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山和鬼族之間的矛盾已經顯而易見了,整個妖怪山內部現在都已經蠢蠢欲動的,本來就看不順眼鬼族的天狗們求戰之心格外的強烈。
然而,儘管事情變成這種地步,但是妖怪山的現任大天狗,卻還是想辦法跟了鬼族的鬼王搭上了聯繫,並且邀請鬼王在一座沒有任何勢力存在的山頂上,進行會談協商解決辦法。
這個舉動超乎預料的軟弱,軟弱的讓人不敢相信。天狗內部產生了極大不滿,可是再怎麼不滿也沒辦法影響整個妖怪山上方的行動,那位軟弱的大天狗不知道拿什麼條件,愣是說服了許多天狗當中的貴族支持他。甚至還在那座什麼都沒有的山上修建起來一棟專門用來和鬼王見面的建築。
由此可以看出,天狗們對這次的見面可以說是格外的重視,看來妖怪山上層的貴族跟妖怪山其他的成員意見完全不符——最起碼的,在場的這些妖怪山貴族們,還是很重視這次見面的。至於靈鳩伊凜、射命丸文等反對這次見面的天狗,他們則完全沒有接到見面的通知,她們能知道這次見面的地點或許都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矜羯羅也參加了那一場見面會,這位住在幻想鄉邊境的鬼王趕過來並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但是很明顯他是最後一個到的,明明有着能比任何人都快的速度和能力,卻是慢悠悠的最後出現,這對於不希望打起來的天狗們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在矜羯羅進入以後才人人落座,臨時修建起來的建築還存在着一些異味,但是現在完全沒有人在乎這樣的異味,****、溫和派天狗貴族都緊張的看着這個坐在和大天狗對面的那個鬼。
矜羯羅靠在沙發上,緩緩的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前方,就在這上面,放滿了由幻想鄉流通的錢幣所堆積出來的幾乎到一個人大腿高度的金錢,在最上面那一塊還放着帶有隻有妖怪才能辨認出來的、具有極強魔力的黑色寶石,就算是暗淡的室內、不需要太陽也能看出它發出的璀璨絢麗的光芒,它的光它的亮它的美,能足夠征服任何一個女人或者是巨龍,不提那些沒辦法在外界使用的錢幣,就光那個寶石,在外界也要百萬千萬單位以上價格——這個,單位,還是要用美金來算的。
然而矜羯羅卻沒有任何的動搖,他只是掃了一眼那塊寶石和那些錢,就無視掉了,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妖怪山大天狗:一個頭發和鬍子都是花白的的天狗。
“你這是什麼意思?犬走盛?”
很冷,雖然說距離很遠並且帶着面具看不出他的情緒,但是妖怪山大天狗犬走盛還是能感覺到他語氣當中那冰冷的語氣,這冰冷的語言透露出來的寒氣,讓其他的天狗頗有不適。
尤其是大天狗犬走盛,他也覺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的年齡就算是在天狗當中也是年齡頗大的類型了,並且因爲本事不算很強,導致他無法像是風見幽香、八雲紫、八雲藍等老妖怪能青春常駐,因此在感覺到矜羯羅釋放出來的那股寒氣的時候,他有種頭暈眼花的感覺。
不過,他終究還是位高權重的大天狗,就算沒有什麼膽氣,也已經養出了泰山崩於眼前不變色的氣度,他的語氣無喜無悲的開口說道:“羯羅王,我希望這次,我們妖怪山和你們邊境鬼族之間的摩擦,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些話,是妖怪山體制內的那羣年輕一輩的天狗們最討厭、最不希望聽到的,熱血沸騰的族人總是要說着雪前恥——洗刷以前這羣鬼族奴役自己族人的恥辱,但是身爲大天狗的犬走盛卻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妖怪山本來就已經成爲幻想鄉的大牌貴族了,妖怪山已經沒有繼續擴張的空間和理由了,所謂的洗刷歷史的恥辱,在犬走盛這種老天狗們的眼裡,顯得有些無所謂。
“而且,我們妖怪山和邊境鬼族已經有了很長時間的親戚關係了,所以,我認爲,這個時候我們避免將事情鬧大對我們彼此之間都有好處。”
甚至,這位大天狗犬走盛開始說舊情了,爲了不希望和鬼族硬碰硬或者是鬧大事情,這位年齡不小的大天狗用詞十分小心,聲音也一直都在被壓低着,彷彿不像是在公平的對談,而是道歉一般。
關於這件事情,保守的天狗們自然有自己的想法:絕對不和鬼族硬碰硬。
硬碰硬會讓妖怪山承受極大損失的,贏了也只是保住妖怪山而已,輸了卻是什麼都沒有了,而且,大家互相戰鬥又有什麼好處呢?妖怪賢者不還是在旁邊看着嗎?她可是一直都沒有出現也沒有做出什麼行動啊,爲什麼要鷸蚌相爭呢?漁翁可是無時不刻的在看着這裡呢,沒必要因爲這種事情,去賭上妖怪山的未來,熱血沸騰的小年輕,終究是沒有什麼大局眼光的。
然而,這些老天狗,卻是有些自以爲是了,的確,他們的生活是衣食無憂了,也沒有擴張的理由了,但是……
“犬走盛,原來你認爲親戚兄弟之間的手足相殘,就值這點東西嗎?拿出這點東西你就以爲能擺平嗎?”
