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沒有多想地回道,“洗過了呀。”
段蕭道,“那我們去睡覺。”
宋繁花聽到這裡也沒有多想,隨着段蕭走出涼亭,涼亭與主院還是有一定距離的,雖然將軍府不大,但該有的一項都沒有少,尤其主院是段蕭住的,更是一應俱全,段蕭喜歡安靜,喜歡養魚,尤其不喜歡自己住的院子裡有不相關的人出現,不管是丫環還是僕人還是段家軍,沒有他的通傳,那是一律不能進主院的,從涼亭走出來,四周很安靜,環珠和綠佩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距離有點兒遠。
宋繁花被段蕭牽着手,走過一旁的碎石小道,上了木橋,下橋的時候宋繁花忽然一頓,輕輕甩開段蕭的手說,“我去看看五堂姐。”
段蕭皺起眉頭,“現在?”
宋繁花嗯一聲,有點兒憂心地說,“白日裡我去看五堂姐,她還在睡,這都晚上了,她都沒出來吃飯,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我得去瞅一眼,不然我不放心。”
段蕭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跟你一起去。”
宋繁花說,“好。”
段蕭又去拉她手,宋繁花不給拉,還把手背了起來,讓段蕭捉不到,段蕭頓時覺得好笑,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睨着她,玩味頗濃地道,“躲什麼躲啊,牽你一下手怎麼了?”
宋繁花擡眼看他,嫌棄地說,“你手上有汗,別沾了我。”
說罷,轉頭就往主院的大門外走去。
段蕭納悶地擡起手看了看,哪裡有汗?不想讓他牽就不想讓他牽,找什麼藉口?段蕭撇了一下嘴,卻還是擡腿跟上,往宋昭昭住的南院去了。
宋昭昭一個人住在南院裡,也沒丫環伺候,白天的時候宋繁花來看過她,見她在睡覺也沒打擾,現在再去看,見宋昭昭還在睡覺,她就覺得不對勁了,這人,再困也不可能睡一天一夜不醒啊?
宋繁花坐在牀畔,伸手拍打着宋昭昭的臉,邊拍邊喊,“五堂姐,五堂姐?”
宋昭昭好像聽見了,也好像沒聽見,柳葉似的眉毛輕微地蹙了一下,卻是沒醒。
段蕭抱臂站在牀前,衝宋繁花說,“傳個大夫來給她看看。”
宋繁花說,“這麼晚了,哪裡還有大夫啊?”
段蕭眯了眯眼,笑道,“怎麼沒有,呂止言不就是現成的?”
宋繁花一愣,仰起臉看他,一下子就覺得面前的男人真是腹黑到骨子裡去了,這纔剛回京,就已經在步步設局了,她勾脣笑了下,說,“我五堂姐不見得會樂意看見呂止言呢。”
段蕭挑眉,很是正經地說,“我就是單純的想讓呂止言來給宋昭昭看看病,之前在衡州宋昭昭不也大病了一場嗎?好像也是這個季節,七月份,是不是?那時候就是呂止言看好的,呂止言雖然看上去有點不太靠譜,但是,在京都,他的醫術比得上太醫院的人,所以,有他來看,會比較妥當。”
宋繁花確實有點兒擔心宋昭昭,之前在衡州的那場大病,是她故意爲之的,她心裡有譜,就不怎麼擔心,可這次宋昭昭昏睡不是她弄的,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宋昭昭進了京,遲早都要與呂止言撞上的,今天或是明天,也沒什麼要緊,這般想着,宋繁花就道,“好吧。”
段蕭就衝環珠道,“你去把高御鐵喊過來。”
環珠應一聲,立馬去喊高御鐵,高御鐵來了之後,衝宋繁花招呼了一聲,又看向段蕭,喊道,“將軍。”
段蕭道,“你去一趟呂府,找呂止言,說我將軍府有位五小姐得了重病,夜晚一時找不到大夫,讓他上門看一看。”
高御鐵往門內看一眼,什麼話也不多問,應一聲是,立馬走了。
