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同樂村落、賴語充數、萬物生y、人間有情、天上飛飛飛、南潯北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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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藍色的夜空下,皚皚雪山,壁立千仞,高聳入雲。寒風肆意在峽谷穿行,呼嘯聲令人頭皮發麻,深山密林裡不時發出各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怪嘯。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峽徑,等閒人不會走。
此刻,駐馬高峰,俯瞰峽谷,星星點點的火把,照亮了三條蜿蜒西向的隊伍,有條不紊穿行其間。人馬雜踏聲、隆隆車輪聲、清脆響鞭聲、夾雜着各種吆喝聲,使得這條人跡罕至的峽徑,於此刻分外熱鬧。
高峰之上,一羣玄甲騎士彷彿與鉛灰的山石融爲一體,默黷注視下方源源不絕的行進隊伍。
張放也是其中一員,他不時輕撫戰馬脖頸,使它安份下來,偶爾吐出一口白氣,活動有些麻木的手指——很難想像,這是盛夏八月的一個凌晨。
“西極之地,六月飛雪,八月凝霜,諸般氣象,莫說比諸中原,便是與西域相較,也是大不同啊!”陳湯穿着厚夾襖,裹着翻毛披風,身爲山陽人的他,即便在長安生活近十載,耐寒性也不及張放、甘延壽、郭習、杜勳這些關西人。
張放望着熬紅着眼,眼窩深陷,神情憔悴的陳湯,不免有些擔心,眼下可是關鍵時刻,身爲主將的陳湯可不能垮了。
陳湯看出張放的擔心,笑道:“放心,這是遠征的最後一段行程,目標在即,我絕不會有事。呵呵,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當學議曹那般,以雪浴體,冰池潛泳了。”
張放無奈笑笑,心知陳湯是故意避重就輕。畢竟是八月天,白晝溫度其實很高,只是夜間寒冷而已。但再冷,也不可能與三九天相比,陳湯還是扛得住的。真正令人擔心的,是高強度的工作,而且是連軸轉。一支三四萬人的、包括了十幾個大小王國及部落的大軍,統領起來絕對讓人操碎心。
陳湯拍拍張放手背,感慨道:“有議曹相助,湯一定可能支撐到最後。”
陳湯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張放這幾個月來,一直盡力爲陳湯分擔壓力。除了爲他整理、分析大量情報之外,還不時出現在各部落營地,協調各方矛盾。
憑着出色的口才,靈活的手腕,加上大漢皇室背景,諸國王將都得賣他幾分面子,不知解決了多少糾紛。有時語言實在解決不了問題,張放就“放出”焉耆君俾盧塞,請他去“勸和”,結果往往有奇效。
陳湯對張放解決問題的能力並不感到奇怪,長安公卿子弟,本就長袖善舞,未來的富平侯更應如此。他真正驚奇的,是這少年的精力,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都是神采奕奕,絲毫不見疲態。便如眼下,爲避匈奴耳目,連夜行軍,身體強壯如甘延壽、杜勳等人,都難掩疲憊,而同樣忙活了一夜的張放,除了衣服皺了些,頭髮有些凌亂,神色如常,精神飽滿。
陳湯等人,除了感嘆年輕就是好,實在不知說什麼了。
甘延壽噴出一口濁氣:“這條陘道果然隱秘,若非康居人領路,我們的前鋒嚮導恐怕找不到。”
杜勳一臉慚愧:“屬下無能,有負都護所望。”
甘延壽擺擺手:“杜百將無需自責,你的前鋒屯騎,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張放也笑道:“杜百將真不需自責,若你們領路都能勝過康居人,我們還與康居人結盟作什麼?”
衆人俱笑。雖然大夥都知道與康居人結盟不光是爲了領路,但對張放的說法都會心而笑。
杜勳也在笑聲中安心不少,躬身一鞠,匆匆離去。
開牟在順利“營救”回伊奴毒之後,也履行了約定,親自充當嚮導,引領西征軍穿過烏孫山,繞過康居北部防禦區,避開衆多康居遊騎,挺進康居腹地。據開牟所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遲明日午後,走出這條陘道,就能看到都賴水,彼岸山谷下,就是郅支城。
“報,康居左騎君送來消息。我大軍前鋒已走出陘道,進至都賴水。”
“好極!”衆人擊鞍大喜。
“康居犀月部小王屠墨派來使者,轉告都護、副校尉,他已派兵截殺抱闐派出前往郅支城報信的三批信使,徹底斷絕匈奴人的消息來源。”
“好,幹得好!”
衆人大喜過望,要知道,此番遠征,不怕郅支硬槓,就怕郅支跑路。漢匈鏖戰百年,最令漢朝軍隊頭痛的不是匈奴人的戰鬥力,而是匈奴人的機動力。西征軍遠道而來,兵疲糧乏,必須速戰速決。最怕就是匈奴人提前得到消息,腳底抹油,茫茫草原,無垠大漠,到哪找人去?
屠墨這一手,等於爲遠征軍進行戰場遮敝,單憑這一點,這個結盟就值了。
在長蛇似地行進隊伍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裡,一個瘦小身影倚着車壁,隨車廂晃動而無所覺。驀然車體微微震動,車簾一掀,一個人頭探進來。
瘦小身影霍然一震,搭在腰邊的手倏動,黑暗中寒光一閃——而鑽進車裡的人似有準備,搶先出手扣住對方手腕。
瘦小身影輕啊一聲,連忙收刀,伏拜於地。
來人找了個位置,盤膝而笑:“警覺不錯,眼神也好,我還沒開腔,就知道是我了。”
正是張放。
瘦小人影赧然道:“小婢本想等公子回來,但車子搖晃,睡意上涌,就……”
嗯,是青琰。
漢軍軍律是嚴禁攜婦人行軍的,不過胡人卻不禁。這支漢胡聯合的遠征軍中,女奴、女伎就不少。由於聯軍裡諸國軍隊佔絕對比例,又是在人家的地盤行軍戰鬥。陳湯與甘延壽考慮再三,終於還是默許了這種情況。
也正因此故,青琰才得以隨行。
張放弄這輛車,本是夜行軍時休息之用,但他沒用上,倒讓青琰用了。
張放擺擺手:“沒事,你睡吧,我閉目假寐一會就好。”
青琰慌忙道:“小婢怎敢,要是讓鄧叔、陶兄知道,少不得要對小婢一頓數落……”唧唧歪歪說了一大通,卻沒聽到迴應,壯着膽子移膝近前細看,公子已入物我兩忘之境……
青琰倚着車壁,蜷縮着身體,一手橫膝做枕,一手輕握着飛刀鋒刃,感受着那種冰冷與刺痛——只有這樣,她纔不會入睡。
當日華初升,行軍一夜,疲憊不堪的“長龍”突然出現一陣騷動。
青琰悚然驚醒,卻見對面公子一雙明亮的眼睛透着笑意,正望着她。
青琰臉色發白:“什麼情況?是不是康居人,或是匈奴人……”
張放微笑搖搖指頭:“你聽。”
青琰側耳傾聽,啊,聽到了——
“都賴水!我們看到都賴水了!”
此時,距西征軍終極目標——郅支城,直線距離不過百里,而郅支,還懵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