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娜依舊沒理鄧東崖,直到回家之後,才又給鄧東崖掛了個電話。
你知道嗎,是我幫你們礦區給鐵路提的速,而現在呢,有個港商又有一筆很大的訂單,是關於汽車產業的,他想給國產車注一筆資金,大概在一千萬左右,這個事兒不能停,真的不能停,而我呢,上海好多跟外商合資的項目,全是我個人在搞,這些事兒也不能停,停了我們的經濟產業就要倒止步好幾年,可是小季現在四處上訪,要舉報我,說我亂搞男女關係。”鄧東崖在電話裡說。
陳麗娜就問:“那你亂搞了嗎?
她問的很直接,因爲鄧東崖那個男人吧,她是知道的,就跟箇中央空調似的,不主動,不拒絕,大概還不負責。
身爲一個位置那麼重要的領導,他要給妻子舉私生活穢亂那前途就得完蛋。
“我現在什麼也不說,我只想告訴你的是,我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把鄧淳送回來,你也來一趟,好嗎,幫我勸勸小季,我不是不想出軌,我只是沒有時間,以及因爲有組織的約束,纔不會出軌而已,而她不停的上訪,不止是在毀我,更是在毀整個上海的未來。啪的一聲,鄧東崖就把電話給掛了。
回頭,陳麗娜說:“聶工,鄧東崖說有個一千萬的大項目,可以向汽車廠注資,但是,這個項目可能要因爲他的妻子小季而黃掉,怎麼辦?
聶工現在不止是實驗室的導師,礦區的第三把手區長,他每天下了班,還得去汽車廠工作三個小時,是汽車廠的特聘高級工程師。
“汽車廠面臨的,可是劃時代的改革,外貿車即將進入市場,我們的產能跟不上,就得被淘汰掉,這時候能有一千萬,那等於是助我們的汽車產業來一次騰飛,怎麼能因爲一個女同志的猜疑心,就把這事兒給壞掉?
“女人要猜疑起什麼來,可很難打消的,算了吧,我帶鄧淳去趟上海,你在家看着孩子,好嗎?陳小姐就說。
聶工回頭看,正好暑假嘛,兒子們全在家呢。
衛民和衛國已經是倆大後生了,而衛疆和鄧淳呢,也是倆半大孩子,就妹妹最可愛,穿着小花裙裙,正在學電視上的人跳舞。
“爸,你放心吧,我陪我媽去。”聶衛民說。
他聽說尤布在上海,那麼,就得去找趟尤布,至少要打聽下,看尤布是不是還在給蘇向東當走狗,再就是,他要真的還違法亂紀,聶衛民就得繼續想辦法,把他給逮住了,關號子裡去。
聶工於是說:“那行吧,我給你們買機票,這一趟啊,坐飛機去吧。
爸,一張飛機票怕得兩百多塊吧,我媽坐臥鋪,我和鄧淳坐硬坐就行了。”
從礦區到上海,火車得整整四天了,新一年的提速,能把速度提到三天,這已經是現在科技能達到的極限了。
聶工夫妻的好處是,自打上回關完公安局,聶衛民想幹啥他們就從來都不過問了。畢竟半大的孩子難管,越管,越怕他們逆反。
人人都有叛逆期,聶衛民和二蛋兩個,到現在還沒判逆過呢
他就說:“我在汽車廠,每個月有二百塊的工資,那錢我直掛着賬,沒取過,從汽車廠把那筆錢取來,衛民陪着你媽,高高興興的去上海旅遊一趟吧。
上輩子的陳小姐幾乎走遍了整個世界,這輩子除了出差,很少出礦區,唉,生活品質的倒退啊,也是該享受一下生活了呀
把自己的珍珠項璉拿了出來,她說:“鄧東崖肯定會在最好的酒店裡請我吃頓飯吧,你們礦區全是土老帽,沒人欣賞我的項璉,我得到上海啊,讓鄧東崖欣賞我的項璉去。
