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雪

媽的!肖世傑一拳猛擊在門上。這一拳如此剛猛,震得的空空過道中發出低沉的回聲。

嘭的一聲,我們把門一關,肖世傑才長呼了一口氣,仰倒在沙發上。半晌後才冷笑:“想不到老頭子居然玩陰的,使出這一招奇兵。哼,由這麼一個黃毛丫頭來做管事,也不想想,這麼黑白兩道通殺大的一個公司,她槓得下來嗎?”

“你的意思,肖雪這次來,是有目的性的?甚至早就和老頭子商量好了?”我現在的情勢已經完全站在了肖世傑這一邊,很自然的也學着肖世傑的話把肖萬全稱作了老頭子。

肖世傑冷笑道:“這還用說嗎?一哭一唱的,真當我們都白癡嗎?媽的,這丫頭可真夠狠,才上任一天,居然就叫我交帳本。好象我暗中吃了她肖家多少錢似的。”

我道:“我有點不太明白,老頭子的偏門生意,甚至都不願意讓肖堅知道,他居然會讓肖雪來做龍頭,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憑什麼來掌管天星社?又有什麼讓人服衆的地方。”

肖世傑眼光微閃,輕輕搖頭道:“老頭子自然只是不想他兩個兒子爭鬥,才使出這權宜之招,不過我看他這次失算了。你別小看了肖雪這丫頭,她可不是什麼好貨,外表看着倒單純,其實一點不簡單。從小到大就霸道囂張得緊,行事毒辣,嘿,我現在還記得她小時候養的寵物都是用來虐待的。如今想起她當年虐貓虐狗的血腥事我還會發惡夢。這女人看着純潔,其實天生就是個狠角。行事之狠絕絲毫不弱於暴男,完全繼承了老頭子的血腥血統。試想她要不是這種人,老頭子怎麼會選擇她。只不過這次兩人居然玩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連我都一直以爲她在國外,忽略了她。這丫頭可不是一般人。”

我怔了一下,如果肖世傑所說是實,那我可也真看走眼了。肖雪看上去確實完全是一個毫無心機的年輕女子。而且她出現的時機,應該也只是一個巧合。按我所見,應該不似肖世傑說的如此誇張。

“她再狠也有限吧,畢竟她長期在國外,又是女性,比肖堅的根基還弱。而且老頭子一走,她失去了倚靠,要想服衆,只怕很難。況且我覺得老頭子這個決定也未必是件壞事,總比肖進做龍頭好得多,也許對我們還算有利的。”

肖世傑點點頭,道:“這話是沒錯。不過還是不能小看了這丫頭,你沒見老頭子才一提名她,就有這麼多叔伯長輩都公開支持,可見這羣老傢伙早在暗中商量過了。而且她雖然只是暫時接掌,但我們要想從中獲得利益,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只怕……”

“她的頭腦如何?我的意思是她除了狠以外,夠不夠狡猾?”我問道。

肖世傑輕嘆道:“這丫頭當然聰明,她能念上美國名牌大學,可不是靠老頭子的錢,是自己考上的。甚至我一直覺得在學習的天份上,她比肖堅還聰明得多。”

說着猶疑了一下,緩緩道:“不是我對她有成見,而是這丫頭實在太有一套的。我說件事給你聽聽你就明白她有多陰毒了。幾年前,老頭子很迷戀一個叫姓馮的國內名模。甚至一改他幹完就扔的習慣,準備真把這姓馮的名模給納了。這事被肖雪這丫頭給知道後,爲了阻止老頭子給她找後媽,馬上飛回國內。要老頭子暫停這門婚事,但老頭子已經被姓馮的迷暈了。哪裡會答應,而且警告她不許對姓馮的這個模特下黑手。”

我腦海中忽然冒起了一個很久沒想起的名字,道:“馮妤靜?”肖世傑點了點頭,奇道:“你知道?”我輕輕嗯了一聲,說道:“我在一些娛樂雜誌上看過的。”這點上我倒不怕肖世傑會有什麼懷疑。畢竟這事是曾經見過報的,馮妤靜也算是當年國內一流的名模。

肖世傑哦了一聲,道:“確實,當年也算一件很八卦的新聞了。”

“後來怎麼樣了?”我問道。

肖世傑陰陰一笑,道:“還能怎麼樣,肖雪在止婚未遂後馬上略施小計,就把這姓馮的名模給送去了另一個黑道大佬蒙軍的身邊。搞得現在老頭子還以爲是蒙軍奪己所愛。導致兩邊紛爭不斷。差點引發了原井水不沾河水的兩大黑道勢力大火拼,嘿,這全拜這小丫頭所賜。”