“不,這次的騷動……我們承認,這次是因爲我們妖怪山河童族旗下的河城荷取河童工程隊的不冷靜而惹出的問題,我只是希望,您能將這些錢收下,當做是我們妖怪山對鬼族的補償費。”
若是不滿意,你可以繼續提出要求,在後面我們自然還有額外的追加賠償,真正的道歉賠償:這些只是補償而已!天狗們的態度真的是已經非常非常低了,爲了維持妖怪山和鬼族之間的和平關係,大天狗犬走盛:這個用不了多久就會離任的大天狗,是鐵了心的不想讓這個關係砸在他們的手中,寧可被人說太過軟弱也不希望丟掉這個親戚……不,附庸關係。
鬼族就像是展覽物,最初的那一代大天狗絕對不是因爲好心才讓鬼族當妖怪山親戚的,他更是想讓這羣曾經奴役自己的人成爲一種勳章,炫耀妖怪山武功的勳章。無論是哪一任天狗都不希望這個勳章染上灰塵,他們都滿足於每年鬼族的上貢,爲了這個面子、爲了自己政績不染上污點,大天狗犬走盛的態度幾乎都已經將自己的地位給扔到地上踩了,只是爲了不讓這個勳章砸在自己的手裡這麼喪心病狂。
“親戚……關係……哼。”
可惜,矜羯羅明顯不吃這一套,完全沒有要商量的意思,語氣十分的強硬,這種態度讓天狗們有些頭大也讓犬走盛的臉色難看起來了。
“那您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接受?您到底是什麼意思?羯羅王?”
他就差將自己的臉皮將妖怪山的顏面給扔在地上踩了,怎麼他還不滿意,難道他是鐵了心的要宣戰?
“犬走盛,妖怪山和我們鬼族只要一日維持這種親戚關係,我們就不會向着妖怪山反抗……然而這次的,你口中好像是沒什麼了不起的騷動——對於這次事件的處理,我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矜羯羅看了看那一沓足夠讓人揮霍半生的金錢,冷笑道:“只是憑着這些東西,讓我們鬼族放下這口氣,是不可能的。”
語氣可以說是盛氣凌人的地步了,然而,在場的這羣天狗卻反而眼前一亮!只是憑着這些東西?難道說,還有其他的條件?滿足其他的條件就沒問題了吧?
“犬走盛,你知道在這次你口中小小的騷動的事情當中,被殺死的那名鬼族在我們內部承擔什麼樣的職位嗎?”
