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採訪一下你, 每天就這麼看個後腦勺,數人家頭髮絲你不累嗎?”隋景陽拿筆,杵在手臂抱在胸前、靠着椅背目視前方的人問道。
宋真:“樂意!”
隋景陽嗤之以鼻:“她有那麼好嗎?長的吧……是還行, 但比她還行的人多了去了。”他見宋真已經把數頭髮絲的眼睛收了回來, 嘖了一聲冷眼看着自己:“你瞪我也得說實話。你喜歡她的事恐怕全校沒有幾個人不知道吧, 就憑你這顏, 倒貼這麼長時間怎麼得也能混上個備胎呀, 結果你看看,你給人家當便宜哥哥人家都不稀罕。”
“……”
他以爲宋真得給自己兩下子,最次也會不服氣的飈幾句髒話, 可他沒有。
短暫的沉默,宋真站起身來, 隨手抓起一本數學書, 徑自繞過隋景陽, 俯下身來,道:“我不當她哥了, 我只當他男朋友!”
這個勵志要轉正的‘男朋友’一屁|股坐到了尹伊一旁邊空着的座位上,將書本隨意一扔,在尹伊一不知所以的目光中迎面露出一個燦若豔陽的笑容。
“以後請多指教吧,你男人來了。”他沒有刻意去壓低聲音,所以方圓兩桌之內所有人都聽了個真真切切。
尹伊一啞然, 眉頭蹙着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的表演。
“神經病”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的, 他無比坦然的面向着她, 漆黑的瞳人中只映着她一個人的面龐, 左邊耳廓的兩個耳扣異常醒目。
宋真在炸了鍋的同學中極其自然的將胳膊搭在伊一的椅背上, 刻意營造出曖昧無比的姿勢。“別說我欺負你,你可以拒絕的。”他嗤笑“只要現在能說出話來。”
他將賴皮耍到了極致, 尹伊一從桌子下面猝不及防的踢了他一腳,怎料男孩利落的雙腿離地,不但躲過她的暗算,還直接用手墊在了桌腿和她膝蓋之間:“大家都知道了,你不承認也沒用。”
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偏離了尹伊一對自己的預設軌道,宋真開始一刻不停的粘着着她。哪怕她要去個衛生間都搖搖晃晃的跟在她一步距離之後,見人多朝他們兩個多看兩眼就強行拉進與伊一的距離,大有名花有主,請勿鬆土的架勢。
她不能說話,所以連跟他吵架都實現不了。每每聽着他在熟人面前一句一個“我家伊一”的稱呼自己,她氣的也只能將槽牙磨的咯吱咯吱直響,別無他法。
但好在今天過年特別早,她回去的第二個禮拜就開始了期末考試。兩個人因爲成績相差甚遠自然分配不到一個考場,甚至連考試樓都相去甚遠。
伊一在環境最好的實驗室考場,宋真這種年級墊底則在階梯教室與衆多像隋景陽吊尾車爲伴。
最後一門考試纔剛結束,她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提前交卷的宋真堵在了實驗室的後門。
“宋真你要點臉吧,這可是第一考場,你跑這散什麼德行。”說話的人伊一不認識,但顯然和宋真很熟。
“我追我家伊一還要什麼臉。”他到全然不在乎,餘光瞥見目標就要逃跑,身子往門框邊擠了上去,將去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宋真在一片鬨笑聲俯身上前,在抿着嘴角臉頰微紅的女孩耳邊說道:“給點面子,施然他們都看着呢,一會兒沒人我讓你踹我一腳。”
她纔不屑於踹他,只想讓這廝立刻馬上消失在眼前。
伊一也乾脆放棄了與潑皮比靈巧,退後了一步壓着憤憤然,抽出本子寫道:“有話就說,你不讓走算怎麼回事”。
“今天不就考完了嗎?寒假我要有一個多月肯定看不見你了,正好今天老隋生日請客……”本子上龍飛鳳舞的字已經充分讓他感受到了‘小啞巴’的情緒,但宋真這次換了套路,他言辭懇切,可憐兮兮的癟了癟嘴,繼續道:“你也去,行嗎?”
