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羅蘭挑眉道,“說來聽聽?”
“既然塔其拉的吞噬蠕蟲能在絕境羣山中打出貫穿山體的通道,那麼蠻荒地底肯定也難不倒她們。”伊蒂絲伸出兩根手指,“只要兩具蠕蟲載體並行,就能挖出一個可供馬車通行的隧道。關於這一點,我特意詢問了卡爾部長,結論是泥地裡雖然支撐不起一個像第三邊陲鎮那樣的地下宮殿,但若能保證一定深度的話,通行還是沒問題的。”
“如何推進?”
“與第一軍主力同時行動,通道口位於營地中央,採用豎井方式取出,上方可架起營帳,僞裝成普通營區。”
“撤離後呢?”
“封閉豎井,復原表土,但留下換氣口,用於通道進風。”
“所需時間?”
“會比正常行軍慢半個月左右,不過在魔鬼的騷擾下,本身就難以做到平時的行軍速度。而第一軍的最大弱點也會隨之消失——從天空中俯瞰,這支部隊將只剩下一個拳頭,必然會吸引魔鬼的全部注意。”
羅蘭不由得翹起了嘴角,看來經過一晝夜的思考,該方案已經頗爲成熟了。
“這個想法是你提出來的?”
“算是吧,”伊蒂絲坦然道,“不過最終完成它是多個部門協作的成果。除了建設部外,算術院也參與到了其中——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第二號方案的具體內容。”
他該說不愧是北地珍珠嗎?這個方案最難得的不是想點子,而是利用到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很難將怪物一般的蠕蟲載體也納入到考慮之中。
而算術院更是一個新建立不到一年的院所,平時除開觀星外,只會接到羅蘭交代下來的任務,而她已經在嘗試用更專業的人員來計算通道補給軍需效率是否可行了。
這份超過常人的視野,實在是令人欣喜。
另外不知道爲何,他還隱隱有種錯覺,此刻的伊蒂絲似乎比之前更加鋒芒畢露,就好像蛻下了一層遮蓋一般。
“幹得不錯,”羅蘭鼓勵道,“就按這個方案來實施吧。”
“是,”北地珍珠頓了頓,“但我還是有一點要說,第二號方案的推演結果依然會有傷亡,而且過程不會比對上教會的寒風嶺之戰輕鬆。畢竟魔鬼是佔據着主動的一方,第一軍在抵達目的地之前,不大可能像以往那樣,靠預設陣地和碉堡進行防禦了。”
“所以你更傾向於按兵不動、等待機會?”
“不,我傾向無論如何都要啃下這塊骨頭,”她緩緩地回道,“如果神意之戰真有塔其拉人說得那麼殘酷,那麼一場血火考驗對第一軍來說是絕對必要的。倒是您——我總覺得您太過在意士兵的性命,以至於每一步都要做到萬全考慮,可敵人換成未知的魔鬼後,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人力所及,所以還請您做好準備。”
就是這種感覺……羅蘭暗想,若是以前,對方不大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換成其他領主,可能已將其視爲冒犯之辭了。聰明如伊蒂絲,一定不會在這種細節上犯下低級錯誤纔是。
這算是上回處置的連鎖反應麼?
不過管她呢。
只要能爲他效力,其餘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陛下。”
伊蒂絲行禮告退後,夜鶯現出身形,面有不滿道,“關心手下人的安危難道不對嗎?她這是逾越了!”
“我也覺得沒什麼不對,”羅蘭笑道,“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兼聽則明嘛。”只不過他心裡卻是另一個想法——之所以要儘可能考慮周全,是因爲他目前根本損失不起。這些士兵可不是傭兵和農奴湊出來的烏合之衆,幾乎每一個人都能讀會寫,更別提部分軍官還具有看圖與做報告的能力,能減少損失還是要極力減少的。
夜鶯正打算再說些什麼時,掛在她胸前的聆聽符印忽然亮起了紅光。
羅蘭心中頓時一沉,“魔鬼又弄出新的動靜來了?”
傳訊時間很短,她幾乎是按着胸口立刻回答道,“不,是個好消息,沉睡島的第三批女巫預計將於明天傍晚抵達無冬城,帶隊的是卡密拉.戴瑞女士。”
原來是提莉發來的魔力傳音……羅蘭鬆了口氣,“你去跟溫蒂說一聲吧,按前兩批的接待標準歡迎就行。”
這應該便是最後一批遷移者,差不多佔沉睡島女巫總數的一半,而沉睡魔咒如今的框架也已搭建完成,之後無論是統計能力還是招募流程,他都可以放心的交給溫蒂去辦了。至於剩下的女巫,他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她們遲早會接受灰堡王國已煥然一新的事實。
“沒問題。”夜鶯似乎也把北地珍珠那檔事拋到了腦後,正待遁入迷霧之際,羅蘭突然又叫住了她。
“等等……帶隊的是卡密拉?那個準備和瓊一同前往海線的女巫?”
“是啊,怎麼了?”
“讓我想想……”羅蘭沉吟了片刻,“之前的局勢推演不是認爲魔鬼總是佔據主動的一方麼?或許我能讓對手的機動優勢再縮小一些也說不定。”
“呃,這兩者有關係嗎?”夜鶯一臉茫然。
“還不確定,但總得試試,”他饒有興致道,“等卡密拉到了,我需要親自和她談一談。”
*******************
順着赤水河進入西境後,河道兩旁漸漸變成了褐黃色——那是收割過的麥稈與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顏色。
從秸稈的厚度來看,今年又是一個豐收之年。
安德莉亞站在船頭,迎着颯爽秋風深深吸了口氣,被陽光烘烤過的農田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味道,讓人覺得莫名的輕鬆與滿足。
她不知道這是豐收帶來的餘韻,還是即將回家的期待。
或許兩者皆有之。
“他們……不把這些東西收集起來嗎?”身後忽然傳來了好奇的聲音,“明明是種不錯的引火物。”
安德莉亞回過頭,發現搭話者竟是一名神罰女巫,名字似乎叫卡蘿來着。
“你居然還知道這個?”她小時候也曾向父親問過類似問題,例如農夫爲何要將割下來的麥杆收集起來,紮成一個個小山似的形狀,而當時父親的回答是爲了生活。
「他們沒有足夠的錢財去購買薪柴,因此爲了度過冬天,必須儘可能收集一切取暖之物,而秸稈就是一種極好的燃料。它既易燃又易得,不少貴族也會買上一些來引火,同時缺乏衣物的情況下,人們還能把它當做被褥使用。儘管它燒起來煙霧嗆人、睡起來渾身刺痛,但總比凍死要好。在你眼裡,這些秸稈或許是無用之物,可對需要它的人而言,它和麥穗同等重要,都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