矜羯羅這番話讓天狗們愣了起來,天狗們雖然消息很靈通,可是目前還不知道那個被殺死的鬼族的身份,天狗們面面相覷——他們只是知道了那個被殺死的鬼族存在,也只是知道了他做的事情。就算是在妖怪山當中的天狗眼裡看來,那個鬼做的事情,完全就像是一個暴發戶一樣,那樣的角色怎麼可能會是個有名的、厲害的鬼族呢,天狗們都這麼想着。
在看着他們這幅反應的時候,矜羯羅就知道了自己是正確的,這個犧牲的有意義的,沒有人去調查鬼族內部體制最近的變化,那個傢伙雖然是被當做棋子來利用,可是爲了讓其名符其實,矜羯羅還真的折騰一番,若是妖怪山來個細心的、對鬼族事情精通的人自然會知道變動,也自然的會拿出更大的籌碼或者是代價,而並非是那一堆不值得一提的補償了。
可惜,他們完全不知道。
“他可是頭目,旗下足足有最少千戶千口之家的鬼族頭目啊,他也有掌握……”只是矜羯羅還沒有說完就自己停下來了,她看了眼周圍茫然的天狗,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帶着一些嘲諷的語氣開口說道:“哦?還是有些不明白?看來你們妖怪山內的體制也是變化成別的樣子了呢。”
矜羯羅隨便的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天狗:“大概地位也就是在你上下的樣子,不,再算上你,你們兩個加起來的地位而已。”
在這番形容被扔出來以後,天狗們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那就是,死掉的那個鬼族並非是沒有出息的、眼界狹窄的暴發戶,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頭目!?這樣事情就嚴重了——就算是在整個幻想鄉的戒嚴期:一個殺死對方勢力一個小角色都不會有人追究開戰的時期,也是一個不值得原諒的事情,畢竟,這不是小頭目,這也不是小雜兵,在地位上已經是位大頭目的人……被殺死的話——
“不可能的吧?羯羅王,那種程度的傢伙……”
“那種程度的傢伙?你口中的那種程度的傢伙,他也只是剛剛上任沒多久而已……你也明白,年輕的小鬼總是容易得意忘形的,不是嗎?而且,你們妖怪山曾經也對上貢的使者有要求,那就是隻能讓頭目級別的人,來充當使者……你們,該不會忘記了吧?我們鬼族爲什麼會出現在幻想鄉,我們爲什麼從邊境遙遠的趕過來?”
矜羯羅斜着眼,望着這羣臉色發白的天狗,不懷好意的說道:“這就是爲了給你們上貢啊,滿足你們身爲親戚的虛榮心,特意給你們上貢的大頭目啊,不是因爲誤會和衝突而死的,而是在給妖怪山上貢的途中卻被你們妖怪山的人給殺死的——你們殺死的不是一個看上去沒出息的小頭目,我們鬼族內的優秀而又年輕的大頭領!我們鬼族內的新貴,就是被你們妖怪山的一個小頭目給幹掉了。”
犬走盛,猛的站了起來……這個頭髮和鬍子已經花白的老天狗就這麼直接的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矜羯羅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爲這個老天狗,會是從頭慫到尾,沒想到還是有幾分火氣的。
也是……哪怕矜羯羅說的再怎麼漂亮——哪怕矜羯羅的安排並非是爲了陰謀而是真正的、那個小子真的是個鬼族年輕有爲的新人,這個老天狗也會生氣的,剛上任?是個人就知道這裡面的安排有問題!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接受呢?”
“這個很簡單,看在我們親戚的關係上,我也不要求你交出對等級別的人……”
矜羯羅的聲音聽上去帶上了幾分笑意,再加上他的這番話,居然給在場的天狗如沐春風的感覺:畢竟,鬼族的刀,不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矜羯羅的腦海裡浮現了古明地覺對自己說的話,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古明地覺提供出來的消息,妖怪山內部的消息,鬼族內有四天王,妖怪山內也有‘四天王’呢……
“將殺人兇手,河城荷取——她的首級交出來吧。”在說出河城荷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其他的天狗也不禁覺得有些棘手了。
真的故意預謀的嗎?還是說這件事情真的太巧了,河城荷取……爲什麼是她啊!
妖怪山當中,有個團體是最不好對付的——由河城荷取、靈鳩伊凜、姬海棠極、射命丸文、這四名幾乎可以說是死黨、義結金蘭的四名年輕的妖怪組成的團體。
這四人,並非是因爲利益而在一起的,雖然有利益存在,可是那也是因爲他們從小的時候培養出來的那種友誼,這種團體基本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原本……犬走盛覺得河城荷取沒做出什麼功績、也不希望這個團體繼續壯大,就打算取消她的職務,可是這卻引起了極大的反彈!靈鳩伊凜、射命丸文、姬海棠極,這些人使勁的反對,讓那件事情不了了之。
只是要擼掉她的職位都那麼費勁,那麼,讓河城荷取交出首級呢?不,這個更不可能!
