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聲四起之後,宮女阿蘭、先天下人張老頭與田統領便相繼退出了御書房外,女官沐兒則抱着襁褓中的小太子徐徐走入了書房深處,隱匿在了屏風之後。
眼下,王三才與王后對立而坐,兩人相互平視着,卻誰都沒有先着急開口。
王三才知道王后早晚都要說出她召見自己的意思,反正他現在也在這兒了,而且都來了這麼久了,也不急於一時半刻,王后考驗自己一場,必定是在自己身上存有很大不解,自己若是沉不住氣先問了,反而可能會讓她感覺自己是有些心虛。
王三才一開始就沒任何冒犯的意思,所以他此時也不想王后誤會自己。
果然,注視片刻後,王后終於開口了,只是她的語氣有些捉摸不透:“王公子一看就知並非凡夫俗子,之前我已經誇獎過了,現在也沒必要再重複一遍,我只想搞清楚,王公子來我們李國究竟是所爲何事?”
頓了一下,她不等王三才說話,忽然疑惑般地眨眼一歪腦袋,皺着雙眉,有意無意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桐兒可是在周國的土野城中被我從小看着長大,先夫的家族雖已覆滅,可週國的烙印早已打在了桐兒的心中,想來就算桐兒這兩年居無定所,也應當不會離家太遠,這麼算起來的話,王公子一定是在周國與桐兒相識的吧?”
王三才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雖然一向都不給方桐好臉色看。但對方桐還是相當瞭解的,他一開始還猜不透王后深夜召見自己的用意。心裡不免就處處堤防。
可王后這陡然進入正題,王三才頓時就明白原來王后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和來李國的企圖,怪不得之前色誘考驗自己,張老頭試探自己也同樣能說得過去了。
畢竟,他們一行人從周國而來,想瞞王后也不可能瞞得住,關鍵是,目前周國可是與李國正在開戰。先前黃昏的時候,他又在外面的長街上顯露了先天的實力,剛隨王后回到宮中她不一定會起疑心,可等她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又想起了田統領告訴她王三才擁有先天實力的事情,必定會警惕突增!
一個周國的先天強者突然來到身爲敵國的李國,怎能不讓這執掌一國政權的女人擔心呢?
這就導致。她恐慌長夜漫漫,王三才又被自己情緒失控之下,大意的直接安置在了宮中,如果王三才是奸細,豈不是如魚得水了?
所以……王后怕了,心中沒底兒之下。便找來了兩個先天強者鎮場,又趕緊去派田統領悄悄請王三才前來,有兩位先天強者坐鎮,只要王三才一露出馬腳,她便立即就能控制住局勢。
當然。這是她打的如意算盤。
因爲她還想不到除了王三才外還有一名女性的先天強者,畢竟先天強者可不是爛街的大白菜。恐怕誰都難想到王三才的小隊伍會如此強大,在她看來,只要控制住了王三才,剩下的那些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所以,在王三才一進門的時候,張老頭便先出手試探了王三才的實力,而之後對王三才的這場香豔考驗,就是想看看王三才的品性如何了。
往往摸透一個男人品行如何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色誘!
而只要摸透了一個人的品性,那面對這人的時候,就不至於考慮顧及太多了。
這些正是王后精心的打算,而王三才在聽到王后切入正題之後,也瞬間就想通了這些連鎖點。
此時,嚴肅認真的王后在王三才的眼中卻變得很是透明……當然,並不是那種透明。
他甚至忍不住心裡覺得有些好笑,不就是逼自己承認自己是周國人麼?繞那麼多彎子,還把方桐給牽扯進來分析了一通,是想掩飾她心中的不安麼?
