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好容易回到公寓已經過了凌晨一點了, 伊一將他扔到臥室,自己就打算去沖洗一下。

與他共處一室的時候,尹伊一從來沒有用過衛生間沐浴。都是在他出門上班的時候會一個人鎖門洗澡。今天折騰了一天, 自己渾身都瀰漫着一種雜糅的味道, 再加上拖着宋真又走了一段路, 現在全身上下都是汗津津的。

她先在宋真的臉上拍了兩下, 叫了叫他的名字, 沒有迴應,男人似乎已經睡沉了。

尹伊一躡手躡腳的拿了換洗衣服進了浴室,水流都沒有放的太大, 生怕將男人吵醒。

浴室很快升騰出一片水汽,她儘量讓自己洗的快一點。

“我要上廁所。”浴室的磨砂玻璃門上印出一個大手。“給我開門, 我要撒尿。”大手好像又被拿開了, 貼上來的像是半張臉。

“你憋着!”尹伊一氣結, 渾身上下還都是泡沫,怎麼立刻給他開門解決內需。

“憋尿影響XIN福生活。”他不依不饒:“開門, 開……門,開門呀。”

尹伊一被他催的心亂如麻,將水龍開到最大,想要趕緊沖洗乾淨。

“嘶……開……門,你突然放那麼大聲水, 我都要噓噓出來了。”外面的人似乎彎下了腰, 更用力的拍了兩下。

她也顧不得洗乾淨沒有, 草草就裹上浴巾, 開門的第一想法就是想給這個男人一腳。

蒸騰的水汽在開門的一瞬間鋪面而來, 宋真感覺自己睫毛上都凝結了水珠。

尹伊一潮紅着一張臉,身上裹着有一條白色的浴巾, 頭髮被隨便挽起來,露出凝白如瓷的頸子,纖瘦的肩膀鎖骨分明,很有一種羸弱的美感。

她氣呼呼的給急於解決內需的人讓路,身子才側了一半就被啪的一聲按在門框上的一隻手擋住了去路。

宋真眼眸出奇的明亮,竟似沒有一絲醉意,舌尖舔過脣角,邪邪的笑了一下。

“請問你是哪座仙山下凡的妹妹?”

“仙山上下來的不都是妹妹,還有可能是個驚雷或者閃電,起開,當心劈了你。”她繃着一張臉,想強行將他推開。

宋真嗤笑,卻依然單手拄在門框上,只看着她邪邪的笑。

“你要是不上廁所那我繼續用了。”以退爲進,伊一作勢就要退回浴室,不着急上廁所了嗎?那就乾脆憋着好了。

“那正好,你在裡面陪我上廁所。”

男人終於收了手,卻好似根本沒有get到她言語裡潛在的威脅,而是她退一步他便進一步,邊往裡走還邊解拉鍊。

伊一見識過宋真的不着調,眼看自己就真要被他堵在馬桶邊上。

“不想上就別上了。”尹伊一被逼的急了,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馬桶蓋上,她倒要看看他們兩個人到底是誰比誰更急。

被擋住的人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宋真緩慢的抿了抿下嘴脣,拖着調子,央求似的說道:“那你什麼時候讓我上啊,嗯?”

“……”

一臉匪夷所思的女人瞳仁凝滯了幾秒,然後皺緊了眉頭,咬着嘴脣猛地將他推開,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被推靠在牆上的人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宋真猶自理了理頭髮,眼神清醒且狡黠,吹着口哨就把‘水放了’。

第二天,宋真依然是被‘攪屎棍兒’的爪子給拍醒的。這貓年紀大了,就越發會指使人了,自己餓了就會到主人身邊蹭來蹭去,要是你沒反應,那它就會毫不客氣拿爪子對着你的臉又拍又撓。

客廳的沙發牀上沒有人,伊一已經起牀了。最近兩個人刨去偶爾宋真的不正經,其他時間相處的也比較融洽,有時候她甚至早起買早餐也會帶他一份。宋真看看時間,這個點大概應該是出門買早餐了。

宋真給貓祖宗開了瓶罐頭,又配了幾粒營養素,趿拉着拖着就趴在陽臺上往下看,想看看這個女人爲自己買早餐的樣子。

他的公寓在16樓,樓下的人影都小小的看得並不真切。但即便這樣,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正坐在樓下花園長椅上的伊一。她不是一個人坐在那,身邊的人是沈烈。

