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放下轎簾,錦瑟手搭着弄玉下了轎。
“蘇府。”
擡頭看向那府正門的二個燙金大字,錦瑟念出了聲,眼中一片堅定。
物是人非,景色依舊,依舊是寒冬,而這寒冬的傍晚亦是尤爲的寒冷。
錦瑟不禁縮了縮脖子。
一年了,未曾想過自己還能回到這個地方……
不管以後迎接她的會是什麼,她不會再任人擺佈!
“都沒人來迎接呢。”弄玉努努嘴,一臉的不滿。
錦瑟斜眼看到門口若隱若現的人,立馬大聲斥責着弄玉:“閉嘴,蘇府向來家規嚴謹,我只不過爲一介庶女,委實沒有必要大費周折的迎接。”
弄玉對錦瑟突如其來的責罵感覺有些委屈,不過也未再說什麼。
“老奴恭迎七小姐回府。”
一個略帶滄桑的聲音傳來,來人頭微微低着,似是十分恭敬。
錦瑟嘴角暫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扶起來人道:“傅媽媽不必如此大禮,快快起來罷!”
“不敢,老奴是來迎接小姐回府的,這段日子府中有事兒很忙。於是才耽擱了小姐回府的時日,其實大夥兒知道小姐還活着的時候是開心得不得了,尤其是大太太,已經在府內設宴爲七小姐接塵呢。剛聽小姐一席話,只嘆小姐還是如此的懂禮數,不過可惜了三姨娘啊……”傅媽媽依舊屈着身子,一字一句的說着。
錦瑟挑了挑眉,默默的把傅媽媽扶起,不發一語。
府中有事兒要忙,確實啊,本來應是死去的七小姐死而復生,這府中該有多少人心慌?都過了半個月才把自己接回來,一回來就設宴。
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再是死而復生,設宴這檔子事是萬萬不合規矩的。
錦瑟當下就開始琢磨,這個宴只怕是個鴻門宴。
“傅媽媽,錦瑟覺得設宴這種事不大合適,有大太太和大家一直掛念着,我就已經很知足了。”錦瑟推脫着。
傅媽媽微微一笑:“七小姐哪兒的話,大太太已經在主屋內等着了呢,難不成小姐要讓大家白等?”
“七小姐,快進府去吧,大太太他們都在屋內等着了。大太太可是有好多話要與七小姐說呢。”傅媽媽不容錦瑟再推脫的側身給她讓了條道。
錦瑟微一頷首,也不再推諉,大大方方的順着道走了進去。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早已不是之前的她,所以想再輕易的傷她分毫,怕要讓大夥兒失望了。
縱使如此想,但錦瑟的面上始終含着柔柔的笑,身子骨又是這般贏弱,乍眼一看上去只讓人好生憐惜。
錦瑟進了屋子,頭一直柔順的低着,恭敬的行了家禮便跟在傅媽身後,侯在了一旁。
眼睛卻在暗暗瞟視着正屋的人,主位上的是大太太,右側的是二姨娘,四姨娘。府內的小姐小哥兒們都沒有出現,錦瑟瞟到右側的裡角時驚訝的發現多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大概二十來歲,年輕妖嬈,但渾身又散發着端莊之感,這個人是誰?錦瑟心裡暗暗想着。
而坐於正位的大太太一直不出聲,於是屋內的衆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年前七小姐與三姨娘和她肚裡的孩子突然失蹤,府內人多是訝異,大太太派人找了數月後宣告大家說是被賊子擄去了,早已不知所蹤。
大太太在府中地位何其穩固,無人質疑此結果。於是這事兒便就草草過去了,現如今突然傳出七小姐被找到了的消息,只怕這府中又要掀起驚濤駭浪了。
大太太斜眼瞟到了右側几子上盆兒裡的核桃。
傅媽媽立馬手快的上前拈起一個核桃幫大太太剝了起來,“喀嚓”一聲,核桃在大碾子下碎成了兩半,露出了裡面的果肉,這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顯得尤爲刺耳。
衆人皆是心裡一個咯■,錦瑟更是繃緊了弦。
傅媽一個手滑,核桃殼彈到了大太太的身上。
大太太看着身上的核桃殼,對着傅媽斥道:“傅媽你怎麼了,做事如此不注意!”
傅媽聽了連忙跪下來:“大太太贖罪,老奴一時失手!”