“這個提案……這個提案有些困難……”犬走盛的樣子極爲爲難。
彷彿是感覺到了天狗們的難處似的,矜羯羅又給出了第二個選擇,但是這個選擇,卻不是當着這麼多天狗的面說出來的,而是來到了這個老天狗的耳旁,輕輕的念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犬走椛。”
“——、——!!!!”老天狗犬走盛的瞳孔一瞬間變的危險了起來,這個窩窩囊囊的老天狗,眼中居然閃現出了一絲殺氣。
但是這種殺氣對於矜羯羅來說,有些無關痛癢,他完全沒有被影響到,說出了後面的內容:“你的下一任繼承人,你的孫女犬走椛,將她交給我,讓她成爲我的妃子,或許我能就此了結此事。”
與此同時,古明地覺的話也響了起來——
【犬走盛——天狗犬走一族,希望讓妖怪山變成世襲制,雖然並沒有嘗試主動修改過規則,但是他卻打算以潛移默化的方式,來改變妖怪山】
記憶開始回溯,當時,自己似乎是在和古明地覺下棋——
【這大概已經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但是唯獨一層膜沒有被捅破,年輕的天狗們還以爲是自由、能者勝任的時代,他們只是幼稚的以爲碰巧犬走一族出精英;而老牌的貴族明知這點卻也不肯去戳破——當然,這個時候,犬走盛也不敢戳破,畢竟位子還沒有穩固,影響力還沒有完全擴大,就算是跟他一個派系內的,也有很多人會反對……基本上,到下一代去修正,也沒有什麼妖怪會反對了……】
在說完這句話後,古明地覺下的第二個棋子,就吃掉了矜羯羅的佈局,矜羯羅一敗塗地——只是一子,矜羯羅就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輸了。
【犬走一族——犬走盛的兒子和女兒要麼是廢物,要麼就是空有野心卻沒有本事,於是他選中了自己的孫女犬走椛,就像中國明朝皇帝朱元璋的情況有一點點的雷同——都將繼承的希望放在了孫繫上,那個犬走椛是他家族的希望,這是從大局來看,而從家**的話……犬走椛,還是犬走盛最疼愛的孫女,或許你可以考慮將犬走椛納爲妃子?就算真的答應了也沒什麼,畢竟這也算是‘王室聯姻’,你也沒有任何損失,再說了……她的年齡也不大,正是可塑性極高的年齡,特別可愛呢,你應該會很喜歡的。】
“………………”犬走盛沒有繼續說什麼,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周圍,發現其他的天狗都面帶催促,希望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希望知道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犬走盛四處看着,尤其是在某幾個人身上意味深長的看着,那目光有些忌憚又有些擔憂,最終,他迅速的做出了選擇——
“我同意,將河城荷取的人頭交給你……”
其他的天狗一愣——你若是這麼做,妖怪山內部絕對會動盪起來的啊,用自己人的人頭去換外人的諒解,用兄弟姐妹的頭顱去讓曾經的敵人釋懷,哪裡有這個道理啊!
這下,就算連和犬走盛一派的人都動搖了起來,可是犬走盛卻是一意孤行,他率先的飛走離開了,而其他的天狗面面相覷,也只能跟着離開了,最終這裡,只剩下了矜羯羅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剩下,矜羯羅一個人,在這裡發聲大笑,像是完全被小丑喜劇感動了的模樣,在那裡大笑着。
但是最終,矜羯羅還是沉默了,他坐在了犬走盛原本坐着的位置上,想着古明地覺當時說的話和表情……矜羯羅還記得古明地覺的樣子,那好像是獵手一般的表情,像是豹子、獅子一樣的眼神,明明沒有任何的銳氣,沒有任何的殺氣,可是卻給人一種獵手捕獵的感覺,格外危險,腹黑。
而他按照古明地覺的提示這麼做了,而這幫傢伙的反應,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可笑,取得的效果,也遠遠比自己這個前任的主人用棍棒威脅有效的多了。
矜羯羅,不太喜歡這麼做……他總覺得,這麼做,鬼族的榮耀會被玷污,比起用這種手段,正大光明的決裂戰鬥似乎更…………
更不合時宜????
矜羯羅頹然的坐在那裡,他隔着面具撫摸着自己的臉,有些難以置信的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老了?”
“萃香、勇儀、華扇,我是,老了嗎?難道你們是因爲意識到自己跟不上時代才急流勇退的嗎?”
矜羯羅捫心自問,好久都沒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