“我收到了這些東西,覺得應該給你看一看。”包裹是寄送到市檢察院的。本來他第一時間就給伊一打了電話,但不知道爲什麼,那邊一直沒有接通。

伊一也是今天一早纔看見了沈烈的留言,說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她見一面。

“筆跡現在還沒有鑑定,但從內容上來看,應該就是謝思雨的日記本。”沈烈將四本黑色軟革面的日記本遞給伊一,裡面的內容他看過了,是女孩子從初中開始之後的記。與其說這是一本日記本,但更像是書信的集合,女孩像是在借用日記對着某個人說話,訴說自己的生活。日記有時候一天一寫,有時候三天或者一週,最長的時候也間隔過半個月,但從日期來看,雖然斷斷續續,去一直堅持着記錄與訴說的習慣。

日記的第三本中間部分第一次提到了一個男。她用很簡短的文字描述他的言行,和在她眼裡的種種奇怪之舉,能看出她對這個人一開始是討厭的,甚至透露着一種鄙夷。

【她寫道:這種人都是有目的的,他想在我這得到什麼。真可笑,難道我看上去像是很好騙的傻女孩嗎?】

等到了第三本的結束,女孩對這個人已經換了一種口吻。

【我有時候覺得我和他是惺惺相惜的,同樣對暴力充滿了憎恨,卻有無能爲力,他是因爲太過善良,又被責任束縛。而我是因爲軟弱。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會保護我嗎?】

到了第四本的時候,女孩對這個男人已經產生了一種近乎依賴的情感,她將自己未來全部都寄託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帶我去爬山,我們在山林間擁抱,在雲霧中接吻,我發現我接受了這種隱秘的快樂,他說我纔是他的靈魂伴侶,甚至願意與我背叛全世界。我不要他背叛全世界,我只希望他可以一直陪着我,哪怕沒有可以見光的名分。】

【現在的我有一點點懂了你當初的選擇,也許和不愛的人真的沒辦法將就一生,哪怕那個人對你再好,不是你心中所愛都沒辦法接受。我想我離不開他了,中了他的毒,人間罪惡情愛的毒。】

從始至終,她沒有寫過一次男人的名字,愛的卑微愛的懦弱,甚至認爲自己的愛是有罪的,她在只有自己的精神世界裡,竟她都不敢直接抒寫他的名字。

尹伊一手裡握着日記本百感交集,如果這本日記六年前就出現在法庭上,那麼謝振飛有可能不會面臨那麼長的刑期,尹言坪也會承擔他該付出的責任……可是沉寂了六年,這份足以佐證尹謝二人存在感情糾葛的證據卻顯得無足輕重了。

“我還可以上訴對嗎?”她表情淡然的問道。

“謝振飛的案子追訴期是15那年,你當然可以上訴,但僅憑這個日記本你想要的結果也很渺茫。”沈烈很直白的與她說明。

伊一垂眸:“如果其他的我都不追究了,我只想他能早一點出來,也沒可能嗎?”

沈烈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伊一,你應該很清楚,謝振飛的刑期長短並不取決於尹言坪到底做了什麼事,而是他自己……”

“我知道。”她聲音很低,啞着嗓子道:“有些公平不是事實如此就等得到的,我早就知道了。”

“你該放下,而且謝振飛也已經放下了。”從真正瞭解她的故事的時候開始,沈烈就對她偏執的執着莫名的心疼。然而,法律永遠講求的是最直觀的證據,當庭沒有呈現的隱晦真相,即便事實如此也只能疑罪從無。像謝振飛的這種情況,如果當庭遞交這些日記,從當時的輿情來看,法官很有可能量刑,但事到如今卻是機會渺茫了。

“沈哥,我要回A市了。”她終於妥協,即便手握真相也只能對現實妥協,對自己妥協。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神雖然黯淡,卻很堅定。

是時候該離開這裡了,關於六年前的一切其實早就結束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放棄,執拗的堅守的也不過是她以爲的公平而已。而今,所有都該有個了斷。

沈烈沉默,他聽得出她這話的意思。她放棄了上訴,也同樣拒絕了自己的追求。她要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到這個讓她失望的城市。

成年人的心照不宣避免了很多言語上的尷尬,就像伊一拒絕了沈烈,而他也只是抿着嘴角笑了笑,然後像所有送別老朋友一樣叮囑她照顧好自己,以後有機會怎樣怎樣……

伊一目送沈烈的離開,擡頭看了看已經已經爬到半空的一輪太陽,兀自起身,朝着單元門往回走。

“回家,我做了早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人正雙手抱在胸前,歪着頭勾着嘴角看她。有陽光透過樹影,撒下一片斑駁,正好將他投射其中。她餓了,他剛好做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