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張嘴就能呵出哈氣來,天確實很冷,即便是尹伊一剛從暖氣房出來,此刻也鼻尖發涼。
“我說完就走。”她避開他敞開的前襟,依然執拗的站在原地。
“行了,你別說了,我現在就走。”宋真肺腑都被冷空氣佔據,但比起身體上的寒冷,面前人臉上的冰霜才更讓他如墮深淵。“給我賤的,大冷天跑這站一個小時等着看你冷臉。”
“你能不能不要對我……”她如鯁在喉,說出來顯得矯情,不說也真的沒辦法承受他在學校裡那種刻意營造的曖昧。
宋真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看着她。“對你什麼?”
“我喜歡謝振飛,所以既不能做你妹妹,也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想來有些可惜,少女的第一次坦然面對內心的表白,竟然沒有說給當事人,而是對着另一個人說的。
“呵……”站在原地的人肩膀微動,仰頭呼出一口氣。“我能有什麼好意?你真是想的太多了。”他雙手插|進褲袋裡,目光裡是自嘲的意味。
“嗯,那挺好。”這樣最好,她和他並非一個世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纔是最合理的劇情。
“不用告訴我你喜歡誰,那和我喜歡你也沒什麼關係。”他凝視着伊一,平鋪直敘毫不掩飾。
喜歡一個人即便不說,眼睛也會出賣她,他什麼時候確認尹伊一就是喜歡謝振飛的他不知道,但每一次他們兩個從自己的眼前路過,伊一雀躍如畫眉鳥般的聲音和絲毫不掩飾的神態他就知道,這個人比自己早一步住在了她的心裡。
都說女孩更敏感一些,也許這個說法不對,只要你在意一個人,無論男女,他或者她眼底流動的波光,你都能讀出悲歡離合的故事。
“那我們連朋友也做不了。”伊一果決的開口,也顧不得他宋真的感受。
“誰要和你做朋友。”宋真嘴角劃過一個慘然的笑意“我沒那麼高潔的情操,能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別人,還慘兮兮的要跟她做朋友。”敞開的胸口一直又冷風灌入,心口一片冰涼,他冷哼了一聲,道:“有我在,你倆長不了。只要不太長,小爺都能等着。”
宋真臉上的表情猶如狐狸等待一腳踩入攻擊範圍的兔子般狡黠,說罷,轉身揚揚手就準備離開。
“你和我不一樣,我不可能像他們一樣哄着你玩。”她跑了幾步,跟上前去。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既然今天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沒有結果就讓他走了,以後還不是仍將兩個人困在一個局裡。她不想吊着誰,只想問心無愧的過自己的生活。
“尹伊一,你閉嘴吧,想和我撇清關係你真是什麼話都說的出來。”他握緊的拳頭又緩緩的鬆開,指節凍的青紫,不受控制的發抖,隨即輕輕合了合猩紅的雙眼,微不可聞的呼出了一口氣:“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喜歡一個東西太久。”他頓了下,恨恨道:“可是,喜不喜歡這個事還特麼是我自己做主的?”
他不懊惱嗎?不憤恨嗎?到底憑什麼?自己哪裡比那個整天裝出一本正經帶着曲意逢迎假笑的人差了。就因爲他們是鄰居,就因爲他先遇到了,所以自己冰天雪地裡掏出的真心就可以被她棄如敝履?