“不行!”伊一繼續龍飛鳳舞,落筆畫了一個大大的歎號。
“那你就別走了,我讓老隋把蛋糕送這來,咱們幾個就在這把蛋糕吃了。”他接話茬接的分秒不差,好似已經對她的回答早有預判一般。
這時候她才覺得文字竟然如此蒼白,絲毫不能表訴她的憤怒,一雙明眸瞪成了銅鈴,也沒能讓眼前這個無賴分子感受到一分一毫的波瀾。
“你就去吧,不會太晚的,真的,我保證,就吃個飯肯定沒有其他節目。”宋真的校服並沒有規規矩矩的穿着,而是一貫的拉鎖敞開,只穿兩個袖子,鬆鬆垮垮的掛一半在後背上。這會兒配上他一臉的乞憐,還真應了他剛剛那就話:追女孩的時候根本不要臉。
伊一被他軟磨硬泡的沒法兒了,又不能罵他兩句,只能繃着嘴角那眼睛繼續瞪他。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哈,走走走,快走,小爺今天帶你見識見識更好玩的。”他早忘了纔剛下的保證,校服往肩上一扣,眼疾手快的將伊一肩上的書包卸下來背到自己肩上,樂顛顛的拉這人走了。
腐|敗一條街的燈箱牌匾在天才剛擦黑就張牙舞爪的閃了起來,這次一起來的人除了他們在培鷹的小團體,還有另外五六個男生,其中一個正是剛剛在考場揶揄宋真的男孩,好像叫施然。他們沒去宋真家開的‘陽春白雪’,而是挑了另外一家川菜館子,特意留了間帶K歌的超大包房。
“我最不愛吃辣了,長痘。老隋,點幾個不辣的哈。”才落了坐,施然就對菜譜發表了不滿意見。
“我說的不算,有要求和我真哥提。”隋景陽這個壽星似賭氣一般的將菜譜直接扔到了宋真面前,拿起筷子就着裝水的杯子,邊敲邊唱了一段《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裡黃呀;
兩三歲呀,沒了娘呀。
親孃呀,親孃呀!
跟着爹爹,還好過呀;
只怕爹爹,娶後孃呀】
他唱的悽悽慘慘,在場的人都要笑出豬叫了。
“宋真……哈哈……你給老隋……娶後孃了嗎?”施然笑的語不成句,差點沒從座位上摔下去。
“一邊浪去,耽誤爹取媳婦就不認龜兒子。”宋真頭都沒從菜譜上擡起來,一伸手就接住了隋景陽扔過來的一包紙巾。
“水煮牛肉、毛血旺、芙蓉烏魚片、辣子雞、麻辣粉蒸肉、火爆黃喉、燈影牛肉、鮮椒兔、麻辣兔頭、泡椒鳳爪要大份、素菜來一個麻婆豆腐、酸辣豆花一份,要小碗的……”他邊翻菜譜邊報菜名,翻到最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涎皮涎臉的將菜單往伊一面前一推:“你看看還想吃什麼,對了,再加一份紅油幹拌串串。”
一桌子的人只聽菜名都覺得味蕾如火燒一般,這要是把這剛點的菜都吃個遍,那就是菜是晚上吃的,稀是早上竄的,人是中午沒的了……
伊一也是額頭生汗,尷尬的將菜單推了回去,只差將頭鑽到桌子下面。
“真哥,我就想問一句,你給兄弟訂的生日蛋糕是也是辣椒口味的嗎?”隋景陽生無可戀的癱坐在椅子上,將希望寄託在蛋糕上。
“我沒定蛋糕。”宋真將自己面前的熱水涮過的杯子跟伊一的換了一下,無比坦然的回道。
一旁已經有人按住噌的一下從座位上竄起來的隋景陽了:“你說什麼?不是你死乞白賴的說要給我過生日的嗎?我說我不請,你非要我請,我這屁顛屁顛的請了這麼多人來,你告訴我連個蛋糕都沒給我定。”他被人按着肩膀堅持張牙舞爪:“你還是個人嗎?哥們我好賴跟你一起玩四五年了,連個蛋糕都你都不給我買,我傷不傷心。還有你不是不喜歡吃辣嗎?點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她喜歡。”
連段祺和畢馨月這種見慣了宋真這一陣子潑皮樣子的人都沒抗住暴擊。
“宋真,真哥,真爺,我求求你,你差不多得了……”段祺抱頭滿臉痛苦。
“我不,我就要說實話,說心裡話。”
“……”全場啞然,始作俑者卻樂得其所,宋真靠在椅背上翹了個放蕩不羈的二郎腿。
