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柳初瑤的這份篤定很盲目，但她確實沒猜錯，姜止戈做好了保護墨丫丫的打算。
當然，姜止戈不會像柳初瑤一樣，作爲長輩照顧墨丫丫，而是將其收爲天雲閣弟子。
凡人邁入仙門，可謂一步登天，無需再顧忌吃飽穿暖的問題。
“我明白了。”
姜止戈戴回斗笠，起身往屋外走去。
就在他要推開屋門時，柳初瑤緩緩睜開了眼睛。
“公子且慢...”
“能聽初瑤，說幾句話嗎？”
柳初瑤眼眶含淚，聲音帶着一絲哭腔。
姜止戈沒有回答，但還是停住了腳步。
柳初瑤像是怕被屋外的墨丫丫聽到，說話的聲音很小，如果姜止戈沒有蛻凡境的修爲，估計也聽不到她說話。
兩年前，柳初瑤帶着墨丫丫居無定所，真的跟乞丐差不多，路過此地注意到這間宅院廢棄已久，姐妹兩人便偷偷住了進來。
本來還在慶幸找到一處能夠遮風擋雨，且不需要任何費用的住所，卻沒想到，這片區域魚龍雜混，居住着衆多沒有道德底線的烏合之衆，甚至還有被官府追捕的犯人。
起初姐妹兩人只是遭到一羣人劫財，被威脅想要在這裡平安住下去就必須每天交錢。
當時柳初瑤想過帶墨丫丫離開，但轉念一想，出去住客棧的花費比在這邊交的錢還多，與其一直在外流浪，不如按時交點錢與墨丫丫定居在此處。
可惜事實證明，柳初瑤還是太單純了，她有着一張絕色容顏，別說生活在附近的痞子，尋常男子都很容易動歪心思。
沒過多久，便有一名流浪漢趁夜溜進宅院，柳初瑤本想拼死抵抗，卻被對方搬出墨丫丫的性命威脅，她在絕望中苦苦掙扎，終究還是選擇了妥協。
柳初瑤能以死去保全清白，卻不願看到當時年僅六歲的墨丫丫因自己而死。
第二天，柳初瑤洗淨全身，躲在屋內哭了一整天，擔憂的墨丫丫過來詢問，她卻朝墨丫丫第一次發了脾氣。
柳初瑤艱難時曾三天三夜未吃丁點食物，但她向來潔身自好，即便擁有不俗容貌，也始終沒有屈身於青樓。
何曾想到，自己留給未來如意郎君的清白，竟會失身於一個醜陋不堪的流浪漢？
柳初瑤怎可能不悲痛，怎可能不氣憤？
可她再何其悲痛萬分，再何其埋怨墨丫丫是累贅，卻還是沒有選擇自盡。
因爲她死了，再也沒人能照顧墨丫丫。
此事之後，柳初瑤不再猶豫，想要帶墨丫丫離開，可她們還沒走出多遠，就被一羣人攔住不允許離開。
那時候柳初瑤方纔後知後覺，從她們踏入這片城區開始恐怕就被盯上了。
柳初瑤想過悄悄溜走，或是喬裝打扮遠離人羣逃走，但她早就被附近最大的地頭蛇看中，幾乎整天都有人跟蹤監視。
那段時間，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人過來凌辱柳初瑤，完全把她當成了一個人人皆可褻玩的青樓女子。
這些人越來越過分，越來越沒有底線，柳初瑤也越來越絕望與麻木，甚至不再抵抗，只要求對方不要讓墨丫丫發現。
她每天都在痛苦折磨中的度過，不止一次想過一死了之，卻怎麼都放不下墨丫丫。
不知何時起，照顧墨丫丫的那份責任，已然成了執念在支撐着柳初瑤。
直到近段時間，柳初瑤患了必死無疑的花柳病，那些人終於不再前來。
這也是唯一讓她欣慰的地方，患有花柳病之初，那些人根本看不出來，在不知不覺中也被她傳染。
花柳病別說在這座小城，全國都找不到能醫治的人，而且傳染率極高，那些侵犯過柳初瑤的人，至少有八成都要給她陪葬。
聽完柳初瑤的訴說，姜止戈低頭陷入了沉默。
良久後，他轉身看着柳初瑤，沉聲說道：“我有幾門法術，能讓你的身體復原到兩年前，也能抹掉你的記憶，柳初瑤，你還可以重新開始。”
“不必了，公子，謝謝你能聽初瑤說話。”
柳初瑤臉龐滑落一行清淚，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身體能復原，記憶也能清除，但那些發生過的事實，可以從來沒有發生過嗎？
姜止戈攥緊拳頭，沉聲說道：“可你...只剩不到半月壽命...”
柳初瑤再度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姜止戈。
姜止戈目光復雜，站在原地靜靜等待着。
可惜，他等了很久，柳初瑤還是沒有迴應。
姜止戈終是嘆了口氣，只能推門離開房間。
..............
“命運弄人...”
“柳初瑤容貌不俗，要是能早點遇到一個依靠，即便家境貧寒，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既然她會對魔帝說出這些事，內心應該是希望得到解救，爲什麼還是選擇了沉默呢？”
“倘若魔帝沒有那麼完美無缺，聽完柳初瑤的話後，再說一些安慰她的肺腑之言，她或許就能鼓起勇氣活下去吧？”
“是啊，柳初瑤本該有更好的人生，見到魔帝之後，那份落差感只會讓她更想赴死......”
殿內衆人滿心複雜，柳初瑤自幼生活悽苦，如果不曾見過姜止戈，或許有一天會想開，認爲失去清白也沒什麼大不了。
畢竟，人世間疾苦之事數不勝數，爲生存而去賣身的女子並不在少數。
可惜柳初瑤見到了姜止戈，一位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人。
那一刻，想到自己如果不曾失身，或許能與一位良人安家立業，或許也能有美滿的人生，她如何還能去自欺欺人？
不遠處，墨紫煙神色呆滯，兩眼不知覺的流着淚水。
柳初瑤口中的輕聲話語，每一個字都像針扎般一針針刺在她的心裡。
“姐、姐姐......”
墨紫煙踉蹌着捂住胸口，有些喘不過氣。
時隔千年，過往一幕幕浮現於腦海，讓她險些道心崩潰。
整整一千年，墨紫煙竟才得知這些真相，而她上次去探望柳初瑤的墳墓，似乎是在一百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