜在這方面還單純像個孩子,成默更不能讓自己顯得沒有修養。他閉上眼睛,板着臉孔,又開始在大腦裡計算“黎曼假設”,同時通過聲音來監聽輪機艙的狀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懷裡像是睡着了的雅典娜動了一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還要呆多久?”
帶着一絲檸檬香甜的清新味道衝進了他的鼻腔,成默下意識的偏頭,雅典娜浮動着紅霞的玉容就在毫釐之間,只差一點點,他的脣就要碰到雅典娜那光潔的額頭,成默心旌搖盪,恍惚之間差點就把持不住要把雅典娜抱得更緊。
就在這時值班室的方向傳來了開門聲,接着是一個成默無比的熟悉的低沉聲音,“搜過這裡就走吧,如果她在這艘船上,肯定不會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