王三才雖然看透了王后的心思,不過他本就不是來找事的,所以,他便很是認真的回道:“王后陛下,如果我說我不是周國人,你肯定不相信,但事實是,我的確不是周國人,當然,王后陛下將我當作周國人也無所謂,我跟小桐也的確是在周國境內相識,我們這次前來貴國的目的只是爲了尋找一個人,並沒有任何冒犯之意,而且,小桐在這裡遇到王后陛下,也純粹是件偶然的事情,這一點想必我不解釋王后陛下也能明白。”
王后的確明白,自龐家滅亡之後,她就認爲所有龐家人全都死了,從來都沒想過方桐居然還活着,而方桐最初見到她時激動失控的失態表現,也足以證明這的確是一場巧合,要非得找個理由,那也就只能說是冥冥中天意自有安排了。
畢竟,方桐隻身一人,年紀不大,實力也不強,又失去了靠山,尤其是龐家覆滅的打擊,很難讓他這個剛剛成年的孩子生活下去,他孤苦伶仃的漂泊的這兩年來,即使王后不問,心中也能想到大致情形。
如果方桐早知她尚在人世,絕對就相當於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即便是他們兩人關係不好,方桐也絕對會不辭辛苦來李國找她,就算沒有投奔的意思,那至少也要把龐家的事情問個清楚。
王后雖然在下午偏殿中接待王三才的時候,就從側面表達了龐家滅亡跟她本人無關,但她卻不知道方桐和王三才此時到底有沒有對自己打消猜疑。
但是,她也聽得出王三才這番話裡的真誠,而且深想一下,王三才也確實沒有冒犯自己的地方,在這一刻,王后心中對王三才的顧慮頓時打消了不少,可面對王三才這個年輕的先天強者,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沉默了片刻。她便試探性的問道:“敢問王公子不遠萬里前來我們李國尋找之人姓甚名誰?”
她沒有給王三才任何承諾或是幫助,就證明她直到現在心中還有防備。王三才本想等明天的時候再詢問有關於白曉的事情,但今晚王后既然主動詢問出來了,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於是,王三才便直接了當的答道:“王后陛下,我要尋找的是白氏家族的小兒子白曉。”
……
夜已深,宮中死寂般的寧靜,該睡的人早都已經熟睡了。偶爾能聽到守夜巡邏御林軍的腳步聲,還有他們爲了打消疲憊而開懷大笑的葷段子。
青鳥忽然從口渴中醒來,她與阿寧擠在一張牀上略顯擁擠,而阿寧爲了防止她逃跑還讓她睡在了裡面,這就意味着,她想要下牀喝一口水還要驚動阿寧。
青鳥迷迷糊糊的不想睜開眼睛,心想着乾脆繼續睡下去得了。一覺睡到大天亮也不用驚醒這身邊實力恐怖的女人了,她甚至都不敢亂動,生怕碰醒了身邊的女人。
她出身青樓,雖然才年芳十七,但見過形形色色男人的她可是練就了一顆洞察細微的心與一張總會說好話的嘴皮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句貶義詞她可一直立爲讓她得意的褒獎。
一天的工夫。她好不容易摸清楚了阿寧的脾性,關係剛開始變得略緩和一些,她可不想再出什麼差錯了。
可是!!
想到自己連喝杯水都要“請示”別人,青鳥心中就一陣煩躁……哼,老孃離開那鬼地方不用陪那羣滿肚油腸的臭男人還不知道有多開心呢。怎麼可能還想着逃跑吶!
可他們、他們總認爲自己是想逃跑!
青鳥越想越氣,越氣就越睡不着。煩悶之下無處發泄的她想翻一下身子,不得不睜開眼看看自己千萬可別觸碰到了阿寧。
可是,她這一睜開眼頓時就嚇了一跳!鬆懈的精神也陡然爲之清醒!!
因爲她發現,自己身邊的阿寧居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幸好,她也同時發現了房內亮着一絲微弱的燭光,青鳥翻身坐起慶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卻滿是怨念的低頭看了自己豐滿的胸脯兩眼。
男人都喜歡胸大的女人,可女人自己胸大爲什麼就沒有半點好處呢!
而且壞處還倒有一堆!比如貼身內衣穿得太緊了就會感覺窒息,還有每次跟女票客嬉戲調情時,奔跑起來那種甩來甩去的感覺都讓青鳥心裡抓狂,偏偏還不能表現在臉上。
哼!太不公平了!
青鳥想着想着就生氣地嘟起了嘴巴,可是,她忽然又想到自己已經脫離那個討厭的地方了,突然又差點高興地笑出聲來!