我哦了一聲,暗想原來還有這種過往。不由道:“這麼說來,肖雪確實很有手段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在E市從肖氏的口中聽到蒙軍的名字。

肖世傑冷笑道:“何止有手段,簡直陰險狠毒。這事別人不知道,老頭子也矇在鼓裡,不過這可瞞不過我。我還記得,那時候蒙軍一行來E市,老頭子想巴結他一起做軍火生意,就熱情款待了他們一段時間,沒想到在這段時間裡,這小丫頭居然愛上了蒙軍的侄子阿勇,但這阿勇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根本不理會她,反倒也喜歡上了這姓馮的名模。這丫頭一怒之下,爲了報復阿勇,居然把馮妤靜用春藥給放倒了,丟進了蒙軍的臥室中,使了個一石二鳥之計,還想借此要老頭子丟盡臉面,再不敢打續絃的主意。而且要阿勇和老頭子甚至他伯父蒙軍也從此結下仇怨。”

我心中一震,原來其中竟然有如此隱情。難怪蒙軍、阿勇、馮妤靜三人間一直隱隱約約有什麼不得人知的內情。不由探道:“原來內情是如此呀!不過我看報紙上說,這姓馮的女人最後似乎還是鐵了心地跟了蒙軍了吧。”

肖世傑點點頭,道:“話說起來,這蒙軍也算是個人物,那天晚上喝醉了,醒來後才發現馮妤靜躺在身邊,他倒也敢做敢當!雖然情知這女人是老頭子就要過門的女人,肯定是有人施陰謀。但居然也認了,甚至不惜和老頭子交惡,領着馮妤靜就回家了。嘿嘿,這樣的大佬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只把老頭子都差點氣得吐血了。”

我哦了一聲,心中終於明白了這幾人間的愛恨情仇。當日我在A市受傷住院之時,和同間病房中的阿勇曾經聊了許多。他也曾和我隱隱約約地透露過一些。但時到今日,我才明白這原來其中種種。居然是由於一個小女子的妒忌心理。而且這件事應該不是肖世傑吹噓出來的。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這事的詳細過程應該是這樣。

馮妤靜雖然答應了嫁給肖萬全,但不用說是肖萬全脅迫的成分更重,馮妤靜心中定然不會喜歡。這個時候,她忽然遇見了英俊帥氣的阿勇。一見傾心之下不由相見恨晚。兩人之間說不定還偷偷交往過,但在被肖雪設計的那一夜之後,蒙軍對待此事的風度氣質定然讓馮妤靜也大大爲之心折,又或者是爲了更多機會和阿勇相處等不爲人知的內情,所以才毅然選擇了跟從蒙軍至今。

我心中一動,不由道:“這件既然老頭子也矇在鼓裡,我們何不找個機會把這個內幕說給他知呢?”

肖世傑搖頭道:“時過境遷,現在再來說只能是詆譭了,何況這事我所以知道……”說到這似乎覺得有不妥,就沒再說下去。

我一下明白了,肖世傑所以對此知道得這麼清清楚楚,只怕這事也有份參與,甚至下春藥這種下流招數只怕也是他教給肖雪的。這和他一向陰險下乘的爲人非常吻合。當然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願意我知道的。他一直以爲我是個血性漢子,自然不想我見到他下流卑鄙的一面。只可惜他這不肯示人的陰暗一面,我早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不細說,我自然也不追問,只道:“不管如何,這始終是她的一個小辮子,不但可以讓我們瞭解她的本性,甚至也許對我們有利用的價值。”肖世傑無奈一笑,道:“只怕這丫頭如今翅膀硬了,想抹去這些不光彩之事。”意思說得很明顯,肖雪如今得掌大權,也許會因爲肖世傑知她的底而出手對付。看方纔肖世傑氣惱砸門的神情,這擔憂應該不假。畢竟馮妤靜的背叛一直是肖全萬心中一塊堵石,否則他不可能爲了這個跟蒙軍結怨至今。如果讓他知道這是肖雪從中作梗,以他的個性,雖然事隔經年,又礙於父女之情,未必會如何訓斥肖雪,但也絕不會再讓肖雪暫時繼承他的位置。如果這一切均如肖世傑所說,以肖雪的性格,斷不會輕易放過肖世傑的。害人者終被人所害,這本就是千古顛撲不破的道理。

“那我們該怎麼辦?”