宋繁花摸摸宋昭昭的頭,不熱,沒發燒,再看她睡的一臉安詳,好像也沒大事,看上去真的是累極睡着的樣子,她只好掖了掖宋昭昭的被角,起身走到一邊兒的椅子裡坐下。
段蕭也跟着坐進她隔壁的椅子裡。
坐穩後,提起茶壺給宋繁花倒了一杯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繁花看着那杯水,沒喝。
段蕭自個端起茶杯喝了起來,邊喝邊說,“雲蘇在陵安城受了重傷,今日來我書房的大臣們都向我請旨要滅了陵安城,明日早朝,這件事大概會擺在明面上講,到時候全朝的文武百官可能有九成以上的人都會附議滅陵安城的摺子,所以,陵安城的危機,怕是解不了了。”
宋繁花道,“滅了陵安城,安逸山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段蕭嘆息地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雲蘇傷成那樣,蘇八公不可能不氣不怒,他氣了怒了,卻又沒辦法手刃仇人,只得拿別的東西來撒撒火,陵安城既是朱帝的故鄉,又是傷雲蘇之地,必然不會被蘇八公所容了,這一次,哪怕我不願意,哪怕有薛尉跟肖雄站在我這一邊,陵安城,也保不住了。”
宋繁花眯眼道,“保不住就只能不保了。”
段蕭道,“嗯,陵安城一毀,柳纖纖就沒有‘安箏’這個後臺撐腰了,到時候,殺她隨你意。”
宋繁花冷笑地說,“在她死之前,我會讓她稱心如意一次。”
段蕭沒聽明白,扭頭問她,“什麼意思?”
宋繁花看他一眼,沒立刻解釋,一手端起茶杯,窩在椅背裡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完,她將空茶杯放回桌面,一字一句笑着說,“柳纖纖不是很喜歡雲蘇嗎?那就給她機會,讓她與雲蘇親近,也算全了她的念想,雲蘇受傷,意志力沒那麼強,很容易被媚術控制住,而柳纖纖又擅長媚術,豈不是一拍即合?”
段蕭搖頭,“雲蘇就算受了傷,也不會允許柳纖纖近他身的。”
宋繁花冷笑,“那就看柳纖纖的能耐了。”
段蕭挑眉,“柳纖纖沒機會近雲蘇的身。”
宋繁花慢慢玩着手指頭,笑着說,“我會給她機會的。”
段蕭笑道,“你那麼肯定柳纖纖會入你的圈套?”
宋繁花道,“她若對雲蘇沒渴望,自然不會中我的圈套,她若對雲蘇有渴望,就會中我的圈套,而我敢打堵,柳纖纖絕對會中我的圈套。”
段蕭笑道,“柳纖纖的媚術是從雲蘇那邊學來的,原本是要來對付我,卻沒成想,反過來,被你利用着對付了他,他若知道了,大概會又被你氣的內傷一回。”
宋繁花抿嘴,陰陰地笑道,“他若是知道柳纖纖碰了他,一怒之下會做什麼,我也不知道了,但一定會讓柳纖纖痛不欲生,而這,纔是我想要的。”
殺柳纖纖很容易,可宋繁花要的,是讓柳纖纖也嘗一嘗被最心愛的男人推入地獄的滋味。
而說到雲蘇,段蕭就頗爲遺憾地道,“本來計劃裡,白鷺院那一夜,雲蘇必死無疑,可他拉着你墊背,蘇八公的插手,讓他有了喘息之機,呂子綸的出現,讓雲蘇有了逃生之機,原本,他被救了就被救了,最多是晚點兒死,可誰知道,杜莞絲隨我們一起上了京,還帶了一個深諳破鬼術的丫環,這下子,雲蘇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了,白費了我們那麼多時間的佈局,還暴露了風澤,暴露了朱禮聰。”段蕭揉揉眉頭,“雲蘇一醒,朱禮聰就麻煩了。”
宋繁花冷聲道,“那就不讓他醒。”
段蕭斜眼看她,“嗯?”
宋繁花理了一下袖子,看一眼牀上的宋昭昭,笑着說,“這個時候雲蘇的高燒症應該解了吧?而等呂止言來給五堂姐看了病,我就隨他一起去看雲蘇,你說,他看到我,會不會一口氣提不上來就給氣死了?”
