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能讓滑翔機跑起來,建設部依照羅蘭的要求,在石嶺邊修建了一條直指向大海的軌道,且道面兩端向上翹起,宛如一道弦月。
當實驗樣機被擡升到位後,只要鬆開固定器,就會在重力的作用下開始滑行,直至衝出軌道——整個加速過程頗有些像是後世的過山車,只是遠沒那麼刺激罷了。
當然,單靠這些並不能保證機翼可以得到足夠的升力,所以還需要溫蒂自己創造出些許上風來。
一旦躍出石嶺,與海面多達十五米的高差則是一段充裕的調整空間,以滑翔機的速度,無論是爬升還是墜入大海,駕駛者和救護員都能有所準備。
這也是羅蘭一開始就給樣機上了雙座的緣由。
如今閃電和麥茜都在蠻荒地作戰,救護之責自然而然地交到了提莉手中。
而後者欣然答應下來。
“登機吧,”羅蘭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轉身對兩人說道。
溫蒂點點頭,像是爲自己打氣一般握了握拳頭,隨後和提莉兩人向飛行器走去。
……
當爬上飛機後,溫蒂才發現這東西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多了。
特別是頭頂和腳下的兩對平直翅膀,任何飛鳥都無法與之相比,即使是恐獸化後的麥茜,也差了那麼一點長度。
在海風的吹拂下,修長的翅尖能看到明顯的抖動,這讓她感到了一絲不安,總覺得一旦飛起來,只要隨便颳起一陣大風,就能將其折斷似的。
雖然羅蘭曾提到過這是正常現象,鋁製骨架的強度完全能應付低速飛行時的各種機動,索羅婭所繪蒙皮的韌性也遠強過普通皮革與布料,但這兩道翅膀實在有些單薄,對比其面積來說,說成是紙片也不爲過。
“大人,若您準備好了,通知我一聲就行,”士兵的話讓溫蒂稍稍回過神來。
“我知道了,嗯……首先要做的是……”
“確認各舵面是否正常。”身後的提莉安撫道,“別緊張,就算出了問題,還有我看着你呢。”
“……謝謝。”聽到這句話,溫蒂頓時安心了不少,沒錯,陛下講述的飛行原理課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聽過,如果有人能及時糾正她的疏漏,她也能少犯些錯誤。
“先是尾部升降舵,由主拉桿控制。”
溫蒂深吸口氣,雙手扳了扳位於座位前的一根鐵桿,身下隨之響起了一陣嘎吱聲——她知道這是杆底鋼絲拉動尾翼時的聲音,在樣機還未造好前,她便已經在模擬臺上練習過數百次。
“升降舵正常,接下來是……嗯,方向舵。”提莉接着說道。
不過模擬臺上的部件要簡單得多,兩根豎杆、兩個踏板、以及幾根鋼索便構成了它的全部,溫蒂很難相信,憑藉這幾樣東西就能令陛下口中的滑翔機像鳥兒一般飛行,畢竟它操作起來不比自行車複雜多少。
如果說升降拉桿是一根只能前後移動的杆件,那麼方向控制桿便只能左右移動,卡座已經固定死了它們的軌跡,而自行車龍頭好歹還能轉個圈呢。
“方向舵也正常,最後是副翼。”
按照陛下的說法,飛機上大多都有三組翅膀,一組在前,兩組在後,三者從正面看過去恰好構成了一個“土”型符號。豎起來的是方向舵,功能類似於船舵,把風想象成水流的話,它的偏轉能改變機頭的指向。
第一條較短的橫槓則是升降舵,也可以稱作尾翼,擡起時機頭揚起,落下時機頭跟着落下,像極了一扇躺倒的船舵。這兩者都非常好理解,溫蒂能用初等物理中“力的分解與合成”一章來推定它的作用原理。
而最後那條橫槓所代表的即是副翼,直到見到實物,溫蒂才明白“副”字一詞從何而來——它嵌在大翅膀之後,面積尚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由穿過骨架的鋼索與自己腳下的踏板相連,正好一邊一個。
它和前兩者不同,必須一邊揚起一邊落下才算有效,兩邊截然相反的受力會令飛機發生偏轉甚至翻滾,也是飛行中最重要的一個控制部件。
對此溫蒂曾問過陛下,既然方向舵能引起偏轉,爲何還要多設置一對副翼,而陛下的解釋是這三個舵面並不是單獨生效,每一個動作都需要它們共同完成,只擺動方向舵的話,容易引起機體的橫移,而在急速轉彎時,還需要放下升降舵來穩定高度。
正因爲如此,他才需要一份詳細的測試資料,來編寫具有指導意義的《飛行手冊》——在不同姿態下,需要採取哪些操作來實現機動;亦或是風向的變化對飛機的影響,還有操作時所感受到的不足……取得這些數據後,真正可靠的飛行器方有可能實現。
“副翼看起來也沒什麼問題,”提莉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後就交給你了。”
溫蒂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厲害,她望了一眼遠處的國王陛下,轉頭對士兵說道,“我準備好了,打開固定器吧。”
“是,請您注意了!”士兵們立刻忙碌起來。
跑道已清空,綠燈全開,溫蒂在心底默唸道。儘管不明白這句口令到底有何意義,但陛下既然說它能帶來幸運,那麼就照着做好了。
隨着微微一震,滑翔機一型被推上了軌道。
然後便是下落。
輪子與軌道發出哐哐的摩擦聲,整個機身都跟着抖動起來,她感到自己正在快速從坡頂滑下,而軌道盡頭的大海也離她越來越近。
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接下來要做什麼?
她有些慌亂地想,眼看軌道已經跑完了一半,但這東西絲毫沒有飛起來的跡象。
“給風!”提莉大聲喊道。
沒錯,要給風——滑跑的速度不足以支撐起兩個人的重量,她需要創造出穩定而平緩的上風,將巨大的雙翼輕輕托起——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她的身體便已做出了行動,魔力旋渦運轉起來,一股無形的氣流憑空而現,輕巧地抵在了機翼下方。
刺耳的摩擦聲頓時減輕了許多,滑翔機一型的重量彷彿亦不復存在,溫蒂還沒來得及理解這些變化的含義,飛機已經衝出了石嶺邊緣。
一個短暫的上翹令她體驗到了清晰的超重感,彷彿有人伸手將她按在了座椅上一般。
同時身體的後仰令她情不自禁地扳下了主拉桿。
機頭回應了她的控制,擡起得更爲明顯。
視角也隨着發生了變化,遍佈枯草與落葉的褐色陸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寬廣的旋渦海也成了配角,蔚藍色的蒼穹填滿了她的大半個視野,刺眼的光斑令她微微眯起了雙眼。
有那麼一剎那,溫蒂覺得自己像是隻沖天而起的海燕,正在逆光而行。
這種感受是如此自由,也讓她明白了,爲什麼陛下說飛機和熱氣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但僅僅數秒之後,溫蒂發現耳邊的風聲平息了。
滑翔機的機頭高高仰起,卻沒有再繼續爬升,時間猶如靜止下來。她想要增大風力,卻發現吹在主翼上的風不僅沒有扭轉這一困境,反而使機身整個仰倒過來。
“你拉過頭了!”提莉驚呼道。
還沒來得及思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飛機已像石頭一般向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