肖世傑雙手手指輕輕相對敲擊,沉聲道:“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你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小視的女人,我們應該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應付這件事。不管是進還是退,都要趕在肖進和肖堅的前面。”

事發突然,一直打好主意要和肖堅聯手做掉肖進的他,也不得不趕緊改弦易幟,重新打起自己的小算盤。

我緩緩擡起頭來,直視他的慘白麪孔,輕聲道:“她和你好歹也算是堂兄妹,你們感情如何?”肖世傑似乎怔了一下,奇怪我爲何有此一問,馬上過來,嘿嘿陰笑着反問道:“一個這麼多年來都還能讓我做惡夢的女人,我能對她有什麼好感情?”

“那她對你呢?還有她和進少、堅少的關係呢?”我追問道。

肖世傑長呼一口氣,頗有些無奈地道:“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是親兄妹,再壞也壞不到哪去!總比我親吧。這次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查賬,擺明了就是要拿我開刀樹威。否則爲什麼不查肖進的。誰都知道,肖進的黑錢來得比我多得多。”說着眉頭一擰,狠狠道:“我這麼多年,也算對得起他肖家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次終於等到老頭子肯讓我參與些賺大錢的買賣,嘿,這下倒好,她肖雪居然來摻合。”

“你的意思,肖雪會阻礙這件事?”

肖世傑道:“我擔心的就是這件事,這次老頭子決定讓我接手白粉生意,很多老傢伙都不同意。媽的,我就不懂了,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他們,這麼看不慣我。甚至連泰國佬漲價的事也算到我頭上來。我看這次他們聯起手來支持肖雪這丫頭,就是想把我給推下馬,想重新換肖進來做這事。所以我一直懷疑這事肖進也有份。你沒見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做龍頭也無所謂。八成是早就和這死丫頭提前溝通了。”

我點頭道:“這麼說來,確實有可能,甚至我覺得這事不一定是老頭子的意思,很可能就是進少見自己可能沒機會,但爲了阻止堅少上位,才把肖雪這丫頭給拉回來出奇兵的。”

肖世傑臉部肌肉一抽,狠狠道:“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這點,現在想起來確實有可能。這丫頭和肖進的關係向來是他們三兄妹中最好的。肖進每次去美國,從來不去看肖堅,卻每次都要去看肖雪,去年還送了輛限量版的跑車給她。那可是天價的。”

在我們兩人的揣測下,逐漸把這事的起由給剝了出來。但不管是何種可能,對我們都是極端不利的。這時候的我,也隱然把肖世傑當作了“自己人”,畢竟我的計劃要成功,他是一枚重要的棋子。這時候的肖世傑,已經完全把我當成了心腹,甚至不惜把很多秘密告訴我,如果我不能好好把握,這半年就白活了。

爲了這個目標,我也不能讓他失勢。

當下我狠狠道:“如果她真的要對付傑哥你,我第一個就不會答應的。她能乖乖聽話最好,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說着我右手手掌上舉,狠狠做了一個向下切的姿勢。

肖世傑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冷冷一笑,拍了拍我肩膀,道:“阿龍你果然夠狠,有你在,她若想對付我,一定會很失望的。”

我沉聲道:“無毒不丈夫,大丈夫立世,須當不顧小節。”肖世傑哈哈一笑,道:“好,有你這句話,一個黃毛丫頭,又能奈我們何,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我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暗想自己越來越改變得冷酷了。曾經施少強跟我說過,做臥底最重要的一個底線原則,就是即使自己犯罪也不能唆使他人犯罪來達到目的。曾幾何時,自己連這最基本的原則也開始慢慢喪失了。不知道是剛纔肖世傑的一番話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讓我對肖雪這女子開始感覺到非常討厭。還是我骨子裡本來就有一種很邪惡的自我。

數天後,不能乘飛機的肖萬全已經轉道香港,搭上了去美國的渡輪。陪同他前去的除了他的貼身保鏢和護士外,還有肖堅。不過肖堅是乘坐飛機先期抵達的,幫肖萬全在美國提前辦理一些醫療入住的事宜。

肖萬全離開E市的那天,很多人都去送行,看着他向大家揮手致謝的瞬間,我心中忽然一陣冷笑,暗想如果我的計劃進行正常。你也許永遠也回不來了。不出很久,我一定會把你的整個組織給一手瓦解,到時你只有被全球通輯或者尋求某國政治保護的份。

今年的春天來得很晚,三月末的天仍然是春寒料峭的,居然還下了一場小雪,空氣中流淌着溼寒的清新空氣。我走下車,搓了搓有些發凍的雙手,向E大的校園走去。今天張吟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空看她的表演,我看了看時間表,正好有空閒,便答應了下來。