段蕭不冷不地說,“他看到你只會高興,不會給氣死。”
宋繁花抿嘴,“那我們一起去,他看到我與你一起去,應該會氣的提不上來氣。”
段蕭頓了頓,沒應。
而誠如宋繁花所言,杜莞絲去呂府看雲蘇,在聽了傾心、彌月、墨硯和水英說雲蘇的高燒症要破鬼術才能解時,她立刻就激動了,她對呂子綸還有屋內的五個侍衛說,素音會天茅術,呂子綸和五個侍衛都是一驚,素音會天茅大術,這隻有杜莞絲跟姜小黛知曉,別人是不知道的,呂子綸大喜,五個侍衛,哦,不,除了夜辰外的其他四個侍衛也是大喜,立馬讓素音給雲蘇破身上的鬼術,素音早年在茅宗一派學過五年的天茅大術,自然知道如何破解鬼術,不出一個時辰,雲蘇身上被鬼劍所轄制的鬼術就被解除了,雲蘇的高燒隨着鬼術的破除也降了下來,又一個時辰後,他睜開了眼。
杜莞絲就坐在牀邊,一看到雲蘇睜了眼,立刻欣喜地垂下頭,漂亮的眼睛都要激動的涌出淚了,她看着他,小聲且輕聲地問,“醒了?”
雲蘇看着她,目光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後才慢慢將視線往後看,看到呂子綸,看到傾心,看到彌月,看到墨硯,看到水英,看到夜辰,他緩緩地頓住,又將目光收回,看向帳頂。
帳頂是純白色的,呂子綸的房間,牀是白的,窗也是白的,雲蘇看着那一圈白,腦海裡晃過宋繁花白皙的臉,他英俊的眉頭一蹙,心跟着一疼,他緩緩閉上眼,努力地讓自己不去想。
杜莞絲見他睜開眼沒一會兒又閉上了眼,擔心的要命,加重了語氣問,“你是不是還哪裡不舒服?”
雲蘇雖閉了眼,卻是低應一聲,“嗯。”
這一聲嗯低沉到了海底深處,帶着冰冷的海氣。
杜莞絲一怔。
呂子綸走過來,伸手往雲蘇的額頭探了探,探罷對杜莞絲還有另外五個侍衛說,“沒發燒了。”
杜莞絲呼出一口氣,“燒退了身體就能慢慢恢復了。”
呂子綸道,“是這樣沒錯,所以你也別憂心了,時間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哦,你是先住呂府還是住九王府?”
杜莞絲道,“我好久沒來京都了,今天只顧着看雲蘇了,都沒來得及去看看如寧,我去如寧的院子,先與她擠一晚,明天再想想住哪兒。”
呂子綸說,“好。”揚聲喊了雙界,讓雙界把杜莞絲帶到呂如寧的院子裡。
等雙界帶了杜莞絲離開,姜小黛跟素音也離開。
呂子綸對墨硯說,“去找蘇子斌,對他說雲蘇的高熱症已經解除了,讓他不必再找破鬼術之人,另外也把雲蘇高燒退掉,甦醒的好消息告訴蘇八和蘇進、蘇昱、蘇墨他們,讓他們不用憂心了。”
墨硯嗯一聲,領命離開。
呂子綸揮手將傾心、彌月、水英和夜辰趕了出去,他撩袍坐在牀邊,看着閉着眼睛的雲蘇,說,“人都走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雲蘇道,“你也出去。”
呂子綸見他能說話,說話底氣還挺足,終於不再擔心他的傷了,只要雲甦醒了,他就能恢復到最強盛的時候,所以,傷不用他再多費口舌,但另一件事,他卻不能不說,他瞅着躺在牀上明明是特級病患者,卻一點兒病態都不顯,還一身強勢到令人心驚的男人,挑眉問,“平生頭一次,在女人身上栽跟頭,滋味如何?”
雲蘇猛地睜開眼,眼中雪片含刀,冰冷刺骨,“滾。”
呂子綸沒滾,懶洋洋地靠在鏤空的牀柱上,笑道,“早跟你說過宋繁花這個女人是你的劫,你偏不信,如今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信了吧?”
雲蘇抿緊薄脣,“你想說什麼?”
呂子綸道,“提醒你,小心點。”
雲蘇不言,只眉色越發的冷淡了,“這種事,不用你提醒。”
呂子綸看他一眼,“甚好,我也不想提醒你讓你離宋繁花遠遠的了,如果你捨不得殺她,那就讓她爲你孕育一個子嗣,這是排除讓你殺她才能破劫的另一個方法,不然,你這一生都會被她毀了。”
雲蘇手心微微握緊,他慢慢地問,“讓她懷上本王的孩子?”