走出很遠後的宋真對着巷子口的牆狠狠的砸了一拳,霎時間鑽心的疼痛瀰漫開來,汲汲而出的鮮血順着他的手背一滴滴落在雪地裡,像極了晚秋熟透的紅豆。殷紅觸目,卻無人採擷,跌落枝頭之時也同時墮入無邊深淵。
當然,雪夜裡發生的這一切除了當事人無人知曉。重新回到學校的後兩人因爲藝術節的事免不了正面相對。尹伊一神色勉強如常,可宋真就不那麼配合了。他明顯針對尹伊一,大家說什麼他都不說話,但只要她一開口那人則立刻表示反對,盲目反對、毫無理由的反對、即便她說地球是圓的,他也會立刻跳出來大義凜然的說,錯,你拿量角器量過嗎?你說圓的就是圓的。
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宋真小少爺的戾氣,紛紛裝聾作啞,只有段祺一個人不知所謂。
“宋真你放個假回家是吃錯藥了嗎?伊一就是說自己那段沒問題,你起什麼幺蛾子。”畢馨月拉了她好幾下她都沒收住,繼續說道:“人家自己能不能彈好你也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哪天月經,月經期肚子到底疼不疼?”她越說越來氣,越來氣嘴上越沒把門的。一大早,宋真就跟踩了狗屎一樣冷着長臉,只要伊一一開口,他就不行!不對!不好!不可能!
呵呵……
嘿嘿……
哈哈……
其他幾個人都被段祺最後一句話給懟的面露尷尬,唯有早起踩了狗屎的宋真竟然是一派自然,他順手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袋子,往前一扔,不偏不倚的扔到了尹伊一的書桌裡面。“閉嘴吧,有人該去廁所了。”
尹伊一的臉紅的都快能滴出血來了,她不幸被段祺言中,一大早就發現姨媽駕到。小腹一直墜墜的疼,一連跑了幾次廁所還是感覺不舒服。那種欲來不來前的痠疼感,直逼的她額角飆汗。而且即便現在,她也是真的超級想去廁所。
宋真不理會其他的人目光,自己徑直起身走了,留下剩下幾個人面面相覷。
“爲什麼是該去廁所了?有誰要去廁所嗎?”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隋景陽挑眉看了一圈。
“……”尹伊一就是再想去現在也得忍着,不然這算什麼事,告訴大家他真的知道自己姨媽什麼時候來嗎?不不不,打死她也不要。
“粒粒,陪我去個廁所吧。”第二個起身的是湯雨晴。她這麼一開口,所有人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欸,欸?不對哈,真哥怎麼知道你要去廁所。臥|槽,宋真……你大爺的,你給我說清楚。”對着走廊扯着脖子喊了半天的人也沒有得到迴應,隋景陽氣呼呼的坐在座位上,兩腿一伸,開始放挺。
“看你個廢物德行,以爲早起堆個雪人就能拿下自視清高的湯美人了,看不出她憋着勁一定要拿下你兄弟嘛。”看他癱在那的樣子段祺更加鄙視他了:“你也就是凍得的哆哆嗦嗦給人家堆個雪人的本事,完蛋貨色,廢材一個,嘁~”
隋景陽不服氣的反抗:“你當我傻呀?那麼冷的天堆雪人?”他四處打量了一圈,壓低嗓音,有點得意的說道:“那雪人是宋真這個舔狗天不亮堆的,我不過趁他不注意寫了署了個名而已。”他緊接着又接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我看見他堆雪人了,你們也千萬保密哈,不然真哥一定會將你我統統殺人滅口的。”
全場緘默,誰能想象宋真那麼個校霸級人物在大冷天起早堆雪人的畫面。別人堆雪人那是浪漫,有情調。
他?他要幹嘛?堆雪人下蠱詛咒嗎?
