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內,卻是燈火通明。
寧氏坐於梳妝檯前,頭上繁複釵飾已經卸了一半,錦秀正幫着取下一個紫玉如意步搖。
“老爺還陪着外面賓客?”寧氏問道。
錦秀點點頭,手上一刻也沒有停歇,寧氏頭上靈動地上下翻飛,瞬時又取下一枝碧玉簪來:剛纔小廝剛來過,說是老爺現正外廳跟朝堂上同僚喝酒呢,大概要喝到三方能停歇。”
寧氏微蹙了一下眉頭:喝酒太多傷身,先前醒酒湯讓老爺先服下了嗎?”無錯不跳字。
錦秀點點頭:夫人吩咐,奴婢都照做了,我是看着老爺喝下,估計老爺今晚千杯不醉。”
寧氏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那就好。”話語中有些許得意神色。他們寧氏一族解酒秘方,終還是給自己夫君用了。
“珠兒那邊呢,去過了嗎?”無錯不跳字。寧氏再問道,一想到女兒今天無端端受了傷,她就覺得一陣心疼。
“奴婢去時候,明珠閣已經熄了燈,早早睡了,留下值守冬雪。冬雪說,四小姐已無大礙,再過一天就能好全了。”錦秀看了寧氏一眼,“今晚二小姐人倒是去了明珠閣,送去二小姐親自熬蓮子湯,也給夫人送了些過來。恰巧夫人不,奴婢便自作主張讓人收下了。”
“儀兒熬蓮子湯?”寧氏有些訝然,她還不知道府上這位大庶女會熬蓮子湯呢,“儀兒是個溫柔性子,這一點與白姨娘倒是像得很。”
陳府白姨娘,是衆所周知懦弱性子,平日裡說話也不見大聲,久而久之,她生出女兒也隨了她性子,一樣怯弱膽小。
錦秀再看了寧氏一眼:今天傍晚時分,二小姐到柴房去看過關着萍兒了,哭得還挺傷心。”
寧氏不以爲然:這萍兒也是侍候過她人,她如今去看看萍兒,也算是一主僕之情,人之常情嘛。如果她不去話,別人會以爲我們陳府主子薄情,眼裡連個奴婢都容不下。”話語裡沒有絲毫責備惱怒意思。
錦秀想了想:可是四小姐這一次受傷確實有些古怪。”
寧氏嘆了口氣:這也是我爲擔心。珠兒年紀尚小,天真爛漫,對人沒有防範之心,就好比五年前那一次……”說到這,寧氏住了口,臉上現出些許憂傷。
錦秀手自然而然落到寧氏肩上,寬慰道:夫人,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就別再傷心了。”
寧氏拿出絲帕,按了一下眼角:我怎麼能不傷心?珠兒莫名其妙掉入水中,還差點沒了性命。好不容易救了回來,卻不再記得以前事情……她小時候喜歡朝我懷裡鑽,自那次之後,好像與我這個做娘沒那麼親近……是我對不住她……”
錦秀忙道:夫人,你別難過,四小姐雖然記不得以前事情,但這幾年來不是一樣開開心心?奴婢覺得四小姐還是以前那個樣子,而且還比以前懂事多了呢。”
想到女兒這幾年成長也算是有驚無險,寧氏心稍微寬慰了些,但是對於那件事情她仍然耿耿於懷:敢謀害我女兒,我非得把那歹毒賤人揪出來不可!”寧氏恨聲道,“可惜是珠兒受此驚嚇,記不起當時發生事情了,要不然話,我非得扒了那賤人皮不可!”
錦秀取下寧氏頭上後一支珠花,放散鬢髮:夫人這些年一直想喚醒四小姐記憶,可有成效?”
寧氏搖搖頭,臉上有一絲無奈:以我寧氏一族醫術,都無法讓珠兒記起以前事情,這世上還能有誰可以喚醒珠兒記憶呢?”說完,深深嘆息一聲。
錦秀低聲勸道:夫人別多慮,四小姐能夠平平安安成長,那是重要事情。以前發生事情終歸是不好回憶,四小姐如果忘了以前不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寧氏點點頭,看了桌上擺着兩隻御賜玫瑰精露:錦秀,你明天把這兩小瓶玫瑰精露給四小姐送過去,她小時候喜歡就是玫瑰精露味道了。”
錦秀應了,心裡面卻暗暗嘆了口氣。一向要強寧氏,至今仍無法接受女兒選擇性遺忘五歲以前發生事情,這些年來總是努力想讓女兒恢復以前記憶。
陳寶珠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就看到大哥陳宗綸正坐自己房間外間花梨木桌子旁邊,悠閒地喝着茶。
“你怎麼跑到我房間裡來了?”陳寶珠嚇了一大跳。
“你這小丫頭,這麼就與哥哥生分了。”陳宗綸走過來敲了一下妹妹腦袋,“別忘了,你膽子小得很,小時候常常要哥哥我哄你睡覺呢。”
陳寶珠這纔想起,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十歲小姑娘身份。
綠意裡間拉了簾子,翠微捧了一銅盆清水進來,兩人侍奉陳寶珠梳洗。陳寶珠坐梳妝檯前,一邊任人擺弄,一邊問自家哥哥:大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我昨天睡得太多了,今天一大早就醒了。”陳宗綸絲毫沒有因爲昨天沒有吃到鹿肉事情介意,他關切地問道,“珠珠,聽說你昨天把腳崴了,今天好點沒有?”
陳寶珠笑道:早好了,一點都不疼了,娘藥真是奇效。”
“那今天大哥帶你去看城西開張花市好不好?”陳宗綸道。
“真?”陳寶珠馬上來了興趣,“現就去嗎?”無錯不跳字。
陳宗綸點點頭:等吃過早飯就出去。我跟娘說了,馬車就早備下了,就後院裡。”
陳寶珠簡直要歡呼起來了。她這段時間窩家裡,都悶出病來了。
就這時,外面傳來陳宗綸貼身小廝小丹聲音:大公子,老爺方纔派人傳話過來,說是讓你到書房去一趟。”
陳宗綸握着茶盞手滯了一下,整張臉便垮了下來。陳寶珠也是一驚,爹爹這麼急着找大哥,難道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陳宗綸不敢怠慢,放下茶盞馬上走出去。小丹急忙替自家公子整理好衣冠,兩人急急忙忙朝着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