呂子綸道,“是。”看着他,又說,“比起殺她,你應該更樂意用這種方法。”
雲蘇道,“你之前怎麼沒說?”
呂子綸道,“我之前也沒想到你會喜歡上她啊,你不是說,世上沒有女人配得上你嗎?所以,我當然認爲你是更樂意殺她的,哪知道你會更樂意睡她。”
雲蘇又往他臉上一瞪,“滾。”
呂子綸撇撇嘴,長腿一伸,站起了身,這次倒真的“滾”了。
在素音給雲蘇破身上的鬼術的時候,高御鐵來到呂府,找呂止言,呂止言在雲蘇住進呂府後去看了他幾次,但因爲有呂子綸在,他也就不多管多問,平時還是玩自己的,當聽門口的守門家丁來稟報說將軍府來人遞話,請他去將軍府給五小姐看病時,他原本窩在涼椅裡喝酒賞月的閒情逸致的眼一眯,扭頭問,“你說誰?”
守門家丁說,“將軍府的管家。”
呂止言道,“不是他,你說給誰看病?”
家丁道,“那管家說五小姐。”
呂止言捏着酒杯的手一頓,頃刻間覺得自己肯定喝多了,所以幻聽了,將軍府哪來的五小姐?將軍府只有一個被段蕭寶貝到不行的六小姐,所以,這個五小姐是誰?
五小姐。
宋昭昭。
呂止言閉閉眼,心想,宋繁花這個時候把宋昭昭帶到京城來,她想做什麼?
呂止言一想到宋繁花,就覺得在衡州的時候,她也是用病這個計,把宋昭昭推到了他的面前,所以,京城這一次,她又想故伎重施嗎?
呂止言閉閉眼,擱下酒杯,心想,哪怕是故伎重施,他也認了。
他站起身,拍拍衣服,衝家丁道,“你去回覆那個管家,跟他說我換身衣服,一會兒就來。”
家丁道,“是。”立刻去問口向高御鐵回話。
高御鐵笑着應一聲,站那裡等,等到呂止言後就帶他往將軍府走,到了將軍府,高御鐵一路把呂止言帶到南院,推開門,讓他進去。
呂止言走進院門,高御鐵又領他進堂屋的門,進了堂屋,見到了環珠和綠佩,環珠和綠佩看到他,一一笑着喊話,“呂先生。”
呂止言唔一聲,往臥室的門內看。
環珠道,“小姐和段公子都在裡面,五小姐今日昏睡了一天,都不見醒,呂先生進去瞧瞧。”
呂止言砸巴一下嘴,心想,還真是宋昭昭,他拎着醫用箱,走進去。
進去後就看到了段蕭與宋繁花,他二人坐在椅子裡,見到他來了,宋繁花率先站起來,衝他十分熟稔地招手,“你快來看看五堂姐。”
呂止言看着她,目光是極不友善的,宋繁花老是算計他,他能對她友善才怪了,可哪怕再不友善,當視線觸及到了躺在牀上的那個女子後,呂止言終究是擡步走了過去,走到牀前,看到宋昭昭,難以抑制的眼中流露出溫情來。
宋繁花就站在他身後,他的反應她全看在眼裡,但這一次,她卻不一定是欣慰了,她禁不住的在心裡想,你放棄了我五堂姐一回,這一回,大概是我五堂姐要放棄你了。
呂止言取出脈枕,給宋昭昭診脈,邊診邊問宋繁花,“她昏睡了多久?”
宋繁花說,“一日一夜了。”
呂止言一怔,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那你怎麼現在才喊我?”
宋繁花沉聲道,“我以爲五堂姐是太累了,又加上她沒來過京城,有可能是水土不服,睡睡就好了,卻不想,她這一睡就睡了這般久。”
呂止言號了脈,沒察覺出來宋昭昭哪裡有不對勁,就說,“沒事。”
宋繁花問,“沒事爲何會昏睡這般久?”