這種愛美之心,可真算是神了。
“媽媽,你要出門了嗎?跳舞的小衛星很敏感的,就聽見媽媽似乎要走。
“沒有,快出去玩吧,媽媽只是去趟礦區而已。”要臭美,要逛街要享受就不能帶小妞,不然會累死的。
聶衛星什麼都不知道,給三蛋一鬨,到外面林子裡玩兒去
因爲鄧東崖那邊着急,陳麗娜直接電話裡請了個假,再給地窩堡飛機場去了個電話,聽說飛機票還綽餘,趕忙兒的,把衛民和鄧淳兩個一帶,開車就往地窩堡機場去了。
出門的時候倒還好,衛星不說啥,三蛋也不說啥。
鄧淳收拾了自己幾件衣服,估摸着自己怕是這一趟去,就回不來了。
他其實不想走啊,但大人們把事態說的那麼嚴重,好像只有他才能挽救價值一千萬的損失似的,當然就不敢哭,或者說是無理取鬧了。
畢竟,他只是個孩子啊,也知道,來這兒四年了,爸爸大概寄過幾百塊錢。
人聶工養着四個孩子已經是極限了,他要吃要穿要學費,全是免費蹭的呢。
“聶衛疆。“揹着包要走呢,鄧淳又跑了回來。
三蛋怕妺妹因爲媽媽要走而哭鬧,把她帶小樹林裡捉晴蜓呢
“你們肯定會把我忘了的吧。“他揹着的,還是自己來時那個小書包,輕聲的就說。
三蛋這不怕妹妹哭嘛,揮着手就說:“趕緊走吧,上海多好的地兒,你不是說,那兒隨便出門都有汽水,街上的煙屁多的撿不完,你想抽多少就能有多少嘛。
“我早不抽菸屁啦,再說了,咱們兄弟一場,握個手我再走唄。鄧淳說。
妺妹還在專注的捉睛蜓呢,三蛋其實心裡挺酸的,畢竟鄧淳傻嘛,老叫他給捉弄,雞屎蚯蚓不知道吃了多少,夜夜還給他打洗腳水,在學校要打架,倆人向來背靠背的。
趕緊走吧,你再不走,我妹就該哭啦。”三蛋說。
“可我不想走。”鄧淳也知道自己是男子漢,抹了把眼淚
又說不出讓聶工把自己留下的話,小聲說:“我不想走。
不,你想走的,趕緊走吧。聶衛疆搡了他一把。
陳麗娜也在叫呢:“鄧淳,鄧淳這孩子哪去啦?
鄧淳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也不敢惹哭妹妹,就悄聲又跟三蛋說:“等我走了你再跟聶衛星說;你就說,等我有身份證了,能自己出門了,一定帶一件最漂亮的白雪公主裙來她,啊
“趕緊走吧你。三蛋說着,就又推了鄧淳一把。
鄧淳揹着個小書包,一步一回頭的,跑了。
揚頭看了看礦區的天,似乎樹比原來小了,天比原來更藍了,新一年的沙棗還綠着呢,看來他是吃不到了。
衛民,好端端的,你幹嘛去上海啊。陳麗娜坐在後面給自己畫妝呢,這才問衛民。
“沒事,就有點小事情,我會處理好的。”聶衛民現在開車,那叫一個溜。
鄧淳呢,不說話,側躺在陳麗娜的大腿上,頭在她肚子上捂着呢。
陳麗娜的新裙子啊,已經是一攤子的溼了。
這可憐的熊孩子喲,上輩子多油嘴滑舌啊,陳姐叫着,法律條款一條條的擺着,坑她沒商量,看現在這可憐巴巴打樣兒
要陳小姐一走,整個家可謂時,瞬時陷入癱瘓。
“爸,中午做啥飯啊。二蛋因爲沒考上軍藝,怕爸爸生氣,在廚房裡忙碌的表現着呢。
聶工纔去了趟沿海,跟所有考察團的人一樣,現在需要的,是推開一切的工作,給總書記交一份此番考察的思想感悟,以及自己對於目前整個礦區重工業發展的看法上去。
“你自己看就好,隨便下點面。”
提着筆,他正在捋思路呢。剛捋好思路,才提筆列了一段大綱,廚房裡哐啷一聲。
爸,我把鍋砸破了,咋辦。”二蛋說。
