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如果硬要說在宋真26歲的人生中有什麼波折的話,那也只有六年前的那一場變故 。他不是受害者、甚至可以說和他沒有實質上的關係,但卻成了他26年人生閱歷當中想要抹去的唯一一筆。如果一切沒有發生過,或者他當時再理智一點,也許……也許他終會得償所願,一如既往的是被人世間眷顧的少數寵兒,儘管現在他依然可以說的上是順風順水春風得意,但其中的不圓滿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尹伊一是在一進市區時就下車的,40分鐘的路程她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看手機,也沒有將頭扭到一邊,只是木然的目視前方。宋真的油門幾乎要踩到底了,車載導航更是每隔不到一分鐘就會提示:你已超速的播報。四年,她似乎又瘦了,眼窩深陷,眉眼纖細,永遠一線的嘴角似乎拉的更平了些,絲毫沒有波瀾。即便就在十幾分鍾前她也曾歇斯底里的吶喊,此時時刻也辨不出絲毫痕跡。

"我可以幫你……"宋真餘光撇了尹伊一好久之後,終於還是再次開了口。

"不用,我付不起學費。"她將後半句說的輕描淡寫,但其刺耳程度就像用一把銀針|刺進無名指尖,讓宋真頃刻間血液逆流。

他頭皮發麻,握着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眼神也因爲她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變得恍然失神。忍了又忍卻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在試圖超越前面一輛貨車被晃了兩次後,右手握拳猛的砸了兩下方向盤。"你不用這麼糟踐自己,就是心裡恨死我也沒用,我死不了,要是說我們之間誰有可能先死,那也只可能是他!"

尹伊一的反應再一次讓宋真希望落空,他以爲她會哭,畢竟從前只要提起那個人她總是會掉眼淚的,幾乎她所有的眼淚都與那個人有關。如果這次她也哭了,那是不是說明至少自己還如從前一樣是爲數不多可以見證她脆弱的人。可是尹伊一沒有,她甚至肩膀都沒有晃動半分,目不斜視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包:"下個路口停車,我到了。"

她甚至還在拉開車門的時候對宋真說了句謝謝,就像付過車費後對出租車師傅說的那樣:禮貌且疏離,純粹是對陌生人慣性的表達,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宋真的車也沒有多做停留,此刻的他喪氣異常,懊惱於自己如此魯莽的行爲,甚至鄙夷自己這一天的所作所爲,好像從看到那份檔案起就整個人變得不正常了起來。他本來是想直接回局裡的,但隋景陽的電話來的不早不遲。

"真哥,下班了,你不會忘了今天什麼日子吧,在路上呢還是得我派人接少爺你呀?"隋景陽在電話那邊拿腔拿調,一副你要是敢不來就當即滅了你的語態。

從早上看到那份檔案開始他就精神不濟,再擡頭看看日曆上被他拿圈起來塗黑的標記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焦躁不安,像是心裡的野草過於茂盛終於遮天蔽日,讓他想踏出一條路來也不能。所以隋家的事,他真的是一點也沒想起來。

"我現在過去。"宋真方向盤一轉,快速的駛入掉頭車道。事情已經發生了,與其回局裡聽那些案情分析不如去隋景陽那裡換換腦子,至少今天他不想再讓自己消沉下去了。

宋真的車纔開到酒店門口,就看見上身粉色西裝搭配菸灰色真絲襯衫胸口還別了朵花的隋景陽正在和門口的諮客小女孩嗨聊。他把車鑰匙給了門童,走到隋景陽眼前了他還是沒有留意到自己。

"沒關係吧,偶爾請半天假也正常。我來接你,不然你把你領導電話給我,我替你說。"隋景陽絲毫沒有注意到已經站到了他身邊的宋真,仍舊一臉春情的對着諮客小女孩散德行。

咳咳!宋真左手握緊擋在嘴邊咳嗽了兩聲。隋景陽這才從發春的狀態中緩過神來轉頭看了眼宋真。

"別爲難,反正我有你聯繫方式,下次,下次我肯定還要來找你,你可不要忘了哥哥呀。"他眉眼一挑,朝着已然滿臉嬌羞的女孩揮了揮手,轉身就將胳膊搭到了宋真肩膀上往裡走去。

"最近口味又變了,對蘿莉下手了。"宋真聳肩將隋景陽的胳膊滑落,不無嘲諷的說道。

"我就是逗她玩玩,太嫩,你沒看見那胸還沒我拳頭大,不給勁兒。"隋景陽這話說的倒是洋洋灑灑,似乎剛纔那個一臉春像的人並不是他。他上下打量了宋真一圈,對他身上的這身米白色黃條梭織運動服、內搭白色logo印花連帽衛衣的裝扮撇了撇嘴。

"你不對呀……這是什麼打扮?"

