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慧望着車窗外,語氣平淡:“安大哥,人總是要活着的,每個人的生存的方式不同,走的路也就不同……我就是想好好活着。”
她推門下車,我呆坐了一會兒,也下了車。下了車我才發現,這裡竟然就是譚家的門口,門前已經停放着十幾輛各式軍車小轎車。
我望着英慧:“你知道我到這來?”
英慧笑道:“在臨勐,還有誰不知道,今天是你和譚家小姐的訂婚禮?”
譚家院內賓客如雲,譚震山滿面春風的站在門廳,親自迎接賓客。
譚沁柔站在她父親身邊,倒也有些羞答答的女兒態,只是一眼瞥見我之後,立刻原形畢露。
她幾步就跑過來,一把扯住我的衣服:“這麼多的客人都來了,你倒是沉得住氣!”
“我有些事情耽擱了一會兒。”我有些難爲情,未婚的夫妻在大庭廣之下拉拉扯扯,可不是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習慣的方式。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你什麼事能比這件事還要重要!”譚沁柔目光警惕的盯着我身邊的英慧。
現在的英慧和譚沁柔站在一起,就像當初英慧和葉小蝶站在臺上的效果完全一樣,一個青澀純真,一個成熟誘人。
“這位就是譚大小姐吧?你好,我叫英慧,是安思虎營長的老朋友。”英慧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微笑着望着譚沁柔。
譚沁柔瞪着我,並不去和英慧握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其實也難怪譚沁柔的態度,在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虧得英慧說什麼老朋友,男女之間哪有什麼朋友。
跟隨英慧前來的司機,引領着譚震山走了過來,然後示意:“譚先生,這位就是八太太。”
譚震山以少有的熱情拱手抱拳:“八太太,譚某失迎了,問劉軍長好。”
英慧微微額首,笑着說:“譚先生客氣,劉軍長實在是因爲軍務繁忙,沒有辦法趕到臨勐,已經是非常抱歉了。特地讓我帶話給譚先生,希望譚先生再到重慶,一定要盡地主之誼,和譚先生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場!”
譚震山大笑着:“這個是自然的,譚某多年來承蒙劉軍長照顧,已經萬分感激了,這次還勞煩八太太前來,實在是愧不敢當啊。”
自從和英慧在臨勐再次相逢,她給我的驚訝一個接着一個,我再也想不到英慧嫁的竟然是一位軍長!
譚沁柔拉着我不管不顧的走向一旁,我抱歉的衝着四周的人額首示意,腳步踉蹌着被譚沁柔拽了過去。
譚沁柔板着臉:“她是誰!”
“誰?誰是誰?”我假裝着我的莫名其妙,裝傻一向是我最擅長的事情,只不過這一次的裝傻,拙劣的連我自己在話一出口都知道往回收。
“哦,你是說那位八太太?嗨,你爹不都說了嗎,那是劉軍長的夫人。”
“安思虎,你不要和我猜啞謎!我是問你,你怎麼和她認識的!誰管她是什麼人的夫人!”
“怎麼認識的,都是過去的事……這個你有必要知道嗎?”
“以前沒有必要,現在就有必要了!不對,是等一下就有必要了!”
“沁柔,我是這麼認爲的,咱們都是受過新思想教育的人,現在委員長都在提倡新生活,新思想。一些過去的枝節,多說無益,既然都已經過去,現在又有什麼必要再提呢。”
“你少說這些大道理!我不聽!你越是不說,就越是說明有鬼!”
“有什麼鬼啊?”
“你心裡有鬼!”
“我心裡能有什麼鬼?”
我一句一句的和譚沁柔對付着,心想着過了這個勁兒也就沒事了。我還是不瞭解、也低估了譚大小姐的脾氣,譚沁柔在我的敷衍中,忽然提高了聲調大聲嚷着:“你和這個女人有鬼!”
喧鬧的院子安靜了,百十雙眼睛齊齊轉向我和譚沁柔站立的地方,而此刻譚沁柔正對我怒目而視,一隻手明確無誤的指着不遠處的英慧。
我尷尬的四處訕笑着:“大白天有什麼鬼啊,真是好笑……”
沒人覺得好笑,此刻最好笑的一定是我。
英慧向前跨了一步,對竊竊私語的賓客們說:“大家靜一靜聽我說,我是特意趕來參加譚大小姐和這位安少校的訂婚禮的。來的路上很湊巧,我遇到了安少校,就順便送安少校過來。可能因此讓譚大小姐產生了誤會,在這裡我只能向譚大小姐再次的表示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打翻你的醋罈子!”
英慧的風趣的“道歉”讓賓客們鬨堂大笑,譚震山也站到英慧身邊,笑道:“誠如八太太所講,這些事我都是親眼所見。唉,大家也都知道,我對小女一向是太過溺愛,沒想到溺愛過甚,以至於今天鬧了這樣大的笑話,希望不會影響到大家的心情。”
譚大小姐的任性胡來,在臨勐不說家喻戶曉,也差不多,聽譚震山這麼一補充,賓客們都已經釋然,一場風波也就化爲無形。
訂婚禮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禮賓大聲朗讀着千篇一律的賀詞:“……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好將紅葉之盟……”
門外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譚震山皺了皺眉,吩咐着:“出去看看……怎麼這時候還有人來?”
下人跑出去,很快就跑了回來:“老爺,是汪庭嶽汪長官前來賀喜!”
“誰?”我和譚震山幾乎異口同聲的問。
下人:“是汪庭嶽汪長官……”
我看了一眼譚震山,低聲說:“他怎麼來了?”
譚震山不動聲色的說:“來意不明,只能是見機行事。”
這時候迎賓的管事已經引領着汪庭嶽走了進來,汪庭嶽一身戎裝,臉上帶着些許的疲憊之色,不過標誌性的和煦春風依舊掛在臉上。
離的很遠汪庭嶽就伸出雙手:“哎呀,譚老哥哥,大喜啊,大喜啊。兄弟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沒能趕上賢侄女的典禮,真是遺憾。”
譚震山也連忙迎上去:“汪專員,你太客氣了,本想給汪專員送去請帖,只不過這只是小女的一個訂婚禮而已,實在是沒敢驚動汪專員。”
汪庭嶽呵呵笑着,輕拍譚震山的手背:“譚老兄,你就是給我送請帖,也送不到,我這是剛剛由重慶趕回來,你說你把請帖送哪裡去?”
兩個人相視大笑,譚震山把汪庭嶽請進客廳主賓席位,汪庭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譚沁柔,讚歎着:“令嬡和令婿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