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烈是我們所有人當中,最期待這一場大戰的人,我猜想在他的戎馬生涯中,這一定是他生平遇到最大的一場仗,也是他最爲重視的一場仗。
我不懷疑黃文烈的勇敢,如果不是因爲他是團長的身份,我相信他會端着衝鋒槍,第一個衝在最前面。他現在只能是把他的勇敢,加諸於他的部下們身上,加諸於他的進攻戰術安排上。
摩雲嶺上的日軍並不着急,我們的進攻暫緩,他們就開始埋鍋造飯,我在望遠鏡裡甚至能看見摩雲嶺的陣地上冒起的炊煙,那不同於槍炮的硝煙,日軍也在吃飯。
在臨時指揮部裡,黃文烈部署着這一輪的攻擊計劃,說道:“這輪進攻,三營擔任主攻,從正面發起攻勢,全力攻擊日軍的一防陣地。二營在側翼,攻擊敵人的肋部,張達,你多安排一些狙擊手,尋找制高點,對兩側埋伏在斷崖山洞裡的日軍單兵機槍手,要不間斷的射擊,減輕他們對我們的侵擾。”
張達看了看地圖,說道:“團座,這個辦法雖然挺好,可是摩雲嶺山下光禿禿一片,沒有任何隱蔽,沒有隱蔽對狙擊手來說是大忌,即使有制高點,狙擊手也會成爲鬼子重點關照的目標。”
狙擊手從來都是隱藏在暗處射殺目標,像黃文烈這麼安排,等於是把狙擊手的安危至於不顧,全世界也沒有任何一個狙擊手是不需要隱蔽。
黃文烈皺着眉,說道:“我會考慮不到這個問題嗎!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多給狙擊手安排火力掩護,一定要解決掉斷崖上的機槍巢,不解決他們,我們的進攻部隊,全都暴露在他們的火力下!”
張達不敢再爭辯,說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黃文烈看了看我,說道:“安營長,你的一營做爲後援部隊,隨時準備遞補增援!”
黃文烈這麼分配部署非常合理,新200團的三個營之中,火力最強就要數三營,最弱的就是我的一營,所以三營主攻,一營只能擔任補漏的增援部隊。
砰!砰!砰!東岸我軍的大本營,在連續向天空發射着信號彈!
這是在我們進攻之前,即將對西岸日軍陣地,展開新一輪炮火轟炸的信號。
現在不要說是日軍,就算是這摩雲嶺山裡,多活了幾年的動物們恐怕都能看明白,只要信號彈一升空,東岸的炮彈就要炸過來。
現在這些信號彈,既是我們的進攻信號,也同時是告訴日軍要做好防範炮擊的信號!
所以說很多的時候,我是真想找到那個亂放信號彈的傢伙,以報訊通敵的罪名,就地正法了他,雖然我知道,他只是在奉命行事。
黃文烈想必是和我一樣的想法,他板着臉望着天空冉冉升起的信號彈,恨恨的說道:“從來就不缺腳後跟代替腦子的蠢貨!”
轟!轟!轟!轟!轟!
在信號彈發射過後,我軍的遠程炮火,開始轟炸向西岸日軍的一防防線。因爲座標標註的精準,雖然日軍知道即將會有炮擊,但是他們的損失也不會太小。
所有的防炮洞,比狗洞也大不了多少,防得了上面也防不了炮彈在戰壕中爆炸,爆炸產生的碎片,大面積的殺傷着有效範圍內的敵軍。
趁着這一輪的壓制炮火,三營在隆隆聲的炮聲中和淅淅瀝瀝的細雨中,開始向摩雲嶺發動進攻。
二營負責日軍的側翼攻勢,他們的狙擊手,在某一處如同戲臺子一樣的制高點上,不要命的向兩側斷崖裡的機槍巢射擊,每個狙擊手身邊,都有幾個丘八在做火力掩護。
砰!砰!砰!
突突突突突突!
噠噠噠噠噠噠!
步槍,歪把子機關槍,湯普森衝鋒槍,各種槍聲交織在一起,子彈撞進人的身體,在血肉中,在五臟六腑中爆炸。
這樣的進攻,佔便宜的永遠都是躲在掩體後面的一方,雖然在火力上日軍比不上我們,但是地勢佔優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一缺陷。
遠程炮火轟炸暫停,正面進攻的三營步兵開始發起衝鋒,他們在溼滑的山路上,艱難的向上前進,跌倒再爬起,手上的槍支在向日軍不斷的射擊。
日軍在捱過一輪炮擊過後,開始重新佈置防禦陣地,他們的防禦剛剛還是銷聲匿跡中,忽然的就整齊劃一的出現在一防陣地裡。
我在渡江偵察的時候,看見的那些重機槍巢,幾乎全部都探出槍管,九二重機槍潑雨一樣的子彈密集的向山下進攻的我軍掃射着。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不斷的有衝鋒中的士兵被子彈射倒,不斷的有士兵從被射倒的士兵身邊衝過去,我們前仆後繼,就是爲了佔領半山腰的一防陣地。
四周此起彼伏的都是在呼喊救護兵的聲音。
“救護兵!有人受傷!”
“救護兵!救護兵!你他孃的快一點!”
“救護兵!……不用過來了,死了!”
救護兵成了戰場上最忙碌的人,他們在跑動距離上,一定是最多的兵種。受傷的和救人的,都陷入麻木中,身邊的弟兄中槍倒地,只能是看一眼,說道:“忍住!自己捂着傷口!等着救護兵過來!”
日軍一防陣地裡九二重機槍嗜血的噴射着火舌,他們的子彈無窮無盡一般,在槍膛中向山地下艱難爬行的同類殺戮。
我在望遠鏡裡看着這一切,既無奈又痛心,我們能做什麼,什麼也做不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和他們是一樣的命運。
戰爭的殘酷就在於此,你明知道衝上去是必死無疑,還是要端着槍衝上去,這時候腦子裡除了沸騰的熱血,只剩下義無反顧的向前衝殺的念頭!
三營營長眼見攻擊不力,在警衛排護佑下,親自上陣督戰,深入到攻擊的最前沿。
三營長大吼着,說道:“弟兄們,鬼子快堅持不住了,我們再衝一輪!就能沖垮他們!二連長,帶着你的人,給我上!”
二連長嘶啞着喉嚨,大聲說道:“營長,我的連只剩不下一個半排!都要打光了!”
三營長厲聲呵斥着,說道:“打光了我再給你補!警衛排,跟着二連長衝上去!”
轟!一發迫擊炮炮彈在他們身邊爆炸,濃煙滾滾,瀰漫着嗆人的硝煙味道。
二連長振臂一呼,大喊着說道:“弟兄們,跟我衝!乾死小鬼子!”
他率先持槍衝上去,邊衝邊開槍射擊,他的身後跟着二連的殘餘和新補充的警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