錦瑟聽着大太太嚴厲的聲音,面露懼色,往後退了一步。
“孩子你退什麼?別怕,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大太太終於望向錦瑟,似是才注意到她一般。
“錦瑟你這丫頭瘦了,吃了不少苦頭吧。這過去的一年啊,一大家子可是想你們母女想得緊呢,所幸你回來了,不然……”大太太說着有些嗚咽起來,側邊的四姨娘連忙上前幫大太太順着氣。
“七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大太太該想出病來了!”四姨娘邊撫着大太太的背邊對錦瑟說道,臉上充滿了擔憂。這四姨娘是庶女三小姐的母親,三小姐錦年今年因身子不適所以平日裡足不出戶,所以錦瑟之前與三小姐並沒有什麼往來。
看着眼前的三個人,錦瑟心中不禁冷笑,剛回府大家就都迫不及待的演戲了?
“錦瑟也很想母親和各位姨娘小姐哥兒們。奈何不久之前剛醒過來……之前都是暈迷着的,那日發生了什麼也記不得了……”錦瑟掏出腰間的絲帕捂着臉開始抽噎起來。
大太太也用寬袖擦擦眼睛,聲音哽咽的道:“三姨娘命薄啊,苦了她和那肚裡的小哥兒,不過所幸你回來了,雖然那日的事兒你已不記得,但我一定會命人繼續追查那日的事!”
“謝母親。”錦瑟恭敬的行了個禮,再次用帕子擦擦眼睛。
“琴兒。”大太太忽然喚道。
不一會兒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丫鬟便進了主屋。
“琴兒拜見大太太。”
琴兒擡起頭,錦瑟心中不禁一動。
不過一年的光景,這個叫琴兒的丫鬟便出落得如此光彩照人,越長越不像個丫鬟。大太太房中有四個一等丫鬟,分別取名琴,棋,書,畫;末了都加上個兒字。
四個一等丫鬟中,就數琴兒最會處事,而做事也最是麻利,所以琴棋書畫四個丫鬟中,大太太最寵愛的就是她了。
“錦瑟你這剛回府,屋裡也沒什麼好使的丫鬟,我就先撥了琴兒去你那應應急。”大太太說得不鹹不淡。
錦瑟心裡卻當下有了幾分計較,大太太指派她來伺候自己看來是別有用心。
花了半個月時間來監探自己的大太太想是沒有查到什麼破綻所以不甘心,回府繼續?
不待錦瑟說話,大太太又自顧自的說道:“好了,你剛回府,身子又這般贏弱,先回府好好歇着吧,家宴的事兒先擱後,不然一回來怕是又要病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是……”錦瑟福身行了個謝禮便出去了,後邊的琴兒接收到大太太的暗示後也立馬跟了上去。
主屋的人見是家宴取消了便也一個個的告退了。
待所有人離開後,大太太站起身走至主位後邊的畫旁,細細的看着。
“你覺得她真的忘了?”大太太突然問道。
“之前老奴按着大太太的意思派人監探了半月,七小姐一直安守本分,除了在房內繡花外就再無別的事了,亦沒見過其他的人。”傅媽低聲回答道。
“弄玉呢?”大太太突地問道。
“那丫頭當日和七小姐一起暈倒在靜慈寺門口,侯府的人和住持皆是如此說。剛剛弄玉被七小姐遣走也不知做什麼去了,而且那丫頭看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心直口快。”陳媽邊說邊肯定的點點頭。
大太太聽着嘴脣一勾,但眉卻蹙了起來,“真是忘了可不好辦啊,弄玉也忘了?”
傅媽看着大太太心中頓時只覺摸不透,但還是連忙躬身答道:“是的,也不知道遭了什麼可憐的罪。”
大太太點點頭,“那日的事兒誰都不清楚,先擱到一邊兒吧。過段日子就要去侯府了,現在沒時間想着這些事兒。”
傅媽聽着大太太奇怪的言語心中當下起了疑,不過她也不好多問,畢竟七小姐和三姨娘出事的那段時日自己剛好被准假回鄉探親了,誰知一回來就出了這檔子事。
“剛剛委屈你了傅媽。”
傅媽屈身行了個禮:“都是老奴該做的。”
“錦瑟那邊,你幫我撥幾個丫鬟婆子去吧。”
“那弄玉……?”傅媽媽試探的問道。
大太太靜默着不出聲。
“老奴明白了。”傅媽點點頭。
“嗯,你且先退下吧。”大太太重新做回主位上,眯起了眼。
待傅媽離去後,大太太微睜開眼。
蘇錦瑟,這是你自己要回來的,你可知一年前事情的背後所隱藏地真相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簡單。
宅子的水可比那靜湖要深得多……