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嘆息的紅衣男子,衣袖一揮,面前的小几跟軟榻皆被悉數收起。
他站在潭邊神色含笑,眸光瑩潤的掃了眼那潭底了無聲息的小人兒,慢條斯理的捋了捋寬大的流雲袖,轉身離開。
那模樣,就像是扔掉了一個渾然不意的垃圾似的,不能再引起一分關注。
好黑。
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
神色茫然困頓的小人兒,站在一片虛空之上,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是誰,要去哪裡,就這麼愣愣的站着,直到腳下慢慢的盪漾開微波,她看到一個被好幾個孩子慘打的小少年。
小少年縮成一團抱着頭,不聲不響的任由他們打罵,直到那幾個孩子打累了,唾棄的呸了他好幾口唾沫,才轉身走開。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孩子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緊緊的抓着罩頭的披風,走進一處破落的小院,當他在小院的井裡打出水洗臉的時候,露出了一雙冰藍色的眼睛,與他那頭流光溢彩的白髮。
那瞬間,小人兒的腦子裡嗡的一下明瞭。
啊,它是白狼!
對了,我被帶走了,還被扔到了一處潭子裡,然後被那潭水給攪碎淹死了。
她死了?
死了嗎?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下意識的想透過那盪漾在腳下的微波,碰觸裡面的白狼。
那個人果然沒騙她,白狼確實活了。
只是好像過的不太好,那些人在打它,它受傷了,流血了,那雙眼睛裡也沒有笑意了,空空的一點都不好看。
小人兒不太舒服的想,受傷了,流血了會疼。
她流血了會疼,那白狼流血了也會疼的。
不能這樣,不能流血,不能受傷,不然還會死掉的,不能這樣——
這些念頭在小人兒的腦子裡劃過後,她費力的,努力的一次又一次想要透過那盪漾的微波去碰碰白狼,可是不管她怎麼做都好像碰不到它,它也好像看不到自己。
不要這樣——
小人兒抿緊了嘴,神色裡帶了些莫名的委屈。
白狼,別不理我——
白狼你碰碰我——
我碰不到你,你碰碰我好不好——
可是白狼好像聽不到她想說什麼,完全不理她。
啊,是了,她不會說話,所以白狼才聽不見的。
她若是會說話了,白狼是不是就有聽見了呢?
小人兒張嘴。
“啊——”
白狼——
“啊——”
白狼——
“啊啊——”
爲什麼說不了話?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小人兒暴躁異常。
爲什麼說不了話啊!!
爲什麼啊!!
說話啊,你說話啊,你說話了白狼就能聽見了,它能聽見了就能碰碰你了。
你說話啊,說話啊——
小人兒一遍又一遍,歇斯底里的發出短促的啊聲,那般用力,憋的臉脖子上的青筋都能從皮膚下爆裂出來,可是她還是一遍遍的叫,一遍遍的想讓自己說出話來。
可是,她真的說不出來,辦不到。
嗚嗚——
小人兒莫名的難過,伸手捂住胸口那裡,那裡好不舒服,真的好不舒服。
可是她卻沒有放棄,試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在虛無這裡想要碰觸她的白狼,而她的白狼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日日的受盡欺負,不能反抗,因爲反抗會迎來更加兇狠的暴打,只能默默承受,讓那些打他的人覺得無趣後,就不再打他。
小人兒每看一次,心中的鬱氣就濃烈一分,到最後積攢成了戾氣,一日日的發酵,一日日雄厚濃烈。
直到白狼在一次捱打後,他常罩頭的披風被人使壞拽掉,他那一條銀髮與妖異的藍眸出現在衆人眼前,惹的衆人驚異不已,紛紛驚罵他是妖怪,從而用各種東西扔打他,讓他滾出這裡。
走投無路的白狼,再一次被逼的竄逃,在竄逃的過程中被人販子相中,給他下了藥,弄到手,然後像牲口一樣的在他的四肢與脖子上鎖上鍊子,把他拴在籠子裡,供人觀賞,任其被戲辱咒罵。
有一個愛收集各種珍饈的好色之徒,看中了白狼的模樣,直接揮金買下,帶回家裡,對其上下出手。
已經被逼的像個木偶一樣,毫無靈魂的絕色少年,那是第一次劇烈的反抗。
那般的兇狠,那般的不顧一切。
可是身體被各種傷勢損空的少年,不是那人的對手。
那人大笑着看着折騰,然後撕掉他唯有的遮羞布,壓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發出絕裂的悲鳴。
那悲鳴像是無數刀劍一樣砍在小人兒的身上心裡,她控制不住的亦尖叫,發狂暴走。
“啊啊啊——”
放開放開!
不要碰他!
不要碰他!
他是我的!
我的!!!
轟——
深潭潭底,那睜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小人兒四周,驀的懸颳起無數的罡風,攪亂不起波瀾的幽清潭水,讓其像一條巨龍一般,沖天而出,直涌下界。
“咦?”
再找下一個樂子的紅衣男子,驚訝的擡頭看向深潭所在的方向,那蘊含着無數能量的泓厚潭水,竟然脫離他的掌控,朝着下界疾馳而去。
他眨了眨眼,有些趣味的伸手點着下巴。
“唔,怕不是那小東西沒死?可就算沒死這潭水也不會發出這樣的異變,難不成——”
他眸光一閃之後,足尖一點,現身在潭邊。
那巨大的池子裡已經空空如也,不僅沒有一滴潭水,連那小東西的身影都沒瞧見。
“呵呵,真是有意思了,竟然把這池潭水都給吸收煉化了,本座可是越來越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
紅衣男子忍俊不禁一笑,衣袖一揮,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都出現在他面前。
而那像巨龍一樣的潭水,直接從上界,砸到下界,把那個欺辱白狼的混賬東西給攪碎成泥,連靈魂都被攪的灰飛煙滅。
那般氣勢磅礴,毀天滅地的力量,讓很多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更有‘窺寶’者,大膽涌來,想看看那水龍到底是何人在操縱。
一身水汽,與潭水融爲一體的小人兒,伸手碰了碰眼神渙散,毫無焦距的望着她的少年。
“啊——”
白狼?
“啊啊——”
白狼,你說話。
“啊啊啊——”
說話啊,別不理我。
少年慢慢的轉動眼珠子,從地上坐起來,試圖掩蓋住全身赤裸的自己,可是卻不知道用什麼掩蓋,緊緊的縮成一團,抱着自己。
“啊——”
白狼,白狼你說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