張吟站在校門等我,小臉有些凍得通紅。像個可愛的小蘋果。她穿着件可愛的粉色毛衣,絨帽兩邊掛着兩個小毛線球,看上去嬌俏可愛。在純白的世界中宛若出塵的仙子。幾乎所有路過她身邊的男生都會回頭去看她。

看見我,她的臉上泛起笑意,小跑着過來道:“阿龍哥哥,很久不見了哦。”我向她微微點了點頭,一段時間沒見,似乎彼此間有點兒陌生了。

她張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看着我,欣喜地笑道:“看來你完全好了。”我笑笑,道:“怎麼會想起讓我來看錶演?”張吟哼了一聲,小嘴一嘟道:“別人想看我還不樂意呢!”我向她身後望了望,道:“你姐姐呢?不是說她也要來嗎?”

張吟小舌一咋,道:“誰知道她的,我才告訴她你也要來,她就忽然說有事不能來了。你們鬧矛盾了嗎?我怎麼感覺她在迴避你似的。”

我怔了一下,奇道:“我傷好後一直沒見過你姐姐呀,再說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麼可能會有矛盾!”張吟小鼻子一皺,道:“那就奇怪了。管她的,也許她剛剛找到新工作,確實很忙吧。”

我笑笑,道:“一定是這樣了!”心中有絲無奈地苦笑,暗想張若萱絕對是有意識地迴避我,至於爲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她是肖世傑的人這個毋用置疑。什麼時候見到她,也許該套一套她,總感覺這女子身上似乎有種不爲人知的神秘。

雪後的校園,透露着一種純白的美麗這裡不是宿舍區,所有風景破壞得不是很嚴重,風吹過,植被上的積雪漱漱而落。

張吟很大方地勾住了我的手,我笑道:“不怕你男朋友看見呀?”張吟笑着切一聲,道:“兩個答案:一,我沒有BF。二,我的BF多得數不清。所以我都不怕他們看見。”我笑道:“被喜歡你的那些男生看見不是打擊死他們!”張吟嘻嘻笑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氣死他們,再說你是我大哥哥,我挽着你又什麼關係。”

果然是校慶了,樓頂上都有很多特別的裝扮和彩旗,此情此景,讓我忽然想起在F大的那段日子。那樣的一個午後,白綾也是這樣挽住了我,大大方方地從校園中穿越。那天的太陽辣得很。

時光如梭,不止天氣變了,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紅顏依舊,然而已是新人。

“你的表演什麼時候開始?”

張吟看了看錶,道:“還有四十分鐘在劇場的表演纔開始,我一會去換裝,現在先把票給你,這可是內部票,不是所有學生都有的哦。”我哈哈一笑,道:“連學生也不夠看,你還給我呀?”張吟眨眨大眼睛,笑道:“你請我看電影,我請你看錶演。大家扯平了。”我笑笑,道:“我可欠你們醫藥費呢,不如找天時間叫張醫生出來,我請你們吃大餐。”張吟道:“一言爲定!”

表演是在E大的電影院中舉行的。張吟叮囑我一會一個人自己進去,她先期去後臺化妝了。我站在電影院前的球場上,無聊地看着四周,只見許多有票的學生已經斷續入場,還有許多在前面的廣場上打着雪戰,喧囂着,追鬧着。站在他們中間,看着一張張年輕飛揚的臉,看着他們口中吐出的熱氣,我忽然有種蒼傷之極的感覺。這種青春的感覺,已經遠遠離我遠去。

這些歡樂的年輕人,並沒有小我很多歲,但人人無憂無慮的,誰也不會明白我的心事。校園廣播的音樂遠遠傳來,是首韓劇《冬季戀歌》的主題音樂。

我掏出煙,拍了拍褲包,纔想起老毛病又犯了,居然又忘記了帶火。四處一望,卻連一個抽菸的學生也沒有見到。正準備放棄時,忽然噹的一聲從身側傳來,是熟悉的Zippo火機的叼開音,我猛然轉過身過,只見一隻纖秀的手向我迎面而來,拿着一個點燃的火機。火苗在風中輕輕搖弋。

我順着這隻纖秀的手輕輕往上看去,只見一張嬌好的容顏出現在我的眼底。

頭髮是波浪的,很隨意地紮成左右兩個小馬尾,一種很蓬鬆的美。但我還是猛然驚了一下。這張臉上我非常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