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百畝良田買進作價幾何?賣出得利幾何?”杜欽聽完之後,問出了與張放一模一樣的話。
這個問題,張放得不到答案,但杜欽卻能得到。
“兩年前河東大旱,諸田賤賣,老六以一千錢一畝低價,買進二百畝,糜費二十萬錢。今歲河東災情緩解,土地騰貴,老六以兩倍之利,轉手賣出。”
以上是王鳳給出的解釋,聽上去雖然有倒買倒賣之嫌,但似乎也無可指責。不過杜欽也是這個圈子裡的人,自然知道這事不會象表面那樣簡單,其中必有貓膩。諸如逼人賣田、勾結官寺、偷稅漏稅、損公肥私……等等,保不齊這裡面還有人命。但這不是他能管的,他要做的,就是如何爲王立擦屁股,以免牽連王鳳。
侵佔也好,強買也罷,在平日裡頂多算把鈍刀,未必能傷得了王立,更別說王鳳了。但今時不同往日,皇帝臥病,守護在身邊的,居然是傅昭儀與濟陽王,而不是皇后與太子。這其中透露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慄。在這關鍵當口,容不得一絲半點差錯。
“王公也認爲,諸葛豐會在此時拿此事做文章麼?”
王鳳陰沉着臉:“老夫只知道,若他們有所動作,此時便是最好的機會。”
王鳳雖然沒有什麼情報網,在信息收集方面遠不及張放,但他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而且就深度而言,猶有過之。張放只能從諸葛府下人隻言片語中分析預判,而得到提醒的王鳳,只要使出手段,就能獲知更多真相。他已明確知道,諸葛豐確實在查老六。儘管還沒拿到此人確實要藉機彈劾自己的證據,但有些東西,政治嗅覺敏感的人會嗅出異常。
王鳳,就嗅出了異常。但一時之間,他想不出穩妥的應對手段,只好請來杜欽,讓這位“高級顧問”參謀參謀。
杜欽好整以暇閉目沉思——雖然他閉不閉目都一樣,但閉目比較有逼格。
王鳳也沉下心,安靜等待,並不催促。
杜欽依然閉眼,問道:“王公最擔心什麼?是王中郎被查麼?”
王鳳一愣,這還用說,當然不是,而是怕被司隸擴大化,怕被牽連。
杜欽驀然睜眼,拋出一個嚇人一跳的問題:“君侯可願以王中郎換諸葛豐?”
王鳳愣住,摸不着頭腦:“子夏此言何意?”
“君侯先回答。”
王鳳深吸一口氣:“怎麼個換法?”
“二人皆被黜。”
王鳳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子夏這個關子賣得也太……這有何不可?拿個六百石中郎換二千石司隸,我大賺了。哈哈哈哈!”
杜欽淡笑搖頭:“這個六百石中郎在君侯眼裡固然可有可無,但在王中郎眼裡可不一樣……”
“若能拿下諸葛豐,斷那人一臂,莫說區區一箇中郎,就算是校尉也值得。”王鳳神情堅毅,“都是爲了王氏,老六會理解的。”
杜欽一聽這話,就知道王鳳已下決心,因爲他說的校尉,便是其四弟王根,此人現任北軍校尉。那意思是說,只要能板倒諸葛豐,甚至拿王根這個校尉去換也在所不惜。
看來諸葛豐這一手,真把王鳳逼急了。
杜欽點頭道:“有君侯此言,欽知當如何做了。”
“子夏何以教我?”
“無他,以靜制動耳。”
啊!王鳳愣了足足十幾息,如果不是看到杜欽自信滿滿的樣子,他差點以爲對方在說糊話。以靜制動?啥都不幹!那我請你來幹哈?
杜欽閒閒道:“諸葛豐想以此事彈劾王中郎可以,藉機損一損王氏名聲也可以,若他適可而止便罷,倘不肯收手,一定要拖君侯下水……呵呵,那便是他自觸黴頭了。”
王鳳百思不解,虛心請教:“此話怎講?”
杜欽臉上漾起莫測笑意,緩緩道出一番話來。王鳳邊聽邊點頭,起初還一臉不解,慢慢的,面露恍然之色,撫須大笑,連聲讚賞。
杜欽則一臉淡然,可惜這會還沒有鵝毛扇這東西,否則拿在手裡搖一搖,還真有幾分小諸葛的模樣。
……
陽阿公主府,軒室。
公主笑吟吟望着眼前的外甥——在一堆外甥、侄兒中,她最喜歡就是眼前這個。不光是因爲其品貌拔尖、溫文爾雅,更因爲他的率性、豪氣與自己肖似,要是自己孩兒長大後像這樣就好了……
“少子先別說話,讓我猜猜你的來意。”
張放含笑道:“阿母曾多次說過,姨母是諸姊妹中最聰慧者,自然一猜便中。”
陽阿公主咯咯直笑:“少子這是擠兌我啊,我要是猜錯,可就丟臉了。”
張放笑而不語。
陽阿公主收斂笑意,擡袖向未央宮方向一指:“可是得知我要與館陶姊姊進宮探視,想讓我打聽些什麼。”
張放道:“猜對大半。”
“哦,還有小半是什麼?”
“我也想借此機會與姨母一同進宮探視舅父。”張放不說陛下,只說舅父,意思大不同。
陽阿公主一怔,旋即笑道:“不錯,外甥探視舅父,也在情理之中……嗯,不如叫上館陶家的季子也一同去吧。”
張放拱手道:“還是姨母想得周全,如此甚好。”
說話間,一侍婢託着果酒進屋,藉着將果酒器皿置於案上的間隙,偷偷瞟了張放一眼,在對方察覺的瞬間,飛快收回目光,垂首退下。
侍婢手執空托盤,回到果品房,興奮地對一個背對她清洗果蔬的綠衣少女道:“阿姊,我看到他了!”
少女轉身——正是宜主。
宜主笑着伸出溼漉漉的纖手往小妹圓潤的臉蛋擰了一把:“看到便看到,這麼開心幹嘛?”
小妹宜人邊嫌棄擦臉邊不忘說正事:“阿姊,等會上東西我讓你去啊,他看到你,說不定……”
宜主淡淡搖頭:“我是歌姬不是侍婢,上東西亂了規矩,主母會不高興的,而且……”她幽幽一嘆,沒有再說。
宜人卻纏上來追問:“而且什麼?說啊。”
宜主終究沒說出口,只在心裡默默嘆息:“我不過是泥濘般卑賤的歌姬,他卻是雲端上的高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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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戰一個月,接連兩更,對我這個一更黨而言,是個突破。接下來這段時間,稍微緩一緩,兩更還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