宋真這一身是F家聯名款,他沒在意也並不覺哪裡不妥,加上他心緒不寧,連懟他兩句都沒了興致。

隋景陽見他竟然不答話,更斷定了這小子果然不對勁。眼下雖然是下班時間,這小子又是臭屁慣了的主兒,對衣着要求只差和那些流量明星比肩了。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隋家老爺子四婚婚宴。他就是在不羈,按他的個性也必然不會穿的這麼一身休閒運動。在加上剛纔他進門那個神情,似乎連揶揄自己幾句都頗爲不耐煩。

"誒,你確實不對勁兒,說吧,遇上什麼騷操作了?是又被你家老爺子從局裡抓回家參加股東大會了,還是……"隋景陽拖着長音,一臉的奸笑。

"還是,還是你大爺!"宋真出言就阻止了隋景陽的下半句,不是怕他說什麼不入流的話,只是今天他不想在聽到她的名字或者讓他聯想到關於那個人的一丁點兒蛛絲馬跡。

隋景陽也自然是不再接話,宋真這個樣子他多半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四年來他都是這樣,某天心情不順、狂撒一通火氣。或者乾脆裝啞巴裝瞎子把白眼飛上天,那沒有第二個原因,一定是什麼事又讓他想起那個人了。每到這個時候,宋真就像個"豪豬",脊背上的刺豎立抖動,沙沙作響,要是哪個不知死活的這個時候撞了上來,必然是被刺的體無完膚。當然,如果讓他的好兄弟知道自己把他比作豪豬,那體無完膚可能也是輕的了。

"走走走,裡面有好酒,順便帶你看看我家老頭子的新媳婦,當然……"隋景陽調轉註意力,挑眉朝着主賓位第一桌繼續說道:"當然還有另外兩個新妹子。"

他指的是隋家老爺子剛過門的妻子帶來的女兒,這不是什麼稀奇事,像這種兄弟姐妹他有一大沓子。老爺子這是四婚了,前頭還有兩房也都是各自帶着孩子。

說起來他們家老爺子雖然是暴發戶出身,但還真有點個人堅持。向他投懷送抱的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不少,但老爺子可以說是相當把持的住了。找的每一任老婆都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大差不差也不會超過五歲。隋景陽自己是獨生子,第二任後媽帶着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第三任後媽帶着兩個女兒,這新晉的地四任也是帶着兩個女兒。

用隋景陽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們老隋家就是人丁興旺,我那些異性兄妹拉出來組隊開黑,打局英雄聯盟不成問題。和別人家繼子繼女互相不待見水火不容不同,隋景陽竟然對這種關係絲毫不在意,或者乾脆可以說成關係融洽,即便大人們都一拍兩散了,私底下幾個小輩還有不少聯繫。

這不,關係最融洽的一個出現了。宋真剛落座,就看見了自己正對面的就是隋景陽三媽的小女兒:範甜甜。後爸離婚再娶,她竟然也來出席,這關係還真是不一般的融洽。

"她怎麼也來了?"宋真用手肘推了一下正拿出手機要拍照的隋景陽,眼神示意範甜甜的方向。

"誰?啊……你說糖豆?誰知道呢,代表她媽吧。"隋景陽只是斜了那個方向一眼,就繼續拿着手機繼續拍照攝影。

糖豆,範甜甜的小名。人如其名,身高好像不到160,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留着日漫中平齊劉海碎短髮。看見宋真和隋景陽過來,還十分禮貌的起身甜甜的叫了聲哥哥,然後微微彎了下腰跟他們揮了揮手才又坐下。

宋真也是禮貌的頷首,不露痕跡的避開範甜甜投來的目光四下看了一圈,百無聊賴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刷着朋友圈。今天他並不打算敷衍誰,即便這個人是隋景陽的便宜妹妹也不能例外。

婚禮非常形式化,跟之前隋家的那兩次也沒什麼不同。宋真並不是熱衷於這種場合,而是每一次隋景陽都是興致最高的那一個,生拉硬拽也要將他拖來。他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將椅子推後了一些,然後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刷微信。說實在的,宋真還真是夠佩服隋景陽這種不長心的樣子,他剛在朋友圈裡發了一條新動態:恭喜我家老爺子,再娶嬌妻,四度逢春,金槍不倒,威猛不減當年。評論區點贊逢八發200元紅包,同喜同樂。

這是一種什麼心態,竟然能拿老爸四婚這件事溜粉刷人品,而且還是毫無下限那種。如果換做平時,宋真肯定會變着發兒跟着他一起狂浪造作一番。可今天算了,他腦海裡還印着那張清瘦的臉,冷冽的目光……印着她一字一句的:老死不相往來。

宋真端起自己倒的那杯紅酒,仰頭一飲而盡。木桐酒莊的乾紅,帶着濃烈的咖啡香味,單寧勁道,頗有後勁。他還想再灌一杯,微信就跳進來一條信息:"你現在有空嗎?我出了點小事故,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