“一會上菜了你們不吃就別伸筷子了,我怕你們誰感冒潛伏期,再傳染給我們家伊一,她現在本來就有不能說話的毛病,不能再生病了。”
眼下是有個人病了,而且還病的不輕。
尹伊一也終於坐不住了,她乍然起身,還沒發作就被宋真一把按住了肩膀。
“我閉嘴,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他壓低聲聲,貼過去告饒,然後又掉轉身姿佯裝發怒,指着一桌子臉都綠了人,道:“都不許笑,想害我啊,憋着。”
這頓生日宴吃出了一種喜酒擺桌的感覺,宋真出奇的話多,誰來勸酒也都是來者不拒。
“你家宋真怎麼了?不是說是老隋18歲生日嗎?怎麼好像他是新郎官一樣,娶媳婦樂傻了。”段祺俯身貼到伊一耳邊低聲詢問。
“……”她自然得不到回覆,身邊的‘小啞巴’感覺都快咬舌自盡了,聽她這麼說,眼睛裡更是彷彿能射出火來,惡狠狠的盯着連連仰頭喝乾酒杯的宋真。
伊一幾次趁着‘新郎官’酒到酣時起身想走,都被他不漏痕跡的拉住了。他的目光從最開始的澄澈變得有些渾濁,再由渾濁變得越發深沉,喝到最後眼眸漆黑漆黑的,泛着一點星光。
因爲第二天寒假就開始了,所以大家基本都喝到了量,開始轉戰飯桌前面的K歌區。
‘假壽星’關了棚燈,開了一圈彩燈和射燈。此刻正和段祺勾肩搭背的公用一個話筒,荒腔走板的唱着張傑的那首《我們都一樣》。
燈光閃爍,大部分人都坐到投影儀後面的沙發上,有的在點歌,有的在起鬨……
飯桌上只有尹伊一還端坐着,一旁的宋真似乎不省人事一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伊一,別走!”他再次在她起身的一刻察覺到了異動,不過這次沒有去按她的肩膀,而是順着她微涼的指尖握住了她的整個手掌。
她飛快的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回家。然後遞到他近前強迫他看。
“不行。”宋真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立刻握的更緊了。
伊一換了由頭:“我去廁所……”
她還沒寫完,就被委屈的‘小朋友’一把抽走了手裡的筆。
“你又騙我。”
沒了筆,更加沒辦法和眼前這個‘無賴’講道理。伊一徑自掰開男孩的指節轉身就走。
宋真被她甩開了胳膊,起身抓了把卻抓了個空,身子踉蹌了兩下才邁開步子跟了出來。
出逃的人還沒走出包廂,幾步就被人身後急急追出來的人扣住了肩膀。她想掙扎力氣卻差了一大截,想說話,脫口卻只發出一個‘啊’字的單音。
男孩驚覺一般立刻放了手:“我抓疼你了?”
也許是他眼中鮮少閃過的無助讓女孩停下來掙扎。
她出來的太急,沒顧得上拿本子和筆,這會兒耳邊終於安靜下來但也只能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男孩似終於在酒精作祟中有了一起清明,雙手抹了把臉,量着步子朝她邁了一小步。
走廊裡,不停有服務員端菜送酒穿梭其中,男孩這次小心翼翼的按帶着她的雙肩將她轉了圈,讓她後背挨着牆面,自己則爲她隔開行人,擋出一個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空間。
宋真喉嚨微啞,目光不閃不避的盯着她:“我得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他在言語間佔盡了‘小啞巴’的便宜,骨節分明的雙手在有服務員急急匆匆從身後穿過之時,順着她白皙秀頎的頸子捧住了女孩的面頰。
她扭頭想要掙脫,男孩堅持不肯放手,按着她的下巴強迫她不得不擡起下頭來,迎上他決然的目光。
然後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我八輩子都只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