呂止言伸手往宋昭昭臉上揪了一下,大概力度有點兒狠,宋昭昭先是輕呼一聲,接着眼睛就睜開了,一睜開還來不及看眼前的人是誰,伸手就往臉上摸,嚷嚷着,“好疼。”
宋繁花噗呲一笑,扭頭對坐在那裡的段蕭說,“原來揪一下就好了,白讓人過來一趟。”
段蕭眉頭一挑,看一眼呂止言,笑道,“有人願意來,誰說是白來的了。”
呂止言沒理他們二人的打侃,見宋昭昭醒了,提了藥箱就走。
宋繁花也不留他,讓高御鐵送他出門。
宋昭昭眨巴着眼,等她徹底清醒後看到的就是宋繁花坐在她的牀頭,她揚聲就嘟噥,“六妹妹幹嘛揪我?”
宋繁花笑道,“你都快睡死了,我再不揪醒你,你都不知道今日是幾日了。”
宋昭昭疑惑地問,“我睡了很久?”
宋繁花道,“一天一夜。”說罷,取笑她,“我還是頭一次發現五堂姐也這般能睡的啊,下次你可別說我貪睡了,你貪睡起來簡直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我還沒連着睡過一天一夜的呢。”
宋昭昭紅着臉說,“我真的睡了一天一夜?”
宋繁花拼命地點頭,表情都加重了幾分,“真的。”
宋昭昭伸手摸把臉,汗顏道,“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這般能睡。”
宋繁花聞言哈哈一笑,對她道,“餓了吧?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餓了,你快點穿起來,我帶你去吃飯。”
宋昭昭道,“好。”
宋繁花喊環珠進來伺候宋昭昭,宋昭昭說不用,她自己可以穿,宋昭昭從衡州去瓊州的時候是沒帶丫環的,因爲是偷偷跟隨宋世賢過來的,沒辦法帶丫環,到了瓊州她也沒再買丫環,日常起居都是自己親手親爲,倒也習慣了,宋繁花不想讓她浪費時間,就讓環珠進來伺候,宋昭昭也沒推辭,宋繁花坐在一邊兒看環珠給宋昭昭梳頭,看着看着就說,“明天我去狀元府把冬青帶過來,讓她先伺候你一段時間。”
宋昭昭一聽,咦一聲,道,“冬青在京城?”
宋繁花道,“嗯,這事兒我跟二堂姐說過了。”
宋昭昭撇嘴,“她沒與我說過。”
宋繁花想到那個時候宋昭昭大概還沉浸在那場酒樓事件裡沒有緩過神兒,宋明慧是不可能對她說什麼的,便道,“二堂姐大概是沒來得及,然後你就跑去瓊州了。”
宋昭昭哦一聲,說,“冬青怎麼會在狀元府?”
宋繁花便把冬青從衡州大街上被人擄走又到京城遇到溫千葉這一系列的事說了,說罷,宋昭昭唏噓道,“冬青竟然還有這等奇遇。”
宋繁花笑道,“誰說不是呢。”想到溫千葉已與冬青有了夫妻之實,她又笑着說,“冬青雖說是我們宋府的丫環,可如今跟了溫千葉,那身份地位也不是一般的了,我明日去要人,還得問溫千葉的意見呢,他若不願意放人,我也是要不來的了。”
宋昭昭道,“要不來就算了,我自己也能伺候自己。”
宋繁花笑了一聲,沒應,等環珠將宋昭昭的頭髮梳理好,她就帶着宋昭昭出去吃飯。
段蕭在呂止言離開後沒多久也跟着離開,宋昭昭既無事,段蕭也不留下看熱鬧了,正好方信去外面打聽消息回來,他便去書房,聽方信匯報。
方信說,“今日在大街上鬥文的兩個少年,一個叫沈驕陽,一個叫賀舒。”
段蕭眯起眼,冷笑着說,“怎麼又是姓沈?與沈寒與沈揚有關係?”
方信說,“暫時沒打探到他與沈寒與沈揚有什麼關係,這個沈驕陽來自瓊州轄地下的沈家莊,沈家莊家主瀋河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沈驕陽,這個沈驕陽雖然出身於沈家莊,卻是個武功白癡,不管是誰教他武功他都學不會,卻偏偏,只要一看書就能過目不望,是沈家莊一帶出名的天才少童。”
段蕭聽着,目光微帶着深思,卻不過多去問這個人,指尖點了點桌面,出聲說,“另一個人呢?”
