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倒沒姬青靈想的那麼遠。
他所想的。
僅僅是在這個,命如草芥的小說世界活下去,而已!
但有一說一啊。
姬青靈確實也挺不容易的:又當師傅,又當媳婦,又當親孃的,爲了自家這個憨憨小相公啊,真是操碎了心。
沒辦法呀。
誰讓家裡,就寧凡這麼一個寶貝?
不爲他操心,還能爲誰啊?
只是寧凡有些不上道兒,姬青靈都對他那般好,還這般爲他考慮了,他都不說來點表示,比如一個親親啥的…
就曉得擱那一個勁兒地傻樂呵。
這可氣壞了姬青靈。
只見她冷眉瞪了寧凡一眼,轉眼就變成了冰山女王:
“賤人,傻笑什麼?”
“還不帶上你的小情人滾蛋?等本座送你倆走呢?”
“額…我…”
寧凡張了張嘴。
可還沒等他說些什麼,劍祖直接輕甩碧波玉袖,送出一縷清風,捲起寧凡和寧冰清,不知將二人帶往了何處:
“兩個廢物,看到你們就煩,滾!”
然而,十秒鐘後…
“算了算了,還是跟過去看看吧。”
…
“日,這娘們也太沒人性了,親相公說扔就扔啊。”
“等本公子回去的,你看本公子打不打爛你屁股!”
天屍葬地與長生天的交界處,一個百米深坑中。
寧凡咳出口淤血,從坑洞爬起,一邊運轉靈氣,洗滌着身上的污垢,一邊滿臉不忿地控訴着姬青靈的惡行。
數落了好一陣兒,直到想起跟自己一塊兒被姬青靈丟出來的,還有一個氣若游絲的寧冰清,寧凡這才罷休。
扭頭看向比自己還要狼狽的天樞神女…
寧凡又是氣不打一處來,照例來了一通嘴炮輸出:
“還有你,你這道姑也不是啥好揍兒,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要不是你自以爲是加作死挑釁,青靈姐能抽瘋?”
“呸,惹禍精,本公子當初就不該把你要來葬地,跟青靈姐兩個人悄咪咪地藏起來玩女王遊戲,它不香嗎?”
“女人如狼似虎,美色誤我啊!”
不過…
嘴上雖嫌棄的要死,手上寧凡還是一絲不苟地把道果給擦了個乾淨,喂道姑吃了下去:典型的口嫌體正直。
“小道姑啊小道姑,你可得給本公子記牢咯,這回是你欠本公子的,他日那天命之子尋本公子麻煩的時候…”
“你若是敢袖手旁觀,本公子非教你做人不可!”
…
音落。
命仙道果入寧冰清之體。
大道鐘聲敲響。
“鐺!”
一道玄妙古樸的道韻,以寧冰清爲中心,如水波般向四周擴散,所過之處,萬物復甦,生機盎然,天地清明。
東天垂仙光九千丈。
南地涌金泉九百尺。
西山飄青蓮九十朵。
北海開天門九餘座。
道果內的命仙感悟醍醐灌頂,道姑的先天道體自動運轉,百靈朝聖,有鳳來儀,真龍出海,寧冰清境界攀升。
虛空再起道鐘聲。
“鐺!”
第二響。
寧凡晉級元嬰中期,左眸蝶印愈發顯眼。
一段新的記憶,涌入其識海。
…
碧海藍天,青山綠水,四溟的盡頭,仙山連綿不絕。
山如尖刃,刺入雲霄,在最高的那座上,有間道觀。
道觀名曰忘禪機。
裡面住着個道姑,也叫忘禪機。
忘己,忘禪,忘天機。
高山見寒無故人。
道姑每天的生活,就是敲鐘,吃齋,誦道經,無論颳風下雨,無論雷雪呼嘯,千篇一律,從未有過半點變化。
就像個被人設定好的傀儡,日復一日地過着昨天。
不曾開口說話,也沒想過下山,更不許別人上山。
直至有一天…
山下飛來了一隻蝴蝶。
那隻蝶,是整座山頭,除道姑外,唯一的活物。
明明是一隻凡蝶,卻不懼漫天風雪,驚雷滔滔。
它的出現,打破了道姑萬年如一日的生活。
從那以後,道姑的日常中,多出了一項:養花。
敲鐘、吃齋、誦道經、給花兒澆水、施肥,然後靜靜地看着那隻山下來的凡蝶,在花海間飛舞、靈動、停歇…
她綻放出了人生當中的第一抹笑容。
那一年,仙山上都沒下過雪,風和日麗。
…
後來。
蝴蝶,迎來了化形天劫,沒渡過,死了,灰飛煙滅。
道姑沒有悲傷,依然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那日之後,她一把火燒光了花海,再沒種過花。
蝴蝶到死都不知道,其實道姑很討厭花。
…
兜兜轉轉。
道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敲鐘、吃齋、誦道經。
但…
跟從前不同的是:
從前的鐘聲是一百零八下,現在是一百零七。
從前道姑吃的是凡間瓜果,現在是仙果靈丹。
從前誦的是《清靜經》,現在是《北斗經》。
…
一千年後。
道姑也坐化了。
她是可以晉級仙人,壽與天齊的。
然而她沒有。
死前。
她終於說出了人生當中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寂寞如雪…”
“罷了,下輩子,不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