聶工說:“那就到隔壁藉口鍋來。”話音剛落,再寫一段,又是哐哐哐,連着好幾聲
這回,二蛋的聲音變的很小了:“爸,我把蜂窩煤爐子踢倒啦
“那就用大竈做飯。“聶工覺得自己心臟病要犯了,可他話音還未落呢,廚房裡再是哐哐哐的大響
聶工再也坐不住,跑到廚房門上一看,用了十年的廚櫃,勹就在二蛋的手裡,碗全在地上撒着呢,破了至少一半。
攤着雙手,他說:爸你相信嗎,我真的就是輕輕拉了一下門子,咱們的廚櫃就倒了。
聶工氣的大吼開了:“讀書不行,考試不行,說自己愛唱歌吧,軍藝你也考不上,讓你下個面你都能把廚房給毀了,聶衛國,百無一用,說的就是你,白吃了十六年的飯啊你,你看你這個頭,再看你這個蠢,這個笨。
二蛋拿着廚房的門板,嚇壞了的熊似的,在廚房地上站着呢
聶工緊急收了幾本書在包裡,揮手說:走吧,咱住礦區去我給錢,你們外面吃吧。
結果剛一回頭,三蛋在他身後站着呢
“聶衛疆,你怎麼啦?”聶工於是又說。
蛋不說話,一搖頭,眼淚吧吧的往下掉呢,妹妹嘆氣說他沒給鄧淳說再見
“那爲啥當時不說?”
“怕說再見我聽見了,我會哭唄。聶衛星說着,進門就去收拾自己的小衣服了,疊了兩件裙子,她說:“爸爸,再見啊我要去上海啦。
“你去的什麼上海,聶衛星你給我回來。“聶工簡直是,感覺整個家都亂套了,孩子全都造反了。
追岀來,妹妹小花裙裙襬擺的,那步伐穩健的跟要征服星辰大海似的。
“聶衛星你給我回來,趕緊回家,聽見沒?”
衛星大步邁的開着呢:“我媽要走,你們都不告訴我,你們全是壞人,我是不會離開她的。
“可你上個月還拋下她,自己一個人出去玩了一個多月,可見你不是沒她就不行。”聶工說。
人聶衛星口氣正着呢:“就是因爲那一個月,我纔不想跟她分開,你是個壞爸爸,你自己也走了兩個月,你都不愛我媽,
聶工拎着幾本書,回頭再看看二蛋絕望的臉,就問:“你要不要去上海?
二蛋連忙擺頭:“不要。”
“聶衛疆,你去不去?“聶工於是又問。
蛋吐了吐舌頭,倆大眼睛睜的圓圓的,特無辜:“我就想跟鄧淳說個再見。”
其實是,他心裡也明白,鄧淳去了,估計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會給人撕來撕去,打來打去,不想鄧淳去了吃虧。
“趕緊收拾衣服,快走,到了上海記着帶好你妹,敢打擾我工作,我打爛你的屁股。聶工還是頭一回兇三蛋呢。
沒想到這小傢伙,只要你願意順着他的毛捋,人乖着呢好的爸爸。”說的可甜了。
當班的飛機當然趕不上了,可是聶工頭疼啊,扔了他最嫌棄的那個二蛋一人在家看家,帶着倆小的,也是因爲實在沒辦法,連午飯都沒吃,直接花高價搞了個從首都中轉的飛機,就往上海去了。
由地窩堡前往上海的班機,到上海的時候是下午兩點。鄧東崖忙的什麼似的,當然不會來接飛機。
陳麗娜先到上海服裝廠本部報了個道,分廠的書記來了總部當然會給她安排住處。
等安排好了住處,陳麗娜一打聽,咦,自己住的離末代皇帝溥儀曾經所住的靜園居然不遠,而李超羣上班的華山醫院,離的也不算遠。
上海這座繁華的大都會,連聶衛民在北京行走過的人都給看花眼了。
聶衛民,你不是一直住北京的嗎,趕緊給我看看,咱們怎麼去華山醫院啊。陳麗娜看着地圖,也懵圈了。
街上倒是有摩的,但她分明聽了華山醫院離此不遠的啊,本來是想着走過去的,怎麼就找不到呢?