方信道,“賀舒這個人沒什麼身份背景,來自於小鎮,是貧寒之士。”
段蕭淡嗯一聲,對他道,“找人把這二人的畫像畫下來,我要看一看。”宋繁花說這二人英俊瀟灑的很,他倒要看看,有多英俊瀟灑,讓那個女人看的移不開眼。
段蕭交待完,方信又走了。
段蕭離開書房,回臥室去睡覺,推開臥室的門,沒有看到宋繁花,他也不去找,反正她陪完宋昭昭,也得回來睡覺,他脫掉外衣掛在屏風上,又從一邊的多寶櫃裡翻出一本書,靠在牀頭一頁一頁地看着,看了很大一會兒,幾乎有兩個時辰了,段蕭瞅了一眼滴漏,眼見着快近亥時三刻了,宋繁花還沒進來,他眉頭蹙了蹙,將書本反過來扣在牀上,起身要出門,結果,腳剛落地,臥室的門被人推開了,段蕭一頓,又不動聲色地靠回牀上,拿起書,繼續看。
結果,門被推開了,人卻沒進來。
段蕭眯了眯眼,又將書擱下來,準備去門口抓人,結果,腳又剛落地,門口有個聲音傳來,卻不是宋繁花的,而是綠佩的,綠佩有些小心翼翼地問,“段公子,你在屋裡嗎?”
段蕭沉聲道,“在的。”
綠佩說,“我家小姐讓我進來給她拿套衣服,她明日出門的時候穿。”
段蕭一怔,腦海裡快速把這句話分析了一遍,分析出這句話的意思後,他臉色一沉,語氣極不好地問,“她晚上要睡哪兒?”
綠佩道,“小姐說她晚上陪五小姐一起睡。”
段蕭抿了一下脣,明知道這是宋繁花故意找的藉口不想跟他睡,他卻沒辦法反駁,宋昭昭剛來京城,又昏睡一天,宋繁花不放心她,要跟她睡一晚很正常,他不甘不願地說,“進來拿吧。”
綠佩哦一聲,壓根不往牀的方向看,直接走到衣櫃前,麻利地取了一套今日出門買的裙子,捲起來包好,走了。
等門關上,段蕭氣悶地將書合上,拉開門,去了書房,在書房裡呆了一夜,從薛尉給他的摺子裡找到沈驕陽與賀舒,又想好明日早朝時關於滅陵安城的種種應對之法,天還沒亮,他就回臥室換了朝服,去了皇宮。
宋繁花陪宋昭昭睡了一夜,第二宋昭昭很正常地甦醒、起牀,宋繁花就放心了,把宋昭昭昨日的昏睡歸結於她的路途勞頓,水土不服。
吃罷早飯,宋繁花就帶着宋昭昭去了狀元府。
狀元府裡頭,溫千葉一大早就去上朝了,沒在府上,只有冬青一個人在吃飯,狀元府跟將軍府一樣,沒丫環,沒侍從,溫千葉跟段蕭有相同的怪癖,就是不喜歡自己住的地方有不相關的人出現,所以狀元府跟將軍府一樣的冷清,冬青時常是一個人吃飯,偶爾遇到溫千葉不上朝的日子,桌面上會看到兩個人的影子,但大多時候,飯堂裡只能看到冬青。
冬青正吃着飯,守門的家丁匆忙跑過來稟報說將軍的未婚妻帶着一個姑娘來府上,冬青立馬將筷子一擱,高興的幾乎快跳起來了,她大喜地問,“你剛說誰?”
家丁道,“將軍的未婚妻。”
冬青立馬將裙襬一提,飯也不吃了,風一般跑出去,跑到門口,當看到門在門外的宋繁花和宋昭昭時,她衝出去就要喊,“五小姐,六小姐。”
結果,話還沒喊出口,宋繁花率先衝她使了個眼色,硬生生將她那顆歡呼雀躍的心給使沒了,她輕咳一聲,看看周圍,把她們二人帶進去了。
一進去,關了門,冬青再也抑制不住,高興地大喊,“五小姐,六小姐!”喊罷,看着宋繁花眼尾處的那朵櫻花,再看一眼她比以前略胖的身子,還有她明顯短了很多的頭髮,吃驚地問,“六小姐,你的頭髮,還有你眼尾的花,你……”
長樂關的事雖然震驚了朝野,可冬青不參與朝政,又不出門,溫千葉不對她講她就不知道,如今看到宋繁花這個模樣,不吃驚纔怪了。
宋繁花摸摸眼角的那花,摸摸臉,又摸摸頭髮,笑道,“這個樣子很奇怪是吧?”
