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樣絕對是嚇傻了。”隋景陽圍着尹伊一轉了一圈,見她不接宋真的話,回頭就將宋真白色的鴨舌帽摘下來戴到自己頭上:“這位小妹妹,是不是應該叫聲哥哥來聽聽,也不枉費我們哥倆給你出這麼一回頭。”
尹伊一百感交集,也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從小到大,這個男生對自己總是一副厭煩的表情,即便偶爾能說上幾句話,到最後也都變成不歡而散。小時候他變着花樣作弄自己,上了初中他不是拿話揶揄她就是故意對她找茬。她知道自己並不得他的意,今天他又如此站出來替自己解圍,尹伊一哪裡能受的了這份安心。
“謝謝。”她終於放開了捂在臉上的雙手,他也許也沒自己想象的那麼討厭,即便是看在爺爺和宋父的關係上幫自己,於情於理,說句謝謝都是再理所應當不過。
“這就完了?”顯然這兩個字讓看熱鬧的隋景陽大失所望。“我和真哥可是爲了你連金煥那個狗東西都翻臉了,雖然我倆本來也看不上這個狗人吧,但好歹也是因爲你跟他正面剛的呀。”
“……”
“費什麼話,就你屁多。”先不耐煩的自然是宋真,他舌尖頂了頂齒貝,頗爲膩煩的瞪了一眼隋景陽:“你除了在一邊過過嘴癮、東拉西扯的和稀泥還幹什麼了。不上廁所嗎?還沒尿褲子?”他順手又把帽子從隋景陽頭上摘了下來,眉頭一緊,下了逐客令。
“明白!你說上廁所我就來尿了。”他衝着宋真花式擠眉弄眼一番,然後跳馬猴子一般跑廁所去了。
霍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讓兩個人都顯得有些不自在。宋真挪動了兩下站立的方向,單手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了一下:“你平時跟我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在外人面前就慫了?”
她還是不能適應剛剛還殺氣騰騰的人此刻突然拈酸一般的語氣。不自覺的往後蹭了一點,押着嗓子說道:“我沒打過架。”
“沒打過架不會跑嗎?看見他們人多不會跑呀,站着等着捱打,你有腦子嗎?”他有點無語了,自己800米才跑了一半就看見她一個人磨磨蹭蹭的往廁所走,直接讓人堵進了花叢裡竟然連跑都不會,看情況不對就跑唄,這女的平時看着特也不傻,真章時候簡直跟弱智一樣。
“遲早的事情,我攪合了他們的事,躲也躲不過!”尹伊一其實想的聽明白,和這種混混學生打交道,一旦沾染了就像踩了一顆被人吐掉的泡泡糖,你不伸手去扣,想甩是甩不掉的。她本來也是心一橫,畢業考試在即,忍過這一次別給謝振飛招麻煩,卻怎麼也沒想到宋真會突然冒出來。
“哼!”對她這種突然就軟下來的個性宋真真是不能接受,平時她是不惹什麼麻煩,但從小到大也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主兒。那種軟硬兼施、且扛且退的個性宋真也不是領略一兩天了,這會兒就這麼乖乖的任人扯着脖領子,抽了一巴掌還連個聲都沒有,哪裡是他認識的尹伊一。但眼下面前的人潮紅着半張臉,嘴角拉成了一條直線,低眉順目的樣子也讓他再多說不出什麼譏諷的話來,哼了一聲,順手將剛纔從隋景陽頭頂摘下的帽子扣到了她的頭上。
“遮着點吧,不用謝哥了。”
宋真突然的一伸手讓本就還沉浸在剛纔那一幕幕可怖畫面的人瑟縮了一下。
“你什麼態度?就這麼謝我的?”宋真敏銳的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脾氣立刻就上來了。你躲,那我偏要再進一步。他拉起那件草綠色T恤的下襬,毫不顧忌的在她面前擦了一把臉,帶着一身汗臭味故意又往前走了一步,左耳耳扣上那顆小小的鑽石閃着銳利且耀眼的光:“給你戴個帽子遮遮醜看給你嚇的,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呀。”
她戴着宋真那頂帽子只能微微仰着頭去看他,突如其來的好意也是不符合記憶中宋真的附屬,思忖了片刻尹伊一才囁嚅着回了一句:“我太瘦了,怕塞了您的牙。”
“……”宋真終於還是沒忍嘴角浮現出一點點笑意,熱切笑的咬牙切齒,笑的整個人更顯得陰惻惻的。活脫脫想要將她拆骨入腹一般。
尹伊一是被跑過來的陳碧玉叫走的,眼看臺階測試就要排到她們了就跑過來喊人。看見宋真的時候確實有幾分驚訝,因爲一向什麼時候都板這一張臉的人此刻好像……好像在笑,而且這笑竟然有幾分毛骨悚然的意味。倒是尹伊一,她頭上多了一頂帽子,遮去了她大半張凝脂一般的面龐。
“尹伊一!”她們還沒走出多遠,後面的宋真就喊了她一聲名字:“我原諒你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陳碧玉當然聽不懂,就是尹伊一自己也不知其所云,她也顧不上一問究竟,被不遠處體育老師催促的哨聲吸引,跑去考試了。
“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爲何每個妹妹都那麼憔悴~”不知道什麼出現的隋景陽扯開嗓子唱了句老到掉牙的歌詞,忍不住的笑意已經快把嘴巴裂到耳根了。