青鳥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阿寧會聽了去,心想着正好阿寧沒在牀上,自己就趕緊下牀去喝一點水。
心裡樂壞的她忍不住低聲哼起了她僅會的一首《十八摸》,小妮子搖頭晃腦低頭穿上鞋子站起身來,就看到阿寧坐在房內的妝臺前,臺上掌着燭燈,而阿寧則一手拿筆在紙上飛快寫着什麼。
青鳥可不想驚動打擾阿寧,只是看了一眼就準備去拿牀頭櫥上面的水杯,可是,她忽然發覺哪裡有些不對!!
愣了一秒鐘,青鳥猛然再次望向阿寧,就看到阿寧雖然是坐在妝臺前,可她的腦袋卻是平視着銅鏡中的她自己,關鍵是,她手中居然還有規律的寫着一行行文字。
青鳥雖然從不識字,可卻也明白寫東西的時候至少也要盯着桌上的紙張,不然哪能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可是,阿寧就偏偏盯着銅鏡中的她自己,手裡還一行一行飛快的寫着,這種詭異的情形頓時就讓青鳥毛骨聳立!!
“阿…阿寧?”她縮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嘗試輕呼一聲,卻發現阿寧像是根本就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青鳥只感覺自己的心怦怦亂跳,背脊也有些涼意,她再次用大一點的聲音喊道:“阿寧?”
阿寧仍然沒有反應,依舊盯着鏡中她自己在紙上飛快地寫着。
青鳥突然感覺很無助,她很想哭,可內心中的恐懼卻讓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在牀邊坐了半響,她決定站起身來嘗試接近阿寧,因爲她發現自己再繼續這麼待下去,早晚都會被自己嚇死。
只是,伴隨着她與阿寧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青鳥也感覺自己的心跳的越來越快了,像是隨時都會跳出喉嚨一般!
終於,她接近了阿寧的背後,可阿寧像是一點都沒察覺到青鳥的接近,仍然在忙她自己的事情。
而隨後,青鳥就看到鏡中的阿寧瞪大着雙眼,但目光卻是無神,讓青鳥莫名就想到了死不瞑目的人。
關鍵是,自己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銅鏡之中,可阿寧卻像是仍未看見自己一般,就那麼木訥的、毫無生氣的“看”着鏡子。
青鳥感覺已經不能用“看”來形容阿寧了,因爲阿寧此刻像是死了一般,唯一還能證明她活着的,就是她手中飛速在紙上劃過的那隻筆了。
青鳥沒由來的就想到了老鴇總會嚇唬年幼時她們的“殭屍”!
瞬間,青鳥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她倉皇后退好幾步蹲下縮成一團仔細打量着阿寧。
可是……明明阿寧臉上還有血色的呀。
抱着這絲希望,青鳥撿起腳邊的女人用的一張脣脂揉成一團,小心翼翼衝阿寧投擲了過去。
被揉成一團的紙擊中了阿寧的臂膀,青鳥立即嚇得閉上眼睛縮起了脖子。
可是,半天沒有動靜之下,青鳥壯着膽子睜開眼睛就看到阿寧依然重複着機械的動作,似乎並未有所察覺。
這一次,青鳥不禁又恢復了幾分膽量,她站起身來再次呼喊了一聲阿寧的名字,可阿寧仍然沒有半點反應。
她想起在青樓中,姐妹常說若是遇見殭屍就屏住呼吸接近,殭屍就不會攻擊自己。
於是,青鳥先深吸一口氣,隨後憋住,壯着膽子忐忑不安地走到阿寧背後,幾乎貼着阿寧的後背。
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她甚至都能感覺到阿寧後背上傳來的熱量,但詭異的是,阿寧依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接近。
青鳥低頭看了一眼阿寧正在快速寫着的那張紙,卻發現自己壓根兒就看不懂上面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奇怪符號。
猶豫了一小會兒,青鳥感覺自己快要憋不出氣了,便顫巍巍伸出一隻小手,哆哆嗦嗦的手掌從阿寧腦袋與鏡子之間的上方落了下去。
然後……她晃了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