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我們的攻勢或者說是止於大雨,也或者說是止於官僚們的爭鬥。
現在上峰形成兩派,一派是主張等待西岸耿懷奇的預17師,站穩了腳跟,能和我們東岸的攻勢形成夾攻,再考慮進攻。
另一派是主張大雨稍緩,就立刻發起攻擊,不給日軍喘息的機會,並且嚴詞抨擊主張暫緩進攻的一派,是機會主義者。
在高層兩派的紛爭中,加上大雨不停歇,我們的攻勢終於是宣告暫時停止。
新200團現在的兵源屬於嚴重不足,按汪庭嶽的意思,他想讓一營重新回到見龍灣陣地駐紮。我則以暗河秘道需要防禦爲由,堅決回到原駐地。
黃文烈心知肚明我的想法,我所謂防禦暗河秘道純屬藉口,怒江藉着雨勢,如今江水猛漲,暗河秘道早就已經不復存在,只有等到怒江水位落下去,這條秘道纔有防禦的價值。
但是黃文烈並未駁斥我,默許了我堅持的這個理由,我估計他現在是無心在這種事上費心神。
團長模棱兩可的態度,讓汪庭嶽也不好擅作主張,堅持讓我的一營留下來,只好任由我帶着一營的人離開見龍灣陣地。
黃文烈力圖重整新200團,把整個團依舊分出一二三營,獨立營並未因爲兵源問題取消編制。
周大雷還是獨立營營長,雖然他的獨立營現在連三百人都湊不上,但是黃文烈許諾,在半年時間內,就會讓所有營,都達到滿員編制。
我帶着一營冒雨回到駐地,我的營也需要修整,近千人的營現在還剩下不到八百人,這八百人裡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傷兵,如何讓這些傷兵儘快痊癒是頭等大事。
雖然我們的日常物資補給經常性的斷檔,好在藥品供應還是很及時,上峰也知道這是救命的事,就算讓士兵背,也得把藥背到山上。
藥品不同於其他物資,只要幾箱子就可以使用很長一段時間,真正的大麻煩依然是食物。
不解決吃的問題,我連回家探望家人的心思都沒有,我就算是再怎麼不負責,也不可能把一支飢餓的傷兵部隊扔下不管。
在營地裡巡視一圈之後,我被傷兵們痛苦的呻吟聲激起了我的憤怒,我做了一個近乎瘋狂的舉動,親自帶着一連人,去軍部軍需倉庫催要糧食。
負責軍需物資的軍需官是一名少校,聽說有人帶兵堵在軍需倉庫門口,立刻帶着人趕過來。
軍需官穿着雨衣,身後跟着十幾個荷槍實彈的護兵,遠遠的大喝道:“你們是哪支部隊的?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來軍需倉庫鬧事!”
我連忙迎上去,說道:“長官您貴姓?”
軍需官見我也是一名少校,口氣稍微緩和,說道:“免貴姓趙,你們是那支部隊的?”
我說道:“趙少校,我是新200團一營營長安思虎。”
趙軍需官有些驚詫的說道:“新200團的一營?就是上一次搶劫軍需車的一營?”
我說道:“慚愧慚愧,是我沒有管教好部下,讓他們胡來。”
趙軍需官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的兵爲什麼那麼生猛,有什麼樣的長官,自然是有什麼樣兵。”
我嘆了口氣,說道:“趙少校,我也是沒辦法,你看看我身後這些兵,一整天沒吃上一頓飽飯,我這是來您這裡要飯來了。”
趙少校說道:“現在又不是說你一個營捱餓,所有部隊都是一樣。安營長,你身爲一營之長,怎麼敢這樣胡來,帶兵來軍需重地鬧事,我現在只要打一個電話,軍法處就會派人來,到時候安營長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說道:“趙少校,我能不知道這是違反軍規的嗎,可是你讓我怎麼辦?我的營剛從西岸撤回來,不光是飢餓問題,駐地還有好幾百傷兵等着吃飯,我們和其他部隊的情況不同。”
趙軍需官微微愣了一下,說道:“這幾天在西岸和鬼子作戰的是你的營?”
我說道:“這還能假嗎?您要是不相信,給軍部參謀部打一個電話,一問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我身後的丘八們嚷嚷着:“長官,我們捨命去西岸打鬼子,難道連一頓飽飯都不值嗎!”
趙軍需官說道:“安營長,看在你們剛從前線下來的份兒上,我就只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你帶着你的人趕快回去吧!”
我說道:“我謝謝趙少校的寬宏大量,可是我現在要是這麼帶着他們回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給軍部再多報幾十個陣亡名單!只可憐這些名單不是戰死的,而是餓死的!”
趙軍需官看了看我身後鼓譟的丘八們,說道:“安營長,借一步說話。”
我跟着他走到遠離人羣的地方,趙軍需官說道:“安營長,你是營長,我也不用瞞你,咱們現在軍需倉庫的糧食,滿打滿算只夠維持全軍一個星期。我也很同情你們,但是真的沒糧食給你們,你聽我勸,趕快帶着他們回去吧,這件事要是被軍法處稽查隊知道,不用我報告,他們也會來找你的麻煩。”
我從口袋裡掏出我預先準備好的一封銀元,做了一個彎腰的姿勢,然後把銀元塞給他,說道:“趙少校,你的錢掉了,幸好是大洋,要是國幣的話,怕是要被大風大雨刮跑了。”
趙軍需官說道:“安營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就算我收了你的錢,我也不敢給你一粒糧食!我沒那麼大的權力!”
我說道:“我只是想請趙軍需官給上峰打一個電話,言明是一羣傷兵前來討要糧食,只說我們是和平方式討要,並非亂兵鬧事。”
趙軍需官無奈的搖搖頭,說道:“好吧,我去給你打這個電話,不過安營長,我醜話說在前面,電話裡我會盡量給你說好話,至於上峰如何處理,我是左右不了的。”
我抱拳拱手說道:“這已經很幫忙了,多謝趙少校。”
其實我也不確定,上峰會怎麼處置我這樣激進的行爲,我是真的不想看着幾百傷兵忍飢挨餓,他們都是爲國而戰,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