媽,我在東高地,那地方的人,比咱礦區還少,北京城我也沒怎麼進過,真的。”聶衛民說着,擼了擼頭皮就跑了。
陳麗娜帶着個傻傻的鄧淳,不得已,還是招了個三輪車,就往華山醫院去了
“季超羣同志,你好。找着人了,見了面了,陳麗娜都主打招呼了,但季超羣卻沒怎麼迴應。
不過,陳麗娜沒想到季超羣長的是真漂亮,只是,身爲醫生,她並沒有穿白大褂,就穿着一件口□素的,青色解放裝。
衣着很得體,一看就是好牌子,但是人吧,卻特別特別的憔悴。
“你就是小陳吧,孩子送到就行了,不過你先別走,等明天再把鄧淳接回礦區去。擡頭看了陳麗娜一眼,她又說。
這一句,纔有官太太的感覺。
鄧淳都給她拉上了手,囁嚅了半天;問說:“媽媽,我妺妹還好嗎?
“你妺好着呢,等回家了,你可以和你妺一起玩兒,她也很想你呢。”李超羣牽起鄧淳的手,才走了兩步,卻又說:“但是,你得先跟我去一個地方,就是市委,媽媽呀,要當着很多人的面宣佈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關係着你媽的死,還有我和你爸的婚姻,等完了,你就可以再回礦區了。
“小季同志,沒你們這樣兒的吧,我是你家保姆嗎,我欠你家的嗎,而且吧,你和鄧東崖鬧離婚,關鄧淳什麼事,你們離自己的不就完了,什麼叫還非得當着他的面宣佈?陳麗娜反問說
她是聽鄧東崖說的,說季超羣一直在上訪,搞的他工作都無法開展。
季超羣一回頭,好吧,這一回她纔看清楚陳麗娜的樣子。
小陳,我們家的事兒,你沒什麼可攙和的吧?”李超羣冷冷的,就說。
陳麗娜直接就笑了:“倆口子吵架,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但是,拉着孩子去聽你們成年人之間的髒污,鬼扯,季超羣,你可是個有着高素質學歷的,醫生,你應該明白吧,父母之間有什麼不要遷扯孩子?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鄧東崖前妻王純的責任醫生,那你知道我的婚姻又是什麼嗎,是一場來自於患者家屬的,長達七年的陰謀和報復,而你知道我和鄧東崖結婚以來,總共同牀過幾次嗎?不超過三次。”季超羣突然就說。
她的手一直在抖,抖的特厲害。
陳麗娜聽季懷山說過,說李超羣是華山醫院的外科醫生二十歲的時候開始上手術檯,很多微型創口手術做的非常好
但她下意識覺得,一個手抖成這樣的人,是沒法拿柳葉刀
“當着孩子的面說同牀,不太好吧。陳麗娜於是說。
季超羣說:生活已經這麼一地狼籍了,我連自己都掌控不了,不在乎別人,也不在乎孩子,真的。
鄧淳不肯走了,轉身就把陳麗娜的腰抱住了,一臉戒備的看着季超羣。
陳麗娜也是看季超羣太激動,就勸她說:“這樣吧,鄧淳我先帶回賓館,等你情緒穩定下來了,再來賓館接他,好嗎,真的,我看你現在的樣子啊,有點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