冬青實話實說地道,“是有點兒奇怪,六小姐是怎麼弄的呀?”
宋繁花說,“出了點意外,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宋繁花不願意多說,冬青也很有眼色地不多問,又看着宋昭昭,問了一些宋明慧的事兒,問罷,宋繁花說明此趟來狀元府的用意,冬青二話不推辭,拍着胸口保證,“有我伺候五小姐,六小姐儘管放心。”
宋繁花對她當然放心,便把她帶走了。
結果,晚上,溫千葉就找來了。
今天溫千葉在皇宮裡呆了一整天,段蕭也呆了一整天,不光他們倆個,就是薛尉、肖雄、薛少陽、薛凌之、肖璟、其他的文武百官,全在皇宮裡呆了一整天,這一整天裡,議論最多的,便是陵安城的存亡問題。
這個時候,雲蘇的威望就體現了出來,幾乎滿朝文武,除了與雲蘇敵對的薛家和肖家,還有目前選擇了與段蕭站在同一站線的王家和田家外,其餘的人,幾乎一個不落的全都是爲雲蘇討要說法的。
段蕭在昨日已經與宋繁花達成了協議,就是舍了陵安城。
所以,面對文臣武臣,一個個滔滔不絕又咄咄逼人的討徵言辭,他站在那裡不動,靜默地聽着,聽罷,衝他們問一句,“既然你們老早就有這一想法了,那必然也想好了人選,你們說吧,派誰去剿滅?”
一句話,問懵了所有人。
薛尉眯了眯眼。
肖雄也是意外地看了段蕭一眼。
薛凌之勾脣笑了一笑,這個男人,他從衡州打交道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角色,如今,更不能小瞧了去,一路從衡州來到京城,又在京城四面環險的局勢裡走到這一步,着實不讓人佩服都不行,陵安城城主的女兒嫁給非池這件事,如今京都中有點兒官身地位的人都知道了,之所以這般威逼他,就是讓他頭疼犯難,卻不成想,這個男人,順坡而下,你們想斬,好,給你們斬,所以,這是威逼,還是又入了他的圈套?
薛凌之覺得絕對又是後者,對段蕭來說,無利無意的事,他是堅決不會做的,哪怕是面對滿朝文武的威逼,他若覺得陵安城得保,那就絕對有方法把他保住,可偏偏,他不保,那就只能說明,段蕭又在打別的主意,在打什麼主意?
薛凌之抱臂呵笑一聲。
段蕭問大臣們派誰去滅陵安城,大臣們給的建議是派呂止言,這就很令人耐人尋味了啊。
京都誰人不知呂止言是紈絝不羈四海遊蕩爲家的?
他一無官身,二無官職,何以帶兵剿陵安?
所以,爭對這一問題,大臣們又讓段蕭給呂止言官職,如此就明正言順了。
段蕭摸着下巴,笑着看向那些大臣們,居心這麼明顯,當別人都是傻子?
不過,呂止嘛……
段蕭冷笑,二話不說,又依了那些大臣們,封呂止言爲五品步軍校,帶一萬精兵,剿滅陵安城。
大臣們可能覺得今日這一“逼旨”太順利了,順利的有點兒讓人不可思議。
當聖旨傳到了呂府,落在了呂止言手上,呂子綸,雲蘇,蘇八公、蘇進、蘇昱、蘇墨、蘇子斌都是意外地蹙了蹙眉。
呂子綸說,“段蕭這個人,真不能小瞧了。”
蘇八公冷笑,“敢斬我蘇府三個千金的頭,敢對我蘇府挑釁,他的膽子,遠不止這一點兒。”
蘇進道,“他果真派了呂止言,呂止言若不能滅掉陵安城,倒是反打了我們一巴掌。”
呂子綸看着呂止言說,“你接了旨,就得完成旨意。”
呂止言撇嘴,“我可不會帶兵。”
蘇昱道,“呂府出身的人,沒有不會帶兵這一說。”
呂止言把玩着手上的聖旨,不言。
蘇墨看他一眼,說,“不然,晚上我們一起教你兵法?聖旨上寫的是三天後出發,還有三天的時間,來得及的。”
呂止言瞪他,“我天生笨,學不來兵法。”
蘇墨一噎,擡頭看着面前的幾個兄弟們,幾個兄弟們聳聳肩,似乎對呂家的這個三少爺也是很無力。
雲蘇一直躺在牀上沉默不言,這個時候他衝蘇八公問,“在我養病的期間,將軍府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蘇八公道,“沒有。”
雲蘇緩緩眯眼,勾脣冷笑地說,“絕對有,而且還是與陵安城有關的。”他忽然喊,“墨硯!”