“隋景陽,你大爺的。”宋真收斂笑容,眼睛瞟了一眼女孩跑走的方向,隨口就罵了一句。
“沒事,聽見了吧,歌裡都這麼唱,你這種不屬於亂|倫。”他撲哧一聲笑的更大聲了,向旁邊竄了一步躲開宋真的一腳:“事兒逼,你再裝啊,你怎麼不裝了,你不就是喜歡她嘛。”
“滾,我就是看在我家老爺子的面子上……就……”宋真結巴了下半句,竟然一時語塞沒說出話來。
“喜歡就承認吧,不丟人,你這妹妹也是個魚目裡的珠子,看不好就得被小野狗叼了去。”隋景陽說。
宋真被他刺|激的耳根發燒,脫口嗆了一句:“你特麼纔是小野狗。”
“那我叼行嗎?”隋景陽繼續順杆爬,腆着一張厚顏無恥的臉湊到宋真跟前。
“膽敢聞味兒,小爺就把你鼻子給掰下來。”
如果有人特別在意另一個人是很難掩飾的一件事,即便他自身不自知,卻也常常被身邊人洞察一切。沒人捅破之前,都可以繼續那種看似厭煩實則隱忍刻意的撩撥,宋真就是這樣,他以爲自己不過是討厭周遭所有人對那個女孩的誇讚生出的反叛,然而這份反叛卻暗戳戳的逆向生長,悄然無息的在他年少的心上紮了根,發出芽,直到開出花來他才恍然驚覺:他喜歡她,本也沒什麼可掙扎的。
尹伊一成爲輿論八卦的中心這件事還是陳碧玉告訴她的,她沒想到自己那天不過是戴了一頂宋真的帽子就被鬧得全校皆知,而且還編排出了猶如小說橋段似的劇情。
其中流傳甚廣,最被人信以爲真的一個版本是這樣的:說尹伊一和宋真從小就互認了哥哥妹妹(只差說什麼指腹爲婚了)。長大了妹有情,哥無意,但礙於兩家世交關係,兩個人只能這麼不清不楚的在學校裝陌路。等到妹妹有了新對象謝振飛相伴左右,哥哥終於認清了內心又按訥不住佔有慾,所以開始宣示主權了……
僞骨科的劇情,爛俗的橋段,但在學校這個環境裡發酵的速度就可以翻倍。更何況是宋真這種帥壞豪的風雲人物配上默默無聞灰姑娘一般的尹伊一,要多小言就多小言,可比書上的吸引人多了。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能編故事,你不解釋一下嗎?”陳碧玉看上去倒比她自己還要擔心,看了一眼自始至終都坐在最後一排寫卷子的謝振飛有些焦慮的說道。
“清者自清,再說我解釋就會有人信嗎?大家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認爲更加有可能的事。”尹伊一不以爲然,她受謝振飛的影響,對外界傳的天花亂墜的杜撰故事也能免疫個七八分來。再說流言蜚語向來九假一真,而屬於她的那一真,傳了也無妨。
陳碧玉見她如此坦然,便也不好再說什麼,施施然的回了自己的座位,還沒坐下就迎面遇上了踩着鈴聲進教室的金燦。
金燦斜了陳碧玉一眼,擡手就將她向旁邊推了一把:“好狗不擋道。”
陳碧玉被她這麼一推,膝蓋撞在凳子座椅板面上,整個人斜着身子彆扭的委在椅子上,她低着頭,忍了又忍,疼也沒出一點聲音。
班主任進來的時候教室裡還是亂哄哄的,初三的最後幾天,除了個別一向自覺的學霸們其他人基本都鬆掉了腦袋裡那根弦子。反正大局已定,再突擊也沒什麼空間,莫不如放鬆下來臨場好好發揮來的實在。所以這堂原本就是自習的課上,聊八卦的聊八卦、看小說的看小說、偶有幾個背題的也都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挑着問題提問。
“這一進來我還以爲進了菜市場呢?”班主任老師將最後一次全市英語模擬考試卷往講臺一摔,尖尖着嗓子訓斥道:“就你們一個個的這熊樣子,我看也就最多升個直屬本部高中,市重點省重點都別做夢了。”
薛老師雙手拄在講臺上掃視了下面一圈,猶自看見幾個仍是一臉不自知神情望天的學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咱們班有那麼幾尊大佛,名字我就不一一點了,就你們考試那點分兒,本部高中我看也是夠嗆。這時候還不抓緊臨陣磨槍,成績下來了有你們哭的時候。還在這嬉皮笑臉的跟這個聊跟那個笑,沒學校要你們那一天,我看你們怎麼辦。”
薛老師越說越來氣,隨手翻了一翻那摞試卷,對着下面又是一陣掃視:“這都什麼成績了,還有心情尋思別的。”她從試卷中抽一張,恨鐵不成似的使勁拍了拍:“有些同學啊,看着挺老實聽話的孩子,竟然也能犯那種低級錯誤。跟着不三不四的學生,男女同學之間接觸過密。”
她目光沒有刻意落點,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老師也是青春期走過來的,勸你們還是將這那點小心思收一收。他帥她漂亮又有什麼用,學校不看長相收學生,看的是分數,等你們上了好大學再去看,又帥又有才的男同學女同學有的是。你一個初中文憑的孩子有什麼挑人的眼光,不如好好學習提高提高自己才能遇見更好的人。”
苦口婆心的勸導之薛老師也自知自己說了也是白說,自棄一般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開始點名領卷子:“尹伊一,76!”她嘆了一口氣,之前的長篇大論自然劈頭蓋臉都被聽者有心的人扣在了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