大家都在撿笑料,只有尹伊一的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不痛,就是不舒服。她伸手往書桌裡摸了摸,宋真扔過來的是一包熱貼,女生姨媽期專用那種……
因爲藝術節,洪堯在每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給了參與節目的七個人特批。允許他們去音樂教室進行排練。隋景陽那個相聲就是插科打諢,所以也沒什麼可練的,他和搭檔對了幾遍臺本,潦草的耍了一頓花板就跑過來看小樂隊排練。
“我說你們樂隊的名字還沒定下來嗎?一定得選個□□炸天的,讓別的班一聽就能嚇破膽那種。”隋景陽單收托腮,支在湯雨晴正彈的那架鋼琴上。
“制霸培鷹樂隊?”段祺腦洞大開。
“太俗了吧,要不要叫傲視蒼穹樂隊,文藝又傲嬌。”畢馨月補上一句。
趙粒粒:“要我看應該叫萬人迷樂隊,誰能想到我們校草真哥是鍵盤手,到時候現場暈倒的我們可不負責的哦。”她雙手捧着臉頰,滿眼星星。
“不好不好哈,這都什麼玩意,一點不霸氣。伊一,你來一個,你是學霸,一定給他們來個讓人聽了就聞風喪膽,最好能嚇尿褲子那種。”隋景陽乾脆一屁|股坐在了湯雨晴的鋼琴凳長上,話是對着尹伊一說的,飛眼可是拋給一直杵在一邊,正拿一個手指戳電鋼琴的宋真。
“那就叫東風-31吧。”伊一心裡覺得好笑,爲什麼一個樂隊要起一個聽上去讓人聞風喪膽的名字,又不是打架。東風-31.這個絕對夠聞風喪膽了。
段祺:“啥意思?”
畢馨月:“東風-31是啥?”
隋景陽:“古風?編號?啥玩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個什麼意思。尹伊一還在強忍着不笑,眼看也要崩盤了。
“洲際導彈,東風-31”宋真冷冷的開口,哼了一聲,手指在白鍵上又敲了一下,發出不那麼悅耳的單音。
這名字的的確確可以稱得上聞風喪膽了,不僅聞風喪膽,而且還喪魂落魄,惶惶不可終日……求您可千萬瞄準了再炸,別連帶無辜,轟着我這個平民。
隋景陽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他和湯雨晴坐一個凳子上,前仰後合的不時後背貼靠在她的身上。似乎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湯雨晴轉過身背對着大家,將身子往外挪了一點。
經過大家商榷一致,高一七班的小樂隊的名字就叫做:東風-31樂隊。
他們節目是歌曲聯唱,一首舒緩一點,民謠風格,只聽名字就很校園很三好,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另一首要嗨起來,最好能Carry全場,選的是宋真推薦的五月天樂隊的《傷心的人別聽慢歌》。
第一首伊一完全沒有問題,這曲子她在少年宮的時候就是必修科目,信手拈來。
第二曲不太行,曲風搖滾,開場就是電吉他SOLO,雖然湯雨晴已把編曲加了一個鍵盤配合開場,但她畢竟沒試過,總怕把握不好節奏現場搞砸。
“電吉他我只在少年宮的時候試彈過幾次,怕還是不太行……”伊一有些猶豫。
她確實信心不足,電吉他是她沒有涉及過的領域,而且整首歌吉他單獨SOLO的部分就有三處,她真怕自己應付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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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給伊一做個示範,段祺鼓槌在手裡轉了兩圈,腳點着Hi-Hat,秀了一段。
她本來長的就英氣,平時穿着打扮也活脫脫的假小子一枚,此刻特別認真,耍起帥來就基本沒男生什麼事了。鼓槌在她手裡上下敲打,配合着甩動頭髮,儼然一個重金屬搖滾少女。
“嘖,嘖,伊一,就要這個感覺,沒什麼放不開的,老段都能行,你必須完敗她,來,SOLO起來。”隋景陽跳了起來,手裡假裝抱着個吉他瘋狂的撒風。
電鋼琴的聲音,《傷心的人別聽慢歌》開場前奏響了起來,是宋真,音樂被重新編曲,開場加入電鋼琴彈起來竟然也毫無違和感,節奏動感跳脫。
他站在那,微微低着頭,脊背前傾,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很有節律的遊走在黑白琴鍵之間……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聽他彈琴,不對,是看他彈琴。這場面過於賞心悅目了。
宋真的校服沒穿那麼規矩,裡面是一件胸前骷髏紋的白色T恤,嘴裡還叼着一根棒棒糖,此時此刻投入的敲着鍵盤。
右肩上的校服因爲彈琴的動作帶動從肩膀上滑了下來,斜斜的掛在他勁瘦的臂彎裡,衣服下襬十分隨意的跟着節奏晃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