墨硯立馬從外面走進來,“王爺。”
雲蘇道,“本王不在京的這段時間,將軍府發生了什麼事?”
墨硯想了想,說,“黃襄貴死了。”
雲蘇緩慢一笑,眼中露出一抹了然,似乎知道了問題的癥結所在,沉沉地笑一聲,揮手讓墨硯又下去了,衆人都看着他,他卻沒對他們說關於柳纖纖的事,只是閉上眼睛,說,“本王要睡了,你們都出去。”
衆人一陣無語,但還是念在他養傷的份上,全都出去了。
呂止言拿着聖旨,背手站在自己院子裡,看着頭頂的月色,心想,段蕭到底是什麼意思?前腳讓他去將軍府看宋昭昭,宋昭昭本就沒病,卻偏要讓他去看,明擺着是告訴他宋昭昭來了京,後腳又把他派出去剿陵安,是故意耍他嗎?
段蕭當然不是故意耍他,他是被大臣們“逼”的。
段蕭晚上回到將軍府,來不及脫官袍,就把宋繁花叫到了書房,本來是要對她說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包括呂止言領兵出征,呂府被衆大臣們從幕後推向前臺的事,結果,剛把宋繁花喊進來,還沒來得及抱一抱她,溫千葉就來了。
溫千葉闖進書房,段蕭挺吃驚,站起來準備抱宋繁花的手僵住,看着他,問,“你闖我書房做什麼?”
溫千葉瞪着他,“問你未婚妻。”
段蕭看着宋繁花,“你今天做了什麼事?”
宋繁花道,“沒做什麼呀。”
段蕭指着溫千葉,話卻是對宋繁花問的,“你沒做什麼,他這般怒氣衝衝地衝進來?”
宋繁花一臉無辜,“我真沒做什麼啊。”
溫千葉問,“你把冬青弄哪兒了?”
宋繁花道,“在我五堂姐的院子裡。”
溫千葉道,“她現在是我狀元府的人,不是你宋府的人了,你以後要想用她,得先問過我的意見。”
宋繁花一噎,訥訥地說,“我今天是想問你來的,但你一天都沒在府上,冬青又想與我們過來,我就把她帶過來了呀,她現在在五堂姐的南院裡,你想把她帶走,你去南院找她,我又不會阻止你,你這麼一臉怒氣衝衝的做甚?”
溫千葉瞪着她,半晌後,又瞪着段蕭,“管好你的女人。”
段蕭累了一天,回來還莫名其秒受一頓連罪,無語之極,等溫千葉走了,他揉揉額頭,看着宋繁花,“你不知道冬青已經懷孕了?”
宋繁花一驚,“啊?”
段蕭看她那樣就知道她不知道,他笑着伸手抱起她,放在腿上,“往後別讓冬青來將軍府伺候誰了,千葉都捨不得再讓她伺候,更別說你們了。”
宋繁花驚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拍着頭說,“我今天去沒看到冬青像懷孕的樣子啊,她自己也沒說,我問她原不願意來將軍府先伺候五堂姐,她是一百個樂意的呀。”
段蕭道,“今日千葉剛跟我說的,說是也才號出來,還沒兩個月,”說着,他往她肚子看一眼,低聲問,“明日我也宣個大夫來給你號號脈?”
宋繁花掀眼瞪他,“我沒懷孕,你不用宣大夫來。”
段蕭蹙蹙眉,“你又喝避子湯了?”
宋繁花道,“喝過幾次。”
段蕭冷着眼瞪她,“你之前說你不喝的。”
宋繁花不滿地道,“我才十六歲,又沒成親,懷孕了像什麼話?再說了,現在的情況也不容許我懷孕,就算懷上了,生了下來,也只是隨着我們一起顛簸,日日都在生死存亡間徘徊,你捨得嗎?而且,我們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能活多久,又如何給孩子們幸福?”
段蕭被她說的眉頭越擰越深,最後直接深成了溝壑,他伸手圈緊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別人可以,我們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